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特種部隊：鐵甲猛象

陳名海

118輛“鐵牛”起家

1922年的直奉戰爭中，第一次出現了現代意義上的戰車。1927年，國民革命軍北伐時，繳獲了大軍閥張宗昌一輛戰車，成為國民黨軍隊最早的機械化戰車，被軍民稱為“鐵牛”。

“大國舅”宋子文時任財政部長，有錢有勢;留美多年，見多識廣。他以“保護鹽稅，進行緝私、護場”為由，建立了一支精悍的稅警總團，并從英國購置了18輛戰車予以裝備。國民政府上下頗有微詞，蔣介石于1929年3月1日，將這18輛戰車調撥到他以黃埔軍校學生為骨干組建的心腹嫡系部隊——陸軍教導一師。國民黨軍把這一天作為裝甲部隊的建軍日。

這些戰車都是過時的二手車，質量低劣，配件缺乏，維護困難，主要任務是在南京大街上巡邏，卻經常出現故障。百姓們嘲笑：“大鐵牛，不簡單，走幾步，趴趴窩。”

1930年，蔣介石和馮玉祥、閻錫山的中原大戰，戰車隊開赴河南戰場，配合中央軍作戰。馮的西北軍潰敗洛陽，戰車隊像古代騎兵一樣，一溜煙地追擊到潼關。

1932年1月，日軍在上海挑起事端。戰車隊奉命組成“戰車機槍連”，開赴上海，和登陸的日軍激戰一番，斃傷多人。但隨后遭到日軍瘋狂報復，出現一定傷亡。

1932年3月，蔣介石決心擴充裝甲部隊。這支隊伍被擴充為戰車營，配兩個戰車連。1933年6月，國民黨政府不惜重金，從英國進口維克斯6噸輕型坦克和維克斯3.5噸水陸兩用輕型坦克各16輛。

蔣介石在江西開始5次“剿共”，戰車連跟隨。英勇的工農紅軍采取破壞道路橋梁、邊打邊撤的戰術，把這支所謂的王牌部隊弄得團團轉。到了后期，裝甲兵車改為運輸車輛，不敢在正面戰場逞威風。

三戰三挫 乏善可陳

蔣介石權斗有術，治軍無方。他總是喜歡花費重金打造一個單一兵種，如德械師、裝甲兵等，但總是忽略訓練其他兵種協同作戰，最后導致精銳兵種灰飛煙滅。裝甲兵團正式成立后，打了三場大仗，損失慘重，充分驗證了這一點。

第一仗是在淞滬會戰。1937年8月13日，日軍大舉進攻上海，蔣介石陸續調集全國精銳部隊投入這“血肉磨坊”。8月14日，裝甲兵團在杜聿明率領下，開赴上海，被安排到閘北一帶，參加對日作戰。

擔任前敵總指揮的是第九集團軍司令官張治中。此人軍事才能平庸，再加上蔣介石胡亂指揮，日軍占據海空優勢，導致國民黨軍兵力占優，地形熟悉，后勤有保障，卻消滅不了區區幾千個日本海軍陸戰隊和武裝僑民。

蔣介石催促，國內外媒體報道，萬民關注，張治中坐不住了，組織多次進攻，還是失敗。8月22日，張治中下達作戰令，要求裝甲兵團兩個連配合步兵掃蕩日軍。

裝甲第一連協同步兵，一路猛沖，消滅了一些日軍，并將200多個日軍驅趕到英租界，英軍將他們全部俘虜。但是當他們殺到匯山碼頭時，本應配合作戰的步兵卻沒跟上來。連長請示張治中，在沒有步兵配合的情況下，裝甲兵難以作戰，是否先撤回？但張治中嚴詞拒絕，命令他們繼續進攻。由日本士兵或浪人組成的敢死隊員們手握爆破筒，或全身綁滿炸藥，利用坦克射擊死角，從墻角或別的角落里斜刺沖出，高呼“天皇萬歲”，將爆破筒塞進坦克鏈條里;或者干脆拉開導火索，鉆進坦克下方，不惜粉身碎骨。此情景有力地證明：被洗腦的平民會變成兇獸。

如果坦克后面跟著步兵，完全可以將日軍敢死隊擊斃，這也是正規作戰所要求的。但國民黨軍訓練無素，各兵種不懂得協調作戰。坦克冒死沖鋒，步兵在后面看熱鬧。就這樣，一個坦克連轉眼消失。

