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鯊精神：忠誠鑄重器 逐夢拓海天

陳賡

16……15……14……這幾個連續的數字原本平淡無常。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舷號16的遼寧艦上起飛偏流板升起，代號“飛鯊”的殲15飛機宛若離弦之箭，迅速通過甲板艦艏“滑躍14。”直指蒼穹，成就了那一個經典的畫面。而當它從艦艉呼嘯歸來，起落架輕觸甲板，尾鉤與攔阻索咬合，戰機穩穩地停了下來，艦載機成功起降讓無數人的淚水奪出眼眶，億萬中國人為這一刻歡呼，世界被這一刻震撼。

連“零”都沒有突破

中國的航母是一個綿延了百年的夢。早在1928年，一代海軍宿將陳紹寬就為造航母奔走呼喊，整整17年未果，最終航母夢徹底破滅。半個世紀之后，中央軍委原副主席劉華清重拾航母夢，建言“盡早著手研制航空母艦！”終于，在1988年，航母和艦載機的研究正式啟動。

航空工業沈陽所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了艦載機的預研工作，當時負責這個課題的是李天院士，他認為，中國作為一個海洋大國，為了保衛遼闊的海疆，遲早是要造航空母艦的，因此，艦載機特種技術的研究，必須要走在航母預研的前面。為了艦載機成功研制，幾代設計者們潛心準備了20多年。

1991年的海灣戰爭和2003年的伊拉克戰爭，美國憑借航母和強大的艦載機群取得了戰爭的勝利。當時，我們的航母和艦載機連“零”都沒有突破。迫不得已和捉襟見肘堅定了黨和國家建設強大國防、航空強國的決心，也在航空人心中悄然埋下了一顆“逐夢海天”的種子。最尖端的核心技術靠買是買不來的，國防現代化靠等也是等不到的，這是幾代航空人在半個多世紀的潛心求索中共同的切身感受。

進入21世紀，中國海洋方向面臨的威脅及軍事斗爭形勢更加復雜嚴峻，中共中央、國務院和中央軍委審時度勢，確定了關于發展航空母艦的重大戰略決策，經過前期論證，確定了殲15飛機研制的指導思想、總體目標和研制思路，從此開啟了逐夢海天的征程。

殲15 總設計師孫聰（前排左二）、航空工業沈陽所所長劉志敏（前排左一）與保障團隊成員在艦上

不是所有的戰斗機都叫艦載機

艦載機和航空母艦組成的武器系統是現代海軍最強大的武器系統，是海軍作戰的核心力量。艦載機的主要任務是配合艦隊完成海上作戰任務，奪取海上和沿海地區的制空權，是航母艦隊的核心作戰能力。

殲15飛機總設計師孫聰院士這樣形容艦載機：“‘不是所有的牛奶都叫特侖蘇，不是所有的戰斗機都叫艦載機。艦載機與陸基飛機看起來大同小異，但航母甲板長度只有陸基跑道的十分之一，它的起降區域、起降方式、作戰作用、艦面保障，以及嚴酷的艦面電磁環境和海上環境等，都是陸基飛機沒有的。”艦載機在設計理念、低速飛行特性、氣動力特性、高沖擊載荷特性以及攔阻系統、起落架系統、機翼折疊系統等方面，都要符合“機艦適配性”等要求，進行全新的設計，沒有經驗，也沒有現成的技術可以借鑒。

殲15飛機作為我國自行研制的首型艦載戰斗機，具有完全的自主知識產權。它的研制是一項開疆拓域、由陸地走向海洋的偉大工程。艦載戰斗機研制在中國是一個全新的領域，新技術多、探素性強、風險極高，跨行業協作的深度和廣度前所未有，開創了我國艦載機的研發流程、標準規范體系、機艦適配性試驗/試飛方法、飛行員培訓等體系的先河，將“不可能”變為“可能”，鑄就了守衛海天的大國重器。

細節決定成敗，責任重于泰山。艦載機的關鍵技術之一就是飛機尾端的攔阻鉤。攔阻鉤的大小、長度什么樣最合理，鉤的時候偏了怎么辦，鉤住以后是不是容易放開，鉤子用什么材料才結實，鉤住了飛機，飛機的其他部位能否扛得住？就好像人的手臂一樣，手很結實，可是用力一拽，胳膊脫臼了也不行，整個身體都要結實可靠。除了攔阻鉤，跑道上幾道攔阻索的位置、性能等也是設計時必須考慮的重要因素，需要反復計算并最終確定科學準確的數據。艦載機著艦的10余秒里，每一個細節都至關重要。

