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定興
一些在今天看來稀松平常、不證自明的事,其實是人們經過長時間努力換來的,比方說平等。
1655年,荷蘭使節哥頁與開澤來到了北京。這兩位使節事事順從要求,他們俯伏在皇帝面前,他們在皇帝的圣諱、詔書和寶座之前恭行了三跪九叩首的禮節。

(圖/視覺中國)
但隨著時間推移,這樣的事情慢慢發生了變化。1793年,英國使節馬戛爾尼一行來到中國,禮儀問題成了當時最大的矛盾。當時接待的官員三番五次給馬戛爾尼講解中國的禮儀,并要求他覲見乾隆皇帝時行三跪九叩禮,但被馬戛爾尼拒絕了。他說:“敝使系西方獨立國帝王所派之欽使,與貴國附庸國君主所遣使不同,貴國必欲以中國禮節相強,敝使抵死不敢奉教。”
從近代歷史看,西方人到中國后,逼迫中國簽訂了很多不平等條約,但他們的一個重要訴求就是平等。第一次鴉片戰爭失敗后,中英簽訂了《南京條約》。其中申明:“英國駐中國之總管大員,與大清大臣無論京內、京外者,有文書往來,用照會字樣……兩國屬員往來,必當平行照會。”
后來的中美《望廈條約》和中法《黃埔條約》,又于“平行之禮”一條無不詳為備列。第二次鴉片戰爭后,《天津條約》作了明白規定,“嗣后各式公文,無論京外,內敘英國官民,自不得提書夷字”。
歷史學家陳旭麓說:“過去,我們常常強調西方侵略者對我們不平等,但同時又把中國封建主義以夏傲夷的不平等置于視野之外。帶來不平等條約的西方人卻又向中國要求平等,對于中國人來說,這是一種歷史鞭笞。半是勢力的壓力,半是理的悟通,兩者作用之下官場文牘和私人著述中由夷到洋的詞匯變換,反映了西人西事在中國的升值。”歷史學家蔣廷黻則說:“中西關系是特別的。在鴉片戰爭以前,我們不肯給外國平等待遇;在以后,他們不肯給我們平等待遇。”
后來,隨著中西文化的交流,不少知識分子意識到,專制制度下民眾間的平等不是真正的平等。五四新文化運動時,之所以對傳統有猛烈批判,這是其中原因之一。
經過長期的公民教育,可以說,目前國民的平等意識在不斷加強。人們逐漸意識到,平等意味著人格的平等,并且要在政治、經濟、教育等各方面享有相等待遇,即權利與機會的平等。大家也明白,只有人人平等了,才能獲得自由而全面的發展。
不過我們也要看到,有些人盡管把平等時常掛在嘴邊,但并不服膺其價值理念,更不會去踐行。除了部分人依然受傳統影響,堅持男尊女卑這類思想外,還有兩個方面值得注意。
一方面,有人錯誤地理解平等之價值,覺得人與人本來就存在差異,無論天賦還是能力都不盡相同,那么自然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所謂人人生而平等只是夢話。
在這種思維的引導下,一個人盡管很努力,但為的只是成為“人上人”,進而具有了某種可以看不起人的優越感,同時減少被人看不起的恥辱感。可是,在長長的鄙視鏈里,誰又是常勝將軍呢?所以魯迅才說:“奴才做了主人,是決不廢去‘老爺的稱號的,他的擺架子,恐怕比他的主人還十足,還可笑……”
另一方面,一些人喜歡“以史為鑒”,也有自己的一套實踐哲學,因此從內心不相信有機會平等或者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這樣的事。既然處處不平等,那就只能“爭先恐后”尋求權力的庇佑。這一點,恐怕更值得我們警惕與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