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教練”大松博文的制勝秘訣與現實啟迪

胡亦海(武漢體育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

日本著名排球教練員大松博文被國際排聯評為“20世紀最佳教練”。其曾率領日本女排奪得1964年東京奧運會冠軍,是首位獲得世錦賽、奧運賽雙料冠軍的排球教練。大松博文以其獨特的訓練方法打造的日本女排所向披靡,被稱為“東洋魔女”[1]。盡管大松博文已逝世40多年,但其訓練理念、思想卻依舊閃光。本文對其制勝秘訣加以梳理,既向大松博文先生致以敬意,又給我國備戰2020年東京夏奧會和2022年北京冬奧會的教練員和運動員一些啟示。

1 訪華追憶

日本女排在1964年東京奧運會所取得的輝煌戰績,不僅極大地震撼了世界排壇,同時強烈震動了中國政府。1964年11月20日,大松博文率領由8名隊員組成的日紡貝冢女排(其中7人是奧運金牌獲得者)應邀訪問我國。日本女排在華的8場比賽均以3∶0獲勝。

日本女排21日下午5時到達北京后,當晚被安排在人民大會堂觀看音樂舞蹈史詩劇《東方紅》。節目結束已近午夜,大松博文隨后要求夜訓補課。補課在北京體育館進行,有包含各地教練員在內的3 000多人觀摩。整個訓練約90 min,練習內容主要是防守救球。8名隊員輪流跑動救球、撿球、供球。隊員之間相互鼓勵之聲響徹夜空。有人統計,往返救球一次需5 s,僅3號谷田絹子一人就救球達130次。大松博文的訓練強度之大、密度之高,由此可見一斑。

大松博文此次率隊訪華,時逢中國人民解放軍大比武運動如火如荼開展之際,大比武熱潮席卷全軍,南京軍區創造的“郭興福教學法”正在軍中普及推廣。當時,國家體委根據我國訓練領域中普遍存在的“嬌”“驕”現象,將軍隊訓練中的“從難、從嚴、從實戰出發”方針,移植到運動訓練中。日本女排在華的8場比賽和近20次公開訓練課,為我國排球界乃至整個體育界提供了鮮活的教材。由此,中國運動訓練的原創理念“三從一大”訓練原則初步形成。

1965年4月,大松博文應邀來到上海,對中國女排進行為期1個月的訓練。訓練中大松博文扣球的力度之大、頻率之快、角度之刁、時間之長,都是當時的中國排球界人士見所未見。通過觀摩大松博文的訓練實景,許多教練員深刻體會到“三從一大”的精髓,即“從難、從嚴、從實戰出發和大運動量訓練”。

大松博文的2次在華活動,已將其訓練思想、訓練作風和訓練方法,毫不保留地展現給中國排球界乃至中國體育界。大松博文帶來的訓練理念、方式,不僅奠定了中國排球運動日后騰飛的基石,同時指出了中國運動訓練未來發展的路徑。正是大松博文“魔鬼訓練”的示范效應和我國“三從一大”訓練原則的引導,1965年我國競技體育取得可喜進步,田徑當年創造了8項世界最好成績。

2 成功之秘

2.1 深悉項目制勝規律

1947年,國際排聯成立伊始,就制定了世界6人制排球規則,使得國際排球賽事在統一規則的制約下有序進行。但20世紀50年代初期的日本和中國,習慣于9人制賽事規則和打法[2]。1952年,負責創建貝冢紡織廠女子排球隊(簡稱日紡貝冢)的大松博文,敏感地發現:國際排聯的競賽規則蘊藏著排球運動的發展趨勢[3]。參賽人數的減少預示著防守的難度或漏洞增大;前排后排的限制預示著選手的進攻與防守必須全面;比賽網高的提升預示著進攻的難度將會受到一定制約;規則改變將導致攻防回合次數增多。因此,其敏銳地意識到強化發球的功效和防守質量是取勝的關鍵。

2.2 深析裁判執裁尺度

大松博文發現,裁判員在執行國際排球競賽規則時,對于接發球和接扣球的上手雙手傳球技術(當時還沒有前臂墊球技術)的“持球”判罰及“過網攔球”判罰極為嚴格。為此,大松博文積極試驗新的接球技術和攔網技術。其中,前臂夾臂墊球技術、單臂單拳墊球技術、滾翻移動救球技術、手掌后仰攔網技術和勾手促擊飄球技術[4],都是通過深入分析執裁尺度發明創造出來的。正是這些技術使身高不占優的日本女排通過勾手飄球削弱歐美高大隊員的進攻威力,通過后仰攔網技術和滾翻救球技術提高防守質量,通過前臂雙手墊球技術降低無謂的判罰。

