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1979年刑法頒布40周年"/>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何勤華 李錦元
探討法學發展的規律,可以幫助我們加深對法學發展、進步的認識,幫助我們把握在此過程中出現的各種不以我們的意志為轉移的必然趨向,從而更好地利用這種發展、進步的必然性,在推動新中國法學的發展中更加理性、自覺。[1]何勤華著:《法治的啟蒙》,法律出版社2017年版,第132 頁。探討新中國刑事立法的進步與發展中同樣也要注重對規律的認識和把握,更自覺地走向法治的未來。
79 刑法是新中國刑事立法的偉大起點,也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制建設實踐的展翼之作,它將憲法所規定的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民權利納入刑法范疇,宣告了新中國法制建設的新篇章。自79 刑法以來,中國的刑事法治建設得以全面開展,且進展顯著,令世人矚目。因此我們必須對新中國第一部刑法典的歷史地位予以肯定,以期更好的承前啟后,繼往開來。
從新中國成立至79 刑法頒布之間的30年時間里,中國社會大致經歷了鎮壓反革命運動,反貪污、反浪費、反官僚主義運動以及其他的政治運動,刑事立法與政策也經歷了曲折歷程,沉浮輾轉。為了更好地探究79 刑法的劃時代意義,我們需要回顧建國初期刑事政策和單行刑法的大致發展脈絡。
1.“鎮壓與寬大”的刑事政策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懲治反革命條例》(以下稱為《懲治反革命條例》)。建國初期,社會秩序非常混亂,各種危害新政權的犯罪活動十分猖獗。[1]顧肖榮編:《新中國刑事法60年》,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9年版,第15 頁。為了能夠有序的開展國家建設工作,打擊各種猖獗于當時的反革命犯罪活動,在刑事政策的指導下,國家出臺了一批單行刑法規范。
1949年9月21日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以下簡稱《共同綱領》)是建國初期第一個明確規定有打擊反革命犯罪活動內容的憲法性文件,[2]李露著:《建國初期‘鎮反’刑事政策的實施研究——以西康地區實施狀況為主要分析對象》,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11年版,第23 頁。其中第7條前半段規定了對反革命分子必須嚴懲的原則,后半段規定了對于一般的反革命分子以及反革命地主、資本家等要給予生路的寬大處理辦法。由此明確了對我國刑事立法影響深遠的刑事政策,即“鎮壓與寬大相結合”。根據《共同綱領》的規定,中央發出了各項“鎮反”政策指示及法律規范,開始在新中國法制建設上邁出積極的步伐。
在“鎮壓與寬大相結合的”刑事政策指導下,1950年6月6日黨召開了七屆三中全會,會議上專門針對“鎮壓與寬大”的刑事政策作出進一步的解釋[3]馬克昌著:“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演進”,《法學家》2008年第55 期,第69 頁。,并繼續強調打擊反革命犯罪活動。同年7月23日為了貫徹落實七屆三中全會精神,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最高人民法院聯合發布《關于鎮壓反革命活動的指示》,對鎮壓反革命的基本方針、反革命犯罪以及處罰作了規定。[4]高銘暄、趙秉志著:《中國刑法立法之演進》,法律出版社2007年版,第32-33 頁。這些文件的出臺使得處理反革命案件有了一個初步的法律依據。
這一時期,雖然有了針對打擊反革命等嚴重危害犯罪的基本法律思考,但由于種種原因,導致全國各地針對反革命問題沒有形成較為統一的作法。中央政法委負責人彭真在《關于鎮壓反革命活動和懲治反革命條例問題的報告》中指出:“各地未能很好地貫徹《共同綱領》第7 條‘鎮壓與寬大’相結合的方針,甚至許多地方發生了‘寬大無邊’的傾向。”[5]高銘暄、趙秉志編:《中國刑法規范與立法資料精選》,法律出版社2013年版,253 頁。為了更好地打擊犯罪,在總結前期處理反革命犯罪實踐的基礎上,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于1951年2月20日通過《懲治反革命條例》,該條例全文共21 條,其中對反革命罪的概念、種類和類推以及量刑的標準、從輕減輕或免于處罰的條件、數罪并罰原則等做了規定,至此,新中國誕生了第一個單行刑事法規。
2.《中華人民共和國懲治貪污條例》(以下簡稱《懲治貪污條例》)的孕育與出臺。《懲治反革命條例》的出臺,基本上滿足了打擊反革命犯罪的需求,但當時對于其他犯罪還是存在不少法律的空白,典型的如貪污腐敗類犯罪。貪污腐敗犯罪的猖行,與當時的社會背景有一定聯系,50年代前后國家面臨較為嚴峻的內憂外患,國家集中力量維護人民的革命成果,無暇顧及一些貪污腐敗分子,使得貪污腐敗問題日益嚴重。因此在打擊反革命工作之后,黨和政府緊接著展開了打擊貪污、浪費和官僚主義的工作。1951年10月至12月根據中共中央以及人民政協全國委員會發出的指示[1]這些指示分別是1951年10月11日中共中央發出的《關于實行精兵簡政,增產節約,反對貪污反對浪費和反對官僚主義的決定》,1951年12月88日《關于反貪污斗爭必須大張旗鼓地進行的指示》,同年12月29日人民政協全國委員會發出的《關于增產節約運動與反貪污、反浪費、反官僚主義斗爭的指示》。,全國規模的反貪污、反浪費、反官僚主義運動拉開序幕。為了配合“三反”運動,依法懲戒貪污腐敗分子,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于1952年4月21日公布施行了《懲治貪污條例》。該條例第一次明確了貪污罪的概念,并確定了懲治貪污犯罪的政策原則,即貫徹執行“過去從寬,今后從嚴,多數從寬,少數從嚴,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和對國家工作人員從嚴,對非國家工作人員(除少數罪大惡極者外)從寬的原則”。[2]高銘暄、趙秉志著:《中國刑法立法之演進》,法律出版社2007年版,第35 頁。
這一時期是中國法制建設最初的起步時期,法制建設已有所進展,其進步性體現在,從《懲治反革命條例》開始,漸漸增加了規制其他犯罪的單行刑法。但由于整個法律體系還很不科學健全,急需出臺一批法律來彌補法律空缺。
3.五四憲法時期,刑事立法的發展。1954年,在社會各界普遍對法制的呼吁中終于迎來新中國第一部憲法。在《憲法》的指導下,為保護公民人身權利和打擊犯罪,同年12月20日,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逮捕拘留條例》。緊接著,1955年7月1日,中共中央發出《關于開展肅清一切暗藏的反革命分子斗爭的指示》;1957年7月15日,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四次會議通過了《關于死刑案件由最高人民法院判決或者核準的決議》,明確確立最高人民法院統一行使死刑核準權;1957年10月22日,毛澤東主席命令公布了經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條例》[3]顧肖榮編:《新中國刑事法60年》,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9年版,第71-72 頁。。一批批新的法律法規接踵而來,搭建起一個以憲法為核心,以單行刑法和刑事法律政策為主要依據的法制框架。
概括地回顧新中國法制建設起步階段的歷史,其刑事立法的特點可以概括為:“有綱領、法律、命令、條例、決議規定者,從綱領、法律、命令、條例、決議之規定;無綱領、法律、命令、條例、決議規定者,從新民主主義的政策”[4]顧昂然著:《新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年的立法見證》,法律出版社2008年版,第315 頁。雖然立法事業有所發展,但單行刑法覆蓋面不大,刑事政策還是主要的辦案依據。這一時期刑事法律規范不成完備的體系,司法實踐中對定罪量刑也難有統一的作法。但這一時期的司法實踐和刑事立法經驗卻為后來的刑法典誕生積累了寶貴的經驗,為日后的法學研究提供了寶貴的材料。
自新中國建立以后到1979年,是刑事立法漫長而多難的時期。草擬的刑法草案斷斷續續經歷了30 多次修改,至79 刑法頒布,歷時將近30年!
