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海洋

摘 要:意象與圖式相結合,形成意象圖式。意象圖式以空間為基礎的認知結構,注重的是人身體與周圍環境之間的互動。作為意象圖式的始源—路徑—目標意象圖式包含特定的成分和關系。運用始源—路徑—目標意象圖式組織安排內容的唐詩,由于詩人表達不同情感需要,始源—路徑—目標意象圖式中的成分和關系會得到不同的凸顯,形成對路徑的弱化、省略和對目標的弱化等語言表達。
關鍵詞:唐詩;意象圖式;弱化
一、意象與意象圖式
意象一說源遠流長,《易傳·系辭上》提出“立象以盡意”的命題。第一次將意象一詞用于文學理論者,是南北朝時期的劉勰。在中國古代文論中它指客觀物象經過創作主體獨特的情感活動而創造出來的具有特定情感內容的藝術形象。在認知語言學中,意象指當某物不在場時,人在心智中還能想象出該物的形象,這是沒有外界具體實物刺激輸入的情況下,人在心智中依舊能夠獲得其印象的一種認知能力。文學理論和認知語言學中的意象都強調人的意識活動,它們雖然不能完全重疊,但是從主客觀的聯想來看,它們是相通的。
圖式指人們把經驗和信息加工組織成某種常規性的認知結構,可以較長時間存儲在記憶之中。現代認知語言學往往將其視為以空間為基礎的認知結構,注重的是人身體與周圍環境之間的互動。趙艷芳總結意象圖式的作用是提供用于填充新信息的結構和指導填充信息的過程。意象圖式包含特定的成分和關系,這些成分借助彼此之間的關系形成特定的內部結構。
基本的意象圖式主要包括:容器、始源—路徑—目標、連接、力量、運動、平衡、對稱、上下、前后、部分—整體、中心—邊緣等。這些基本的意象圖式可以組合成復雜的意象圖式。本文只對始源—路徑—目標意象圖式在唐詩中表達進行研究。
始源—路徑—目標意象圖式包含特定的成分和關系,這些成分借助彼此之間的關系形成特定的內部結構(圖1)。
始源—路徑—目標意象圖式包含的成分:始源、路徑、方向、目標。
路徑圖式體現的關系:從始源按照一定的方向經過路徑到達目標的動力向量關系。
詩人用始源—路徑—目標意象圖式來觀察不同的情景或事件,但是由于詩人表達情感需要的不同,始源—路徑—目標意象圖式包含的成分在語境中的地位就會產生不同,有的成分得到凸顯,有的沒有得到凸顯,于是便會產生始源—路徑—目標意象圖式在詩歌中的不同語言表達。
二、唐詩對路徑的弱化
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李白《早發白帝城》
這首詩寫于乾元二年三月,李白流放夜郎,行至江陵,忽聞赦書,驚喜交加,從白帝城返回江陵。
李白運用始源—路徑—目標意象圖式來組織內容。“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這兩句描寫了從始源白帝城到目標江陵的速度快,因為船行得飛快,所以中間的路徑上的景物就不能慢慢地欣賞,仔細地觀察。“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這兩句的內容之所以放在到達目標江陵之后,是李白模擬了當時行船的實際情況,是李白到達江陵之后,對路徑中情景的回憶,這種回憶是粗線條的。因為當時船行得快,眼睛不能仔細觀察景物的變換,所以留在李白心目的印象是一直伴隨在他耳邊的“猿聲”,還有就是作為整體意象的“萬重山”。“萬重山”說明山多,每處山都有猿聲,由于船行得速度快,每處山的猿聲連成了一片,李白也不能記住每一座山的名字和景色特點,只好把這些山和猿聲處理為一個整體,留在李白的記憶里。
李白在運用始源—路徑—目標意象圖式組織內容時,特意明確始源和目標之間的距離遠“千里”;從始源到目標的時間短“一日還”,才會有粗線條處理路徑過程的可能(圖2)。
李白半途遇赦,心情非常高興,歸心似箭,白帝城到江陵的一千二百里水路沒有路途勞頓,感覺忽然變短了好多。通過路徑圖式安排語篇結構,完全反映了事件結構和感覺的真實,快船快意,使人神往,后人贊此篇“經風雨而泣鬼神矣”。
三、唐詩對路徑的省略
岐王宅里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杜甫《江南逢李龜年》
《江南逢李龜年》寫于大歷五年,作于長沙。杜甫輾轉漂泊至長沙與開元時期特承顧遇的著名歌唱家李龜年猝然相遇,慨何勝言。
“岐王宅里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是對始源的描寫,指在開元盛世的時候杜甫認識李龜年的地方。岐王指李范,崔九指秘書監崔滌,是當時愛好文藝的王公貴族。作為洛陽才子的杜甫和著名的歌唱家李龜年都是他們的座上賓。杜甫追憶與李龜年的相識,流露出對開元盛世的深情的懷念。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是對目標的描寫,指安史之亂后,杜甫在江南顛簸流離之中碰到了李龜年。江南風景雖然很好,但是杜甫和李龜年卻相逢在落花時節。杜甫想到自己年老體衰多病;李龜年流落江南,雖然還在歌唱,但是風流已隨故事去,滄桑感和悲愴感油然而生。落花時節喻一個美好的時代已經過去,盛唐的氣象只能留在記憶里,徒增悲哀。
