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村大街：那群喝碗水還給錢的兵

王立群　張瀟

沒想到第一次走上周村大街，不是吃那遠近聞名的周村燒餅，不是看那中西合璧的旗袍秀，甚至不是聽漂亮的導游講述大染坊和祥字號的故事，而是與一位八十多歲的老人一起，回憶一段屬于這條街的紅色記憶。

記憶開始于1948年3月11日，雨連著下了一整夜。遠處突然傳來的陣陣槍擊聲驚醒了睡夢中的李仲俊。在爺爺奶奶的催促下，當時年僅10歲李仲俊熟練地躲到屋里的桌子下。

還好，耳邊的槍聲并沒有持續太久。李仲俊那顆懸著的心剛要平靜下來，屋外傳來的敲門聲再一次打破了雨夜的平靜。爺爺奶奶面面相覷，奶奶小心翼翼地走出院子去開門，門外依稀傳來“大娘，能否給俺們燒點水”的聲音。

躲在屋內的李仲俊聽到這樣的聲音，很是驚詫，“我就問父親，這些當兵的怎么還管奶奶叫大娘了呢？父親和爺爺也都覺得奇怪。不一會兒，奶奶燒完水回到屋內，對躲在桌子底下的我們說：‘這回是怎么了，當兵的喝碗水還給我錢。”

一家人帶著這樣的疑問點亮煤油燈，仔細一看，奶奶手里的錢是解放區的錢， “這一看，大家才知道原來是解放軍來了，周村獲得解放的機會來了。”李仲俊回憶。

李仲俊記憶中的這一戰，被稱作周（村）張（店）戰役，又叫膠濟路西段戰役。曾任山東兵團司令員的開國上將許世友，回憶起膠濟路西段戰役時曾說：“這一仗，是我兵團在新式整軍運動以后打的第一仗，是解放全山東作戰計劃中的第一仗。”

不過，解放周村的戰役并沒有李仲俊回憶中那么簡單和順利。3月10日，周村國民黨軍就獲悉大批解放軍由北向南挺進迫近桓臺的情報。3月11日晚，天降大雨，受之影響，電臺受阻，我軍攻城部隊未能按時到達指定位置 ，而守城的敵軍已經由3000余人猛增至1.5萬余人。

在打與不打之間，我軍華野9縱司令員聶鳳智拍板決定：“戰機難求，稍縱即逝，等不得了，打！”晚上11點，所屬各部連夜冒雨向周村疾進，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了戰略部署指定位置。凌晨4時左右，周村大街的上空燃起了3顆紅色信號彈，華東野戰軍第9縱隊正式向周村發起了進攻，大街上炮火聲、槍擊聲一直持續著……

經過長時間的史料搜集和整理之后，李仲俊對當時解放軍的每一個戰略部署都已經了若指掌。“那時的周村大街道路狹窄，四面相通，到處都是國民黨軍隊修筑起來的圍子墻。”

周村僅存的一段圍子墻，距離李仲俊家只有百余米的距離，當下的年輕人并不知道，土墻上的一個個小孔，是當年持續十幾個小時的攻城戰留下的真實痕跡。而李仲俊收藏的百余張珍貴的老照片，總會把他帶回到那段難忘的時光里。

“聽到大街上的槍炮聲停止好長時間，我們才敢小心翼翼地走出家門。”李仲俊回憶，周村城外，受槍炮轟炸過的圍子墻成了斷壁殘垣，但是“也沒有軍隊慶祝勝利，與以往國民黨占領時的情況有點不一樣，老百姓們也不知道這次是誰勝誰敗”。李仲俊跟隨著人群走到“大街”上，就看到不遠處一群婦女兒童敲著鑼打著鼓走過來。“八路軍，獨立營，誰參加來誰光榮……”只要唱起這段旋律，李仲俊總會不由自主扭動起來。“這時候老百姓們才知道，解放軍打跑了國民黨軍隊，周村解放了”。

對于這場戰役，許世友將軍用“周村一仗使戰役全局都活起來了”“時間短、傷亡少、俘獲大”這兩句話給出了簡單而直接的評價。在這一場戰役中，“城市政策”的提出，反映出了華東我軍即將由農村作戰轉向城市作戰的重大轉折，而周村的解放則是這個戰略意義轉折的重要標志。

大街上的一聲槍響，解放了周村，更解放了山東。戰后的周村大街又恢復了熙熙攘攘的繁榮景象。

李仲俊老人七十多年前的記憶，讓這條市井氣息濃厚的商業街有了別樣的韻味。帶著曾經的故事，流連在這條承載紅色歲月的大街上，想象著古時“大街不大，日進斗金”的繁華盛況，哼唱著戰爭勝利的悠揚旋律，感受著當下歷經滄桑后的平淡古樸，仿佛街上的每一片瓦、每一塊磚、每一塊石板都記錄著周村經歷過的每一個故事。

時光流轉七十載，歲月靜好新時代，這個因商而市、因市而城的古商城，經歷了從擁擠到豁達，由蕭條到繁榮，在歲月長河的洗禮中變得愈發沉穩蒼勁。

（未署名圖片由李忠俊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