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為破解國際秩序困局尋找“東方答案”

宋博

2019年10月3日，俄羅斯總統普京在索契出席瓦爾代俱樂部年會。

9月30日至10月4日，俄羅斯瓦爾代國際辯論俱樂部舉辦了第16屆瓦爾代年會，并循例發布年度報告。本屆年會主題為“東方黎明與世界政治秩序”。

年度報告反映“俄羅斯之憂”

2019年瓦爾代年度研究報告題目是《無政府狀態的時機成熟或證明——國際秩序的缺失如何促進國家的負責任行為》。該報告分為通向秩序之路、世界經濟新的黃金準則、在價值多元化時代不同語境下的溝通困難、軍事力量的辯證發展和民主與秩序五個部分。報告明確表達了俄羅斯的憂慮：國際社會當前所處的環境即便不是“純粹的無政府狀態”，也是由既定秩序的潰散到無政府狀態的過程中，國際社會已無可能形成新的確定秩序。

報告作者指出，大部分國際關系學者基于二戰后的經驗依然相信，國際社會經過一定的過渡期，一定能找到“可管理”的國際秩序，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秩序。但實際上二戰后的國際秩序史是人類國際關系史上的特例，而常態仍然是“無政府的混亂狀態”，而當前國際社會正在回歸這種常態。從經濟上看，各國經濟合作與開發范式已經轉向保護主義，全球經濟開始進入“去美元化”的階段，美元的國際儲備價值和國際結算地位都在不斷下降。在構建國際秩序的價值觀基礎方面，經過全球化的洗禮，國際上不同價值觀之間的隔閡反而加深，不同價值觀之間因為語境不同而更加缺乏理解。國際秩序對軍事安全的保障作用也在降低，其根源是：國際行為體參與沖突的意愿、核武器等毀滅人類的威脅感逐漸降低，戰爭成本下降和戰爭形式深刻變化，都減少了各國政府參與沖突的決策難度。

報告最后，俄羅斯學者展望未來，認為西方建立的是“形式上平等”而“實質靠強權”的國際秩序，這種以形式民主為核心的國際秩序已經再難重獲新生，而秉承儒家文化的中國的發展壯大，將給國際秩序帶來不同的理念，國際社會有可能建設“法理大于強權”的國際秩序。這兩種國際秩序觀念的沖突更難讓世界回歸一個可控的秩序。

總體來看，俄羅斯學者對國際秩序的發展持非常悲觀的態度，堪稱新的“俄羅斯之憂”。而如何化解這種憂慮？本屆瓦爾代會議用議程設置來表明其尋找答案的方向：在其設置的九個分議題中，有三分之二的篇幅討論中東和亞太地區，與往年會議所不同，而參會的歐美學者也大幅減少，亞非拉國家面孔明顯增多，這種會議安排表明俄羅斯試圖向東方尋找解決國際秩序困局的答案。

中國學者嘗試給出答案

在本次瓦爾代年度會議期間，中國學者更加活躍，向外界明確傳遞了中國推動多邊合作和夯實中俄關系的信心。

針對瓦爾代報告的國際秩序重新陷入無政府狀態的結論，多位中國學者從不同角度展開分析。他們談到影響當前國際形勢變化的兩個趨勢：一是中美兩個世界級大國在同一國際體系的有限時空內出現反向演進，牽動世界格局和國際權力的調整。中國堅持改革開放，取得經濟的快速增長。而美國在后冷戰時期出現霸權的自我消耗，社會進入反思階段，“收縮”和“療傷”成為主導性思維。美國對中國的認知和意圖判斷趨于嚴峻，將戰略重心轉向應對和阻止中國崛起。中美能否在維系當今世界體系的基礎上解決雙方之間的分歧，關系到21世紀的方向。二是在科學和技術方面，人們期待第四次工業革命的到來，人工智能等新型經濟形態的出現，將人類帶到智能經濟時代的門檻。然而，如果中美走向對立對抗，從貿易到科技走向脫鉤，不僅會對經濟全球化進程帶來巨大的沖擊，對未來全球協調和治理也將造成阻礙。

中國學者表示，面對保護主義抬頭和貿易霸凌問題，中國一方面堅決反對和斗爭，另一方面堅持多邊主義和自由貿易的原則。中國對多邊主義的認同和支持與自身外交理念相一致。從中國的角度看，世界大勢依然是和平發展，人類社會只有依靠多邊合作才能取得共贏。當今世界面臨的挑戰非任何一國能獨自完成，從瓦爾代的討論也可以看到，大多數國家是支持全球化和多邊主義的。未來世界的前景更可能是多極化。