1.新中國刑法典起草的嘗試階段。1950年前后,中央人民政府法制委員會曾集合了一批法律專家,專門就刑法典問題進行研究和起草,并于1950年7月25日擬出《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大綱草案》,該草案共分為12 章157 個條文。[5]高銘暄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的孕育誕生和發展完善》,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11 頁。至1954年9月30日中央人民政府法制委員會接著草擬出《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指導原則(初稿)》,除序言外,包括3 章76 條。鑒于各種原因,如彭真所說:“…由于時間不夠充裕就連在起草委員會本身,亦未能經過詳細討論,其中不可避免地存在許多疏漏和不成熟的地方”[1]高銘暄、趙秉志編:《中國刑法規范與立法資料精選》,法律出版社2013年版,第265 頁。上述兩部草案始終停留在法制委員會范圍內作為兩份書面材料傳閱,沒有提上立法程序,也沒有公開向社會征求意見,刑法典的初步探索沒有取得理想的效果。但這是刑法典最初的藍本,為往后的起草工作積累了寶貴的經驗。
2.刑法起草工作反復階段。1954年10月29日,在中央提出當前首先要“起草刑法、民法、刑事訴訟法、民事訴訟法”之后,刑法起草工作轉移到全國人大常委會辦公廳法律室進行。[2]顧肖榮編:《新中國刑事法60年》,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9年版,第60 頁。1956年11月在彭真主持下,《刑法草案》寫出了第13 稿,并分送全國人大常委會各委員會以及中央和地方各有關單位征求意見。[3]顧肖榮編:《新中國刑事法60年》,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9年版,第61 頁。到1957年6月28日,法律室綜合考慮收集而來的各方意見,擬出第22 稿,經過中共中央法律委員會、中央書記處審查修改,又經過全國人大法案委員會審議,在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四次會議上發給全體代表征求意見。這次會議還曾作出決議,授權人大常委會根據人大代表和其他方面意見,將22 稿進行修改后,作為草案公布試行。[4]高銘暄、趙秉志著:《中國刑法立法之演進》,法律出版社2007年版,第40 頁。但因受到“反右”運動和“法律虛無主義”的影響,法典草案最終沒有公布,法典起草工作也偃旗息鼓,直到1961年后才重新恢復對刑法典草案的研究。
1962年3月22日,收到毛澤東關于抓緊制定刑事法律的指示[5]《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文件》,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第132 頁。轉引自,高銘暄、趙秉志著:《中國刑法立法之演進》,法律出版社2007 版,第41 頁。,刑法典起草工作受到鼓舞,同年5月恢復刑法典的起草工作,對刑法典草案22 稿進行了全面修改。1963年10月9日,擬出草案第33 稿。然而,正當刑法典起草工作穩步推進時,又受政治運動的影響,只好再次被迫停止,刑法典草案第33 稿也被束之高閣。
3.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刑法典起草工作的勝利階段。在一系列政治運動后,國家不得不認真開始反思,慢慢恢復正常秩序,在這一背景下法制建設工作才如沐春風般重新活躍起來。1978年10月中旬開始,(在中央政法小組倡導下)組成刑法草案修訂班子,對33 稿進行修改,并先后擬出兩個草稿。1978年12月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后,在黨中央“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之法制精神的號召下,刑法典起草工作更是受到極大的激勵,法制委員會以刑法草案33 稿為基礎,結合實踐經驗和各方意見,先后又擬出三個草案。其中第二個稿子于5月29日獲得中央政治局原則通過,接著又在法制委員會全體會議和第五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八次會議上進行審議,最后于1979年7月1日在第五屆全國人大第二次會議上獲得通過,7月6日正式公布,并規定自1980年1月1日起施行。[6]高銘暄、趙秉志著:《中國刑法立法之演進》,法律出版社2007年版,第42 頁。至此,中國經歷了近30年刑法典編纂長跑,終于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部刑法典誕生。
從體系編排上看,1950年起草完成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大綱草案》分為總則和分則兩部分,共12 章,157 條(沒有節的設置):第一章通則,第二章犯罪,第三章刑罰,第四章反革命罪,第五章妨害國家統治秩序罪,第六章侵害國有或公有財產罪,第七章職務上的犯罪,第八章經濟上的犯罪,第九章妨害公共秩序與公共衛生罪,第十章侵害生命健康與自由人格罪,第十一章侵害私有財產罪,第十二章妨害婚姻與家庭罪。
1954年9月起草完成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指導原則草案》共分為三章,76 條。第一章犯罪,第二章刑罰,第三章幾類犯罪量刑的規定。其中第三章分為七節,第一節反革命罪,第二節破壞公共財產的犯罪,第三節破壞公共秩序的犯罪,第四節侵犯人身權利的犯罪,第五節經濟上的犯罪,第六節侵犯公民財產的犯罪,第七節職務上的犯罪。
