郭智媛
摘要:在論述“掃黑除惡”的特殊內涵與核心要求的基礎上,分析了楓橋經驗的歷史個性和新時代楓橋經驗的時代特性,從對象的一致性、思路的一致性、方法論的一致性三個方面,對楓橋經驗與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的契合性進行了論證,圍繞如何借鑒楓橋經驗依法推進掃黑專項斗爭提出了思路,即群眾幫扶,早發現早處理;科學論證,重視程序正義;罪刑法定,寬嚴相濟。
關鍵詞:基層掃黑除惡;楓橋經驗;綜合治理
中圖分類號:D630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CN61-1487-(2019)13-0045-03
2018年,中共中央、國務院聯合發布《關于開展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的通知》(下文簡稱《通知》),掃黑除惡專項斗爭至此全面開展。此次專項斗爭,被視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關鍵時期作出的一項堅持以人民為中心、保障人民群眾安全感和幸福感的重大舉措,對保證黨的執政根基之穩固、社會之穩定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結合目前我國的社會現狀,以基層的掃黑除惡專項任務為樣本,發現黑惡勢力往往集多種違法犯罪于一體,呈現出了與二十世紀初的黑惡犯罪所不同的特征。因此,依靠傳統的、常規的手段已無法應對當前打擊黑惡勢力與違法犯罪的問題。楓橋經驗歷經56年,作為我國預防打擊犯罪與社會綜合治理的典范,在今天仍具有先進的時代意義與強大的社會治安功能。因此,本文圍繞楓橋經驗與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的契合點展開研究,以期為當前的掃黑除惡工作提出長效性機制建議。
一、問題的提出
我國在20世紀80年代初、90年代及21世紀初曾開展過三次“嚴打”行動,目的在于撥亂反正之后嚴厲打擊破壞社會治安、危害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違法犯罪。如今,我國進入全面深化改革的深水區,社會形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此次專項斗爭以“掃黑除惡”為名,不僅在打擊對象上與上世紀80年代的“嚴打”有所區分,黑惡勢力在犯罪類型上也呈現出復雜化和多樣化,黑與惡交叉往復,與當地的淫賭毒、傳銷、拐賣人口等違法犯罪問題,呈現出合流之勢。此外,深層次的問題投射到地方基層政權的層面,主要表現為政權建設薄弱、腐敗滋生,體制內時有以“保護傘”的形態助長黑惡勢力發展的情形。因此,對“掃黑除惡”斗爭本身的特殊內涵與核心要求的深度挖掘,成為當前工作的重點與難點所在。
(一)特殊內涵界定
此次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在內涵上應當首先明確兩個關鍵概念:
第一,何為“掃黑”。“掃黑”之意在于與過去的“打黑”有所區分,一則強調對黑惡勢力的自覺主動的發現排查,意在舉全力對其進行全方位的鏟除;二則強調打擊黑惡勢力的全方位性,意在“掃除”干凈,而非見招拆招式的“打擊”黑惡勢力。
第二,如何認定“黑惡勢力”。首先,關于黑社會性質組織的認定。有學者認為,非法控制是黑社會性質組織的本質特征,其對于區分集團犯罪、單位犯罪有著界標式的劃分功能[1]。所謂非法控制,必須對行為對象形成支配力,但如若其支配力不能在相當程度上形成對社會秩序和合法管控權的沖擊,就談不上在一定區域或者行業內形成非法控制[1]。2000年12月5日由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關于審理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中,規定了黑社會性質組織必須具備的四個特征,分別為組織特征、經濟特征、暴力行為特征和客觀危害性特征。2011年,《刑法修正案(八)》對黑社會的認定方面又將“強迫交易罪”與“尋釁滋事罪”兩罪名納入了黑社會組織犯罪內[2]。“惡勢力”不同于“黑社會”,相對于黑社會性質組織,其危害性較低,一方面其組織較為松散,另一方面強調惡勢力尚未形成黑社會性質組織。“惡勢力”的認定核心,在于經常性地、以3人以上為非作惡,實施違法犯罪活動,對一定區域形成惡劣影響。
(二)核心要求應對