從相識到江南相遇,事件已經過去了四十年,其中李龜年到底經歷了什么,如何由洛陽流落到江南,杜甫不知道。《江南逢李龜年》杜甫按照始源—路徑—目標意象圖式來安排內容,杜甫強調了始源和目標,而特意忽略了中間的路徑和方向過程,我們用虛線對路徑和方向進行表示。
杜甫清楚,無論這其中李龜年經歷了什么都不能和開元盛世的境況相提并論,所以杜甫忽略了這其中的過程,其目的就是為了形成今昔對比,昔盛今衰。今昔情勢的不同,讓杜甫對世事凋零喪亂與人生凄涼飄零發出由衷的感嘆,讓讀者深切地感受到給大唐盛世物質財富和文化繁榮帶來浩劫的那場動亂給人心理上留下的巨大陰影。
四、唐詩對目標的弱化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
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李白《送友人》
李白在《送友人》中,重點描寫了一個送別的場面,“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是對始源宣城環境的描寫。青對白,說明顏色明麗;橫對繞,是動與靜的結合。通過工整的對偶辭格,描寫了宣城的美麗。
“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指向友人在分別之后,像孤單的蓬草一樣,浪跡天涯,是對始源—路徑—目標意象圖式中路徑的描述。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是對始源—路徑—目標意象圖式中的始源情境的強調。“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對仗工整,詩人能夠從分別的場景中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比喻貼切。天空中飄忽不定的浮云正像遠游的游子;落日正徐徐而下,不愿離開大地,正像是故人之間的依依惜別之情。“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中的班馬指離群的馬。和朋友作別,沒有寫自己和朋友離別的情緒,而是對馬的嘶鳴描寫。平時形影不離的馬在分別時刻不愿和同伴分開,發出蕭蕭長鳴,從而間接襯托出富有情感的人之間更加難分難舍。
我們通過對李白《送友人》詩歌的分析,發現有對始源環境的描寫“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有對始源離別情感的描寫“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還有對路徑的描寫“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就是沒有對目標和方向進行描寫。
孤蓬:飛蓬,枯后根易折,隨風飛旋,詩里指遠行的朋友。孤蓬的特點除了孤單之外,還有就是沒有方向。和好朋友分別之后,朋友的旅行就行孤蓬一樣,沒有方向,沒有目標。因為他的朋友去浪跡天涯,所以李白不知道,他的朋友也不清楚,終點就無從談起,只能存在于一個模糊的遠方。
由于朋友出發的目的地不明確,所以李白和他的朋友再次相見的機會幾乎為零,即使相見也不知是在何年何月,何方何地,那么眼前的相見可能就是他們最后的相聚,憶往昔相聚時的歡樂,倍感離別的痛苦。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兩句對離別優美環境的描寫,預示相聚的歡樂。相聚越是歡樂,離別就越讓人傷心。離別時連馬都發出悲鳴,不愿離開,何況是感情豐富的人呢?李白和朋友之間的依依惜別之情躍然紙上。
五、結語
修辭學既要結合對象、情景、要求來達到語言表達的效果,就得從達意表情來考慮,這離不開篇章結構的修辭。篇章結構內容層次的安排的文學思維,認知詩學認為是日常的思維,是一種抽象的思維活動。產生于我們與世界的接觸和互動過程中的意象圖式可以幫助我們理解文學思維這種抽象的思維活動。本文只對始源—路徑—目標意象圖式在唐詩中的語言表達進行了研究,其他的意象圖式沒有涉及,為本文的不足之處,希望有更多的研究者來關注意象圖式在唐詩中的表達。
參考文獻:
[1]陳忠.認知語言學研究[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07.
[2]周振甫.修辭學九講[M].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10.
[3]蕭滌非.唐詩鑒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3.
[4]王寅.認知語言學[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3.
[5]張媛飛.意象圖式與詩歌意境的構建:以杜甫詩歌《望岳》為例[J].牡丹江大學學報,2014(1).
作者單位:
滇西科技師范學院管理與經濟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