1957年6月起草完畢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草案(初稿)》(第22 稿)分為總則、分則兩編,共十六章,215 條。第一編第一章刑法的任務和適用范圍,第二章犯罪,共三節:第一節刑事責任,第二節犯罪的預備、未遂和中止,第三節共同犯罪;第三章刑罰,共八節:第一節刑罰的種類,第二節管制,第三節拘役,第四節有期徒刑、無期徒刑,第五節死刑,第六節罰金,第七節剝奪政治權利,第八節沒收財產;第四章刑罰的具體運用,共八節,第一節量刑,第二節累犯,第三節自首,第四節數罪并罰,第五節緩刑,第六節減刑,第七節假釋,第八節時效,第五章附則;第二編分則第一章規定反革命罪,第二章危害公共安全罪,第三章妨害社會經濟秩序罪,第四章侵犯人身權利罪,第五章侵犯財產罪,第六章妨害婚姻、家庭罪,第七章妨害其他管理秩序罪,第八章瀆職罪。
1963年10月起草完成的《刑法草案》(第33 稿)共206 條,其維持了之前22 稿的整體編排,在體系上僅做了幾處改動,如,將“拘役”從22 稿的第三章第三節的位置提到第二節,相應的“管制”下調為第三節。之后又因為,管制是主刑當中最輕的刑罰,大家認為將其放在拘役之前顯得更加合理,因此在往后各稿都維持管制在前的寫法。至此刑法的體系基本定型,僅有細微修改,如:將“附則”改為“其他規定”[1]刑法草案中的附則,大致包括一些補充性規定,如民族區域自治、公私財產的概念、國家工作人員概念等。相較于“附則”的設置,79 刑法“其他規定”的設置,更加科學。因為,從刑法典的幾個草案來看,“附則”規定的內容和體量都不足以成為總則和分則的共同規定,實際上只是關于總則的補充說明,因此改為“其他規定”在刑法體系上顯得更為科學。、將保護民主權利寫入刑法、將“經濟秩序”改為“社會主義經濟秩序”等,條文相較之前的草案要少,維持在190 條左右。
從幾個比較有代表性的草案的體系編排上,我們可以看出個草案之間的區別與聯系。總的來看,區別有二:第一個區別在于,前期的草案體系上比較籠統,即沒有完整的分節設置也沒有關于附則或者其他規定的設置,如最初的兩個刑法草案。第二個區別在于總體上條文數目呈現出遞減的趨勢。這些區別都體現出,刑事立法技術在一次次草案的“練筆”過程中不斷進步。
當然,眾多草案之間的聯系也十分緊密。其聯系大致上也分為兩個:其一,是總則上的聯系;其二是分則上的聯系。總則上的聯系比如說,基本上都開宗明義于草案第一條規定刑法的任務和目的,即維護人民民主專政制度,保障國家和人民安全與合法權利,堅決同犯罪分子作斗爭。總則基本上都規定了犯罪的概念,如《刑法大綱草案》第二章第7 條,《刑法指導原則草案》第一章第1 條,第22 稿第二章第9 條,第33 稿、37 稿的第二章第10 條等等。分則上的聯系,體現在多數重點打擊的罪名或者犯罪種類都有保留,比如,反革命罪、職務類犯罪、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危害公民人身和財產類犯罪等。這些聯系也是直接體現草案之間的傳承關系。
1979年刑法中對上述進步趨勢的具體體現,主要為以下三個方面:第一是理念上的進步,第二是立法技術上的進步,第三是內容上的進步。
1.刑罰與罪行相適應原則的應用。關于罪刑相適應原則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古希臘甚至更遙遠的時期,依據是,亞里士多德(Aristotle,公元前384-前322)在《倫理學卷》里對“公平”概念的論述:“倘若是一個人打人,一個人被打,一個人殺人,一個人被殺,這樣承受和行為之間就形成了不平,于是就通過懲罰使其公平,或者剝奪其所得。”[1][古希臘]]亞里士多德著:《亞里士多德選集·倫理學卷》,苗力田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109 頁。但近現代意義的罪刑相適應原則形成于17、18世紀歐洲的啟蒙運動。孟德斯鳩(Montesquieu,1689-1755)是較早提出罪刑相適應思想的,他認為的罪與刑在性質上應盡可能類似或者等同并保持適當比例:“懲罰應有程度之分,應按照罪的大小,來決定懲罰的輕重”。[2]何勤華、夏菲主編:《西方刑法史》,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20 頁。繼孟氏之后,最為系統全面論述該原則的是意大利刑法學家貝卡利亞(Beccaria,1738-1794),其在《論犯罪與刑罰》中指出“刑罰的本質是痛苦,但決不能給犯罪人施以過多的痛苦……公眾所關心的不僅是不要發生犯罪,而且還關系犯罪對社會造成的危害盡量少些。因而,犯罪對公共利益的危害越大,促使人們犯罪的力量越強,制止人們犯罪的手段就應該越強而有力。因此需要刑罰與犯罪相對稱。”[3][意]]切薩雷·貝卡利亞著:《論犯罪與刑罰》,黃風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21 頁。
在這些精辟的理論的指引下,較早在法律文件中貫徹罪刑相適應原則的,如法國1789年《人權宣言》、 1810年《法國刑法典》等等。隨后罪刑相適應理論又大致經歷了報應主義、功利主義以及一體論[4]所謂“一體論”簡單來說是指,“以預防犯罪作為一般目的而又在分配上受制于報應的刑罰。”是結合預防犯罪與報復犯罪為一體的理論。劉霜、陳超著:《刑法基本原則問題研究》,河南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146-147 頁。的發展過程;最終自20世紀60年代末開始,以“一體論”為理論核心的罪刑相適應原則逐漸成為刑事立法和實踐的指南。受此影響,西方各國的刑事立法不再單一的將報復已然的犯罪或者防范未然的危險為單一的刑罰目的,而是采取復合型的規定,例如:美國1972年版《示范量刑法》規定:“刑罰不得以復仇與報應為根據”;1976年修訂的《芬蘭刑法》第六章第一節規定:“刑罰應該與犯罪所涉的損害與危險以及在犯罪中所表明的罪犯的罪過程度合理均衡地衡量”;1976年修訂的《德國刑法典》第46條規定:“犯罪的罪過程度應該是衡量判決的基礎,但是,判決也應該考慮行為人將來的生活與行為的影響”;1996年《俄羅斯刑法典》第43 條規定:“適用刑罰的目的在于恢復社會公正,以及改造被判刑人與預防新犯罪發生。”[5]劉霜、陳超著:《刑法基本原則問題研究》,河南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148 頁。