殲15團隊的臂章上鯊魚躍出水面，托起張開翅膀的鐵錨，這是殲15團隊為它取的名字“飛鯊”，每一架服役的殲15都帶著鯊魚躍出水面的標識，它飽含著“父母”的期許，制霸海疆，強我國防，這是航空人用忠誠奉獻為祖國海疆鑄就鋼鐵長城的理想，也是中國海軍走向深藍的堅定信念。

不換“腦袋”就換人

為縮短研制周期、降低研制成本、提高產品質量，殲15飛機采用全新的三維數字化手段進行設計和協調，實現飛機設計100%產品數字化定義、100%虛擬裝配、100%產品數字樣機及設計過程構型管理和設計/制造過程單一數據源管理。解決了大規模并行協同、模型統一關聯、數字化制造和裝配等技術關鍵，實現設計與工藝并行。

這樣的成績背后，卻歷經了無數坎坷。“我們要用先進的手段、先進的辦法、先進的管理去爭取時間，來保證項目完成，是冒著一定風險的，如果出現不協調的地方，可能耽誤的時間會更多，壓力相當大。”孫聰面對巨大的壓力，全面推行數字化設計發圖，極大地便利了生產制造，大幅縮短整體的研制周期。回憶起那段時間，他感觸頗深，“當時，有的同志對于數字化發圖心存顧慮，覺得還是老辦法比較穩妥。當時的我年輕氣盛，一心要為國家搏一把，拼一次！于是我堅持道：不換‘腦袋就換人，不行你就別干了。節點這么緊張，按老辦法肯定完不成。我們這次如果成功了，中國航空工業的技術水平就上了一個大臺階，同時還能鍛煉一支隊伍，這樣才有可能迎接下一個型號的到來！”

先驅者具有遠見卓識，偶爾打破陳規，最終創造奇跡！

航空工業沈陽所最早提出了“面向制造的設計”和“面向設計的制造”新理念，殲15在設計階段，航空工業沈飛就派出100多人到航空工業沈陽所，提前介入設計;而在制造階段，航空工業沈陽所派出100多人的“跟產隊”到沈飛，將設計延伸到制造，當時的場面可謂是極其壯觀的，最終形成廠和所、設計與制造一體化，配合流暢，保證了技術快速突破、項目快速發展。

殲15研制人員披星戴月工作

羅陽同志作為研制現場總指揮，曾經在航空工業沈陽所當過設計員，對設計、制造都有很深的研究。他深知艦載機的生產制造是一項全新的挑戰，要按節點完成任務，必須用新思路、新辦法，他給了設計人員最大的創新空間，很少要求設計人員降低制造難度，反而鼓勵大膽創新。制造、工藝遇到難題，他便親自去給工藝和制造人員做思想工作，最終攻克難關。殲15團隊的設計與制造完美配合，帶來了無比強大的戰斗力，一路披荊斬棘！當殲15飛機提前完成設計制造，并首飛成功，我們知道路走成了，夢成真了！

鮮為人知的陸基首飛

2009年8月31日，幾代航空人夢寐以求的時刻終于到來，殲15飛機會在這一天首飛。

首席試飛員李國恩在回憶錄里寫道：“國產殲15艦載機進行首次試飛，如戰士出征，現場氣氛緊張。殲15艦載機首次飛行成功與否，不僅關系到航空工業沈陽所和沈飛這些年來辛苦耕耘的創新成果，更關系到國家航母事業進程的推進。”

羅陽當時緩緩的走到李國恩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兄弟，等著你回來！”李國恩用他標志性的微笑回應了羅陽，他們握手，輕輕地擁抱了一下。

上午10時46分，隨著塔臺一聲令下，李國恩駕駛戰機昂首升空，現場所有人的目光都緊隨著空中的戰機，轉眼間戰機呼嘯而至，低空盤旋一圈、拉起，戰機從人們頭頂呼嘯而過，緊接著一個垂直躍升，戰機昂首挺立直沖云霄。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戰機又來了一個小半徑盤旋和S機動，宛如輕盈的舞者，然后是一個低空大速度通場，膽小的嚇得捂住了眼睛。大家驚魂未定，戰機又來了個低空小速度通場，閑庭信步，仿佛刻意讓大家能夠看個清楚，最后一個動作是空中應急放油，在藍天上劃出一條銀色的線條。在空中飛行13分鐘后，平穩地落在了跑道上，安全著陸，輪胎與地面擦出三股白煙。飛機剎停后，放下攔阻鉤并進行機翼折疊。整個飛行過程各系統和發動機工作正常，飛機狀態良好，首飛取得圓滿成功。

