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克利 許 峰 岳克敏 蔡叢樺
瑯琊區人民檢察院,安徽 滁州 239000
刑事訴訟中的逮捕是經人民檢察院批準或決定,或人民法院決定,由公安機關執行的,對有證據證明有犯罪事實,可能判處徒刑以上刑罰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采取取保候審、監視居住等方法,尚不足以防止社會危險性,而有逮捕必要的,暫時剝奪其人身自由的強制措施。在刑事訴訟活動中,逮捕在實務適用中有其值得肯定的地方,直接表現就是準確適用逮捕在打擊犯罪上十分有效,可以有力防止犯罪嫌疑人再犯罪,確保訴訟活動順利有序的進行;但另一方面,如若不當適用逮捕這項強制措施,其直接表現是“錯誤的”限制了公民的人身自由,本質上是侵犯了公民人權。
審查逮捕是一種司法審查機制,直接決定犯罪嫌疑人審判前是否羈押,是審前程序中對偵查權實現有效控制和監督制約的重要方式,也是檢察機關法律監督權的重要表現。審查逮捕權是司法權,關系到公民人身自由這一憲法基本權利,應當以司法的方式進行,由獨立、中立的審查主體(我國憲法第三十七條規定為檢察機關),在聽取羈押行為的利益方和不利益方雙方的意見后公正作出決定。審查逮捕訴訟化轉型是改變現今適用審查逮捕程序存在的的書面、封閉、行政化等缺點的有效途徑,經過調整后的審查逮捕程序構建了類似于審判程序的偵查人員、辯護人、犯罪嫌疑人充分參與、相互對抗,檢察官居中裁判的局面。相較于傳統審查逮捕方式,訴訟化反映審查逮捕的司法權本質屬性,具有四個特征:一是“兼聽”。不再是檢察官與公安機關單方溝通,偵查、批捕流水線作業,而是由檢察官在充分聽取各方意見后慎重作出審查逮捕決定;二是“中立”。在這種模式下,檢察官秉持著客觀中立的立場,在程序進行時不帶有先入為主的觀念,充分聽取了偵查人員、辯護人、犯罪嫌疑人的意見,最后根據各方提供的相關證據材料作出不帶有偏向的合理裁斷;三是“親歷”。根據程序要求,檢察官直接接觸各類證據,并直接聽取了訴訟參與人的言辭陳述,親身經歷案件審查的全過程,摒棄依靠僵化的聽取匯報或書面閱卷的方式斷案;四是“可救濟”。“有權利則必有救濟”,在審判結果出來前,作為單方面“被侵犯”了權利的犯罪嫌疑人,需要有效的救濟方式可以發聲,從世界范圍看,這種救濟方式包括提起上訴、申請保釋、司法復查以及羈押必要性審查等。
公安機關要求逮捕犯罪嫌疑人的時候,應當寫出提請批準逮捕書,連同案卷材料及證據一并移送至同級檢察機關審查,檢察機關自接到公安機關提請批準逮捕書后7日以內,作出批準或者不批準逮捕的決定。這種審查批捕模式,在實際適用中存在很多不合理的方面:
(一)準確作出合理判斷有難度。
首先,秉持著對案件負責的態度,承辦案件的檢察官需要花費一定時間討論、匯報、審批。其次,經過了討論、匯報、審批三步驟,檢察官接下來要充分研究案卷,這代表著要準確分析判斷出本案犯罪嫌疑人是否構成犯罪,犯罪嫌疑人是否可能被判處有期徒刑以上刑罰,采取取保候審、監視居住等方法尚不足以防止發生社會危險性等等一系列問題。綜合以上問題結論,檢察官進一步作出是否批準逮捕的結論。但實際上根據法律規定,檢察機關的審查批捕期限只有7天,在時間限制下要嚴謹且充分的研究部分案件存在困難。然而實務中,存在部分追求效率優先原則的檢察機關,從接受案件材料到作出相應決定,中間只花費24小時,令人匪夷所思。