罪刑相適應原則在我國79 刑法中得到很好的貫徹,以兩個方面來體現此原則:一方面是刑罰輕重與犯罪的社會危害性程度相聯系;另一方面刑罰輕重還與犯罪分子人身危險性相關[6]陳興良著:“論我國刑法的基本原則”,《社會科學戰線》1989年22 期,第130 頁。。
2.刑罰的人道主義。首先應該明確指出,人道主義概念的提出,與人在社會上的地位的提高是分不開的。現代法律上對人的保護和尊重,這些與古代帝王的“慎刑恤民”思想有著本質的差別。人道主義的思想,是從人權的思想發展而來,西方歷史上最早將人權、人道主義思想以法律性質文件規定下來的是1215年英國大憲章[7]盧建平著:《國際人權公約與中國刑事法律的完善》,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7 頁。。此后,歷經歐洲文藝復興以及啟蒙運動的發展,人道主義開始作為法律原則被確定下來。
正如“開創刑罰人道主義先河”的貝卡利亞所認為的,刑罰作為一種“政治約束”,其作用只在于當人們為追求個人欲望而相互發生沖突時,阻止惡果的產生,但是它絕對不追究人的內心欲望,“不消滅沖突的原因,因為這種原因是人的一種不可分割的感覺,刑罰的目的只在于阻止罪犯再重新侵害公民,并規誡他人不要重蹈覆轍。”[1][意]]切薩雷·貝卡利亞著:《論犯罪與刑罰》,黃風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179 頁。可見,刑法的制定并不是用來鎮壓人,而是引導人的欲望合理舒展從而維護社會安定的法律,因此刑法在嚴懲犯罪的同時,也要做到對人的關懷。
79 刑法中不乏體現人道主義的精神,其中對未成年、婦女、殘疾人士的特殊規定以及具體刑罰措施中多處彰顯出刑法對人的尊重和關懷。如:刑法第16 條關于殘疾人犯罪的規定,第38 條關于拘役的規定,第44 條關于未成年和懷孕婦女的規定,第55 條關于沒收財產的規定等。
3.嚴格控制死刑的適用。在世界范圍內,較早提出限制死刑適用的學者是英國杰出人文主義者托馬斯·莫爾(St.Thomas More,1478-1535)。1516年托馬斯·莫爾在《烏托邦》一書中首開主張廢除盜竊罪死刑之先河[2]王松麗,著《我國廢除死刑的立法研究》,合肥工業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52 頁。。繼托馬斯·莫爾之后較為科學系統地提出控制死刑適用理念的是貝卡利亞。在《論犯罪與刑罰》中貝卡利亞認為,死刑的威嚇作用是多余的,任何刑罰措施都不可能消除人內心的欲望,對人類心靈發生較大影響的,不是刑罰的強烈性,而是刑罰的延續性,因為最容易和持久地觸動我們感覺的,與其說是一種強烈而暫時的運動,不如說是一些細小而反復的印象。[3][意]]切薩雷·貝卡利亞著:《論犯罪與刑罰》,黃風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78 頁。貝卡利亞在著作中極力主張嚴格控制死刑的適用,倡導用“長期徒刑”來代替大部分死刑,這些經典的論述對后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但應該解釋一點,貝卡利亞雖然強調嚴格控制死刑適用,但在該問題上并不抱絕對廢除的態度。受貝卡利亞的影響,許多哲學大師、刑法學家如康德、黑格爾、加羅法洛、李斯特等人[4]王松麗著:《我國廢除死刑的立法研究》,合肥工業大學出版社2012 版,第54 頁。進一步闡釋了嚴格控制死刑的理論,主張限制而不是絕對廢除死刑。
隨著社會與科學的不斷進步,人權意識不斷提高,國際上出現了一批關于尊重生命、尊重人權內容的國際條約,如《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公約》《歐洲人權公約》《歐洲人權公約關于廢除死刑的第六協定書》《美洲人權公約旨在廢除死刑的協定書》等等。經過幾個世紀的發展,在各方面的推動下,國際社會上出現了明確廢除死刑的國家,如加拿大、英國、法國、意大利、澳大利亞等,當今世界有朝著廢除死刑的方向發展的傾向。
盡管如此,應該注意到,死刑制度的廢除不能一概而論,更不能機械式的照搬照套,而是應根據具體國情等因素來決定。從現代社會來看,如美國、日本、韓國、俄羅斯等更多的國家采取的是嚴格控制死刑適用,而不是直接完全廢除死刑的方法。具體的以日本為例,2018年,在日本法院最終判決下,共有13 名奧姆真理教的成員因當年的東京沙林毒氣事件被判處死刑。雖然日本自始至終沒有放棄死刑的刑罰措施,但從其起訴到執行死刑的漫長過程中也體現出,日本對適用死刑的慎重和謹慎。因此,廢除死刑只是未來刑法發展的一個方向,當下,國際上更普遍的做法是嚴格控制死刑適用。
回顧我國79 刑法的相關規定,我們發現早在40年前,我們的刑法典就已經提出嚴格適用死刑的理念,而且從相關條文中也可以看出其對適用死刑的嚴格程度是當時所罕見,在極有限的條文中,竟然沒有一個絕對死刑的條文,如79 刑法第103 條關于個別嚴重的反革命罪行可以判處死刑的規定,第106、110 條關于極個別嚴重危害公共安全犯罪的死刑規定,第132 條關于故意殺人的規定,第139 條關于強奸罪和強奸幼女罪的規定,第150 條關于搶劫罪的規定,第155 條關于貪污罪的規定。這些規定無疑體現了79 刑法先進理念的一個閃光點。
4.以憲法為立法根據,尊重和保障人民民主權利。“憲法至上”思想的源流之一可以追溯至西方的自然法思想。自然法學家認為,自然法是一切制定法的淵源,其效力最高。到了17、18世紀啟蒙思想家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探索,試圖將虛無縹緲的自然法轉化為可以操作的制度體系。啟蒙學者從自然法理論出發,認定由人民制定的憲法是最能反映自然正義的法律,它的法律效力高于其他法律,由憲法作為檢驗制定法的標準;[1]朱福惠著:《憲法至上——法治之本》,法律出版社2000年版,第13 頁。他們通過將自然法中的正義與理性轉化為世俗國家機關的法律規制,并將這種法律規制賦予更高的法律地位;因此憲法被喻為“最高法”,近現代所說的憲法概念開始萌芽。隨著這種“憲法至上”的觀念傳入美國,不久后美國誕生歷史上第一部資產階級成文憲法。經過法治不斷的發展,憲法是國家最高法,依照憲法來確立國家的法律制度的法治觀念越來越深入人心。
回顧79 刑法,其第1 條便開宗明義指出,79 刑法是根據憲法并結合國情和實踐經驗所制定的。依憲立法的法治精神,終于在79 刑法上得到體現,這是刑事立法的進步,同時也是我國邁向法治道路的里程碑。