2.3 深謀隊伍戰術風格

通過不斷積累參賽經驗、研析項目的制勝規律和執裁尺度,大松博文形成了自己的指導思想和訓練思想。其指導思想:“防守是最好的進攻”“戰勝對方就是完美無缺的防守”[5]。在當時推崇攻勢打法的世界排壇,強調防守制勝的指導思想,無疑獨樹一幟。大松博文的訓練思想是:既然要當世界之最,就必須進行世界上最嚴格的訓練。眾所周知,“三大球”訓練最為艱苦、難度最大的訓練內容就是防守訓練。大松博文根據當時排球運動的發展規律,從奮斗目標和制勝規律上,制定了極為嚴謹的訓練策略,不僅提高了隊員的防守技術,而且形成了獨一無二的戰術風格。

2.4 深研項目創新技術

深悉項目的制勝規律和執裁尺度、深謀隊伍的戰術風格,如果沒有新技術的發明和關鍵技術的支撐,就是紙上談兵。因此,大松博文仔細研究各種防守和發球技術。其中,雙手前臂墊球技術、側身滾翻救球技術和勾手發球飄球技術,就是大松博文在實踐中發明和創造的3項排球技術。為了掌握和傳授這些關鍵技術,大松博文在執教中身體力行、邊練邊教。僅勾手發球技術,大松博文就會發出7種性能的飄球。因此,日本女排的一攻始終面對大松博文高質量、高難度的發球,這對提高日本女排的一攻水平極為重要。

2.5 深挖選手競技潛力

大松博文深知,創新技術的掌握必須依托多種技能,創新技術的應用必須體現嫻熟的技巧。訓練注重的是競技能力,比賽展示的是競技狀態。其認為排球訓練的各種技術演變為競技技巧的必要條件有2個:一是實戰化訓練,二是大負荷訓練。前者使訓練方式力圖貼近比賽條件,后者使運動技術力圖嫻熟成為競技技巧。為此,大松博文采用多種攻防技術串聯和銜接的訓練方法,旨在提高發、攔、傳、墊、扣等技術的串聯和銜接質量。同時,大松博文采用高強度、大密度的負荷訓練方法(被稱“魔鬼訓練法”),旨在提高創新技術的掌握速度、嫻熟程度和應用質量。正是通過這種途徑,大松博文提高了日本女排的競技能力和實戰水平。

2.6 深抓意志品質練習

排球運動的防守練習十分枯燥,防守技術的增強需要磨煉,防守訓練需要堅強的意志品質作為保障,意志品質又需艱苦的訓練才能造就。為此,大松博文創造了“精神訓練法”[6]。其精髓是:指導排球運動應特別重視2個問題,即重視防守和建立互相關心、體貼的球隊。通過現場或視頻看過大松博文防守技術訓練者都會看到,一人艱苦頑強地進行防守訓練,其他人協助鼓勵其訓練的感人場面。正是這種精神訓練,提高了日本女排的防守質量,同時也提高了全隊的意志品質和合作精神。由此可見,將意志品質訓練融入防守訓練,是大松博文將日本女排帶上世界排壇之巔的重要法寶。

2.7 深練隊員競技能力

當時的國際排聯規則使身材較矮的日本女排要想登頂排壇之巔非常困難。大松博文以防守技能訓練為基礎,以排球創新技術為支撐,以造就嫻熟技巧為導向,以高密度負荷訓練為手段,以培養意志品質為途徑,以獲取世界冠軍為目標,將各競技子能力(即體能、素質、技術、戰術、心理和智力等)訓練融為一體,始終貫穿于身體訓練技術化、技術訓練戰術化、戰術訓練身訓化的過程之中。因此,身體素質和身材條件并不出色的日本女排,在正確的指導思想、創新的攻防技能、嫻熟的防守技巧、堅強的意志品質和高強度的負荷訓練下走向成功。

2.8 深諳賽練結合訓練

自1962年獲得首個排球世界冠軍到1964年獲得奧運金牌,大松博文執教的日本女排創下連勝170場的奇跡,幾乎平均每周參加2場頂級賽事。毋庸置疑,這種強度的不斷轉場參賽和異地訓練,對當時已進入頂級水平的日本女排具有進一步提升競技能力和保持競技狀態的特殊功效。大松博文早已深諳優秀運動員“賽練結合”的道理,踐行“以賽帶練、以賽促練、以賽督練、以賽評練”,通過高水平賽事與高質量訓練的有機結合,將運動員顯性的素質、技術、戰術等競技能力與隱性的機能、心理、智力等競技能力高度融合為一體。