第二戰車連也是這樣覆滅的，而且更冤枉：幾輛破舊戰車故障頻發，但張治中仍然逼著開上去。裝甲連要求步兵跟進配合，但步兵以危險理由拒絕。連長要求撤回，也被拒絕。幾輛老破戰車勉強作戰，很快炮彈打完，油料燒盡。連長爬出戰車，準備找步兵交涉，被日軍狙擊手一槍射中，壯烈犧牲。

西方戰地記者評論道：對現代戰爭一竅不通的張將軍絲毫不懂得步坦協同的戰術規則，轉眼間就毀掉了兩個寶貴的戰車連，像他這種將官在國軍隊伍里還有很多。

剩余的裝甲兵團繼續拼殺，擊毀了17輛日軍坦克，己方損失過半。但日軍坦克多的是，而國民黨軍卻拼不起。到了九月下旬，被迫撤出上海，去南京休整。

第二仗是南京保衛戰。裝甲兵團留下戰車營第三連和交輜學校的機踏車連，前者為主力。第三裝甲連擁有15輛先進的德制戰車，可惜有槍無炮，不適合在南京這樣的河流眾多地帶作戰。杜聿明建議轉移到江北，但軍政部長何應欽非要留下戰車參戰。瞎指揮害死裝甲兵。

12月7日，戰車連第二排協助步兵，在上方鎮和日軍交鋒。3輛戰車排成“品”字形，沿著公路前進。日軍已經占領了公路右側，集中火力來打擊戰車排。兩輛戰車被擊毀，一輛突圍回城。11日晚，光華門被炸開大洞，大批日軍蜂擁而進。第三裝甲連在教導總團配合下，迅速轉開反攻，將日軍趕跑。第二天日軍主力部隊殺到，光華門和中華門都被攻破，南京守不住了。唐生智下達緊急撤退令，軍民爭先恐后地奔向下關碼頭，負責守衛下關的36師控制了江面上的船只。裝甲戰車無法運到船上，戰車連將士們眼含熱淚，將這些花費巨資購買的先進戰車推進江里。該連士兵跳進長江，往對岸游去，但只有3人生存下來。

機踏車連也是如此，將士們主動毀掉心愛的戰車，然后逃亡下關，但活下來的也是寥寥無幾。

幾番折騰，裝甲戰車所剩無幾。1938年1月，國民黨政府花費大量外匯，從德國、美國、蘇聯、意大利等國購買了700多輛戰車、40多輛“哈雷”兩輪和三輪摩托車，把裝甲兵團擴展成第200師，成為世界上第四個裝甲師，裝備精良。1938年3月，湯恩伯配備了機械化戰車的兵團給予日軍很大殺傷，確保了臺兒莊會戰勝利。

第三仗是蘭封圍殲戰。1938年5月，中國軍隊12個師15萬人的豫東兵團在“老虎仔”薛岳指揮下，意圖殲滅孤軍深入在河南省蘭封地區的日軍第14師團土肥原賢二部2萬多人。邱清泉率領裝甲突擊縱隊，協助第88師給予日軍一定打擊，取得大、小王莊勝利，但己方也損失慘重，十幾輛戰車被擊毀，300多官兵傷亡。失利原因一是與步兵和炮兵協調不夠，孤軍作戰;二是裝甲兵優勢沒有發揮出來。

1938年10月，第200師重新編組機械化部隊戰斗模式，擴展為陸軍新編第十一軍。杜聿明主持這支部隊，還請到了鄭洞國、戴安瀾兩大名將來擔任師長。嚴格整訓，素質提升。1939年2月，番號易名為陸軍第五軍。在國軍精銳部隊訓練評比中，第五軍名列第一。

四戰三捷 擊潰日本“陸軍之花”

1939年底，日軍為切斷中國南部國際交通線，從廣東欽州登陸，進攻廣西南部，尋機占領桂林。12月14日，日軍占領了桂林東北部的天然屏障昆侖關，形勢危急！

桂系名將白崇禧向蔣介石申請調來杜聿明的第五軍，以他們為主力，收復昆侖關。杜聿明安排第五軍的兩名虎將鄭洞國和戴安瀾率領兩個師擔任主攻;安排邱清泉率軍從右翼迂回，狙擊日本援軍;安排彭壁生左側迂回，擋住日軍退路，同時狙擊日本援軍。一個主攻，兩翼迂回，形成“關門打狗”的格局。

