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 燕
愛國主義、民族主義是我們這個時代一個無法繞開的話題。十九世紀以來,西方殖民主義體系在全世界遭到挫敗,各殖民地人民民族意識覺醒,紛起反抗;經過兩次世界大戰,殖民體系在全世界全面瓦解。在亞洲,中國人民可謂多災多難,先是西方列強紛至沓來,在經歷了清朝滅亡和短暫的北洋統治之后,又經歷了長達11 年的抗日戰爭。在這一百多年的時間里,現代意義上的“民族”“種族”“國族”觀念,以及“愛國主義”概念被少數先知先覺者喚醒;中華民族經過多年流血犧牲,付出了慘重代價之后,終于取得了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對戰爭的回憶、記錄,對“愛國主義”的提倡,對于經歷了一百多年落后挨打屈辱的中華民族來說,既是出于“前事不忘,后事之師”,同時也是出于對人類命運的一種責任、一種反省。抗日戰爭是中國遭受的最后一次大規模外來侵略。如何利用藝術形式反映人民大眾對日本軍國主義的反抗,表現形式多種多樣,有文學、美術、影視等等,其中,抗戰文學顯然是一種重要的表現形式。
在當代文學中,很多作家都涉及對抗戰文學的書寫。小說要解決的,是如何正確面對歷史,怎樣對抗戰事件的脈絡進行安排和梳理,要追求什么樣的意義和價值。1938年2月18日至1943年8月23日,日軍對國民政府陪都重慶進行了長達六年的戰略轟炸,熱情、美麗的山城變成了恐怖籠罩的死亡之都。關于重慶大轟炸,已有新聞、社會、法律、經濟、電影、美術等領域的報道、研究和創作,也不乏文學作品。如老舍散文《八方風雨》,任均的《警報》等,均記錄或抒發了對大轟炸的感受。在民族記憶中留下痛苦印記的重大事件有很多,“南京大屠殺”最具代表性,近年來關于這段痛苦記憶的作品最為常見。與此相比,“重慶大轟炸”的主題略顯寂寞,總體上還缺乏具有震撼力和藝術高度的作品,特別是能夠揭示人性的鴻篇巨制。2017年3月重慶出版社推出的范穩小說《重慶之眼》恰好填補了這個領域的空白,對我們今天的思想政治教育也不無裨益。1
總體看來,《重慶之眼》沿著三條線索展開。2第一條線索是敘述幸存者對重慶大轟炸災難的歷史回望,包括1939年“五三”“五四”大轟炸,1940年端午節龍舟賽,1941 年4月10日國泰大劇院大轟炸和6月5日十八梯大隧道慘案。第二條線索是敘述歷史幸存者,主要是三位主人公——大家閨秀藺佩瑤、戰斗英雄劉云翔與豪門公子鄧子儒在抗戰期間的感情糾葛和抗戰舉動,向人們展現了抗戰時期重慶人民不怕犧牲、堅持抗戰的偉大精神,同時也展示了重慶人樂觀開朗、積極向上的性格特點。第三條線索是以三位男女主人公為首的對日索賠原告團百折不撓的嘗試與努力,與戰爭受害者與日本反戰律師在法庭上的控訴與索賠,以及私下關于民族主義、愛國主義、普世主義進行的討論與思考,表達了對正義渴望,對于弱化戰爭暴行、掩蓋歷史真相的丑陋行徑的反思與痛斥。
小說將三條線索有機地融合在一起,完成了對重慶大轟炸震蕩至今的全景式描寫;通過對歷史創傷的記憶和對現實的反思,通過呈現民族災難和個人命運,情感糾葛和人性多樣性的融合,完成了對這場災難的深度描繪和獨特再現;小說盡力還原歷史真相,表現出中國人民無所畏懼、抗爭到底的民族精神;同時,也反思著被人們淡忘的歷史,揭示了被雪藏的人性,暴露了民族劣根性。很明顯,作者范穩具有宏觀的視野和掌控力,文學創作雄心勃勃,他的作品超越了前此有關該題材的其他文學創作,成為書寫抗戰歷史,反思戰爭不可多得的佳作。3
這部小說“是一部致敬重慶之書”,但又不落窠臼,表現出獨特的思想深度。它書寫戰爭帶給重慶人民的苦難,但不限于受難者的肉體苦難;它寫了創傷,又不止于重慶遭受的外在形體的創傷;它寫了感性的愛情,又不囿于世俗的愛情。作者將自身置于抗戰史的探討,利用不同人物的對話,反映了自己對愛國主義、民族主義,對人類命運的思考。重慶之眼,既是情人在天上、地下的關切凝望之眼,是拷問民族良心的正義之眼,是展望民族國家前途命運的和平之眼,更是考量人性和人類命運的未來之眼。它的目光里所映射出的,是情感、是信念,是力量,是對屈辱歷史的勇敢接納和對未來的擔當,是民族脊梁的硬度,是一個泱泱大國的文化自信和民族自覺。4難能可貴的是,作者沒有囿于狹隘的民族主義,充分體現出對歷史、對現實的嚴肅態度和責任擔當,體現出作者對人類精神世界最深處的探尋,以及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所作的努力和展望。
