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之舉與有情之人：讀微小說《內急》

周國瑞

今在網上瀏覽到一篇作者不詳，但內容十分感人的微小說《內急》，篇幅不長，特復錄如下：

內 急

佚 名

這天，因直腸癌剛動了手術的李老師下樓散步，竟然遇到了老同學黃局長。黃局長聽聞他家就在這附近，忙說去他家看看，說著還從車里拿出一份禮物來。

局長同他聊了幾句后就上了個洗手間，出來后說：“今天很忙，還有個重要會議。下次再聊。”李老師見挽留不住，只好送黃局長離開。

自從身居要職的老同學主動來家里作客探望后，李老師覺得自己否極泰來了：身體恢復很快，幾次到醫院檢查，癌細胞居然消失了；自己沒抱多大希望的高級職稱也由校長幫他爭取到了。一時間，真是陽光燦爛，看什么都順眼。

但遺憾的是他沒找到回報局長同學的機會。前不久，局長的母親去世，李老師不知情沒能來奔喪，聽說教育系統好多人去了，場面好大，他更覺欠了局長天大的人情。他對自己許諾，一定要把自己的學生帶好，拿著高考完勝的成績單去看望黃局長。

高考的成績很喜人，創歷史新高，老師和學生都圓了夢。他滿心歡喜地去找局長同學，誰知獲悉黃局長因癌癥要做手術，且因為被人檢舉說大操大辦母親葬禮，已經被免職了。

手術的前一天，李老師趕到醫院，老同學很驚訝，說：“現在好多人躲我都來不及，你還來？”

李老師動情地說：“我一輩子不會忘記，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你專門來看我。”

聊著聊著，老同學突然內急，起身要上衛生間。李老師背著他往衛生間走，他趴在李老師肩頭流淚了。

其實，當年身為局長的他哪是專門去看同學的？只不過一時內急找不到廁所，正暗暗叫苦，無意中看到李老師，急中生智直奔他家，禮品順手一拿。事后他還好生心痛，那可是他精心給一位領導準備的。

（摘選自《今日頭條》）

上面故事的開頭充滿戲劇性：一位“身居要職的”黃局長外出拜訪一位領導，途中一時“內急”找不到廁所，恰巧碰見了一位“因直腸癌剛動了手術的”老同學李老師正在散步，而且“他家就在這附近”，于是黃局長“從車里拿出一份禮物來”，隨老同學一起去了他家里，既“探望”了老同學，又解決了“內急”，隨后便告辭而去。在這一簡短的探訪過程中，讀者既可看到黃局長的舉止言談是自然得體的，也能感到李老師心里是充滿溫暖和感動的。

但從上面故事的結尾交代來看，讀者知道了“身居要職”的黃局長當初并不是“專門”要去老同學李老師家探望的，而是因為“一時內急找不到廁所，正暗暗叫苦，無意中看到李老師，急中生智直奔他家，禮品順手一拿。事后他還好生心痛，那可是他精心給一位領導準備的。”盡管作品最后一句的補敘，說明了黃局長的人格并不怎么高尚，以及他對老同學的情誼并不怎么純真，但是，我仍從微小說《內急》中發現了所蘊含的審美價值——這就是即使是一次對他人的無意的細小善舉，也往往能感動、激勵和影響他人的一生。

