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嶺長城：夏天的尾巴

唐小六

螢火蟲的英文是什么？

“Firefly！”羅森太太興奮地脫口而出：“Look！Shes coming.”夜里9點鐘，金山嶺長城上并非是寂靜無聲的。夏夜蟲鳴，自由演奏著一支永不停歇的交響曲。相機固定在三腳架上勤奮地工作著——每隔十秒鐘就自覺地完成一次暗夜的記錄。我們靜靜地倚著女墻席地而坐，仰望星空，那銀河正在緩緩地流動。羅森太太輕輕地哼著約翰·列儂的曲子：“Imagine all the people living fortoday……Imagine all the people living lifein peace……Imagine all the people sharingall the world……”

她說真是難以置信啊，這是她未曾想象的完美的中國之旅，帶給她十足的驚喜——她和羅森先生都是第一次來中國，這一晚會在她的記憶中留下深刻的烙印。螢火蟲繞著我們低飛了一圈，然后向著北極星的方向越飛越高。

那微弱卻清晰的光芒，像夢。

“You may say I am a dreamer.”

“But you are not the only one.”

這是我第二次去金山嶺長城。我是在東直門外斜街45號的停車場等候早上8點直發金山嶺班車時認識來自洛杉磯的羅森夫婦的。我介紹說，“金山嶺長城是我爬過的所有長城里最棒的！”事實上，明長城的精華主要集中在京師周圍——八達嶺、居庸關、慕田峪、古北口。其中，金山嶺長城以“險、密、全、巧、奇”著稱，官方宣傳“萬里長城，金山獨秀”——主要位于河北省灤平縣境內，與密云交界，距京城大約130公里。

我特意選擇的這個周末，農歷初二，無月，大晴天，空氣質量優。“你知道，今天真是特別適合爬長城。”我非常得意。“那真是太幸運了！”羅森太太也激動地向羅森先生表示，她今天做了一個無比正確的決定。

上午11點，抵達長城腳下后，我們先各自完成入住手續。羅森夫婦下榻在金山嶺長城悅苑酒店——這家五星級酒店的前身就是幾年前的金山賓館。我則找了旁邊經濟實惠的“homestay”住下。

按照經驗，我建議外國朋友安心地休息一會兒，備好干糧和充足的水，下午3點再碰頭一起進入景區——正午的太陽火辣辣的，一會兒就能把你烤得跟塊紅薯似的。3點，我們進了景區正門直接買了纜車單程票，便迅速地奔向小金山樓。

大小金山樓緊挨在一起，也是金山嶺長城名字的由來。此段長城始建于明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為大將徐達主持修建。明穆宗隆慶年間（公元1567-1582年）抗倭名將薊鎮總兵官戚繼光、薊遼總督譚綸在徐達所建長城的基礎上進行了續建和改建。據說，戚繼光主持修建這段長城時，曾將自己在南方抗倭時訓練的三千精兵調遣至此。按《明史·戚繼光傳》，浙兵來自金華、義烏。為解其思鄉之愁，戚繼光便將此地的兩座山峰以浙兵家鄉“金山”之名命名之。整個金山嶺長城為東西走向，敵樓密集，有些間距不過一百米、五十米。

我們自小金山樓始，先爬東線，在跋涉至東五眼樓、麒麟樓后折回。計劃再向西可至將軍樓、西五眼樓觀日落。羅森先生雖然不到五十歲，但體力明顯不濟，過了冰道溝樓便爬不動了，癱坐在障墻邊，直言等我們探路返回。“你們中國人真是太了不起了，這偉大的軍事工程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羅森先生是一名劇作家，羅森太太則是一名演員，他們都為好萊塢工作。一路上，羅森先生問了我諸多歷史問題，譬如“長城真的能夠抵擋蒙古人的進攻嗎”“長城上的駐軍有多少人”“修筑長城的都是什么人”。我自豪地一一作答：遏制騎兵突擊是修筑長城的主要目的，金山嶺的“擋馬墻”就是一大特色;整個明長城沿線的守軍大約可達60萬人;修筑長城的來源主要由軍隊、民夫和犯人三股力量組成……

羅森先生張大了嘴，先是驚訝和驚嘆，然后表達了由衷的敬佩之情。在吃完一根老北京冰棍后，他突然又來了勁道，“like a rollingstone”，鼓足勇氣奮力謹慎地下坡。我轉身對羅森太太說，“你知道嗎？中國人特別喜愛長城，因為這艱難的上上下下的過程，像極了中華民族漫長的歷史，就是中國人的哲學，就是我們理解的生活！”

太陽在下午6點半時落山，我們來不及趕到將軍樓了。就在小金山樓南側的一塊巨石上安心地等待夕陽盛景。光影在最后半個小時內美妙地變化著，直到西面最后一絲光亮被黑夜吞噬，重巒疊嶂混為一色，長城上的攝影師們卻一個都不舍得離開。

很快，你就能找到北斗七星和白鳥大十字了。在這夏天的尾巴，還能幸運地邂逅螢火蟲。晚上10點下了長城以后，我們關閉了手電筒。人的眼睛是可以很快適應黑暗環境的，何況還有漫天閃爍的繁星，前方的來路變得愈發清晰。

我們走得特別輕松，羅森太太又哼起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