在立法理念上,79 刑法體現出了進步性,諸如以憲法為依據、刑罰的人道主義、罪刑相適應、嚴格控制死刑等等。這些先進理念在刑法典中得以體現,表明我們積極吸取世界刑事立法之精華的廣闊胸襟,也正是在這些理念的指導下,79 刑法在立法技術上以及具體內容上都有了不小的進步。
1.注重吸收古今中外精華,并結合了當下的實踐。如在共犯問題中,刑法典的設置參考了古今中外相關問題的經驗,起草專家組考察了西方國家相關立法,如法國“二分法”即共犯分為正犯、從犯的做法,以及德、日、瑞的正犯、教唆犯、從犯的三分法,也借鑒了蘇聯刑法將組織犯單列出來的四分法。為了博古通今,刑法專家組還專門考察了唐律、明律以及清律等古代較為有代表性的相關規定以及近代以來的《暫行新刑律》的相關規定。在參考古今中外立法經驗的基礎上,刑法典草案不斷結合實踐經驗,在內容上做出修改。從1950年7月25日由法制委員會起草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大綱草案》以及1954年9月30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指導原則草案》所規定的組織犯、實行犯、教唆犯、幫助犯的四分法,到全國人大常委法律室起草的最初兩個草案(1955年1月10日稿和1955年2月20日稿),把共犯分為主犯(包括組織犯和實行犯罪的主要分子)、教唆犯和從犯三類,再到第3 稿開始(1955年3月3日)又改用四分法,把共犯分為組織犯、實行犯、教唆犯和幫助犯四類。
隨著實踐經驗以及立法技術的進步,1957年5月12日草稿以及第22 稿在共犯的分類中將“組織犯”通過立法技術處理分散到分則中具體規定,因此共犯分為三類,即,正犯、教唆犯、幫助犯,到了1962年對刑法草案22 稿進行修改時,進一步總結司法實踐經驗,為了解決脅從犯是否算共犯的問題,在廣泛討論的基礎上,最終采用基本上按照共犯作用的分類,將共犯的類型確定為主犯、從犯、教唆犯三類。(即積極參與犯罪對犯罪活動起到幫助作用的脅從犯也算入共犯體系)。[1]高銘暄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的孕育誕生和發展完善》,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27-31 頁。
諸如此類規定,還有如刑法第76 至78 條關于時效問題的規定;在起草刑法時,對是否增加時效的問題,存在反對的意見。反對的觀點主要是考慮到,本來刑法主張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但是時效的規避可能會讓犯罪分子產生僥幸心理,使得自首規定失去意義。在充分考察各國刑法對時效問題的普遍做法的同時,考慮到穩定人民內部團結、司法機關工作、歷史遺留(臺灣)等問題,最終排除反對意見,還是規定了時效問題。[2]高銘暄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的孕育誕生和發展完善》,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369 頁。
2.改變刑法當中的不確定因素,力求刑罰確定性,維護刑法權威。以“管制”為例,在79 刑法頒布以前,管制的期限一般為6 個月以上3年以下,但可以視罪犯情況加以延長。刑法典草案33 稿以前的規定都是如此,因此導致實踐中存在隨意延長管制期限的情況,使得法律失去嚴肅性。為避免這些問題,79 刑法明確規定管制的期限為3 個月以上,兩年以下,數罪并罰的時候不得超過3年。為了使刑法條文更具確定性和權威性,刑法條文還明確規定,管制由法院判處,并由公安機關執行。
再比如,關于死緩減刑為何種刑罰的問題。第22 稿規定,如果犯人真誠悔改可以減為無期徒刑或者15年有期徒刑,79 刑法第46 條則否定了只要悔改就可以減為15年有期徒刑的規定,這樣就避免死刑與有期徒刑的失衡,更好地維護了刑法典的權威。
3.避免機械性的量刑設置。例如,刑法第58 條修改了以往草案中和實踐中存在的,量刑之時在法定刑幅度中間劃一條中線,從重處罰是中線以上量刑,從輕就是中線以下量刑的簡單機械的做法。刑法第58 條規定有從重處罰、從輕處罰情節,否定了量刑“一刀切”的機械做法,至于在這個限度以內究竟多重多輕,就要綜合分析、全面考慮。
避免量刑畸輕畸重的處理還有,如第141 條拐賣人口罪、154 條敲詐勒索罪、155 條貪污罪、162 條窩藏包庇罪等這些條文在量刑上區分一般情況和情節嚴重的情況,并分別設置不同的刑罰單位,相較以往規定中只有籠統的單一刑罰單位規定來說更加科學。
4.其他技術上的修改,如刑法第70 條中將歷次稿中對判處緩刑的犯罪分子的“監督、監管”等詞改為“考察”,以區別于勞改犯的“監管”、假釋犯的“監督”。刑法第71 條,將歷次稿件中存在的規定,“執行期間,如果有悔改和立功兩種表現,可以減刑”改為“……悔改或者立功表現,可以減刑”,放寬了認定減刑的條件限制。還有如,刑法第107-110條中將以往草案中“破壞”(22 稿第118 條“破壞軌道橋梁”)和“毀損”(22 稿第120 條“毀損公共電力設備”、第121 條“毀損電報”)等用語統一為“破壞”。
諸如此類的這些較為細小的修改,表明刑法典每一個條文的用語都經過深思熟慮,在追求法言法語的精確性、減少歧義發生的基礎上,努力做到條文的科學合理。
1.受罪刑相適應理念的指導,刑法在條文中作了相應的規定。簡單來說,刑法面對同樣造成他人傷亡的后果,根據具體犯罪情況需適用不同的條文:如涉及刑法第17、18 條防衛過當、避險過當情形,則應當酌情減輕或者免除處罰;如涉及危害國家安全則有可能觸犯反革命罪、危害公共安全等犯罪并科處較重的罪名,如果是涉及故意傷害、殺害他人而不具備其他減輕、從輕等情節又需要具體判斷后科于刑罰。
面對不同的犯罪階段,如刑法第19 條預備犯則可以比照既遂犯從輕、減輕處罰或者免除處罰,第20 條未遂犯可以比照既遂犯從輕或者減輕處罰,若是涉及第21 條中止犯,則應當免除或者減輕處罰。還有在關于共同犯罪的規定中,要區分主犯、從犯、教唆犯的量刑,數罪并罰中也要根據“漏罪”和“新罪”不同情況決定不同的并罰原則。再如,累犯制度、自首制度、緩刑制度、減刑制度以及假釋制度等。刑法中的這些規定,根據犯罪行為造成的社會危害結果以及犯罪人的人身危險性程度以及其他情形,分別設置了不同的罪名和法定刑。正如刑法第57 條所規定“對于犯罪分子決定刑罰的時候,應當根據犯罪的事實、犯罪的性質、情節和對社會的危害程度,依照本法有關規定判處。”這是在總結我國司法機關多年來量刑經驗規定出來的,是對罪刑相適應原則和精神的體現。