針對“掃黑除惡”的特定內涵,此次專項斗爭的開展應注意以下三點要求:首先,掃黑除惡專項斗爭覆蓋的問題面廣、待解決的問題之難、涉及的利益問題之深,是本次工作的難點,因此必須保證完成每一個階段任務時做到主次分明、條理明晰。其次,與以往類似工作的不同在于,本次斗爭工作強調多部門聯動、全社會參與,要求全國上下全力打擊黑惡勢力犯罪。最后,根據《通知》的規定與精神,基層掃黑除惡活動與基層反腐密不可分,要將基層黑惡和基層反腐二者連根拔起,打“網”破“傘”,務必做到根除黑惡勢力滋生的土壤,還老百姓安居樂業的良好社會環境。
二、楓橋經驗的特性遷移
(一)楓橋經驗的歷史個性
楓橋經驗的產生具有歷史的必然性,20世紀60年代的中國,處在新中國建立之初的艱難發展階段。在國際方面,中國外交關系處于起步階段,作為社會主義國家陣營的一員,與當時多數西方資本主義國家關系緊張,受到以美國為首西方國家的治裁;在國內方面,社會治安治理經驗不足,犯罪日漸呈頻發之勢。在特定的社會背景下,浙江省紹興市諸暨縣楓橋鎮的干部與群眾齊心協力共同創造了以綜合治理為目標、群眾幫扶為手段的“楓橋經驗”。
楓橋經驗的做法具有鮮明的歷史個性。首先,群眾發揮主要作用。以群眾自治組織為基礎,教育與改造并行,對于當時社會中的不穩定分子采用感化方式,收到了積極成效。其次,突出調節機制的作用。充分發揮群眾參與的力量,有問題在群眾內部努力消化,從而調和與緩沖人民內部矛盾。最后,民主決策,集中解決。就地解決問題是楓橋經驗的精髓之體現,基層組織積極化解矛盾問題,既保證群眾的參與權,同時又實現了問題的妥善處理。
(二)新時代楓橋經驗的先進性
時隔56年,楓橋經驗依然具有先進的時代意義,只因其蘊含著深刻的科學性與合理性。首先,在理論層面上,楓橋鎮干部群眾齊力治理體現的正是“以人為本、民主治理”的基本原理。當前,我國正大力構建法治國家,要求擴大民主,依法自治,以人為本,夯實基礎。其次,在工作方法上,楓橋經驗講求的是預防與化解為主要機制,強調以風險防范為主要工作思路,及時發現及時處理,與我國當前建設“平安中國”的提前預測多種風險、及早防范打擊的思路不謀而合。因此,楓橋經驗因其在人本理論與犯罪防范機制領域的超前性創舉,而具有先進的合時代性。
三、楓橋經驗與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的契合性論證
楓橋經驗對當前的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具有經典的借鑒意義,尤其對于基層掃黑除惡來講,它是一項扎根群眾,以依靠群眾為手段、以造福群眾為目標的工作。因此,將楓橋經驗中的精髓要義進行提煉,并對掃黑專項斗爭進行契合性論證,是解決問題的第一步。
(一)對象的一致性:基層違法犯罪
掃黑除惡專項斗爭是一項扎根基層的工作任務,根據《通知》規定,掃黑除惡專項斗爭主要針對下列幾類問題:一是離間群眾與黨和政府之間關系的行為,如利用社會熱點糾紛煽動組織群眾鬧事、挑撥群眾與黨和政府對抗等行為;境內人員或境外黑社會入境散布惡意攻擊黨和政府言論的行為[3]。二是基層黑惡勢力嚴重危害廣大群眾合法權益的行為,主要包括基層組織實施的破壞基層換屆選舉、壟斷集體資源等行為,以及家族、宗族勢力實施的稱霸一方、橫行鄉里、欺行霸市、強行買賣等違法犯罪行為[3]。三是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的行為,即對違規工程建設、放高利貸、強行交易等違法犯罪行為進行全面整治[3]。四是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的行為,即在征地、租地、拆遷、項目建設中煽動鬧事行為;有組織地從事“黃賭毒”“拐騙傳”“槍爆刀”等嚴重敗壞社會風氣、危害社會治安行為;采用故意傷害、非法拘禁等不法手段討債或者組織討債公司強行索債等行為;聚眾堵門堵路、沖擊國家機關和重點企業等擾亂公共場所秩序行為;組織或雇傭網絡水軍在網上實施威脅、恐嚇等行為[3]。
據此可見,本次嚴打主要面向的是與人民群眾的切身利益相關、為人民群眾所密切關注的違法犯罪行為。楓橋經驗的適用對象是社區組織,具體為三類:一是基層組織,二是鄉鎮企業,三是初級群體[4]。由此,面向基層的社會治理問題理應涵蓋其中,故二者具有對象的一致性。
(二)思路的一致性:全方位綜合治理
此次掃黑除惡斗爭較之以往具有一個鮮明的特色,就是要求從中央到地方的縱向政權層級中,統一在黨的領導下各司其職、齊抓共管,以全社會推進的姿態解決和預防黑惡勢力犯罪中的突出問題。在規范層面,2018年1月24日由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出《通知》后,緊接著2018年2月7日新華社發電稱,由中央政法委、中央綜治委、公安部三部門聯合印發《關于集中打擊整治農村賭博違法犯罪的通知》以響應中共中央、國務院的《通知》,之后陸續有中央紀委、最高人民法院、公安部等多部門各自發文,指導推進相關工作的積極開展。據此可知,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的目的與定位在于進行全方位綜合治理,以求徹底地、無死角地根除黑惡勢力。
