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佳琪 袁登科 黃元浩 翟紅倩
(西北民族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甘肅蘭州730000)
現今的洛陽城規模是在金、元、明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金朝的洛陽是在隋唐的部分區域上修建而成的,而元又是在金的基礎上修建的。從《元河南志》可以看出,元朝繼承了金朝的形制,然而皇城內地,半犁為田,內城只有十四坊,里面居住的人口稀少,不復隋唐時候的輝煌。①元代的洛陽城已經不似之前繁茂,人口稀少,發展緩慢,城市規模小。在考古報告中,通過發掘出的遺跡我們可以看到,金代洛陽城南城墻是直接疊壓在唐宋時期新潭遺址的淤土上的,砂土夯筑,外面沒有包墻磚,是土墻,“城墻底寬18.5 米,殘存厚6.5 米,夯層厚10~12 厘米”②。北宋之后,洛陽在歷史上的地位因為政治中心的轉移而衰落,自此之后,失去了政治中心地位的洛陽,城市發展陷入了困頓。從《金元明清洛陽城東南隅2014 年度發掘簡報》中我們可以得到以下信息,金朝時洛陽是其中京,新城是在隋唐洛陽城東城及里坊區的遺址上另外修筑的一座,這是洛陽城市史上最小、最樸實的城池。然這座新城又歷經金、元、明、清、民國幾代,現在看到的洛陽老城,就是在金元洛陽城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③金朝的洛陽城是土墻,歷經幾代的發展,奠定了現今老城的基礎,且在明代時期修筑成了磚墻。
明代的洛陽城是陸齡在金元的基礎上修建的磚墻并有所擴展。其修筑始末在洛陽地方志中有記載。明朝于洪武初年(1368),在河南置了衛所。“六年,衛使陸齡砌以磚石高四丈,基廣如之。”繞城挖鑿了深壕,“記城四圍八里,三百四十五步”,壕深為5 丈,澗寬為3 丈,城門減成了四個,分別為“東建春西麗景,南長夏北安喜”。④明朝是元朝之后建立的朝代,在洛陽歸入明朝版圖之后,明朝依舊面臨著來自邊境少數民族的侵擾,所以,明代修建磚墻,響應中央筑墻政策也有其現實意義。洛陽雖已不再是全國政治中心,但在明代時是河南府、洛陽縣的治所,還是伊王、福王的封邑,所以相比于元代,明代的洛陽城在規模上比之有所擴展。這個時期的洛陽城有高4 丈的磚石外墻,外形是正方的,城壕深5丈,寬3 丈,有四個城門,分別為建春門、麗景門、長夏門、安喜門,如今麗景門和安喜門仍有重建的遺址,城內建筑主要有伊王府、福王府、河南府署、洛陽縣署、文峰塔、城隍廟、鼓樓、安國寺等。
從《洛陽老城明代城墻東北角馬面建筑的初步發掘》考古報告中可以看出,城墻(該段城墻為明代洛陽城的東北角即東城墻與北城墻的交接處,墻體為半圓形馬面結構)個別包磚的磚面上或側面分別有“河南衛造”“洪武十八年制”的楷書印文。⑤從磚面上的記載我們看不到洛陽城修建的起始時間,但是可以肯定明代洛陽磚墻是在洪武年間就開始修建了,且這段城墻的修建時間不會早于洪武十八年(1385)。
