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 夏
花旦,中國傳統戲曲角色行當,是各地方戲曲劇種共有的性格造型。花旦扮演的多為天真爛漫性格開朗的少女,在生活中年齡正是青春,或性格直率,或活潑正義,或溫柔善良等一系列社會女子的類型,以特殊的表演程式表現她們的生活和情感。
戲曲舞臺表演中,“唱”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盡管不同劇目演唱的分量不一,但絕對不含唱的戲曲劇目是很少的,因此,戲曲演員的唱功是重中之重。 行當規定了特定的腔型、特定的規律,構成不同性格多重情感的表達因素。對于成熟老練的戲曲演員來說,她會把塑造人物形象建立并側重于演唱基礎上,充分利用演唱這一重要手段來塑造角色的聲樂形象。基于唱腔在戲中的重要位置,它既是一部戲的重要組成部分,又具備相對獨立的欣賞價值。因為動聽的演唱會賦予并加強劇目本身的生命活力,所以演唱是塑造人物的必然需要,更是完整的舞臺藝術表現需要。
黃梅戲《村姑戲乾隆》是一出詼諧有趣的古裝生活小戲,該劇的看點建立在村姑與微服私訪的乾隆之間你來我往針鋒相對的斗智上。演員的表演程式自不必說,但如何體現全劇的思想主題,彰顯人物個性,我一直認為還是要以“唱”為主,“演”為輔。在唱腔的情緒帶動下,引發村姑與乾隆的對手戲,甚至是演員即興發揮的臨場表演。村姑和乾隆,一個是鄉村女子,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兩人之間的階級不同,身份不同,在彼此交流中,尤其是在乾隆村姑二人一問一答的演唱上,應當是一種不同的對應關系。排練該劇,我一直以為,在村姑這個人物塑造上,尤其是在演唱上,需要自己通過演唱,節奏快慢的把控,去刺激調動對手乾隆的情緒。盡管演員可以依靠唱詞內容和表情來輔助唱腔所表達的情感,但主要還是要靠聲韻表現的色彩(花旦和老生的行當鮮明)、冷熱(村姑和乾隆之間交流情緒的輕重緩急)、情感(村姑的不卑不亢,乾隆的高傲自大)、性格(村姑的活潑可愛,乾隆的老練沉穩),來塑造人物的音樂形象。把這幾方面的拿捏把控,運用在全劇自始至終的人物演唱塑造上,使得唱腔體現劇中人的性格特征,以及戲劇矛盾沖突——情感的沖突。通過不斷的演出實踐,我的創作體會是,村姑是花旦,演唱固然重要,把色彩、冷熱、情感、性格結合到聲腔演唱技巧上,才能真正樹立起村姑的舞臺藝術形象,推動劇情發展和延伸。演戲,就是演員對人物理解的態度,你必須問自己,要表現出一個怎樣的劇情人物,主題必須明確貫徹毫不懷疑,人物塑造的成功與否,是要讓觀眾在看戲過程里,從演唱中清楚明白演員所要表現的思想和主題。尤其是本色表演與演唱風格的相結合,演員以自身扎實沉穩的演唱功力和性格化的個人表現力。
從藝術心理學上看,戲劇表演需要經過角色體驗又都有各自的表現形式,兩者并沒有本質上的對立,而是結合一致,都要求形象地表現角色和思想感情,知識結合的方法和程度不同而已。中國戲曲表演很講究外部表現形式,這就是戲曲程式化的唱念做打。對戲曲表演來說,它是塑造人物的外部載體,離了以唱念做打為基礎的“表現”就不是戲曲。戲曲不但重視表現,同樣也很重視體驗。如果有人認為戲曲只講表現不講體驗,這是對戲曲表演的誤解。
與前者《村姑戲乾隆》相比,傳統劇目《春香鬧學》里的春香,同樣是小花旦行當類別。作為小丫鬟的春香,在人物塑造刻畫上,需要演員唱、念、做、舞戲曲程式化的綜合表現,對戲曲演員來說,這是一出很“吃功”的戲。書生王金榮受聘到黃府教學。在花園中與黃小姐一見鐘情,私定終身,并贈金釵為記。一日,丫鬟春香奉小姐之命,去書館向王金榮贈銀,資助他進京趕考。春香故意詢問王的婚事,王則掩飾真相,佯裝與黃小姐不認識。春香要王在其扇上題“私定終身后園中”。她以詩暗示自己已經知道隱情,但是王仍然否認。春香從王的書案中搜出黃小姐贈送的金釵,王才不得不承認。這時春香贈銀,王要春香趕快離開,春香設計讓王將她恭恭敬敬送出了書房。
