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借助大眾傳媒提高核能的公眾接受度？

文 | 毛繼軍

作者系核能行業觀察者

大眾傳媒愈發普遍的當下，反核話題時時登頂輿論浪尖，挺核聲音相對失色，實現信息對稱，展現給公眾一個全面而真實的核能至關重要。

隨著我國環境問題日益突出，環境保護已成為與經濟發展并重的主題，環保運動呈現興起之勢。近年來，我國不斷有大型工業項目因民眾反對而難以落地，體現出民眾參與公共事務決策的積極性正在不斷提高。當然，這也是社會進步和民眾公民意識覺醒的表現。

核電是一種高效穩定的清潔能源，在我國能源革命和能源轉型過程中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近十多年來，我國核電實現了規?；l展，發展規模已位居世界前列。然而，核電安全風險所帶來的公眾接受問題正在成為我國核電發展面臨的重要挑戰之一。不斷興起的環保運動浪潮中，核電很可能會被卷入其中，成為環保主義的矛頭指向。

2011年福島核事故在全球范圍內掀起了反核浪潮；臺灣已經接近完工的核四廠因民眾極力反對而封存；廣東江門核燃料產業園、連云港核循環項目先后因遭到民眾反對而被迫終止，反核運動已在我國初現端倪。

臺灣的反核運動除了政治因素之外，還有一個非常值得注意的現象，就是包括演藝明星在內的多名公眾人物也站出來極力反對核電，甚至錄制反核歌曲和視頻，而大眾媒體資源很大一部分被演藝明星等公眾人物占據，因此公眾人物反核能通過大眾傳媒形成營銷式宣傳，產生巨大的帶動效應。

在我國，長期以來“核”的字眼往往都帶著神秘，民眾對核能的關注度較低。目前，國內還沒有公眾人物站出來公開表達反核立場，但是隨著核電規模的不斷增大，加之福島核事故和臺灣大規模反核等事件的廣泛影響，民眾對核電的關注度會越來越高，如何進行有效的核電公眾宣傳已經成為擺在眼前的現實問題。

誠然，極端環保主義者的反核立場也許很難被說服，但借助大眾傳媒進行有效的公眾宣傳，就可能爭取普羅大眾對待核電立場的傾斜，從而提高核電的公眾接受性。反過來，如果反核環保組織先一步開始反核大眾宣傳，加上公眾人物的推波助瀾，反核立場就會先入為主在民眾中扎根，扭轉將會異常艱難。

核電相關的大眾電影/紀錄片

英文維基百科上與核題材相關的大眾電影有一個很長的清單，光是紀錄片就有三十多部，其中大部分是為了進行反核大眾宣傳（多數與核武器相關），由中立媒體或者環保組織制作，在影院和電視等大眾媒體上傳播。

反核電影中最著名也最成功的一部是1979年由好萊塢拍攝制作的驚悚電影《中國綜合癥》（China Syndrome），電影的名字源于美國反核人士提出的一種末日般的核災難情景：核反應堆冷卻水喪失后，反應堆發生熔堆事故，在地面上產生坑洞，進而將地球燒穿到達另一頭的中國。

極為巧合的是，這部電影上映后不到兩個禮拜，就發生了核能利用史上第一次嚴重事故，美國賓夕法尼亞州三里島核電站2號機組堆芯部分熔化，導致放射性物質泄露。

三里島事故引發了美國全國范圍內的大規模反核游行，反核電影《中國綜合癥》在這一過程中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電影中的核災難場景給公眾造成了嚴重的恐懼心理，故事中核電廠以及官方對核事故千方百計的隱瞞也迎合了公眾的憤怒情緒。當然這也造就了這部電影本身的成功，《中國綜合癥》獲得了包括最佳男女主角在內的四項奧斯卡提名，影片票房達到了將近5200萬美元，成為當年好萊塢最賣座的電影之一。

可以看出，反核電影憑借大眾傳媒以及演藝明星的帶動效應能夠產生非常廣泛的影響，從而在民眾間形成根深蒂固的反核立場。當然國外也不乏有獨立電影人制作的支持核電的大眾電影，也取得了不錯的宣傳效果。