所有人拼命地鼓掌，手都拍紅了、拍疼了也停不下來。從這天起，中國終于有了自己的艦載戰斗機！

總設計師孫聰緊緊抱住李國恩，留下了激動的淚水，李國恩也很激動，他拍了拍孫聰的背：“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主席臺還等著咱們匯報呢！”兩個人一起跑步到主席臺前，全場瞬間靜了下來。李國恩手持麥克風，堅定的聲音傳遍會場：“首長同志，國家重點工程殲15型首架樣機試飛完畢，各項性能指標完全達到設計要求。請指示！”

全場再次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

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并不為外人知道，現場熱烈的氣氛也僅存于大家的腦海里，這是一次鮮為人知的陸基首飛，只做不說的航空人不負重托，默默地給祖國和人民交了一份滿意的答卷。

雙劍合璧威力無窮

2012年，“遼寧艦”正式加入海軍服役，中國的百年航母夢終于圓了，造就了讓世界震撼的“中國奇跡”。那時，殲15飛機還沒有上艦，有些西方媒體嘲笑沒有艦載機的“遼寧艦”是“紙老虎”，甚至有人稱其為“浮動博物館”。時任海軍副司令員的張永義將軍面對質疑，霸氣的對殲15研制團隊說：“這些老外無非是不相信我們中國能快速造出適用的艦載機，小瞧我們罷了。外媒說中國的艦載機配備航母至少需要兩到三年，你們抓緊時間，更要保證質量，到時候推出來，讓他們見識見識啥叫‘中國速度，也讓他們知道知道老虎是怎么長出利齒的！”

當沖鋒號吹響時，趴在戰壕里的戰士是斗志昂揚！

艦機適配性試飛和試飛員著艦技術訓練，是一項填補國內空白的開創性工作。在艦載機降落時，飛行員從空中看航母，只有一張郵票大小，要在茫茫大海中排除風浪的干擾，將飛機穩穩落在一張“郵票”上，就仿佛在刀尖上跳舞。對艦載機飛行員的要求是極度嚴苛的，而對于設計者，要考慮的就更多。

為保證按節點完成飛機上艦任務，航空工業沈陽所從2006年就開始組織“殲15飛機攻堅會戰”，組織全部參研人員加班工作，實行“611”工作制，每周工作6天，每天工作11個小時，確保階段研制任務的順利完成。2009年陸基首飛成功以后，尤其是航母服役以后，殲15研制團隊全線動員、全情投入、全力奮戰，從“611”“711”到“724”，試驗、工序并行推進，“現場問題當場解決”“狀態把握壓倒一切”、每天24小時倒班作業奮戰在科研、試驗、生產、試飛第一線。從制定試飛方案、試飛任務分工到現場技術支持，細致規劃每一個工作環節。現場技術保障團隊秉承“全方位為客戶服務”的理念，急試飛工作之所急，想試飛工作之所想，千方百計做好飛機技術保障工作，做到現場問題處理“五個第一”，即第一時間發現、第一時間反饋、第一時間摸透、第一時間分解、第一時間處理。

航空工業沈陽所黨委書記奚繼興（左二）與保障人員在現場

2012年11月23日，殲15飛機首次在航母上完美起降，再次令世界震驚。僅僅三個月，“飛鯊”便已張開利齒，護衛海疆。11月25日，圓滿完成首批艦載機起降任務的“遼寧艦”凱旋，停靠大連港碼頭。掌聲、鮮花、擁抱、擊掌，一片歡樂的海洋，而就在這普天同慶的時刻，羅陽同志卻永遠的離開了我們。

英雄謝幕海天間，航空報國志流傳！

然而我們的故事并沒有停止，“辦公室里簡易的行軍床”“一拖再拖的婚禮”、年輕的母親把僅僅幾歲大的孩子完全托付給年邁的父母、醫院接連下達的手術通知拖了又拖，這些故事講述了有這樣一群人多少年來不舍晝夜、不知疲倦的為了祖國和人民的重托奮斗與奉獻，甚至獻出寶貴的生命。我們無法一一舉出他們的名字，無法一一道出他們的故事。

這一代航空人，仰望星空，他們把航空強國的夢想傾訴在一張張圖樣、一顆顆鉚釘、一天天日夜鏖戰、一次次征服極限、一段段你我和他的故事里;這一代航空人，腳踏實地，他們循著先輩的足跡，懷揣報國之志，投身祖國的艦載機事業，用一項項紀錄、一部部標準、一個個熱血鑄就青春的感人事跡告訴世人——航空人有志氣、有能力，一定會在不遠的將來趕上和超過世界先進水平。他們是鑄就國之重器背后的無名英雄，他們是堅守航空報國初心，篤行航空強國使命的航空人，他們用沸騰的熱血和激情的智慧為海天鑄劍，他們用創新開拓的精神和永不放棄的追求為海天護航，他們眾志成城、攜手攻堅，逐夢于海天之間，以忠誠鑄重器，用奉獻護海天！

（作者單位：航空工業沈陽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