綜合治理最早的雛形出現在楓橋經驗初創之期,只是當時并未冠以該稱謂。所謂綜合治理,即綜合運用政治的、法律的、經濟的等多種手段,長期有效地調和社會矛盾,達到社會和諧的目的。在當前掃黑除惡專項斗爭中,黑惡勢力遍布多個領域,其違法行為觸犯多重法律。因此必然要求部門聯動、多管齊下,動員廣大社會各界積極參與,以綜合治理的思路貫穿整項工作始終。
(三)方法論的統一性:差別對待不同矛盾
針對掃黑行動,規范中明確指出,對于通報打擊的違法行為,應當依據我國《刑法》《刑事訴訟法》及《治安管理處罰法》等有關法律法規嚴厲懲治。這意味著一些特定情形將面臨著由過去的行政處罰上升為刑罰的處罰。表面上看,這樣的規定與楓橋經驗中的“就地解決、能調就調”的緩沖矛盾策略背道而馳。但實質上,二者具有方法論上的統一性,即在不同的時代背景下,差別對待不同矛盾,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切不可“一刀切”。具體來說,楓橋經驗產生之際,我國正處于建國不久,社會情況與當前比較,相對單一,采取就地調解的方式,不僅有利于團結穩定,更不會產生惡劣影響。然而當前,我國改革開放40多年,經濟快速發展,社會情形復雜多變,且很多黑惡勢力發展已久,很難以調解之名化解,故需要依法嚴懲。
以農村基層組織為例,過去一個時期滋生出了不少以“村痞惡霸”為代表的違法犯罪行為。由于農村地區存在經濟落后、信息封閉等特點,面對此類犯罪行為大都以村民百姓忍氣吞聲,或是村委會內部調解等方式告終。事實證明這樣的處理方式看似平和,實則效果極微,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寬縱了違法犯罪,助長了不良之風。針對此類情形,公安部在掃黑開展期間發文規定,可以根據具體情況,對原本只進行批評教育的行為人,可處以適當的治安處罰;情節嚴重的,可以聚眾斗毆罪的相關規定進行處罰;造成重傷或者死亡后果的,可根據刑法的相關規定數罪并罰。
四、借鑒楓橋經驗依法推進掃黑專項斗爭
楓橋經驗中的人本主義、綜合治理以及對待矛盾的科學性視角,應當具體落實到此次掃黑專項斗爭當中,從而借鑒楓橋經驗,積極推進基層掃黑除惡工作。
(一)群眾參與,早發現早處理
楓橋經驗中首要的做法就是依靠群眾。在此次掃黑除惡過程中,以保護社會安定秩序的法益目標為導向,靠群眾積極參與,鏟除各地黑惡勢力是一項利好舉措。
一方面,從預防犯罪的角度出發,長期以來黑惡勢力與當地的貪腐力量形成關系紐帶,百姓深受其害。作為利害關系人,群眾應當發揮積極作用,主動檢舉上報,以便相關部門做到“打早打小,露頭就打”。
另一方面,從治理犯罪的角度出發,基層社區存在一定的封閉性,靠司法部門主動發現黑惡勢力的難度較大。因此,當地群眾及基層組織應當配合司法機關,參與對黑惡人員的依法處理與改造,爭取做到減少社會矛盾,促進社會和諧。
(二)科學論證,重視程序正義
綜合治理是楓橋經驗的第二個法寶,其要義便是運用多種手段多管齊下、各方配合。掃黑除惡專項斗爭主要集中在刑事案件領域,以公檢法三家為牽頭單位,齊力配合。除此之外,在民事領域、監察領域也會涉及交叉情形。
在規范實體層面,已有民政部、中央紀委分別發文指導此次工作。在實踐層面上,仍需要注重以程序正義為紅線,保證按照《刑事訴訟法》《民事訴訟法》的規定辦案,以庭審為中心,證據為唯一標準,強化程序意識與證據意識,嚴禁刑訊逼供的發生,防止冤假錯案的形成,避免消耗和浪費司法資源與國家成本。
(三)罪刑法定,寬嚴相濟
我國當前正全力攻堅克難,進行全面的法治改革,依法推進掃黑除惡專項斗爭也必須以罪刑法定原則、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為指導。
第一,不寬縱犯罪,做到零容忍。掃黑除惡應當堅持問題導向、突出重點,要把打擊鋒芒對準群眾反映最強烈、最深惡痛絕的各類黑惡勢力違法犯罪,不姑息縱容“保護傘”下的黑惡人員,要以高壓態勢應對此次嚴打。
第二,罪刑法定為底線,禁止類推入罪。掃黑除惡的最終目的是要肅清社會毒瘤,但不能人為地將其擴大化。這不但不利于和諧社會的構建,更會極大地破壞我國的法治進程,有悖于當前依法治國的根本要求。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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