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監獄暴亂越演越烈

貢水

7月29日凌晨5時左右，巴西北部帕拉州西南處阿爾塔米拉市一座監獄發生暴亂。監獄管理部門確認，暴亂由獄中犯罪團伙間沖突引起，造成57人死亡，其中16人在沖突中當場身亡，41人在一方縱火后被煙熏窒息而死。

局勢難以控制

7月29日一早，隸屬于巴西黑幫“首都司令部”的囚犯向“紅色司令部”幫派的成員挑釁，點燃關押敵對幫派犯人的囚室，全面沖突隨即爆發。搏斗引發了火災，兩個幫派直接火拼，16人遭斬首。火災和騷亂超過5個小時，獄方不僅沒能控制局勢，還有兩名獄警遭犯人劫持。犯人在釋放獄警時警告說：“不要多管閑事，我們忙著呢?！弊罱K軍方介入才控制住局面。

“阿爾塔米拉監獄由州政府直接管理，這場沖突是巴西近30年來最駭人聽聞的暴力事件之一，監獄去年一度遭囚犯縱火。作為一所封閉的監獄，10年沒升過級，而且還把兩個敵對的幫派關在一起?！迸晾萋摪畲髮W政治學兼職教授讓·弗朗索瓦·德魯切指出：“‘紅色司令部一定會報7月29日的一箭之仇。”

巴西參議院公布的數據說，巴西監獄系統只有不到40萬張床位，容納一半的人都嫌勉強，而囚犯從2008年約45.1萬人急劇上升至2018年的84.1萬人，是30年前的8倍，全球排名第三。阿爾塔米拉監獄所在的帕拉州尤為突出，1995年到2018年間囚犯從1153人增至1.6萬人，雖然監獄增加了床位，但只能容納7950名囚犯。 一些牢房因為擠得連坐的地方都沒有，只能讓囚犯們站著過夜。

過度飽和導致監獄的生存條件惡劣，監獄人滿為患壯大了幫派。由于獄方總是根據幫派把囚犯分別關押，因此幫派勢力在獄中不斷增強。以帕拉州為例，幫派隔離成了某種約定俗成。法官會詢問囚犯屬于哪個團伙，以便直接“分派”送到相應的地方，那些沒幫沒派的人最終會根據法官的決定被迫加入一個幫派。獄方出此下策也是迫于無奈，因為把不同的幫派分子混在一起意味著隨時可能爆發沖突。

黑幫和販毒團伙控制監獄，使本應懲治罪惡的鐵牢變成了他們的招募中心和業務中心。黑幫頭子使用走私進來的手機發指令，一些人甚至能用網絡視頻與外界聯系。與其說那是牢房，不如說是安全的指揮所。囚犯們發現身處極度擁擠和危險之中，需要保護傘，為了活下去不得不效忠黑幫。巴西的監獄經常用暴力讓“新人”認清“規矩”，考慮想加入砍頭的一方，還是被砍頭的一方。

這些年來，巴西監獄的暴亂幾乎從沒停止過。2014年8月、2015年10月、2016年10月、2017年1月，亞馬孫州、羅賴馬州、北里奧格蘭德州、巴拉那州，這些時間和地點代表的是巴西發生的一次又一次監獄暴動和數以百計的犯人死亡。阿爾塔米拉監獄發生的屠殺是一個嚴重警告，政府已失去了對監獄系統的控制權。5月26日，臨近的亞馬孫州一所監獄爆發了類似的沖突。暴力由黑幫“北方家族”的內訌引發，囚犯們把磨尖的牙刷當作刺刀，至少有55名囚犯被勒死或刺死，一些人死在前來探望的家人面前。1月，亞馬孫州一場監獄沖突導致56名囚犯死亡，繼而引發了一波跨越州界的暴亂，最終造成120多人死亡。

黑幫活動猖獗?

在此次阿爾塔米拉監獄暴動中，沖突雙方是巴西最大黑幫“首都第一司令部”和 “紅色司令部”。無論是以里約為大本營的“紅色司令部”還是盤踞圣保羅的“首都第一司令部”，都是以監獄為核心，吸收有競爭力的犯罪分子入伙，同時通過監外成員和律師團隊遙控犯罪網絡?！笆锥嫉谝凰玖畈俊爆F任領導人威廉斯被判刑234年，從升任領袖至今沒有踏出過監獄。在進入新世紀的最初幾年中，這兩個黑幫曾經結成聯盟，成為巴西勢力最大的犯罪組織。然而隨著兩派勢力不斷擴大，勢力范圍逐漸出現重疊，沖突時有發生。隨著巴拉圭毒梟圖馬尼之死，兩派矛盾逐漸表面化，變成不共戴天的宿敵。

