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珍
11月21日,希望工程實施30周年報告會及推進新時代希望工程工作研討會在北京舉辦。在這次大會上,攝影師解海龍和“大眼睛”蘇明娟再次相遇,應蘇明娟之邀,解海龍再次為蘇明娟拍攝了一張特寫照片,隨后兩個人并肩站在一起,現場快門聲響成一片。
距離第一次解海龍給蘇明娟拍下那張著名的“大眼睛”照片,已經過去 28年,“大眼睛”不僅成為了希望工程的標志性照片,也改變了“大眼睛”的人生。
“我是一個非常相信照片的人。當語言在空中越飄越遠,文字在記憶深處逐漸發黃時,照片以它沉默和固執的方式停住,供我一千遍、一萬遍地默念、撫摸和懷想。”解海龍如是說,這就是攝影的力量。
解海龍出生于1951年,身上有著五十年代生人特有的時代烙印,他參過軍,在文化館工作過,后因為偶然一次參加影展,看到紀實攝影的力量如此強大,他對攝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彼時,改革開放的浪潮還沒有席卷全國,物資匱乏的年代,相機真的是奢侈品了。解海龍想要擁有一部相機的念想是如此強大,為了擁有一部相機,他每個月省吃儉用省了一年終于攢夠了買相機的資本——80元錢。就這樣,在妻子的支持下,他用87.5元錢買到了夢寐以求的第一個相機。那是1979年。
1986年3月,解海龍聽說要頒布《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在全國范圍內實施九年制義務教育。當時國家大概有2854個縣,其中各級貧困縣有800多個,這些貧困縣的孩子上學是個什么情況呢?看看去!他給自己定了一個選題《二十世紀末葉中國農村基礎教育現狀考察紀實》。
解海龍首選山區,他挑了6個縣,都是老區,每個縣都是“將軍縣”。之前他真的不知道那里的孩子們上學有多難多苦。山里人家,父母根本沒有能力送孩子上學。有很多女孩子是不上學的。為了能走進教室,孩子們會去背磚,每背16塊磚能掙3分錢。為了能爭取上學的機會,一個小女孩給父母寫下“以后不吃中午飯”的保證書……他看到了太多太多孩子因為上學而掙扎,他越發不能停下腳步。
1989年10月,旨在救助貧困地區失學少年兒童的“希望工程”問世了,解海龍聽到這個消息,第一個跑到團中央自薦:“我是攝影發燒友,我拿著相機拍了好多好多農村孩子渴望讀書的照片,如果你們愿意,我把這些照片都給你們,今后你們希望我到哪兒去拍,給我開封介紹信,我要把全國跑遍。”

揣著介紹信,他走得更遠了,太行山、大別山、沂蒙山、云貴高原、黃土高原、青藏高原,哪里窮,解海龍就往哪里鉆。山區、農村的孩子們上學太難了,孩子們對讀書的渴求又是那樣的強烈,很多照片解海龍都是一邊拍一邊哭,沖洗出來看的時候,又會哭一遍。
1991年,解海龍在安徽省金寨縣的一個小學采訪,教室是祠堂改建的,窗戶上沒有玻璃,教室里也沒有電燈和取暖設備,冬天孩子們被凍得瑟瑟發抖,好多學生的手腳都被凍傷了。解海龍來到一年級的教室,坐在第一排的蘇明娟正好抬頭,她手握鉛筆頭,兩只大眼睛直視前方,充滿著求知的渴望。這雙大眼睛讓解海龍的心揪了一下,他用相機里最后一張膠卷對著這個“大眼睛”按下了快門。這,就是那張著名的《大眼睛》。
1992年,“希望工程”開始大規模宣傳推進,解海龍拍攝的老區孩子們渴望上學的照片向社會推出,他給這些照片命名為《我要上學》。“大眼睛”成為“希望工程”的標志,從王府井到地鐵里,再到各大報刊上,全是這些孩子渴望讀書的眼睛。這些“大眼睛”喚起了全國人民捐資助學的熱潮,匯款單像雪片一樣飛來!
