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半島無核化國際合作前景展望

亞歷山大·熱濱

無核化的隱秘進程

20世紀90年代初以來，朝鮮半島核問題在半島諸多問題中占據了首位。大多數專家都認為，只有在確保朝鮮和該地區其他國家安全的大背景下，才能找到解決核問題的辦法。換句話講，需要在東北亞建立一個新的安全架構。在過去20年里，核問題已經成為中美俄日四大國幾乎所有首腦會談議程上不可或缺的項目。那么，為什么這個問題依舊未能得以解決？不僅如此，其最終解決方案即“整個朝鮮半島的完全無核化”也似乎越來越困難。許多專家認為，其主要原因都是因為四大國在解決核問題的努力中缺乏合作。我將對阻礙這種互動的主要因素提出自己的看法，并對今后的發展作出展望。

美國一直將自己視為國際社會的代表，宣稱自己在解決半島問題方面的作用，同時也把它對問題原因的看法強加給世界，而且很少考慮在解決問題的方法上參考其他國家的意見和建議。2003?2008年六方會談的經歷表明，美國與其說是為了處理防核擴，不如說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地緣政治利益，其實質就是不惜任何代價維持美國在東亞的軍事和政治主導地位。基于此，美國可以動用一切手段，以某種方式實現朝鮮的孤立和隨后的崩潰。當然，這樣的做法無法贏得中國和俄羅斯的支持。奧巴馬政府實施“重返亞洲”戰略后，美國主要著力點轉移到“威懾”中國，并使其符合美國主導世界秩序框架的政策，從而實現朝鮮政權更迭，打造一個在美國庇護下的統一的朝鮮半島，由此獲得俄中邊境交匯處最重要的橋頭堡。這種做法代表了美國對朝鮮的一種真正而非公開的政策。

特朗普上臺后對這一政策進行了某些調整。這首先是由于朝鮮核計劃和導彈試射的意外成功，即朝鮮獲得了向美國本土發射核武器的手段。這使得任何試圖通過軍事手段消除朝鮮核能力的企圖，都難以保證萬無一失，且后果難以預料。其次，采取軍事手段遭到了韓國和日本的強烈反對，一旦發生不幸，它們將遭受最大的損失。因此，美國被迫再次嘗試通過談判解決問題。然而，2018?2019年的對話與之前一樣，并不是為了實現朝鮮的完全無核化（盡管這個目標沒有被正式取消），而是為了按照美國對中國的“遏制”和“包圍”戰略意圖，把朝鮮拉到美國的勢力范圍。

最近，一些美國專家認為，如果朝鮮接受美國的無核化方案，可以將朝鮮和韓國納入以美國為首的未來安全體系。而這將使美國能夠對位于俄羅斯和中國邊境、且具有獨特戰略價值的地區建立起控制。在這種情況下，美國將成為整個朝鮮半島安全的保證者——不僅是韓國，而且是朝鮮。美國一些智囊團和學者提出計劃，通過在東北亞形成新的和平體系，從根本上加強美國在東北亞的地位，這將使美國能夠保留在該地區的軍事存在。他們推算的結果是，盡管中朝最近改善了雙邊關系，但據說朝鮮認為中國的崛起“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外交政策自主權和政治獨立”。因此，美國專家認為，朝鮮可能更愿意接受美國提出的在該地區建立軍事結盟的想法。根據他們計算，未來“安全領域的三方伙伴關系”的任務包括： 第一，“防止中國對朝鮮半島的統治”以“允許朝鮮和韓國分別或共同決定自己的未來”;第二，“管理和化解中國對亞太地區更廣泛的戰略威脅”;第三，使日本在朝韓之間的緩和環境中感到舒適，防止日本民族主義和軍國主義重新抬頭。

很明顯，特朗普的朝鮮政策“宏偉設計”包括對朝鮮施加“最大壓力”，以便盡可能孤立和削弱朝鮮，然后向平壤提供“安全保障”，并“根據特朗普的支票”增加胡蘿卜效應。然而，朝鮮領導人與美韓幾乎所有的會談前夕都會與中國領導人進行首腦會談，這證明朝鮮雖然不反對與美國的做法，但不愿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朝鮮在贊揚特朗普的同時，也注意到了美國最近就委內瑞拉事件所采取的行動。朝鮮有足夠的理由懷疑，讓委內瑞拉發生變動的手法不只會在拉丁美洲使用。

