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九章

其木格

1

該如何向你描述

這遍野的秋光

這藍，這紫紅，這金黃

這無邊的曠野

曠野上起伏的巨浪

山河壯麗，人間盛大

所有的等待都莊重而深情

我和小路兩旁的格桑花一起

搖曳，在你途經的轉角

2

昨夜夢見愛情和秋天

還是那個站臺，那列火車

變幻的時空里，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攥著車票，在人群里尋找

穿過一個個陌生的腳步

所有的葉子都落下來

飽含風霜

唯獨那個愛我的人

仍如少年

3

坐在黃昏里

看云朵和湖水

余暉脈脈，殘荷把眼淚藏進水里

每一棵草都那么干凈

每一塊石子和泥土預設重逢

我從白露的眼睛里

找到你霜寒的兩鬢

就安靜下來

我的愛人，我這樣輕輕喚你

4

五點，我在晨曦中坐起

廚房里的背影，在陽光里朦朧

我要躡手躡腳，貼緊你寬闊的背

還要故作驚訝

吃到你藏進粥底的雞蛋

窗外的秋天，萬物都變得純粹

一只鳥背對著另一只

它們的翅膀，斑駁了枝葉

它們的巢，在秋風里靜默著

5

你手里的桃木梳子

把我們的光陰越分越細

發絲里的故事，在你指間

滑過芬芳的柔軟

我在鏡子里，看到很多昨日

那些初遇、離別、重逢的鏡頭

都一點點清晰起來

兩張越來越相同的臉

甚至魚尾紋和法令紋的走向

6

回到山中

把老屋領回院子

石凳，桃樹，窗下的海棠花

還有我們的兩條狗和三只貓

再從通紅的灶膛里

翻出烤熟的紅薯

找回香甜，柔軟的日子里

因為掉了牙齒而走失的風

把它們都找回來，裝進我空空的村莊

7

有月亮的晚上，也有笛聲

沿著屋后的那條路，可以漫無邊際地走

漫無邊際地說著話

流星閃過，就是一個人去了天堂

自然地說起墳墓，說起枯草和野花

說起前世和今生，留給彼此的記號

但我們小心翼翼

一直沒有說出那個詞語

只有影子，緊緊地挨著影子

8

無所事事，揮霍鳥鳴和花朵

中年的陽光，穿過兩鬢尚存的青絲

含在眼里的星星，在無數個轉角

尋找望著夜空做夢的少年

青春或愛情，正穿過生銹的暮色

向左還是向右，都有莫名的悵然

無處安放

秋天長于敘述，把秘密藏進詞語

直到它轉過身去，我也沒有說出

9

河流義無反顧

追趕走遠的春天和夏天

想起好多握不住的時間

留在手心的，已經越來越少

在那些不小心打碎的花瓶里

總能找到，粘合光陰的縫隙

慶幸的是，我們依然相愛

依然愿意，在十指相扣的時候

輕輕撫摸，那些碎片劃傷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