在巴西，“紅色司令部”是最先出現的黑幫。該組織最初紀律嚴明，以“和平、正義與自由”為座右銘，充滿家國情懷。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局勢的變化，政治犯比例越來越低，“紅色司令部”的性質也在悄然變化?！凹t色司令部”20世紀80年代開始在監獄之外活動，因組織大量暴力犯罪而臭名昭著。1981年該黑幫傳奇人物喬·薩爾達哈單槍匹馬與400名警察交火身亡，成為當時媒體熱議的話題，2010年還被拍成電影《四百對一》。 “紅色司令部” 勢力不斷向全國蔓延，逐漸成為巴西毒品犯罪的龍頭，到20世紀90年代占據里約州90%貧民窟。

與此同時，位于圣保羅的拉美最大監獄卡蘭迪魯監獄的一場足球賽，促成了日后巴西第一大黑幫“首都第一司令部”的誕生。在1992年的一場獄內足球賽中，比賽雙方發生沖突，并演變成暴動。負責彈壓暴動的指揮官吉馬良斯帶領防暴警察前往鎮壓，最終演變成對囚犯的屠殺，死亡人數達到111人，引起社會強烈憤慨。1993年，幾名被轉到其他監獄的原卡蘭迪魯囚犯成立“首都第一司令部”。在綽號“影子”的安布羅西奧組織下，“首都第一司令部”發動監獄暴動，整個圣保羅地區有23家監獄同時發難，數千名探望家屬被扣為人質。從此，“首都第一司令部”作為巴西最危險的犯罪組織之一。

巴西犯罪組織依托龐大的國內市場，足以保證生存和發展。隨著在國內進一步擴大整合，他們日益走出國門，尋求整合南美地區的犯罪力量。在巴西北部，監獄黑幫借販毒壯大勢力。他們從水路沿亞馬孫河將毒品從哥倫比亞和秘魯運至大西洋沿岸，隨后銷往非洲和歐洲。為爭搶地盤，控制運毒線路，不同幫派時常發生沖突。

改革談何容易

巴西是全球第四個廢除死刑的國家，廢除死刑的歷史已經超過140年。同時聯邦法律對刑事犯罪量刑明顯偏松，許多輕度犯罪都是監外服刑，監獄中的輕刑犯人逢年過節還可以放假回家。但根據聯合國毒品和犯罪問題辦公室7月發布的信息，超過一個世紀的廢死和寬松量刑并沒有給巴西帶來和平與安寧，相反只有居高不下的犯罪率和日益惡化的治安狀況。數據顯示，巴西的謀殺率達到10萬人中30.5，在南美僅次于目前政局動蕩的委內瑞拉。1991至2017年巴西共有120萬人死于謀殺，其他類型犯罪更是不計其數。巴西官方預計，到2025年在監服刑人數將達到147萬人，遠遠超出巴西監獄的容納能力。

發生這場慘劇的阿爾塔米拉監獄設計容納犯人163人，實際卻關押了343人。面對媒體的質疑，帕拉州典獄長雅爾巴斯·瓦斯康塞洛斯顯得十分淡定：“阿爾塔米拉監獄沒有超過政府設定的過度擁擠標準，我們視超過最大容量210%為過度擁擠，才能稱為需要解決的問題。”這種對囚室“擁擠”的荒唐定義，既來源于巴西公共安全問題日益惡化，也來源于巴西整體經濟增長放緩導致的公共支出緊張。

對監獄系統這個老問題，政府無意進行改革。“巴西的政客們會大談公共安全，卻沒有人敢在選舉演講中說出這些問題的來源——‘首都第一司令部。”

前總統特梅爾傾向采用釜底抽薪戰略，加強公共教育，提高就業水平，讓監獄這輛“大巴”的乘客數量逐漸減少?，F總統雅伊爾·博索納羅承諾嚴厲打擊犯罪，今年以來兇殺案數量大幅減少。不過，監獄暴力事件依然對公共安全構成挑戰。他要求各州使用嚴刑峻法，修建更多監獄，嚴格管理。 司法部部長塞爾吉奧·莫羅表示，司法和公安部打算與國家司法委員會合作，實施更好的監獄和公共安全政策。國家監獄部將提高聯邦監獄的質量，以“絕對控制犯罪組織頭目的通信”。聯邦最高法院已經采取對監獄的替代性懲罰方案，以減少該國的監獄數量。莫羅打算在4年任期結束時，在國家遺傳概況庫中插入巴西所有被定罪的重罪犯的遺傳特征。他2月公布了著名的打擊犯罪法案，其中包括強化刑期以及將黑幫頭目通過最高級別安全監獄隔離等內容。不過此后，該法案在國會一直舉步維艱，政府轉而將養老金改革立法列為優先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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