在目前模式下,先由公安機關將提請批準逮捕書以及案卷材料全套移送檢察機關啟動審查逮捕程序,而后大多數情況下檢察機關僅僅純書面的審理這些材料。這樣一來,真正參與到審查批捕程序中的主體便只有檢察機關,而與逮捕決定息息相關的犯罪嫌疑人根本沒有參與到此項活動,作為決定執行者的公安機關也是僵化式參與。另一方面存在的問題是,由檢察院單方面承擔逮捕與否的審查義務,導致審查批捕存在單方化、主觀意識較強的問題,增加了審查批捕的壓力和難度。
在部分案件的辦理中,做出逮捕決定的檢察機關不僅加入到了公安機關的偵查討論部分,有些情況下甚至還參與、引導或者直接補充偵查。然而審查批捕權本質上是具有中立性的裁決性權力,審查批捕權的中立性沒有辦法得到保障,檢察機關不加限制地介入到了公安機關的偵查工作中去,職能上與公安機關發生了部分重合。審查批捕權實際上發展成為了集偵查權、公訴權和糾錯型偵查監督權為一體的混合性權利,不再具有其本應具有的中立性,當權力本質變味,作出的批捕決定是否合理值得商榷。
主要表現為:作為審查主體的檢察機關缺乏中立性立場、檢察機關審查的內容具有主觀性、檢察機關審查的程序偏向形式化、檢察機關做出的審查結論不可救濟。由這幾個方面可以看出,審查批捕作為檢察機關一項重要的司法職能,體現出了對公安機關偵查成果行政審批的特征。審查批捕決定的實質是決定一個人的人身自由是否應當得到限制,用近似于行政審批的方式做出這樣一個可能侵犯人權的決定是否妥當值得深思。
多年來,審查批捕訴訟化在理論界、實務界討論熱烈,理論成果產出量客觀,各級檢察機關也圍繞著此項改革進行了很多嘗試,主要有以下兩種制度:
1.公開審查中的權利保障:辯護律師了解犯罪證據內容
(1)了解犯罪證據內容的必要性。犯罪的具體情節在社會危險性認定中占有相當程度的權重,具體的情節可以反映犯罪嫌疑人的主觀惡性程度、將來再犯罪的可能性、毀滅證據或串供的可能性等。最高檢、公安部共同出臺的《關于逮捕社會危險性條件若干問題的規定(試行)》(高檢會〔2015〕9號)第4條規定:“對于證明犯罪事實的證據能夠證明犯罪嫌疑人具有社會危險性的,應當在提請批準逮捕書中專門予以說明。對于證明犯罪事實的證據不能證明犯罪嫌疑人具有社會危險性的,應當收集、固定犯罪嫌疑人具備社會危險性條件的證據,并在提請逮捕時隨卷移送。”公安部和最高檢有關部門負責人對該條款的解讀是:“社會危險性是由犯罪嫌疑人或案件的相關情況所決定、所體現,用來證明社會危險性的證據也應分成兩類:一是證明犯罪事實的證據,這類證據本身就是證明社會危險性的證據,另一類證據是專門用來證明社會危險性的證據。”[1]因此,在對社會危險性證明和抗辯時,偵辯雙方不可避免地要回溯到案件事實中去,不可將案件事實和社會危險性分割。
(2)了解犯罪證據內容可以有效防御和抗辯。與犯罪事實相關的證據可以用來證明犯罪嫌疑人的社會危險性,如果辯護律師不了解該證據內容,就難以針對偵查機關提請的逮捕理由(包括涉嫌犯罪和具有社會危險性兩方面)提出有效具體的抗辯,在此情形下,檢察官會傾向于依據偵查機關移送的證據認定社會危險性。實務中,偵查機關根據收集的證據陳述提請逮捕理由,辯方根據其收集的證據提出抗辯和意見,由于偵查機關和辯方分別在己方對事實認知的基礎上提出意見和觀點,辯方提出的抗辯意見往往難以完全發揮作用。即使雙方對主要犯罪事實不存在爭議,對案件部分具體情節存在爭議也時有出現,例如在故意傷害案中,偵辯雙方對犯罪嫌疑人故意傷害他人的事實不存爭議,但是對故意傷害的起因、是否是防衛過當存有分歧,不了解這些具體情節的證據,辯方的抗辯不具有實質性意義。