2019年10月10日，朝鮮舉行勞動黨成立74周年紀念活動，人民軍戰士向金日成主席和金正日委員長雕像敬禮。

尋求共同愿景

在解決朝鮮半島核問題上一次又一次遇到的問題和困難，使我們得出這樣的結論：如果不解決與整個地區未來安全架構直接相關的根本性問題，我們將繼續不斷地碰壁。包括朝鮮無核化在內的東北亞地區未來任何和平進程都應該解決的根本問題是，在未來的地區安全體系中，找到一個美中俄日四大國都可以接受的統一半島國家的位置。如果沒有這樣的協議，未來解決方案的每一個參與方都將對其他參與方的計劃和行動感到高度懷疑。美日韓的許多政治家和專家認為，朝鮮無核化最終將伴隨著重新統一的半島國家成為美日韓三方軍事政治聯盟的一員而出現。這是公開的秘密。重新統一的半島國家將扮演“美國在世界事務中的全球伙伴”的角色。但中俄顯然不可能歡迎這種發展，因為它們都認為這樣的三角關系是對它們的威懾，這樣的聯盟無異于在俄羅斯遠東邊境上出現了一個北約的亞洲克隆體。中俄越是反對，美國及其盟國則在該地區越是積極部署“薩德”導彈系統。

不應試圖在朝鮮實現政權更迭

在過去13年里，朝鮮已成為事實上的核導國家。從宣傳的角度看，要求朝鮮關閉所有核計劃和導彈計劃，實現所有相關設施的徹底拆除，之后“允許”朝鮮“從零開始”恢復這些計劃的和平部分，看起來很有吸引力，但卻在政治上是不切實際的任務。而美國在堅持國際社會應繼續對朝鮮施加“最大壓力”的同時，也已接受了一種更加現實的做法。特朗普對最近朝鮮導彈試射的低調反應清楚體現了美國的新政策。特朗普在推特上說“這些導彈試驗并沒有違反我們簽署的新加坡協議，我們握手時也沒有討論過短程導彈”。看來朝美已經毫無顧忌地同意以朝鮮暫停洲際彈道導彈試射，換取美國對朝鮮發射中短程導彈的默許。這種新的做法也表明美國再次像過去那樣，授予自己解釋聯合國安理會有關朝鮮問題決議的權利。如今，他們更愿意無視禁止朝鮮使用彈道技術發射導彈的決議。

中俄兩國是應該針對這一新形勢，繼續支持朝鮮半島全面無核化，還是應該采取更加現實的做法？美國專家們認為，現實做法就是確保朝鮮核計劃和導彈計劃不被消除，而只是受到限制和修改。我認為，中俄應該首先限制和凍結，而在下一階段，縮小并可能消除核計劃和導彈計劃中最不穩定的軍事部分。不過，上述所有步驟只有在解決朝鮮和其他區域角色的安全關切方面取得相關進展時才能實現。普京總統于2019年4月在符拉迪沃斯托克與金正恩委員長舉行的峰會上表示，支持以核裁軍換取解除制裁的逐步進程，并表示朝鮮在放棄核武庫之前需要安全保障，但可能不單需要美國的保障，還需要其他國家的保障。普京在峰會結束后對記者說，在無核化問題上“我們的利益與美國的利益一致”，并向特朗普通報了他與金正恩會晤的主要成果，“強調平壤在真誠履行承諾的同時，美國應采取相應措施緩解對朝鮮的制裁壓力”。

我們應放寬制裁并為朝鮮參與地區能源、基礎設施和其他多邊經濟項目的實施（以及多邊安全保障）提供條件，為其統治精英提供保障。此外，國際社會應使朝鮮逐步融入現代世界政治、金融、貿易網絡，而不是試圖在朝鮮實現政權更迭。

中俄將不得不說服美國及其盟國，不要試圖利用核不擴散進程來推進自己在該地區的地緣政治計劃，并在考慮所有地區國家安全利益的情況下，認真尋求通過談判解決朝鮮問題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