首先，看文中黃局長的一次無意的細小善舉對李老師的感動。

原文中是這樣描述的：李老師“獲悉黃局長因癌癥要做手術，且因為被人檢舉說大操大辦母親葬禮，已經被免職了。”可在“手術的前一天，李老師趕到醫院，老同學很驚訝，說：‘現在好多人躲我都來不及，你還來？’李老師動情地說：‘我一輩子不會忘記，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你專門來看我。’”讀者最后都知道，當初“身居要職”的黃局長并不是“專門”要去看望老同學李老師的，而是因為“一時內急找不到廁所，正暗暗叫苦，無意中看到李老師，急中生智直奔他家”的，并且還是從車上“順手拿了”一件禮品。然而就是黃局長的這次無意中的細小善舉，竟讓正處“最困難的時候”的李老師感動不已和刻骨銘心：“我一輩子不會忘記”。常言道：寧給饑人一口，不送富人一斗。其大意是：饑人需食，雖給一口也是可貴的；富人食物多得吃不完，即使送給他一斗糧食也不稀罕。這表明雪中送炭勝過錦上添花。從物質意義上看，這“一口”對“饑人”來說本也頂不了什么事，就像老同學黃局長的一次探望和他“順手一拿”的一件禮品，對于“因直腸癌剛動了手術的李老師”來說，也抵不了什么事。但從精神意義上看，老同學黃局長的這次“無意中”的探望和他“順手一拿”的一件禮品，對于“因直腸癌剛動了手術”，正處在“最困難時候”的李老師來說，他感受到的既有同學之間的深厚情誼，又有組織方面的巨大關懷。因為登門探望李老師的這個黃局長，其身份既是老同學，又是“身居要職”的教育局局長，所以，他的一次無意中的細小善舉，竟帶給了李老師刻骨銘心的溫暖與感動。想想現實生活中有些“一闊臉就變、一變情就疏”的人和事真不少見，所以，我對文學作品中所表現的美格外的欣賞和感動。

其次，看文中黃局長的一次無意的細小善舉對李老師的激勵。

原文中是這樣描述的：“自從身居要職的老同學主動來家里作客探望后，李老師覺得自己否極泰來了：身體恢復很快，幾次到醫院檢查，癌細胞居然消失了”。有研究資料證明：極端的擔憂、恐懼和焦慮可使人頭發變白，便是由于嚴重的動機沖突和極度的情緒緊張造成的結果。當人的情緒愉快時，胃粘膜分泌與血管充盈均增加，胃壁運動也明顯增強；而當情緒悲傷、自責和沮喪時，則胃粘膜蒼白，胃蠕動減慢，分泌明顯減少。心理因素對人的心身健康的影響是多方面的，也是非常復雜的。一般地說，積極、良好的心理因素能夠有效地促進人的心身健康；反之，消極、不良的心理因素則損害人的心身健康。從文中李老師“身體恢復很快，幾次到醫院檢查，癌細胞居然消失了”這點來看，不能不說與“自從身居要職的老同學主動來家里作客探望后”受到激勵、鼓舞的愉快心情有著極大的關系。再加上“自己沒抱多大希望的高級職稱也由校長幫他爭取到了。一時間，真是陽光燦爛，看什么都順眼。”身體康復了，職稱晉升了，李老師的工作積極性和事業責任感也被充分激發出來了。他為自己“不知情”未能趕上老同學黃局長的母親喪禮而“遺憾”，便“對自己許諾，一定要把自己的學生帶好，拿著高考完勝的成績單去看望黃局長”，以回報老同學對自己的情誼，以回報組織上對自己的關懷。果然，在明確的奮斗目標下有志者事竟成——他所帶班上學生的“高考的成績很喜人，創歷史新高，老師和學生都圓了夢。”沒成想就是因為黃局長的一次無意的細小善舉，竟對李老師產生了這么巨大的心靈慰藉和精神激勵作用。由此可見，日常思想政治工作的最佳切入點就是要從關懷人、貼近情、溫暖心做起。

