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亞娟
央視“3·15”節目曝光了一個娛樂圈數據造假的極端案例——朱一龍、蔡徐坤、江疏影、羅云熙等8位藝人活躍粉絲量數據“脫水”后,造假比例高達80%。
其實,娛樂圈數據之亂最讓人擔心的,不是藝人光環里夾雜著多少水分,而是明星流量經濟已經開始“變種”,應用到其他領域進行違法犯罪活動。因為一些“刷榜”的操作手段,不可避免地勾連著盜號、虛假宣傳、侵犯個人隱私、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等違規行為。對此,網經社-電子商務研究中心法律權益部分析師姚建芳深有感觸,她告訴記者:相較于現實社會,網絡數據造假背后,往往有強大的經濟利益;而且互聯網傳播面廣、涉及人群大,由此帶來的誠信危機,容易對公共價值造成破壞,確實到了該治理的時候。
“買粉絲刷流量”為何一直處于互聯網治理的灰色地帶而屢禁不止?由此引發的網絡違規行為,對電商平臺和用戶將帶來哪些實質性傷害?
記者:今年,央視曾以“驚人的數據”為題,揭露娛樂圈假數據現象,矛頭指向藝人朱一龍、蔡徐坤、江疏影等的“頂級流量”,頓時輿論嘩然。“買粉絲刷流量”為何一直處于互聯網治理的灰色地帶而難以遏制?
姚建芳:目前流量造假之所以橫行,是因為我國現行法律法規并沒有把“網絡刷票行為”定義為違法犯罪,也沒有相關直屬部門和機構對其進行管束與制約;加之這類“打擦邊球”的做法,違法成本極低,讓這些買粉絲、刷流量的“網絡灰產”一直游走在法律邊緣。這里要注意區分“灰產”與“黑產”。“黑產”是黑色產業的簡稱,是直接觸犯國家法律的網絡犯罪。“網絡空間的黑產”,是指通過網絡利用非法手段獲取利益的行業,比如利用網絡漏洞實施攻擊牟利等。“灰產”則是指游走在法律法規不明確的邊緣地帶,通過“打擦邊球”等方式不當獲利,就比如夸張的明星流量造假亂象。明星“買粉刷量”背后,是強大經濟利益鏈條在支撐。也就是說,“流量灰產”行業存在的基礎,是相關領域的商業利益,不僅僅是流量主一方得利,更涉及投資者、廣告商們的共同利益。在“流量即金錢”的娛樂圈,該流量利益鏈條上有明星本人、經紀公司、“水軍”,他們在這個產業鏈上各取所需,已經產生上癮式流量依賴,誰都沒有勇氣“斷腕”。
記者:娛樂圈流量“競賽”如今已蛻變為“互聯網黑產”對企業的侵蝕。比如:2018年深圳警方破獲了全國首宗網絡涉黑惡犯罪集團案——該犯罪集團招錄大量“惡意差評師”,在電商平臺搜索目標網店作為敲詐勒索對象。此種明星流量催生出“網絡黑產”的變種是否構成犯罪?為什么?
姚建芳:2018年深圳警方破獲的這起全國首宗網絡涉黑惡犯罪集團案,也并非個案。網絡黑惡勢力犯罪手法脫胎于“刷流量”的灰色產業,“腦殘粉”就是涉黑涉惡分子的“前世”。“惡意差評”是網絡黑產分子利用電商行業評價體系特性衍生而成的行為。根據電商行業評價體系的規則設置,電商平臺通過成交量和好評率等要素來決定商家的排名,排名直接決定了商家被用戶搜索到的概率。“惡意差評師”正是利用賣家這種“求好評”的心理,進行集中式差評,讓賣家不得不為此埋單刪差評。通過惡意差評進行敲詐勒索已構成犯罪。比如:曾經備受關注的全國首例“電商平臺差評師案”,就是惡意差評師為自己的不法行為埋單——2017年4月,杜某等三人共謀利用惡意差評在淘寶上敲詐商家。挑選店鋪和商品——下單——差評——敲詐商家的一整套流程,三人分工合作,共敲詐勒索數個商家,獲利數萬元。同年11月,海門市人民法院以敲詐勒索罪判處杜某等三人緩刑并處罰金。杜某三人受到刑罰后,淘寶公司再次以惡意評價涉嫌侵權為由,將此三人訴至海門市人民法院。
記者:“暗網”也是助推黑產猖獗的一個重要因素,買賣隱私數據是其重要項目。典型如2018年“華住酒店泄露海量數據被黑客掛在網上售賣”案件。為何大規模隱私泄露事件如此防不勝防?