(3)了解犯罪證據內容的有關規定。刑訴法第40條規定,辯護律師自人民檢察院對案件審查起訴之日起,可以查閱、摘抄、復制本案的案卷材料。第38條規定,辯護律師在偵查期間可以向偵查機關了解犯罪嫌疑人涉嫌的罪名和案件有關情況。該條規定的“了解案件有關情況”,“主要是指向偵查機關了解案件的性質、案情的輕重以及對案件偵查的有關情況,包括有關證據情況等。在不影響偵查順利進行的前提下,偵查機關應當盡量向辯護律師告知案件的有關情況。”[2]根據刑訴法第40條規定、第38條規定及立法說明可推知,辯護律師在偵查階段雖無權閱卷,但有權了解犯罪證據情況,在不影響偵查順利進行的情況下,偵查機關有義務告知辯護律師。[3]對影響偵查順利進行的理解,筆者認為是指辯方有刑訴法第81條第1款規定的第三種社會危險性,即“可能毀滅、偽造證據,干擾證人作證或串供的”。對于偵查機關告知案件證據內容的方式,理論上可采以下三種,一是讓辯護律師直接閱卷;二是作技術處理后交由辯護律師閱卷,如提供刪減共同犯罪嫌疑人、證人名字的證據材料;三是告知證據的主要內容。
(4)保障辯護律師了解犯罪證據內容的實務建議。刑訴法第38條規定和德國刑訴法第147條規定有相似之處,辯護律師都是從偵查機關獲知證據資料。不同的是,德國辯護律師對偵查機關侵犯其閱卷權的行為可以向法院提起訴訟,我國刑訴法未為辯護律師提供相應的訴訟救濟渠道,提供的是向檢察機關申請法律監督的救濟渠道。對偵查機關拒絕告知辯護律師犯罪證據內容的行為,檢察機關在審查逮捕中行使法律監督權,督促偵查機關履行告知義務。具體包括三種情形:一是偵查機關提請的逮捕理由不涉及犯罪嫌疑人有可能毀滅證據或串供的,此種情形不會妨礙偵查,可督促偵查機關將犯罪證據交由辯護律師閱覽。二是偵查機關提請的逮捕理由是犯罪嫌疑人有可能毀滅證據或串供的,并且提供證據證明的,檢察機關需要作出預判,認為犯罪嫌疑人沒有毀滅證據或串供可能性的,督促偵查機關將犯罪證據交由辯護律師閱覽。三是經初審認為犯罪嫌疑人有可能毀滅證據或串供的,在此情形下,需要平衡維護偵查順利進行和保障訴訟權之間的利益,督促偵查機關對證據進行技術處理后交由辯護律師查閱,或者告知證據的主要內容。
2.公開審查的核心環節:證據調查和聽取意見
(1)原則上不組織對犯罪證據質證。證據調查階段中,偵辯雙方可以對已獲知的證據發表意見,可以提交新的證據。對于是否組織質證,要從兩類證據分別考慮。一是犯罪證據。從理論上講,逮捕公開審查中對犯罪證據有質證的必要,理由是:刑訴法雖然沒有規定必須構成犯罪才能予以逮捕,實務中受《國家賠償法》的制約,[4]檢察機關通常是在犯罪嫌疑人構成犯罪的基礎上才適用逮捕措施,[5]這就要求檢察機關對犯罪證據進行嚴格審查,而質證是發現證據問題的最好利器。有觀點也認為應在逮捕公開審查中質證。[6]但現實的困境是,刑訴法第38條雖賦予辯護律師在偵查階段了解犯罪證據的權利,但沒有賦予閱卷權,犯罪證據并非對辯護律師完全公開,檢察機關不可能在逮捕公開審查中設置類似庭審的證據調查程序,因此原則上檢察官并不組織偵辯雙方對犯罪證據進行質證。當然,如果辯護律師有合法途徑可以了解案件全部的證據材料(即偵查機關向律師公開),并通過合理合法的途徑對證據提出了異議,可以組織偵查機關和辯護人進行質證。美國允許雙方當事人對犯罪證據質證,[7]其是建立在辯護律師有權閱卷的基礎上,且也是有限的舉證質證,法院允許檢控方使用證據釋名書(proffer)和傳聞證據取代證人。[8]二是用于證明社會危險性的證據。實際上屬于與犯罪事實無關的證據,如犯罪嫌疑人的平時表現、經濟情況、工作情況、家庭情況等方面的證據,這部分證據一般不存在于偵查機關提供的證據材料中,檢察官應組織雙方舉證質證。