最后，看文中黃局長的一次無意的細小善舉對李老師的影響。

原文開頭寫道，“因直腸癌剛動了手術的李老師”，正是身體虛弱、精神萎靡的人生“最困難的時候”，因“身居要職”的老同學的一次“專門”登門看望而受到莫大的感動和激勵。站在李老師的角度，他所感受到的不僅是組織上的親切關懷，而且也是同學間的純真情誼，讓他在人生“最困難的時候”，體會到了人間的溫情，從而增添了堅強生活的信心和戰勝病魔的勇氣。也正是這種老同學之間的純真情誼，讓李老師毫無世俗的趨炎附勢之心。當他“獲悉黃局長因癌癥要做手術，且因為被人檢舉說大操大辦母親葬禮，已經被免職了”的“最困難的時候”，“李老師趕到醫院，老同學很驚訝，說：‘現在好多人躲我都來不及，你還來？’李老師動情地說：“我一輩子不會忘記，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你專門來看我。’”從李老師毫無顧忌的真摯話語中，我既看到了中華傳統文化中最精華的正能量——良心與感恩，更看到了當初黃局長的一次“無意之舉”對李老師這個“有情之人”的深刻影響！尤其感人的是，作品中寫到李老師在病房中與老同學“聊著聊著，老同學突然內急，起身要上衛生間。李老師背著他往衛生間走，他趴在李老師肩頭流淚了。”——當初黃局長在一次無意中種下的善因居然在此時收獲到了善果。

若是簡單地從微小說的標題“內急”和文末的一段文字揭秘來看，黃局長是在仕途鉆營過程中因解決一時“內急”而誤打誤撞地登了老同學的家門。我猜創作者主觀上是想通過嘲諷黃局長的同學之情的虛偽，來頌揚李老師的同學之情的真誠。然而從整篇作品所呈現出的客觀效果來看，我倒不計較黃局長最初是因解決“內急”而登老同學李老師家門的動機是否純正，畢竟黃局長能放下“身居要職”的身架，拿上價值不菲的禮品（否則黃局長怎會“事后他還好生心痛，那可是他精心給一位領導準備的”），登了老同學的家門，從而給了正處在“最困難的時候”的李老師莫大的身心安慰與精神支撐。黃局長的這個無意之舉雖小，但卻善莫大焉！它仿佛一粒火種點燃了正處在“最困難的時候”的李老師的內心之光，從而讓一個可能對前途感到絕望的李老師不僅產生了生活的希望、勇氣與信心，而且后來還有了對教育事業的不懈追求，以及對身處困境中的老同學的毫無功利的回報與支助——親自背著病入膏肓、且已被免職的老同學上廁所。此情此景令我眼噙熱淚，感動不已！原來一個人無意中的小小善舉，也能對其他人產生如此大的正能量的影響呀！

綜上所述，文中黃局長因“內急”而登門看望老同學李老師的“無意之舉”，竟給了“最困難的時候”的李老師這個“有情之人”莫大的感動、激勵與影響。作品在啟示我們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能因善小而不為的同時，也刻畫了黃局長和李老師都是“有情之人”。文中表現李老師的“有情”主要是寫在明處：如他誠懇挽留登門看望自己的老同學黃局長，“李老師見挽留不住，只好送黃局長離開”；再如因為信息不靈，李老師為錯過了參加老同學的母親葬禮而“遺憾”不已，決心用自己的教學成績來回報黃局長對自己的關懷與激勵；還如當他聽到老同學“黃局長因癌癥要做手術，且因為被人檢舉說大操大辦母親葬禮，已經被免職了”，“現在好多人躲他都來不及”，但是李老師卻坦然去到病房看望老同學，并在老同學“內急”不方便下床時，一個為人師表的高級教師竟能屈尊“背著他往衛生間走”……而文中表現黃局長的“有情”則主要是寫在暗處：如“身居要職”的黃局長本因“內急”去到老同學家里方便，也不忘“順手”“從車里拿出一份禮物來”帶給老同學，這“無意之舉”透露的是對老同學的一份情誼；再如黃局長后來之所以“被免職”，是“因為被人檢舉說大操大辦母親葬禮”，這“違規之舉”也從側面表現了黃局長具有一個普通孝子的正常情感；最后寫李老師在病房里背著黃局長去上衛生間，“他趴在李老師肩頭流淚了”的細節，更是表現出了黃局長的愧疚之情與感動之情——以情動人，是一切優秀文學作品的顯著標志。所以，微小說《內急》既通過一次“無意之舉”帶出了兩位“有情之人”，又通過黃局長的前后兩次“內急”來構建故事情節、刻畫人物形象、表現世態人情，從而發掘和頌揚社會現實生活中的真善美，不能不說是創作者的一種別出心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