姚建芳:“暗網”就是加密網絡。普通公眾能通過搜索引擎和網址訪問的網絡,通常是表網(Surface Web),而“暗網”(Hidden Web)則是無法通過常規互聯網搜索和訪問的“不可見網”。“暗網”一旦和黑產聯系在一起,產生的危害就不僅僅是經濟上的損失了。因為“暗網”處于網絡世界中最黑暗、最隱蔽的底部,黑產藏身于此,增加了追蹤和打擊難度。個人隱私數據被不法分子出售獲利,只是最基礎的變現操作。如果黑產分子利用個人隱私信息進行詐騙、敲詐勒索甚至人口販賣等違法行為,那危害就難以想象了。大家一定好奇,在網上售賣難道就不怕被抓嗎?其實警察幾乎找不到售賣者是誰,因為黑客使用的是“暗網”比特幣交易。那么個人信息都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呢?用戶通過互聯網賬戶注冊社交平臺、快遞收發、填寫表格等形式,都很可能讓個人信息泄露;一些網絡黑客也會利用侵入互聯網公司內部系統等方式,盜取大量個人信息。所以,用戶盡量不要隨意注冊不必要的應用工具、填寫個人信息,也要養成使用不同的、復雜的登錄密碼的習慣。
記者:用戶信息淪為網絡黑產牟利工具,暴露了安全保護的脆弱性。那么在保護用戶信息方面,互聯網平臺和運營商誰的責任更大?如何營造一個相對健康的網絡環境?
姚建芳:作為平臺方,在治理不正當競爭行為中應負首責。因為在流量造假運作鏈條中,相關平臺是承載體,也是展現體,對于大量虛假流量的涌入,平臺有責任和義務展開封堵。比如:明星流量造假事件,微博回應已調整轉發、評論計數顯示,超過100萬上限均為100萬+。微博作為流量的呈現載體,其原有的規則設定是造假的根源,為了打破這種“唯數據論”,微博調整轉發、評論計數規定,表明了其治理流量造假的決心。在對抗網絡黑產方面,互聯網平臺和用戶往往是統一戰線的。因為用戶對平臺的喜好和存留,是決定一個平臺生存下去的前提。幾乎所有互聯網平臺都配備了安全團隊,且平臺越大,對信息安全的重視程度就越高。作為互聯網基礎設施,運營商才是保護用戶信息的基礎環節。在上下游的安全協同中,運營商應該承擔起更大的義務和責任——做好數據的監控。尤其在用戶信息的開放和訪問上,運營商需要建立更嚴格的安全管理制度,在技術上與大互聯網平臺合作,加強數據信息的安全監控。在數字產業有一個專業術語叫“數據清洗”,即檢查數據的一致性,發現并糾正數據錯誤,剔除無效的、不正常的數據,最終呈現真實、干凈、有用的數據結果。同時也要建立獨立的網絡安全團隊,從全程、全網和全產業鏈的角度,構建對抗網絡黑產的能力。當然,在國家層面,強化對行業的監管和指導也是必不可少的。打擊網絡黑產,需要運營商、互聯網平臺、國家三位一體,在管道、平臺、監管法律三個方面協同合作,方能建立長效機制,營造出相對潔凈的網絡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