(2)聽取各方參與人的意見。有學者認為,羈押審查程序不是審判(trial),而是聽證(hearing)。聽證的資訊是越多越好,并不是純然的當事人對抗制度。[9]既然逮捕公開審查是聽證,檢察官聽取參與公開審查的各方意見即可。對于是否可以組織偵辯雙方言詞辯論,實務中黑龍江省和上海市檢察院曾明確反對。有觀點主張實行言詞辯論。[10]筆者認為,聽證雖然并不當然采取偵辯雙方對抗模式,但各方參與人對存在爭論的問題進行辯論是應該被允許的。偵辯雙方辯論的益處有兩點,一是提升犯罪嫌疑人在審查逮捕中的訴訟主體地位,二是對爭議問題有更加深入的認識。但并不是所有的公開審查案件都適合言詞辯論,言詞辯論的前提是辯護律師有效參與到公開審查。如果犯罪嫌疑人沒有辯護律師參加公開審查,檢察官就沒有必要組織雙方辯論,因為與偵查機關相比,犯罪嫌疑人在專業知識、信息獲取、心理等各方面一般都處于劣勢,其沒有能力與偵查機關進行對抗式的辯論。美國羈押審查中的言詞辯論有其制度基礎,美國聯邦地區的羈押聽證采取強制辯護制度[11]。中國臺灣地區的羈押審查程序與大陸有相似之處,都沒有采取當事人主義制度,相關規定指出在羈押審查中沒有必要進行辯論,[12]但是在有辯護律師參與羈押審查的情形下,偵辯雙方進行言詞辯論的并不少見。[13]
3.公開審查的必要參與人:檢偵辯三方
檢察官是裁判者,是必要的現場參與人。偵查機關參與審查,檢察官居中裁判,有利于淡化檢察官的糾問色彩,推動審查逮捕向當事人主義模式發展,明確犯罪嫌疑人訴訟主體地位的重要性,增強審查逮捕的司法屬性,因此,偵查機關也是必要的現場參與人。逮捕公開審查的目的之一是促進程序公正,犯罪嫌疑人有知悉逮捕理由的權利,表達意見的機會,這是正當程序價值的應有之義。剝奪了犯罪嫌疑人的現場參與權,逮捕公開審查就喪失了程序的正當性。因此,檢察機關應保障犯罪嫌疑人參與公開審查。辯護律師在逮捕審查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其有權利參與逮捕公開審查,檢察官負有通知辯護律師參與公開審查的義務。在攸關人身自由的審查逮捕程序中,辯護律師對犯罪嫌疑人而言很重要,但在現實中政府還不具有足夠的財力為每名被提請逮捕的犯罪嫌疑人提供辯護律師,檢察機關可商請法律援助機構為參與公開審查的犯罪嫌疑人指定辯護律師。
檢察機關行使批捕權,不會發生控訴犯罪與批捕的角色沖突,如果由法院行使批捕權,相悖于權力制衡原理,難以得到有效的監督。[14]所以,重新設計檢察機關批準逮捕程序要切實根據我國的實際情況,在實踐中要重視并明確審查批捕權的中立性與司法性,可以借鑒法院審判程序的模式。筆者認為,公開聽證程序在逮捕審批程序中的適用,是檢察機關實現逮捕審批程序訴訟的必然選擇。公開聽證程序,是指檢察機關在提請批準逮捕案件辦理的過程中,根據實際辦理案件的需要,在必要的時候對部分案件適用的充分聽取偵查機關、犯罪嫌疑人及相關利害關系人等各個方面的意見,并進行綜合分析、專業評判,依法作出批準逮捕或不(予)批準逮捕決定的活動。
1.公開聽證制度適用的范圍
人民檢察院可以適用公開審查程序的情形:對案件的性質、犯罪事實、適用法律存在爭議以及管轄范圍內具有重大社會影響的案件。
人民檢察院應當適用公開審查程序的情形:有在偵查活動中有刑訊逼供、暴力取證等可能性的線索或者證據的。