2013年由美國獨立電影人制作的大眾電影《潘多拉的承諾》就是借助影視傳媒進行核電正面宣傳的典范，這部電影在CNN播出后引發了美國關于核電發展的廣泛討論。

這里有一個很大的無奈之處，反對核電通常只需要反復強調核事故災難就可以，并且幾乎不存在動機的問題，而支持核電則需要解釋很多理由，還會被指責為利益驅動宣傳（Propaganda）。所以，在民眾缺乏信息難以做出理性判斷的時候，反核宣傳更容易得到民眾響應，這也增加了核電正面宣傳的難度。

我們當然希望中國的大眾傳媒能本著中立的立場，從中國能源的現實出發，拍攝制作像《潘多拉的承諾》那樣多角度解讀核電的電影，但是顯然這幾無可能，大概不會有影視公司或者公眾人物主動出面為核電背書，而核電企業也無法資助制作核電大眾電影，那樣會被視為利益驅動，觀點和論據的可信性都會降低。反過來最壞的情形，如果國內正在冒頭的反核一方像美國的反核組織那樣利用影視傳媒先一步進行營銷式大眾宣傳，民眾的立場就很可能倒向反核一方。

核電政府主管部門和行業協會組織理應出面與大眾傳媒合作制作支持和正面宣傳核電的紀錄片。首先，上級部門直接出面進行核電大眾宣傳，理由和動機都具有正當性，因為發展核電是政府制定的政策，政府擁有解釋權，因此由政府部門出面進行核電宣傳可視為對其核電政策的合理性解釋。其次，政府部門出面可以借助影響力巨大的主流媒體平臺實現有效的推廣和傳播，達到核電正面宣傳的目的。

核電題材電視節目

2014年，湖南衛視《新聞大求真》欄目曾探訪大亞灣核電站，節目重點圍繞核電站周圍輻射展開，播出后在業內反響一般，也沒有引起廣泛傳播，畢竟在核電站內拍攝存在各種局限，另外節目選取的話題也較為單一。

但不管怎樣，對核電企業而言，這是一次勇敢的嘗試，業界就應該本著開放透明的理念，主動邀請有影響力的電視傳媒“曝光”核電，先爭取關注度，再在過程中科普和解析核電的方方面面，民眾獲得足夠的信息后，才有可能做出理性的判斷。

2015年是我國核工業創建60周年，中央電視臺多個頻道對60年來核工業發展的歷程進行了集中專題報道，央視還和中核集團聯合拍攝了三集電視紀錄片《中華之核》。這本應該是一次利用電視傳媒進行核電公眾宣傳的絕佳機會，可惜不管是央視新聞報道還是紀錄片，側重點都放在了回顧60年的輝煌歷程，并沒有借這次絕佳的機會和央視頭號媒體的平臺實現有效的公眾宣傳。

業界本著開放透明的理念將核電話題植入電視節目是一個方面，反過來主流電視傳媒的探索、觀察以及科教等欄目，也應該將核電題材作為節目話題進行探討，甚至為國家制定的核電政策站臺背書也無可厚非，這也是媒體社會責任的體現。

國外主流媒體如BBC、PBS等都多次制作過核電相關的專題節目。因此，國內電視傳媒相關欄目也應積極響應國家核電發展政策，制作核電話題節目，本著客觀理性，探討中國的能源現實、環境壓力以及核電發展問題，為公眾提供足夠信息，從而引導公眾做出理性判斷，同時在這一過程中完成核電知識普及，減輕民眾對核電非理性的恐懼心理，也可避免“搶鹽”這類鬧劇的再次上演。

核電話題電視或網站視頻公開辯論

對有爭議并且專業性強的社會問題進行公開辯論既能為公共政策制定提供參考依據，也能對民眾進行信息和知識普及，起到公眾宣傳的效果，社會問題公開辯論也是民主社會的重要體現。