2.死刑的嚴格控制和刑罰的人道化傾向
嚴格控制死刑適用是79 刑法鮮明的特色,整部法典中規定的死刑罪名只有28 個。這些死刑罪名按類罪劃分分別屬于反革命罪、危害公共安全罪、侵犯公民人身權利罪和侵犯財產罪。具體包括[1]趙秉志著:《刑法基本理論研究》,法律出版社2005年版,第620 頁。:
第一,分則第一章反革命罪中的15 個:背叛祖國罪,陰謀顛覆政府罪,陰謀分裂國家罪,策動叛亂罪,策動叛變罪,持械聚眾叛亂罪,聚眾劫獄罪,組織越獄罪,間諜罪,特務罪,資敵罪,反革命破壞罪,反革命殺人罪和反革命傷人罪。
第二,分則第二章危害公共安全罪中的8 個:放火罪,絕水罪,爆炸罪,投毒罪,以及其他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破壞交通工具罪,破壞交通設施罪和破壞易燃易爆設備罪。
第三,分則第四章侵犯公民人身權利、民主權利罪中的3 個:故意殺人罪,強奸婦女罪和奸淫幼女罪。
第四,分則第五章侵犯財產罪中的2 個:搶劫罪和貪污罪。
這些是在“堅持少殺、嚴禁亂殺”政策指導下制定出來的,在該政策的指導下,不僅死刑條文少,而且沒有一個絕對死刑的條文,每一個規定死刑的條文同時都規定了無期徒刑和有期徒刑,[2]高銘暄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的孕育誕生和發展完善》,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45 頁。體現了刑罰的先進性,也體現刑法對人的尊重。
79 刑法不僅在嚴格控制死刑方面取得較大進步,而且在貫徹人道主義精神方面也有不少亮點,如刑法第16 條關于殘疾人犯罪的規定:“又聾又啞的人或者盲人犯罪,可以從輕、減輕或者免除處罰”,關于該條,以往并草案中并沒有“盲人”以及“免除處罰”的相關規定,這一修改體現了對殘疾人士的關懷力度的加大。第38 條關于拘役的規定其中第2 款規定到:“在執行期間,被判處拘役的犯罪分子每月可以回家一天至兩天;參加勞動的,可以酌量發給報酬”,這一規定也是前所未有的,以往草案的條文只是簡單規定拘役的執行機關,并沒有對判處拘役的犯罪人的家庭生活做出考慮。第44 條關于未成年和懷孕婦女的規定:“犯罪的時候不滿十八歲的人和審判的時候懷孕的婦女,不適用死刑”。第49 條關于罰金繳納時遇有特殊情況的規定:“罰金在判決指定的期限內一次或者分期繳納;期滿不繳納的,強制繳納。如果由于遭遇不能抗拒的災禍繳納確實有困難的,可以酌情減少或者免除”。第55 條關于沒收財產的規定:“沒收財產是沒收犯罪分子個人所有財產的一部或者全部;在判處沒收財產的時候,不得沒收屬于犯罪分子家屬所有或者應有的財產。”等等這些條文體現出刑法的人道主義精神,既體現出刑法的威嚴,也表達對人的生命的一種尊重。
3.逐漸從過分強調階級對立到強調打擊犯罪行為。“管制”作為刑罰的一種,設立之初是為了解決敵我矛盾的專政方法,至第33 稿為止,各草案都貫徹了上述的政策思想,把管制用來解決敵我矛盾。但從79 刑法條文設置來看,管制不僅適用于罪行較輕的反革命分子,也適用于人民內部某些犯罪分子,不再僅僅是用來解決敵我矛盾的專政方法。[1]高銘暄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的孕育誕生和發展完善》,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41 頁。這說明違反刑法規定的犯罪分子只要不存在其他阻卻事由或者免于刑事處罰情節,都適用相應刑罰規定,不過分強調對敵人一味加重處罰,對人民過分強調適用非刑罰措施。對犯罪分子一視同仁,不會過多的因為犯罪分子的“政治屬性”而做出偏差巨大的處罰,使得刑法觀念更接近現代刑法。
4.以憲法為依據,強調保護公民私人利益。刑法第81 條將以往草案中規定的(如33稿第89 條)“公民所有的合法財產”改為“公民私人所有的合法財產”;刑法82 條將以往草案中規定的“公民個人或者家庭所有的生活資料”改為“公民的合法收入、儲蓄、房屋和其他生活資料”;將“依法歸個人或者家庭所有的生產資料”改為“依法歸個人、家庭所有或者使用的自留地、自留畜、自留樹等生產資料”。突出“私人”,強調對私人財產的保護,使得個人權利的內容變得更具體,具有進步意義。
79 刑法除了對私人財產的保護之外,還規定了對公民其他權利的保護。如刑法第131條規定公民人身權利、民主權利不受非法侵犯,這是修訂33 稿之前的各草案和單行刑法都不曾規定的內容。刑法第143、144 條規定了嚴禁非法拘禁、非法管制他人以及非法搜查他人身體、住宅或者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的情形,相較以往草案中只規定有非法搜索罪[2]高銘暄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的孕育誕生和發展完善》,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120 頁。來說,刑法的這兩個條文的規定,第一次全面的把憲法規定的公民人身自由和住宅不受侵犯原則貫徹到了刑法當中。這些規定有部分原因是鑒于“十年動亂”期間對公民人身權利、民主權利和其他權利的摧殘。經過這一慘痛的教訓,人們表現出對權利的重視和合法權利受法律保護的強烈愿望。因此明確將保護公民人身權利、民主權利和其他合法權利寫進刑法,這無疑充實了人們的權利,使得人身安全、住宅不受侵犯以及其他政治權利自由等得到刑法保護,是其內容的先進性的體現。
諸如此類還有刑法第145 條規定的侮辱、誹謗罪,第146 條報復陷害罪、第147 條非法剝奪宗教信仰自由、侵犯少數民族風俗習慣罪、第148 條偽證罪、第149 侵犯公民通信自由罪等等,也是在總結以往實踐中發生的“錯誤”基礎上,在維護公民民主權利一章中新增或者修改后增加的,體現了國家法律以憲法為依據,尊重和保障人民權利的法治精神。