2.9 深入實踐,率先垂范

透過珍貴的歷史資料,可以看出大松博文的精湛執教技術:揮汗如雨的扣球,說明他訓練課的強度高、密度大;刁鉆的發球,說明他技術精、技能巧;有條不紊的訓練安排,說明他的執教組織是過程嚴、銜接緊;嚴酷的訓練,說明他的執教態度嚴歷。大松博文的執教素養,通過以身作則、率先垂范帶領隊員艱苦訓練而體現。他用實踐實現諾言,即“教練員必須身先士卒,戰勝自我”。因此,號稱“魔鬼教練”的大松博文,始終受到日本女排隊員的尊敬和愛戴。

2.10 真知灼見的哲學思想

大松博文畢業于日本關西大學商業學校,他既有學者智慧,也有軍人經歷。這些經歷在其執教生涯中,逐漸形成了獨特的競技哲學思想和人生信念。例如:防守是最好的進攻,生活的意義在于艱苦奮斗,幸福是存在于將要獲得它之前的艱苦之中,強者戰勝不安、弱者被不安打敗,不安是前進之本……類似這些哲學思想的術語,在其著作中信手拈來。大松博文執教中的“嚴酷”與“關愛”,也在其隊員的回憶錄中反映得淋漓盡致。

3 啟示

3.1 執教經歷傳奇

大松博文的“傳奇”主要反映在:1952年組建日紡貝冢女排,3年后奪得日本企業排球賽、日本綜合排球賽和日本國家體育賽3項桂冠;又過5年,以日紡貝冢女排為班底的日本女排獲得1960年世錦賽亞軍,1962年奪得世錦賽冠軍,1964年榮獲奧運冠軍。大松博文的執教經歷,驗證了“有志者事竟成”。同時,證明了系統有效的執教是實現運動水平跨越式提升的路徑。

3.2 執教思路睿智

大松博文的睿智主要反映在其深邃的哲學思想、深悉制勝謀略、深謀戰術風格等方面。哲學思想的獨到使其堅定了人生信念,制勝規律的揭示使其掌握了制勝要素,執裁尺度的洞察使其創新了技術打法和戰術風格,從而奠定了其獨特的訓練理念、戰術風格、創新技術和取勝之道。其執教思路再次證明:優秀教練員必然具有超人的智慧。

3.3 執教理念獨到

大松博文的“獨到”主要反映在意志品質訓練引導技術戰術訓練,綜合能力訓練引導單一能力訓練,賽練結合訓練引導專門內容訓練。大松博文的執教理論充滿鮮活的哲學思想。理論上雖將訓練內容條分縷晰,認識上卻將訓練內容有機銜接,實踐上更將訓練內容融為一體。大松博文的訓練內容始終貼近專項需要,訓練環境始終貼近實戰氛圍,訓練負荷始終貼合比賽負荷。這種執教理論,對于當前的運動訓練實踐更具有現實指導意義。

3.4 執教方式“殘酷”

大松博文的“殘酷”主要反映在高強度、大密度的負荷訓練,超嚴格、高標準的技術練習,“無情”的意志訓練。盡管對此執教方式至今仍有爭議,但其對挖掘運動潛力,提高意志品質,具有其他方式不可替代的作用。即便從現代科學角度來看,這種方式對提高運動能力的極限水平仍頗為有效。由此可見,大松博文的執教經歷踐行了其信念:必須戰勝自我。與此同時,證明了“三從一大”訓練之路仍是實現運動水平穩步提高的捷徑。

3.5 執教過程創新

大松博文的“創新”主要反映在技術創新、手段創新和方式創新。其中,技術創新就是各種防守滾翻救球技術、勾手飄球發球技術、前臂雙手墊球技術等;手段創新是多球近身防守訓練、高強度高密度負荷訓練、不斷施壓的意志訓練等;方式創新是防守技術的循環訓練、相互鼓勵的團隊訓練等。正是上述創新,使其“以小打大、以快制高、以守為攻”的戰術打法有了堅實基礎。這一創新之路對我國運動訓練的發展有重要啟示。

大松博文的執教實踐始終強烈地詮釋著率先垂范、身體力行的真諦。正是大松博文的創新實踐,使日本女排掌握了攻擊性勾手飄球技術,獲得了多種防守性滾翻救球技術,形成了世人矚目的拼搏精神?，F代運動訓練強烈需要這樣的執教實踐。

大松博文的訓練實踐為現代運動訓練提供了豐富的方法和寶貴的理論思想。其成功實踐告訴世人:思想創新、技術創新、嚴格訓練、實戰訓練,是推動競技運動發展和提高運動訓練水平的強大引擎。中國女排20世紀80年代五奪世界冠軍(2屆世界杯賽、2屆世錦賽、1屆奧運會),也是受益于大松博文訓練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