因為政治地位等歷史原因,不同朝代的洛陽城規模是不一樣的,通過規模的變化我們可以窺探到相應的政治地位的變化。清代洛陽的縣城就是周王城,“隋煬帝大業元年,建東都,大城周廻七十三里,一百五十步,西距王城,東越瀍澗,北踰谷水,宮城東西五里,二百步,南北七里,東西各兩重,南北三重,南臨洛水,四面開四門,移縣志見通坊。唐穆宗長慶二年,增筑大城,仍建十門”。唐末洛陽城遭到毀壞,周世宗顯德元年(954),命令武行德修葺。“宋仁宗景祐元年,王曾判府改筑,方之周都縮五之四,占隋唐一隅耳。”金元都依照舊制,歷代都是土垣。明洪武年間,陸齡修筑了磚墻洛陽城。“正德六年……知府劉钀督役,浚壕深如舊澗倍之,又引瀍澗二水入濠。”⑥隋煬帝營造東都洛陽,使洛陽城在隋朝的范圍達到了73 里,宮城達到了東西5 里、南北7 里的規模,外形是長方形的,開四個城門,其規模在當時應當是全國為數不多的,也是洛陽城建史上數一數二的。之后的洛陽城在唐代穆宗時期增筑了整個城池的規模,修建了10 個城門。但是到了北宋,洛陽城的規模發生了縮減,面積都不及周朝時期,僅占了隋唐的一隅,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洛陽不再作為全國的政治中心,城市的規模也與之前有所縮減。后來的洛陽城經歷了發展和修補,但是規模比之唐代有所不及。從前面的考古報告中可以看出金元時期的洛陽城是規模最小的一個,而金元以前的洛陽城都是土墻,陸齡任職河南衛時期修筑了磚墻,奠定了后來洛陽城發展的基礎。之后的洛陽城歷經幾次修補,但是總體范圍變化不大。我們現在看到的洛陽城的規模,是由洛陽城建史上規模最小的基礎發展而來的。因為政治地位的降低,統治者不會過多關注,經費也因地位的降低而減少,體現在城市建設上即城池的范圍會有所縮減。
洛陽在明代雖然只是區域中心,但是作為千年古都,其地理位置的優勢是不會隨著朝代的變化而發生改變,所以,明朝對于洛陽的統治利用也是基于洛陽的地理優勢之上。明太祖朱元璋給陸齡的敕令中就體現出其對于洛陽地理位置的深刻認識,《(明高皇帝)勞河南府守戍陸齡勅》中寫道:“西崤函,東虎牢,龍門襟其前,黃河帶其后,四險固,其守疆不言可知矣。然卿戍此地,勿以四險為必然,晝當勤率軍于屯所,夜則慎守城隍。身心雖勞,必終世而無患,可為全人矣。勅至,嚴號令,遠小人,親君子,勿蔽下人功。”⑦洛陽西面是崤山和函谷,自古為險要的關隘;東面是虎牢關,地勢險要,為歷代軍事重鎮;龍門屏障在前,黃河屏障在后,具有先天的地理優勢,自帶四險,容易鎮守。從敕令中可以看出,明太祖認識到了洛陽的四險,把其看作重要的地區,交由陸齡戍守,并仔細叮囑了戍守洛陽的事宜,應當勤勤懇懇、盡心盡力。重要之地交由可信之人,明太祖對于陸齡的信任充分顯現了出來。
雖然陸齡被看作是明太祖的親近之臣,但關于陸齡只在《明實錄》中有零星的事跡記載,其余事跡不詳,直到南京市博物館出土的陸齡墓志銘才使得陸齡的身世展現于世人眼前。墓志出土的時間不詳,長66.5 厘米,寬79.5 厘米,四周沒有紋飾,志蓋正中篆題“浙江都指揮使司都指揮使陸公之墓”15個字,共計17 行,一行有18 個字,銘文如下:
浙江都指揮使陸公諱齡,字仲遠,揚州府人。曾/祖考諱清,曾祖妣□氏;祖考諱召,贈明威將軍、/僉指揮使司事,祖妣王氏,贈德人;考諱世榮,贈/懷遠將軍、同知指揮使司事,妣錢氏,贈淑人。公/于庚午夏六月二十四日生,資性剛明,自幼好/武事,長而勇敢善戰,丁酉,選為親隨,將軍數從/征伐,屢建大功。辛丑,授百戶。吳元年,升宿衛鎮/撫,授武節將軍。洪武二年,升授宣武將軍、僉金/吾右衛親軍指揮使司事。五年,調升同知河南/衛指揮使司事,授安遠將軍。十四年,升授昭勇/將軍、河南都指揮使司指揮使。十七年,調升浙/江都指揮使司都指揮使。公凡在鎮,政令嚴明,/軍民畏服。二十一年戊辰冬十月十一日,以疾/終,享年五十有九。明年已巳春二月二十一日,/敕賜葬于紫金山。夫人程氏、王氏、夏氏,皆先卒。/子男二:長曰英,次曰雄。孫男一,曰□,孫女一,曰/□。嗚呼!千萬年后,非理者開,知禮者完。謹志。⑧
