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黑鴿（三十四）

陳祉伊

上集回顧：列卡將復仇者的殘骸熔煉成利器，刺向世界靈，消滅了他。他發現了“世界靈”的真實身份是洛薩，而洛薩還有另一個名字——“列卡”。

森林里的櫻花總是開得爛漫，在列卡的記憶里，那些瘦弱但筆直的樹木是永遠只會開花，卻懶得結果的。而他更認為，無需去漫無目的地等待那不可能的結果，因為他的使命跟那些無法結果的櫻花樹一樣。一次次抽出身后馴鹿皮箭筒里的箭矢，一次次彎弓，再一次次射向櫻花樹枝被沉甸甸的花瓣壓得最搖搖欲墜的地方，都是徒勞。

“哥，回家了！”他藏身在櫻花樹下，顛簸著尋覓列卡歪歪扭扭的箭的軌跡，皮靴在落英繽紛中踏出一道道同樣歪歪扭扭的路徑。“哥，你停一下，停一下！”伊澤抱怨似的沖著林子外模糊的人影大叫，后者拉弦的姿勢卻依然定格在那里。伊澤抱著一大捆散落的竹箭跌跌撞撞沖出林子，不滿地扔在年長者的腳下。

晚了，最后一支箭抖動著雀鳥的翎羽，在伊澤來得及阻止之前，已經遒勁地深深鉆入已經昏暗的林翳中去了。它銳利地洞穿了晚霞的面頰，沉睡在某一處殷紅的櫻花之上。

伊澤慪氣，列卡便將他環抱著，踩著陰影回家……

“你是從遠洋外的藍鯨族那兒來的，你無法帶走森林的一草一木，伊澤，更不要想那種支配他們的權力了。”櫻花樹還是一年一度固執地盛放，還是鋪天蓋地的風景，密匝地占領森林這一角全部的驚艷。“你怎么也跟他們一樣了，哥？”幾步之外的伊澤疑惑不解，短發老實地貼在額上。

“哥。”他又叫了一聲。

列卡泛白的指節一次次舉起重弓又自我厭棄地放下，拈在指尖的利箭無論如何就是無法平穩地端放在弓弦上。他低下頭，柔順的長發從額角飄下，沒有人看到和記得他那一刻發瘋似的懦弱。

伊澤只感覺到有破風的箭頭疾馳而來，他仰頭等待，卻感覺到碎裂的布條摩挲過他的左臂。朝陽親吻著剎那前還昏黑一片的視野，下垂的右手中沉甸甸地冰冷著，那是他的劍，重又沉睡在他的掌心里。

“舉起你的劍吧，弟弟。”

良久，列卡顫抖著拉滿了弓。透過碎發的空隙，伊澤手持長劍躍然眼前，無力的箭矢鏘鏘激射，熒藍的劍光，或許只是他的目光？——輕車熟路地循著哥哥不變的箭軌斬斷箭桿，雀鳥的翎羽卷在櫻花殘葉中裹入泥濘。年少者并沒有收手的意圖，在他藍色的眸里，列卡看不出任何情感。

“你還要縱容他到什么時候！”似乎有羽毛一樣蒼老的聲音慍怒著。

列卡趔趄幾步跪倒在地，沒有盔甲保護的膝蓋陷入櫻花殘瓣的溫熱包圍圈中，他此時只想就地翻滾躲避。抬眼只見伊澤的寒劍已然直指胸膛，斜刺里墜下，甚至來不及多想，三只輕矢驟然飛出，箭裹挾著勁風，接二連三洞穿伊澤的胸膛。蒙眬的藍眼睛閃爍了幾下，他瘋了似的踏碎長弓，狼一樣沖上前，跪著、抱著伊澤逐漸冰冷的軀體。

“哥。”懷里的伊澤伸手卷了卷列卡額頭顫動的發絲，親昵地又叫了一聲。

他只是感覺到櫻花驟雨一樣砸落，幾乎將他們共同埋葬在粉紅色的夢魘里。那些永遠不會嘗試著去結果的櫻花樹，將罪惡封存在最深厚而鮮嫩的腐朽里，等朝陽燎干血跡，便只有折斷的翎羽又一次沉睡在殷紅的櫻花之上了。

那些被他藍色的熱血浸潤過的櫻花，還會拒絕結果嗎？列卡不知道。他只知道抱著他哭，咒罵，呢喃，懺悔，直到人影從樹后忍無可忍地躥出，用繩索捆綁著困獸一樣毫無理智的列卡，踏碎一地清凌凌的記憶一樣的月色，拖出一長串不滅的血跡，回家……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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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期預告：列卡手軟了，沒能完成消滅伊澤的任務，柳族長老因此宣布他的家族不能再擁有古老的姓氏。手足相殘之后，列卡和伊澤將會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