縱觀全劇,春香成人之美挺身而出,使得她成為了貫穿全劇故事的主要人物。因此,這是一部能夠充分展示演員才藝的花旦戲。在春香的人物刻畫和塑造上,必須要樹立正確的創作意識:通過人物性格及其相互關系的分析和研究,挖掘出人物的典型個性,確定形象塑造的內心依據。深入挖掘“這一個”,從而在心中確立角色形象的雛形。對于春香這個人物,我有自己的理解認識,劇中,春香的身份是個丫鬟,小人物,在她身上具有故事賦予的眾多美德,善良智慧,富有正義感和同情心。年紀雖小卻又深諳人情世故,加之腦袋瓜子靈活,關鍵時候憑著自身過人的智慧扭轉乾坤。使得劇情在她的推動下得以一步步發展,這也正是春香的聰明可愛之處。在表演時,我主要抓住春香正義和智慧這一基本的性格特征,其次,可愛活潑是其性格特征的重要面。在表演中,如果缺少了這一點,角色就沒有應有的靈氣,人物塑造會大打折扣。以人物行動為主線,以矛盾沖突為切入點,刻畫人物性格。對戲曲表演來說,演戲就是演人,而人是以行動為中心,行動構成了人在生活中的各方面。因此,要把春香演得真、演得像、演得活,演得俏皮,必須要圍繞人物的舞臺行動來創作。以春香成人之美的行動為主線,步步展開情節和戲劇沖突。充分運用花旦身段和神情的“動”、“活”將春香的聰明伶俐、人見人愛彰顯出來。春香調侃王金榮,這一行動是全劇中所有戲劇矛盾的起承轉合點,為了撮合小姐與王金榮的姻緣,春香帶有善意的對王金榮進行各種追問,讓王金榮哭笑不得不得不承認自己喜歡黃府小姐。
在排演《春香鬧學》的過程中,我一直認為,以塑造人物為原型,做到“演人不演行”,才是演員塑造角色的最高境界。戲曲表演中,不同行當有著不同特點,但是行當的運用最重要以恰當的表現和塑造人物為原則。春香雖是個丫鬟,卻是個大角色,不但要求花旦行當的唱工和做工,更要把春香的聰慧可愛展現到極致。從事戲曲花旦行當表演多年,我也演過不少的花旦戲,在塑造扮演春香的過程中,不局限拘泥于花旦行,而是根據塑造人物需要,對各個行當的特點兼收并蓄博采眾長(借鑒荀派、彩婆旦的一些表演技巧)。在充分發揮花旦行當音質,音準,動作和造型美感等特點的同時,結合潑辣旦和小旦的一些表演方法。充分運用戲曲程式中的碎步、躡步、蹈步、跳步等多種傳統步法,將其合理用在人物表演過程中。《春香鬧學》是黃梅戲傳統優秀劇目中較為代表性的傳統戲,輕松詼諧的喜劇特色,又具有黃梅戲本劇種的藝術特點和表現風格。唱念做舞中讓觀眾看到一個栩栩如生的春草,載歌載舞,生動活潑,喜劇表演元素無處不在,讓人忍俊不止,從春香這個人物身上,渲染全劇詼諧幽默的喜劇氣氛。抓住人物的行為重點,只是角色創造的一部分,春香這個小花旦形象必須要和一些其它劇種的花旦表演特點結合起來。為此,我曾一度看過福建莆仙戲《春草闖堂》,莆仙戲與黃梅戲都具有載歌載舞的舞臺表演特征,這也是兩者之間可以相互貫通之處。同樣,潮劇《春草闖堂》也曾給我留下深刻印象,潮劇花旦“丑味三分、眼生百媚、手重指劃、步如跳蚤、輕似飛燕”,更讓我深受啟發直至嘗試性運用在《春香鬧學》表演中,以眼、身、步三者有機結合來表現人物,突出黃梅戲劇種花旦乖巧嬌嗔、靈動活潑的表演本色。優秀傳統劇目具有較高的藝術性和觀賞性,演員一定要在劇本的基礎上,認真仔細挖掘人物的思想內容,理順人物性格的發展脈絡,在創作過程中反復體味人物思想感情和行動目的,運用一切合理準確有益的藝術手段,進行人物的再創造,才會讓人物形象貼切生動有血有肉。
戲曲行當程式,是一種手段,是為創造人物形象所服務,因此,戲曲演員還要訓練“腦子”,從自己,也從別人的身上,研究創造人物的方法。創造人物形象有各種途徑,沒有既定的模式,一是要依靠實踐,二是自己要多琢磨,也就是要不斷的探索。塑造人物形象就是塑造性格,這是每一個戲曲演員都知道的,但是人物的性格千差萬別,戲曲演員要抓住自己角色的性格特征,就不能停留在抽象的概念上,而是要在創作過程中,去尋找自己的“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