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世界

阿西博士

1

金牛座ζ星東北面，蟹狀星云。

經過了上億年的時光，本以為這顆脈沖星會以中子星形態作為自己最后的宿命，誰想突如其來的壓力使物質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星球表面聚集，體積逐日壓縮，密度大到了粒子都難以承受的程度，其半徑最終達到了史瓦西半徑的限度。曾經光明絢爛的存在歸于寂滅，坍縮為宇宙中最為黑暗的存在。

2

我叫阿西，今天是公元2333年1月1日，新年的第一天。

其實時間對于我已經無關緊要了，畢竟哪一天不是這么混著呢，但是今天總還是略微有那么一絲區別，因為每年的第一天是我到市中心福利院領取最低生活保障金的日子，接下來一年的口糧可都靠它了。

“丁零零，丁零零”，剛被我一巴掌掄到地上的鬧鐘還是頑強地響個不停。

“真煩！”我長長地伸了個懶腰，一條腿踢下床去，用腳趾頭撥動鬧鐘的開關，同時用小趾熟練地打開廣播頻道，這才不情愿地起床。

刷著牙、洗著臉，耳邊的廣播斷斷續續地響著，“現在您所在的區域有中雨，伴有6級強風，天氣將在15分鐘后轉晴”。我看了看表，坐在床尾囫圇把昨晚剩下的幾片面包就著隔夜的涼白開吃完，再看看表，時間剛剛好。

走出膠囊房，天果然已經放晴，“這天氣預報，賊準！”我往手心里吐了兩口唾沫，順著幾天沒洗過的頭發往后抓了一抓，邁開步子往大街上走去。

這會兒剛好是上班高峰期，大街上，半空中，各種車流、機流、人流熙熙攘攘，井然有序。不遠處的公交站臺上正好停著A66路公共飛艇，隊伍已經排得老長，慢悠悠地往前挪動著。“真是磨嘰”，我不耐煩地一個大步跨上前去，對著艙門就往里擠，側身撞到一個剛準備上去的年輕人。“沒長眼睛呢！”我大吼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只顧看著前面了，您急您先上。”那年輕人扶著被我撞歪的眼鏡，嘴里道著歉，我看他那樣子，一下也不好發作，于是重重地“哼”了一聲，自顧自上了飛艇。

到了福利院，領了保障金，一切都很順利，畢竟來這里領救助金的，除了我之外，似乎也沒多少人，簡直就是VIP待遇。

攥著兜里的貨幣點卡，我轉頭就進了全球第一連鎖超市美宜佳，大半年沒吃過蘋果了，今天要好好犒勞一下自己。來到水果攤前，只見水靈靈的大蘋果，一個個大小均等，我捧起兩個放在手心仔細地觀察，發現竟連圓的弧度都是一個樣兒，“現在的種植技術，真是了不得！”

買完蘋果，順著自助收銀的方向走去，剛好路過雜志欄，想起家里已經翻爛的殘本，我不禁咬咬牙，下定了決心：“今天索性就再給自己討個老婆吧！”然而，當我隨手翻開幾本時尚雜志，卻驚訝地發覺，里面的各路女明星從五官到身材無不相仿，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想起剛才買的蘋果，我不禁打了個冷戰，丟開了手中的雜志。也就在這時，我視線往上游移，發現本來被雜志擋著的正對面有一個中年模樣、帶著墨鏡的男子朝我盯著看，更為可疑的是，當他感覺到被我察覺，就馬上側過頭假裝在研究手中的飲料。我一陣狐疑，向四周環視了一圈，竟發現同樣可疑裝束的男子有三四個。我趕忙到自助收銀臺付了錢，顧不上坐公共飛艇，一口氣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

關上門，我趴在貓眼處，屏住呼吸聽著門外的動靜，好一陣兒，確定沒人尾隨，這才大大松了一口氣。“原來是虛驚一場，看來不能總這么宅著，都宅出迫害妄想癥來了。”我把手上的蘋果往地上一扔，一頭扎到床上，盯著白茫茫的屋頂，想著這奇奇怪怪的一天，眼神漸漸迷離了起來，進入了夢鄉，而誰又能想到，這奇奇怪怪的一天，竟是我成為救世主之前，作為普通人的最后一天。

3

距離地球5 000光年以外，半人馬座，布莫讓星云。

千百萬年來，星云的急速膨脹導致內部能量劇烈消耗，溫度不斷下降，幾乎成為了宇宙中最為寒冷之地。盡管如此，生命不息，憑借著微弱的能量，各種粒子仍在空間中自由地穿行，并使溫度保持在絕對零度以上，維持著一種平衡。

直到最近，莫名的引力拉扯著布莫讓星云中所剩無幾的熱能，溫度不斷下降。-272 ℃，粒子的運動已經接近于停滯，-273 ℃，連原子也難以前進一分一毫。

終于，最后的一絲熱能也消失殆盡，原子靜止，整個布莫讓星云達到了絕對零度，變成了一個比死還要荒涼和寂靜的存在。

4

一雙冰冷的手緊緊捂住我的嘴，我打了一個寒戰，從睡夢中驚醒，想喊，卻喊不出聲。

“別說話，我們帶你去一個地方。”我停止了掙扎，因為我感覺到脊梁后頂著一個冰涼的鐵器，我知道，那是槍。

任由他們綁住雙手、蒙上眼睛，我被押上了一架噴氣式飛機，腦子里漿糊一般，怎么都想不出個所以然，這事怎么會攤到我這種人頭上？忽而又記起了以前看過的古代偵探小說，被綁架后通過感知車輛的震動和轉彎來辨別地形和方位，但我坐的是飛機啊！恍惚中，飛行了約有一個小時，飛機終于著了地。

沒有任何廢話，兩雙大手扣住我的肩膀和手臂，把我押下了飛機。曲曲折折地在隧道中走了好一陣兒，潮濕的空氣伴著腳步的回聲，夾雜著一股發霉的氣味，忽而回聲慢慢消失了，好像出了隧道進入了一片空曠地，厚厚的眼罩透進來一絲絲光亮，腳下從硬邦邦的水泥地變成了舒軟的地毯，我有預感，謎底終于要揭開了。

果不其然，身后的大手卸了勁兒，四周一片肅靜，只聽到一個蒼老而又中氣十足的聲音：“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