79 刑法是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部刑法典,它的誕生經歷了太多的曲折,從“鎮壓與寬大相結合”至“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從《反革命條例》再到79 刑法,耗時30 余年。在我們今天看來,這樣一部40年前的法典存在著太多缺陷與不足,可是我們仍需要銘記,因為縱使它無法盡善盡美,但卻是它預示著我們走向法治的未來……。
1.條文簡陋,規定不周。造成這一缺陷的原因可能不止一個,但最為關鍵的原因是法治經驗的不足。當時強調“刑法只能解決成熟的問題,對沒有把握的不能保證執行的問題,沒有寫進刑法”[1]高銘暄、趙秉志編:《中國刑法規范與立法資料精選》,法律出版社2013年版,第358 頁。,刑法立法工作“宜粗不宜細”的原則,一直貫穿在79 刑法孕育誕生的過程中。
受時代局限,許多犯罪情況和情節沒有被納入刑法典條文。如,刑法第122 條規定了偽造和販運偽造貨幣罪,但沒有規定變造貨幣的犯罪情形;第124 條規定了偽造車票、船票、郵票、稅票、貨票罪卻沒有規定偽造機票的情形;同樣侵犯知識產權犯罪只規定假冒商標罪,其他專利、外觀設計等等一概沒有規定;規定了盜竊、搶劫、搶奪等罪卻沒有規定侵占罪;關于食品藥品安全問題,也只有一條,即第164 條制造、販賣假藥罪。條文設置畢節粗糙。
79 刑法不僅條文少,而且其中還有許多有重復之嫌的條文,比如同樣是出于故意而殺人,79 刑法既規定了第101 條“反革命殺人罪”,又規定了第132 條“故意殺人罪”;同樣是故意毀壞財物,79 刑法既規定了第100 條反革命破壞罪,又規定第125 條破壞集體生產罪、第137 條聚眾“打砸搶”罪、156 條故意毀壞公私財物罪;既規定了第148 條詐騙罪,又規定第165 條神漢、巫婆詐騙罪,等等。實際上由于欠缺考慮而沒有規定以及重復規定的條文還有不少,科學性還不夠。
2.以類推規定代替罪刑法定的原則。有關“類推”的規定是79 刑法的一個“硬傷”,“類推”的原則讓79 刑法無法成為名正言順的現代刑法典。而關于“類推”的規定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彌補刑法典條文簡陋所帶來的弊端。為了補足上述缺陷,刑法典設置了大量的“口袋罪名”使得類推得以被廣泛運用。具體如下:
反革命罪,該罪名設置幾乎得以將一切嚴重暴力事件而刑法沒有明文規定的情形列為犯罪。流氓罪則更甚,原本“流氓”一詞并非法學用語,而是對不務正業、為非作歹、下流的人的俗語稱謂,刑法將該詞吸收為法律用語并于第160 條后半句規定“…或者其他流氓活動…處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如此一來只要是違背道德就具備違法事實,再加上造成一定社會影響即可以扣上流氓罪的帽子。還有投機倒把罪,這個罪名則幾乎將一切違反計劃經濟秩序的行為列為犯罪。即使投機倒把罪規定觸犯該罪必須“情節嚴重”,也無法從邏輯上證明某些情節輕微的行為不具備違法性,如此一來,也將對隨后必須制定的其他法典的內容設置造成邏輯的混亂。口袋罪名的設置大大助長了類推規定的適用,雖然刑法達到了靈活打擊犯罪的目的,但卻使得79 刑法犧牲了其應有的嚴謹性、科學性。
3.政治色彩濃厚。法律作為一門科學應當是理性而不偏頗的,過多的非法律因素存在則會影響法典的客觀和中立。首先79 刑法法條當中存在許多充滿感情色彩的詞匯,如上述所講的“流氓”“投機倒把”“反革命”等等,這些詞匯一出來很自然的讓人聯想到那個熱情高漲的“打到一切牛鬼蛇神”的歲月。其次,“正確對待兩類矛盾”的政治方針,始終貫穿在刑法典當中,使其突破“人人平等”的法學邏輯,刻意尋求“對敵人嚴懲,對人民盡量批評教育”的政治色彩。雖然79 刑法已經有意識注重打擊犯罪而不是過多的強調階級對立,但其只是一個進步的趨勢,單從刑法的設置來看,還是存在有違反“人人平等”之嫌的缺陷。
79 刑法具體的缺陷可能還有很多,我們上述只舉出較為明顯的一些。但當我們對這些缺陷進行評價時,要考慮到我們跳過時代背景而以今日的眼光來批判40年前的一部法典或許并不公平,因為縱有千般不足,卻是它毅然選擇了告別那個“無法無天”的時代。
黑格爾在《法哲學原理》一書中說:“立法和它的各種特別規定不應孤立地、抽象地來看,而應把它們看作一個整體中依賴的環節。”[1][德]]黑格爾著:《法哲學原理》,范揚、張企泰譯,商務印書館出版2011年版,第5-6 頁。事物的概念和本質有著錯綜復雜的外在表象,只有把握事物本身的概念才能透過現象追求真理。用黑格爾的話來評價79 刑法的誕生與發展也是合適的,自79 刑法以來,我們又頒行了包括1981年的《懲治軍人違反職責罪暫行條例》在內的25 部單行刑法[2]趙秉志著:“改革開放40年我國刑法立法的發展及其完善”,法學評論,2019年第22 期。,至1997年終于集刑事立法之大成,頒行了新刑法典;直至今天,我們仍通過頒布刑法修正案的方式在不斷的尋求進步。79 刑法作為邁向法治未來的堅定一步,其劃時代意義在于:
1.承前啟后,促進了法治精神的深入人心。研究79 刑法的誕生過程可以發現,79 刑法是我國刑法史上的“里程碑”,它吸取了新中國成立以后的多年刑事立法和司法實踐經驗。79 刑法充分考慮了新中國初期的刑事條例,如《反革命條例》;吸收了建國后的刑事政策精神,如“鎮壓與寬大”的刑事政策;借鑒了新中國成立前后的司法實踐,如死緩制度、管制措施等等。在十一屆三中全會“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的法制精神的指引下,79 刑法又得以成為“新時代”的產物,為法治的實現提供制度的保障。
然而所謂“法治”,止步于制度層面是不夠的,其應該含有用以治國的法律所必須遵循的原則、規范或者理想,如“公正原則”“平等原則”“維護人的尊嚴的原則”等等。[3]梁治平著:《法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212 頁。由此可見,法治是有制度之維和價值之維的,制度猶如人的軀干,而法的精神則如人的靈魂,二者缺一不可。