守衛昆侖關的是日本第五師團第21旅團。該師團是日本侵華戰爭中的甲種師團，是日軍最精銳的機械化部隊，號稱“鋼軍”;第21旅團是“鋼中之鋼”，被贊譽為“陸軍之花”。中日兩支機械化軍隊開始了硬碰硬的較量：

第一場較量，中方勝。12月18日，第五軍開始猛攻昆侖關。先是由重炮團和各師屬炮兵一起開炮轟擊，壓制住日軍炮火。日本空軍調動百十架飛機助戰，但遭到第五軍高炮部隊射擊，倉皇退去。第五軍裝甲部隊大力推進，步兵積極跟進。兩翼迂回成功，國軍占據優勢。殘余日軍憑借天險繼續頑抗，日軍增援部隊也加速趕來。杜聿明令戴安瀾所部在炮火掩護下，抓緊進攻，終于在半夜時分攻克昆侖關。

第二場較量，中方勝。丟失關隘的日軍惱羞成怒，調動飛機大炮，掩護步兵瘋狂反撲。第五軍戰車遭遇炮火襲擊，有一些還壓上地雷，只得暫時后撤。昆侖關要塞又落入日軍之手，附近的陣地也相繼失陷。國軍迅即集中火力，掩護榮譽一師向昆侖關猛攻，當天下午就攻克關前要塞羅塘，擊斃了彪悍的旅團長中村正雄。日軍增援部隊被擋住，國民黨軍一番猛攻，又收復了昆侖關。

第三場較量，中方勝。第五軍雖然收復了昆侖關，但傷亡很大，后續部隊沒有及時跟上。日軍加大反撲力度，又一次地占領了昆侖關。杜聿明派遣所有部隊，在飛機協助下，掃清了昆侖關前日軍炮火高地。戰車兵團乘勝前進，第三次拿下昆侖關。

第四場較量，日方勝。第五軍原本想乘勝進軍，收復南寧。但部隊傷亡極大，大量戰車被擊毀，殘存下來的也需要維修保養。于是，第五軍大部分撤離桂南戰場，留下裝甲兵團第三營第七連和炮兵團的部分兵力，協同兄弟部隊繼續作戰。1940年2月2日，日軍突破第二軍76師防線，第七連與指揮所通訊中斷。甘棠失守，第七連撤退時，誤入日軍占領區賓陽，全軍覆沒。機踏車連突圍成功，連長畏罪自殺。

國軍因資金和見識局限，沒有建起強大的裝甲突擊兵團。日本也是如此，坦克數量雖遠比中國多，但只是將坦克作為步兵的掩護，坦克優勢沒能得到最大發揮。抗戰中后期，日軍著手將坦克集結使用，但一是坦克火力不足，二是研究不深，終究未能借助機械化部隊取得碾壓式優勢。

揚威緬甸 痛殲敵寇

第五軍在緬甸戰場上的表現更加輝煌，贏得國際贊譽。

1942年3月，第五軍第200師到達緬甸同古。附近英軍見日軍，望風而逃。第200師只有11000余人，3輛坦克，沒有空中支援;擔任進攻的日軍第55師團有20259人，40輛裝甲坦克車，3個航空中隊支援。實力相差如此懸殊，日軍信心爆棚。但連續進攻都被打回來，黔驢技巧地施放毒氣，還是無濟于事。戴安瀾師長率領勇士們和武裝到牙齒的日軍血戰了12天，斃傷日軍接近5000人，大長了國威軍威。最后奉令撤出，雖敗猶榮。

原始的裝甲戰車

最揚眉吐氣的大捷。以前國軍總是被武器裝備先進的日軍壓著打，這一次換位置了。第五軍戰一營擁有60多輛美國提供的先進戰車，火力兇猛。日軍十八師團（又名“菊兵團”）有“叢林戰之王”稱呼，但沒有機械化部隊。日軍躲在樹上向國軍戰車射擊，于事無補;又組織身上綁著炸彈的“肉搏小組”，企圖一人換一戰車。結果不是被戰車后面的士兵射成馬蜂窩，就是被戰車碾成肉醬;日軍炮兵襲擊，戰一營馬上還擊，打得他們逃竄;戰一營乘勝前進，搗毀了日軍第十八師團指揮部。這一仗，戰一營殲滅日軍數百名，為下一步反攻奠定良好基礎。