一年的時間,解海龍跑了12個省的28個縣,走訪了100多所學校,他的作品也頻頻在各大報紙刊發。
在一個黑黑的屋子里,孩子們正在讀書,解海龍把鏡頭對準了男孩兒胡善輝,他讀得特別賣力,皺著眉頭,流著鼻涕。這是“大鼻涕”,還有一個“小光頭”——微微凹下的鼻梁,皺起的眉頭,鼓鼓的小嘴,惹人憐愛的形象被解海龍抓拍下來,打動了無數愛心人士。大眼睛、鼻涕蟲、小光頭,三個人也因為解海龍的照片而結緣,許多年后,他們一起來到天安門,拍攝了一張合影。這些曾經面臨失學的孩子因為解海龍的照片從而改變了命運。而他們的后面是千萬萬萬個因“希望工程”而改變命運的孩子。
“希望工程”是延伸至世界的大型公益活動,影響深遠。解海龍的攝影作品被拿到全國和世界各地展出,他去哈佛大學、斯坦福大學、耶魯大學等地,那些留學生們看到他的作品很受感動,在海外的華僑華人也紛紛慷慨解囊。
“希望工程”火起來了,解海龍更忙了。在快要坍塌的房子門口,他拍下了楊永香、楊永貴小姐妹倆,刊發在了《人民日報》,愛心人士紛紛捐款,這姐倆寫了一封感謝信:“全國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們,我們兩姐妹都戴上了紅領巾……”
1992年3月,解海龍拍的《全校師生》,記錄下的是老師段計存給三個趴在磨盤上的孩子上課的情景,在全國及世界范圍內產生影響。8年后,解海龍重返神峪溝鄉,找到了段計存。那個時候,段老師已經在兩層的新校舍里教課了。段老師興奮地告訴解海龍,那個在磨盤上趴著的小女孩已經被選去新加坡念護士學校了,全縣才選了3個人,她還給他寄來了照片。
1994年,解海龍出了一本畫冊。他四處奔波,宣傳“希望工程”,捐款拉來了,多所希望小學也建起來了。
解海龍把自己的攝影作品分成三部分:第一部分是“渴望”,是為了呼喚社會,感動社會。第二部分是“愛心”,號召大家捐款。第三部分叫“圓夢”,通過社會捐款蓋起新學校,孩子們在新學校里幸福快樂地成長。凡是他看到孩子們上學有困難的,都記在本上,然后給他們找錢,建學校;新學校建起來,失學的孩子們回到學校,他還要跟孩子們定下一個五年之約——五年后一定再見一面。
在赴一個又一個的五年之約里,解海龍陸續得到令人欣慰的消息:“大眼睛”蘇明娟上了大學已經參加工作,“大鼻涕”胡善輝參軍入伍了;“小光頭”讀了大學……所有失學的孩子都有了向上向好的成長前途。他們都是“希望工程”的受益者,也有一部分已經成為愛心的傳遞者。
“表現力豐富的作品,都是來源于一線的攝影現場,攝影要在生活中以小見大,不要考慮過多,用最初那份對攝影的熱情來捕捉到最美的作品。”解海龍分享道。據了解,2006年,解海龍的照片《大眼睛》以30.8萬元拍賣成交,拍賣所得捐建的希望小學在西藏落成,取名“大眼睛希望小學”。對此,解海龍欣慰地表示:“自己的紀實攝影終于可以為孩子們做點事了。”解海龍知道,攝影的本質就是記錄,通過記錄發人深思然后推動社會去解決問題。他的善良、敏感和良知驅使著他不停歇地去記錄這個時代,并以影像的力量推動著社會進步。他以時間和空間的跨度賦予這些影像以豐富性和客觀性,賦予影像以不可辯駁的力量,也確證著中國農村教育發展的艱苦奮斗史。
如今,解海龍依然在為“希望工程”奔走,他的攝影展也走了很多地方,每到一個地方,解海龍都愿意和當地的觀眾交流他拍攝背后的故事。現在,孩子們都能上學的夢想實現了。但攝影事業沒有退休一說,“我的相機不能放下,腳步也不能停下,我要為‘希望工程拍一輩子。”解海龍說,“我認為,一個攝影師只有介入到國家的歷史的檔案中去,他手中的相機才算有了真正的生命。我非常慶幸自己的作品被希望工程所采用并作為標識,推動了希望工程的迅猛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