雖然十一屆三中全會明確提出來的是“建設社會主義法制”,但卻不妨礙立法者、起草專家進一步追求法的精神,79 刑法符合法制,也預示著法治的未來。以“人人平等”的刑法基本原則為例子,79 刑法雖沒有明文規定該原則,但如彭真所說:“刑法公布施行后,公民在適用法律上人人平等,不允許有任何特權”[4]高銘暄、趙秉志編:《中國刑法規范與立法資料精選》,法律出版社2013年版,第359 頁。刑法是有體現該原則的精神的,而且實際上刑法中也有相關條文體現“人人平等”的精神,如79 刑法第10 條規定:“一切危害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侵犯公民私人所有的合法財產,侵犯公民的人身權利、民主權利和其他權利,以及其他危害社會的行為,依照法律應當受刑罰處罰的,都是犯罪……”。因此79 刑法的進步性,不單指其字里行間所體現的進步,更是指其條文精神上的進步。79刑法蘊含著追求法治的精神,使得法治的觀念逐漸深入人心。
2.保護了正常的商品經濟的發展。隨著十一屆三中全會公報提出“按經濟規律辦事,重視價值規律的作用”[5]《中國共產黨第十一屆中央委員第三次全體會議公報》,載北京日報,1978年12月24日。后,社會主義的經濟由“計劃經濟”轉為“有計劃的商品經濟”,刑法被賦予了保護正常商品經濟活動開展的使命。這里以投機倒把罪和假冒商標罪為例,展示79 刑法所特有的新內涵:
投機倒把罪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前,是禁止私商長途販運活動的,而三中全會以后,該類情形則變為合法的正常經濟活動;原先的轉包漁利也被認為是投機倒把行為,國家經濟改革后,認為,承包轉包是經濟改革的一個內容,不能籠統認為轉包漁利就是違法犯罪;再如過去認為買空賣空是投機倒把行為,經濟改革后也不能簡單的一概而論了。至此,投機倒把罪的內涵發生了重大變化,開始保護有利于生產力發展的商品經濟活動,其濃厚的政治色彩也開始減弱。
假冒商標罪也應時代的變化而豐富了該罪名的內涵。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化,社會上開始出現一些新的犯罪情形,如利用他人知名品牌的特殊裝潢,蒙蔽消費者等情形。為了彌補商標管理中的漏洞,國家商標管理局根據企業的要求,將13 種名酒瓶貼中起到商標作用的部分也作為商標予以注冊,凡是假冒上述規定的并符合刑法規制要求的,以假冒商標罪論處。[1]王作富編:《中國刑法適用》,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367-368 頁。假冒商標罪從原先僅對商標的保護擴大到對“裝潢”“獨有外觀設計”的保護,已經頗有“打擊知識產權犯罪”的含義。
79 刑法對違法犯罪行為的打擊,為商品經濟發展提供公平競爭的環境,起到保護和促進商品經濟發展的作用。為日后“有計劃的商品經濟”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平穩過度打下了基礎。
3.開啟了保護公民民主權利的新時代。關于保護公民民主權利的有關內容,是79 刑法進步性的體現,其中有不少條文都是以往沒有規定的。 79 刑法豐富了公民的民主權利,成功開啟了一個新的時代,使得日后的刑事立法(如97 刑法)有了良好的“基因”。
97 刑法及其修正案幾乎保留了79 刑法中有關于保障公民權利的全部內容,如“誣告陷害罪”“非法收查、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罪”“侮辱罪、誹謗罪”“刑訊逼供、暴力取證罪”“虐待被監管人罪”“非法剝奪公民宗教信仰自由罪、侵犯少數民族風俗習慣罪”“侵犯通信自由罪”“私開、隱匿、毀棄郵件、電報罪”“報復陷害罪”“破壞選舉罪”“虐待罪”“遺棄罪”等等。在79 刑法相關精神以及實踐經驗的指導下,新增了第244 條“強迫勞動罪”,244 條之一“雇傭童工從事危重勞動罪”,第249 條“煽動民族仇恨、民族歧視罪”,第253條之一“出售、非法提供公民個人信息罪,非法獲取公民個人信息罪”,第255 條“打擊報復會計、統計人員罪”,第262 條之一“組織殘疾人、兒童乞討罪”等等。
這些進步都是79 刑法所開啟的,如果沒有79 刑法對公民權利保護的規定,我們今天所擁有的權利可能沒有這么豐富;如果沒有79 刑法對民主權利的這些規定,我們今天的刑事立法不可能獲得這么多年的實踐經驗,立法工作可能就需要從頭做起。
作為邁向法治的開端之作,79 刑法的存在使得今天的刑事立法得以有批判中繼承的資源。在立法理念上,79 刑法中所體現的憲法精神、人道主義精神、罪刑相適應原則、死刑的嚴格控制,都在往后的刑事立法中得到繼承和發展。在內容上,反革命罪和投機倒把等罪名被取消,罪刑法定、人人平等原則得到明確,刑法始終保持了法治理性,在堅定維護秩序價值的同時,開始更加注重保障人的權利。
79 刑法所具有的進步與缺陷的兩面性,正是一部處于新舊時代交替過程中誕生的法典所不可避免的“妥協”,然而就連這種“妥協”的精神都是充滿智慧的。1979年彭真在第五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八次會議所作的報告中指出:“刑法是解決刑事犯罪問題,是處理法紀問題的,而且在法紀中還有刑法與民法之分。決不能把應該屬于黨紀、政紀和民法處理的問題,列入刑法,追究刑事責任。不能企圖用刑法解決一切問題。”[1]高銘暄、趙秉志編:《中國刑法規范與立法資料精選》,法律出版社2013年版,第357 頁。不能企圖用刑法來解決一切問題,這種在肯定法的局限性的基礎上注重各方面利益的“協調”不正是體現法治的精神嗎?只有這樣才能創制出讓人民普遍遵守的良法。
79 刑法不止是做到了三中全會所指出的“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更是從方方面面朝著追求法治精神的方面邁去。79 刑法是一部劃時代的刑法典,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部系統的刑法典,他的影響早已經超出其制度條文,更是帶給后世一種法治的理念和意識。法律,作為規范人類活動的社會制度形態,如果不能促進社會的發展,必然反過來阻礙社會的進步,因此,必須時時更新,永不停止。[2]何勤華著:《法治的啟蒙》,法律出版社2017年版,第16 頁。我們應當在正確認識79刑法的基礎上,繼續把握正確的方向,繼往開來,不斷完善我們的法治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