由于體制的緣故，國內大型項目的建設都是政府決策直接推進，圍繞爭議問題的公開辯論非常少，這雖然有助于提高決策和執行效率，排除非專業人士干擾，但如前所述，隨著民眾公民意識的增強，像核電這樣存在爭議和潛在風險的大型項目，可能會越來越多地受到民眾的反對和抵制。

最典型的一個例子是轉基因食品，雖然國家農業部政策大力支持推廣轉基因農作物，但是由于環保組織、民眾以及公眾人物的極力反對，轉基因在中國的推廣舉步維艱，對此，國內多名科普作家和科普團體進行了大量的轉基因科普宣傳。

國內核電宣傳另一個糟糕的現狀是，中立的科普人士和組織在核電方面的科普宣傳遠不如轉基因，這大概是因為核電雖然也面臨反對，但還是靠政策優勢大規模推進建設，而轉基因作物研發幾十年仍然停留在試驗田階段。

針對轉基因的爭議，包括鳳凰衛視在內的多家電視臺以及視頻網站組織專家、科普人士與反轉一方進行公開辯論，現場觀眾也參與互動提出疑問或者表達意見，公開辯論的過程也是科學家與公眾溝通以及知識普及的過程，通過向公眾傳達科學界的權威結論，使公眾對爭議的焦點（比如轉基因食品的安全性）有深入全面的認識。

核電也是同樣的道理，針對能源需求、環境污染、減排壓力等一系列話題和爭議，以及反對方和民眾對核電安全的質疑和擔憂，通過充分透徹的公開辯論，讓公眾對核電有全面的理解和認識，從而減輕對核電安全的疑慮和擔憂，核電發展政策才會有堅實的民意基礎。

可惜的是，一直以來國內電視節目和視頻網站幾乎沒有進行過圍繞核電的公開辯論，但在國外，尤其在核能比例較高的歐洲國家以及美國和日本，針對核電話題的公開辯論是核電科普宣傳和提高公眾接受的重要途徑。

另外，反對聲音的存在對核電業界也是一種鞭策，就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驅使核電企業永不懈怠地重視和提升核電安全。國內核電宣傳嚴重缺乏與反核一方的溝通，對反核一方的觀點常常忽視或者不予理睬回應，經過正反雙方面對面的充分辯論，就可以促使核電業界站在反對一方的角度去思考問題，充分理解反對方以及民眾的疑慮，從而有針對性地進行宣傳和溝通，并從技術和安全文化等層面自我提升。

利用移動新媒體平臺實現核電信息公開透明

法國、韓國等核電公眾接受程度較高的國家，一個共同的策略就是對公眾最關心的核電站安全運行以及環境影響等信息高度開放和透明，并通過咨詢答疑等途徑與公眾之間形成良好互動。著名科普作家和科學記者袁越經常提到一個觀點，“偏見源于無知”，這里的“無知”引申開來就是信息的不對稱，任何具備理性的人，只要獲得足夠的信息后，自然會形成理性判斷。

對于核電站相關信息的開放和透明，既需要核電業界作為，也需要政府部門出面制定相關約束規則，并會同行業協會組織等進行監督，以確保公開信息的真實性，從而獲取民眾的信任。

具體到執行方式，移動互聯網和微信等新媒體平臺的快速普及，正在深刻地改變著人類獲取信息的方式，借助新媒體平臺實現核電站信息公開和透明，無論是技術層面，還是成本投入，都已經變得非常容易可行。

近年來不斷有專家和行業觀察者指出，公眾接受性正在成為我國核電發展面臨的重要挑戰之一，隨著未來環保運動的興起，歐洲以及美國曾多次出現的反核浪潮很可能在我國再次上演，屆時，大眾傳媒必將成為其反核宣傳的主要陣地。如果說過去幾十年我國核電發展靠政策和體制優勢推進，有理由忽略核電大眾宣傳，那么現在，搶占大眾傳媒進行核電公眾宣傳已經刻不容緩。當然，這一過程需要政府、媒體以及核電業界的共同努力，才有可能取得實質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