從銘文中可以看出,陸齡是揚州人,膝下育有二子英和雄,祖父、父親與其均為朝廷效力,從小喜歡武事,英勇善戰,年輕時被選為明太祖的親隨,跟隨明太祖征伐沙場,屢立大功,歷任于河南、浙江,任職期間,政令嚴明,使軍民畏服,因病去世,終年59 歲,第二年賜葬于紫金山。陸齡對于兒子的起名,表明了陸齡對于英雄的推崇,男兒自當建功立業,并將其以名字的方式賦予給兒子。賜葬紫金山是皇上對陸齡的賞賜,紫金山又被稱為鐘山,鐘山之陰是明朝功臣的陪葬墓區,陸齡作為功臣被葬于紫金山,表明明太祖對于陸齡的功績是認可的。陸齡曾在河南府任職,在河南任職期間被授予“安遠將軍”的稱號,而洛陽縣志中對陸齡“明威將軍”的稱號應該是其祖父的。墓志銘的出土,使史學界和洛陽人民對于陸齡“明威將軍”的稱號認知也能夠得到糾正,如今洛陽老城安喜門前的陸齡塑像的介紹中“明威將軍”的稱號也應得到改正。墓志銘中并未提到洛陽城的修建,但陸齡在洪武五年(1372)任職河南衛,與敕令中六年主持修建洛陽城的事跡相符合,且陸齡在河南任職時間長達10 年之久,對于洛陽城修建的工作不會因為會有新的地方官而停滯甚至中斷。
總而言之,明代洛陽城是陸齡于河南任職期間在金元土墻基礎上修建而成的磚墻。金元時期洛陽城的城坊較小,明代建有四門,城內有府署、縣署、王府,城市形制比之金元更加多元。不同歷史時期,政治地位的不同,城市的范圍會有所不同,城市形制也會有所不同。隋朝開4 個宮門,唐朝穆宗時外城建10 個城門,當時的洛陽是東都,政治地位較高,從外城的城門數量可以看出城市形制是較高級的。宋仁宗時期,城市面積占隋唐一隅,總體面積縮減,形制也會進行縮減變化,到了明代,外城開4 個城門。宋朝之后,洛陽已不再是全國的政治中心,得到的重視也相對減少。雖然洛陽失去了政治中心,但是千百年來的地理位置優勢不會改變,明代對于洛陽的統治看到了洛陽的四險,讓信任之人陸齡前去管理。
陸齡墓志銘的出土改正了長久以來的認知誤區,確定了明代洛陽磚城的修建與陸齡不可否認的關系,洛陽的城制建設陸齡在其中也有著重要影響。城市的形制建設受到很多方面的影響,政治方面的變化、統治者的政策、修建者的主觀意向都體現其中,而現在洛陽城的形制演變及其主持修建者已經留下清晰的認識讓人們去了解。現在的洛陽依舊只是一個區域中心,與同為歷史文化名城的省會城市西安相比,洛陽的發展資源有政治上的限制。所以,洛陽的發展需要從歷史上找到依據和優勢,據此,找到其中有利于現在城市發展的地方加以借鑒,可以對于現在遺留下來的洛陽城及其形制加以合理利用,既有利于城市的發展,也可以展現歷史面貌,有利于清晰認識陸齡及洛陽城修建的事實。
[注 釋]
①[清]徐松輯、高敏點校:《元河南志》,中華書局1994 年版,第221 頁。
②③洛陽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金元明清洛陽城東南隅2014 年度發掘簡報》,《洛陽考古》,2015 年第3 期,第36 頁。
④⑥[清]龔松林纂修、汪堅總修:《洛陽縣志》(清乾隆十年刊本)影印,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6 年版,第138、137~138 頁。
⑤洛陽市文物工作隊:《洛陽老城明代城墻東北角馬面建筑的初步發掘》,《考古與文物》,2000 年第1 期,第75 頁。
⑦[清]孫居湜修、董正等纂:《河南府志》28 卷(康熙三十四年),中州古籍出版社1939 年版,第5 頁。
⑧邵磊:《南京出土明代武官墓志二考》,《長江文化論叢》,2012 年第8 期,第152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