中國學者點評今年的瓦爾代報告時說，這份報告反映出俄羅斯所理解的世界變局是“國際社會缺乏權威來源”。這種判斷有一定道理，但也存在爭議，俄對世界未來的判斷還需要更多的論據支撐。在西方的優勢削弱后，俄羅斯也存在政策轉變的趨勢，從片面融入西方轉向“向東看”。

針對本次年度會議的主題“東方黎明與世界政治秩序”，中方學者也介紹了中國作為東方大國如何推進國際合作的想法與建議。中國學者認為，當前世界的變化是經濟驅動的。例如，華為是一家非西方企業，但引領了5G技術的發展，這改變了傳統格局。美國有的人主張美中“脫鉤”，這是一種新冷戰思維，實際上中美“脫鉤”是很難的。面對經濟全球化、政治多元化，人們應該更加包容，但卻總有人想把中國排除在外。未來的世界秩序應向著公平、公正、包容的方向發展。

有中國學者認為，亞洲地區安全環境較好的是東亞。東亞自1991年后長期保持和平穩定。未來，東亞將是亞洲財富增長最快的區域，各國越來越聚焦東亞而不是歐洲，世界中心在向東亞轉移。但相比雙邊合作，東亞地區多邊合作難有實質性發展。數字經濟將成為驅動經濟增長的新引擎，次區域經濟合作機制蓬勃發展。東亞很多問題產生和加劇的大背景是中美競爭。東亞國家普遍采取對沖戰略，亞洲國家“經濟靠中國，安全靠美國”的態勢也會長期持續。中國學者還指出，亞洲既是世界經濟增長的動力，也存在對抗的空間。一方面亞洲經濟增長態勢持續強勁，中國數字化發展模式正被印度等亞太國家復制。另一方面，中美兩國陷入激烈經貿摩擦，這也是對中國經濟抗壓能力的一次測試，促進了中國對經濟政策的調整。

中國學者還就中俄關系做了評價，認為俄羅斯是中國最重要的鄰國，也是可倚重的戰略協作伙伴。一個強有力的中俄關系不僅符合雙方利益，也是維護世界穩定的重要保障。中國希望通過“一帶一路”建設，滿足各國提高基礎設施水平的需要。俄羅斯以其自身的優勢，完全可以在發達的歐洲和快速增長的亞洲之間發揮橋梁作用。

普京的回應

俄羅斯總統普京按慣例出席了今年的瓦爾代會議并與各國專家學者充分互動。在最后的全會發言中，普京針對大家討論的三個焦點問題進行了點評。

普京認為，世界確實面臨瓦爾代報告所描述的全面陷入無政府主義的可能，這條道路意味著給全人類帶來災難。普京希望各國之間無論多么困難，都要持續保護基于國際法準則的世界秩序。

普京認為，俄羅斯與亞洲的合作兼具歷史與現實意義，而亞洲依靠充分利用全球化和保持觀點獨立有力地推動了國際關系民主化和多極化的構建，這是亞洲對世界秩序的重要意義。任何在亞洲建立遏制中國的集團的嘗試都是不可行的。

普京說，中俄關系的成就顯而易見，當前兩國存在一些貿易結構上的問題，這是雙方不同需求自然形成的。中俄在能源、農業、航空航天、高科技、軍事合作和地區基礎設施聯通等方面都取得了很大進展。“大歐亞戰略”的支柱之一就是發展歐亞經濟聯盟與“一帶一路”的對接。俄同意加強中俄在這方面的合作。普京特別強調指出，中俄兩國堅持兩國友誼只為相互利益服務，不為反對第三方而友好。

普京在講話中還用“盟友”來形容中俄合作的密切關系，這引發了外界的猜測。事實上，自2018年以來，俄羅斯高官不斷向外界吹風與中國的“盟友”關系，但在具體語境上多強調雙方具有“盟友”關系的特性。近年來，隨著內外局勢的變化，俄羅斯的主場外交活動開始大幅度傾向東方，但俄自身影響在亞太地區依然有限，因此俄羅斯的高層領導在主場外交活動中不斷強調中俄戰略合作關系，嘗試借重中國的東方大國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