此后，戰一營又參加了對丁高沙坎、八莫和臘戌等地的作戰，凱歌高奏。

三大戰役 所剩無幾

抗戰勝利后，南京政府加大裝甲機械化部隊建設力度。成立了3個戰車團，裝備了美國、德國、蘇聯等國所產各型坦克、裝甲車1000多輛，其中就有美國支援的M3A3 和少量M4新型坦克，還把大量汽車改裝成裝甲汽車。蔣介石高度重視，成立了裝甲兵司令部，讓二兒子蔣緯國擔任副司令。他企圖依靠機械化部隊，一舉擊敗解放軍。但裝甲部隊缺乏航空兵、機械兵配合，大敗特敗。

從英國進口的輕型坦克

東北戰場。1948年10月3日，東野解放軍6個縱隊進攻錦州。國民黨軍戰車第三團第一營第二連像打了雞血，接連攻下了3個陣地，并追擊城北的黑山團，取得些許勝利。12日，在爭奪錦州機場戰斗中，戰二連配合國民黨93軍，夾擊東野八縱的2個師，再次獲勝。但國民黨已經是強弩之末，靠區區裝甲連不可能扭轉乾坤。10月15日，錦州解放，戰二連從此消亡;國民黨部隊的戰車第三團第一營協助207師，多次打退進攻沈陽的解放軍，但這只是回光返照而已。半個多月后，沈陽解放，戰一營和裝甲汽車團全部被俘獲。

北平戰場。東野大軍入關，順手牽羊，閃電般地攻占了駐扎在北平豐臺的國民黨軍戰車第三團營地，繳獲了106輛戰車。

華東戰場。黃伯韜兵團被解放軍包圍在碾莊地區，岌岌可危。蔣介石緊急調動部隊增援，其中就有戰車第一團第二營。但戰二營途中遭遇解放軍阻擊，損失了30多輛坦克。前來救援的黃維兵團也被包圍在安徽宿縣雙堆集，有被殲滅危險。蔣介石孤注一擲，以統帥和父親雙重身份，命令蔣緯國率領僅存的裝甲戰車部隊前往解圍。臨行前，蔣介石講述了“淝水之戰”故事，希望在德國深造過的次子能在淝水古戰場打贏這場決戰。蔣緯國率領戰車第二團，配屬李延年兵團，前去救援黃維。“二太子”帶動救援部隊，接連攻克新橋、曹老集、仁和集、周家口，離雙堆集只有35公里了。南京多家報紙紛紛吹噓蔣二公子英勇善戰，有周瑜、謝安之風。但華東野戰軍發明了大量對付坦克的方法：在陣地前遍置柴秸，布置火海陣;扔燃燒瓶炸坦克;用木棍插進坦克履帶;挖掘壕溝;還有引河水灌，等等。很快，黃維兵團被殲滅，蔣緯國率裝甲部隊撤回。第十二兵團司令官黃維和副司令官胡璉各自乘坐一輛坦克突圍。胡璉把一輛最新型號的美國坦克給了黃維，但是這輛從未啟動過的新型坦克出了故障，黃維被俘虜，而胡璉坐著舊坦克反突圍。讓“軍狐”跑出來，這也算國民黨裝甲部隊給蔣家王朝的最后貢獻。

三大戰役結束后，國民黨裝甲部隊損失大半，只剩下戰車第二團第一營和兩個兩棲戰車營。1949年解放前夕，蔣緯國自費雇傭了28艘船只，將殘余裝甲部隊撤往臺灣。1964年1月21日，蔣緯國親信、“裝甲兵副司令”趙志華在新竹湖口裝甲兵基地大集合場，慷慨激昂地發表類似“清君側”的政見演說，動員將士們隨他挺進臺北市區，清除蔣介石“身邊的壞人”，結果被擒，判處無期徒刑。蔣緯國因這次“湖口兵變”受到連累，長期被蔣介石冷落，這是后話。

就這樣，國民黨在大陸曾經風光的裝甲機械化部隊灰飛煙滅，成為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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