《重慶之眼》是章節體,但各章卻用“幕”而非用“章”,有兩層意思在里頭。范穩的小說都是歷史背景的宏大題材,在這種長時段的歷史背后,人生就像是戲劇,你方唱罷我登臺。另一個方面,他的小說更像是一部劇本,在描寫方式上很多都采用戲劇化的對白,而非傳統小說的白描。全書五幕,分別用了杜甫的《春望》四句詩“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作為前四幕的標題,最后以李商隱《錦瑟》“此情可待成追憶”一句作結,結構轉承自然,安排的天衣無縫。
《重慶之眼》描寫了人最為感性的場景:一見鐘情的初戀,包辦婚姻的悲劇,為情私奔的忐忑,情敵之間的對決;更不乏戰爭的殘酷,比如在飛機轟炸下的龍舟比賽,防空洞悲劇,“霧都劇場”,升空迎敵,棄暗投明前的思想斗爭;也有在東京法庭上的針鋒相對,慷慨陳詞,以及私下就國家、民族、人類、戰爭話題的激烈辯論;等等。很多內容動人魂魄,表現出作者高超的敘事技巧。同時,在一些細節上安排上,作者也是頗費心機。比如從人物的姓名上,劉云翔意味著翱翔在白云之巔;鄧子儒表現出一位儒家人士顧全大局的隱忍;女二號魏藍,明顯是“蔚藍的天空”的意思,暗喻了她對劉云翔糾葛;演員白羿,羿指后羿,是一位“射日”的英雄。小說中民間抗戰研究愛好者,似乎晃動著中國抗日戰爭史學會副秘書長、建川抗戰紀念博物館館長樊建川的影子。另外,錢嘉陵等民間義士,以嘉陵江命名;日本友人梅澤一郎、菊香貞子,梅和菊,都是中國文化符號中人品高潔的代名詞。
《重慶之眼》是當代文學創作中宏大傷敘事的新收獲,是對中國戰爭故事的描述和敘寫中涌現出的一部佳作。作者在字里行間飽含著拳拳的愛國熱忱,使我們看到了潛藏在人民大眾之中的士氣與尊嚴,以及他們對和平、正義的向往與追求。小說主人公們都有崇高的責任感。他們雖然生活環境不同,所處的社會階層不同,物質生活條件不同,政治信仰不同,但面對外侮強敵,他們表現出的“與子同仇”的愛國精神則是同一的。他們有的盡其所能,犧牲生命;有的傾其所有,毀家紓難;有的放下個人恩怨,委屈求全,全都為了抗戰保國,伸張正義。無論面對怎樣的苦難或挫折,他們都寧愿自己受苦,也決不怯懦,表現出中華民族不畏強敵的愛國主義精神和民族大義。
反觀生活在和平年代、物質生活極大豐富的新一代人,卻不得不說令人遺憾。一些人缺少的就是意志,他們在工作中受不得委屈,聽不得批評;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為了一些細微的小事,可以對他人落井下石,甚至揮刀相向;更有一些“天之驕子”變成了赤裸裸的“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甚至一些中小學生也是這樣,聽不得老師、同學的善意批評和指正,有的一旦遇到挫折,就“神經衰弱”,有的要自殘,甚至還要報復他人。這種極端的個人主義之所以出現,一方面是因為西方個人主義思潮對社會的侵蝕,影響了社會大環境;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個人疏于教育,缺少人生信仰造成的。相較之下,上下立判。這種現象,與我們社會主義社會的教育宗旨是大相徑庭的。
面對社會道德整體滑坡的趨勢,我們教育工作者應該要努力學習包括愛國文學在內的一切優秀文藝作品,學習其中體現出來的愛國主義精神,培育青少年崇高的信仰、堅強的意志、自覺的責任和集體主義精神,樹立其核心價值觀。
注 釋
1.關于范穩及其小說藝術,參見王本朝:《重慶之眼:幸存者的創傷記憶與反思》,《小說評論》,2017年5期。
2.關于《重慶之眼》這部小說的三條線索,參見周勇:《家國情懷,英雄城市——評長篇小說〈重慶之眼〉》,《文藝報》,2017年6 月28日6版。
3.關于《重慶之眼》的敘事特色,參見謝萍:《范穩〈重慶之眼〉敘事學研究》,《名作欣賞》,2018年12期。
4.對“眼”的分析,參見聶夢:《范穩長編小說〈重慶之眼〉:脊梁的硬度》,《文藝報》,2017 年4月5日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