人民檢察院不適用公開審查程序的情形:如案件涉及國家秘密、商業秘密或者個人隱私的,當事人不愿意進行公開審查等情形。
2.公開聽證制度的參與主體
公開聽證制度應仿照法院開庭審判的模式,設有處于中立地位的裁判者(主持人)、處于指控地位的偵查人員、以及處于辯護地位的犯罪嫌疑人及辯護人。根據實際情況,為方便準確作出判斷,主持人應當由檢察機關的案件承辦人擔任。
根據案件情況,犯罪嫌疑人法定代理人,被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近親屬等應當參加聽證會。確有必要時,可以通知證人、鑒定人參加。
人民檢察院依法獨立公正行使檢察權,行使權力情況接受人大監督,并自覺接受人民政協的民主監督和社會監督。[15]即使與案件無利害關系的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或被害人、犯罪嫌疑人所在單位、學校、居住地基層組織工作人員等人在確有必要時也可以受邀參加聽證會,例如案件影響重大,事關未成年人或者老人權益等案件。
3.公開聽證制度的法定程序
公開聽證程序可以借鑒法院審判程序中的舉證質證程序的模式,進行公開聽證活動應當按照以下步驟逐步進行:
第一步,由檢察機關案件承辦人(即主持人)宣布聽證會開始,書記員宣讀聽證會紀律,主持人根據需要介紹案件的基本情況。
第二步,由承辦案件的偵查人員宣讀提請批準逮捕書,對犯罪嫌疑人提請逮捕的必要性進行充分闡述。
第三步,“辯方”(即犯罪嫌疑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辯護律師)就“控方”(偵查人員)的前述發言提出意見(同意或不同意),并充分闡述不同意的理由。在各方闡述理由時,主持人要注意提醒各方就相應爭論點發言,盡量避免重復性、情緒化性發言。
第四步,視案件情況可設置被害方(被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或近親屬)對批捕案件發表意見的程序。如若被害人已經書面明確表示對犯罪嫌疑人表示諒解或者明確表示不諒解且拒不參加聽證會,也可省略此程序,可以提交書面意見至檢察機關。
根據人民法院審判程序中質證階段的做法,偵查人員還應該舉證說明對犯罪嫌疑人采取逮捕措施的必要性,充分說明犯罪嫌疑人具有社會危險性,無法排除其再犯罪的危險。犯罪嫌疑人及法定代理人、辯護律師,被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對以上提出的證據發表質證意見,質證意見包括“無異議”及“有異議”,有異議的地方應當充分說明理由。同時,各方在此階段提供證據材料,應當一并提供證據目錄,注明證據材料的來源、取得時間和所要證明的案件事實。
質證階段結束后,檢察機關承辦人應當就前階段的舉證、質證情況進行總結,逐條歸納爭議焦點,各方圍繞著總結的爭議焦點發表結論性意見,對有爭議的問題進行第二輪辯論。理論上發表辯論意見時,發表人觀點避免重復,要有充分的證據和理論支持。在辯論結束后,承辦人可以聽取參加聽證會的受邀人員的意見,進行綜合考量。聽證會最后,應當給予犯罪嫌疑人發表陳述的機會,陳述內容可以圍繞自己的社會危害性,以及認罪、悔罪態度發表。也可提交書面陳述至檢察機關。
聽證程序結束后,承辦檢察官可以根據聽證會情況,綜合案件事實證據及偵查機關、辯護人等各方意見,做出批準逮捕或不批準逮捕的決定,根據程序審批簽發并及時將決定結果送達偵查機關。
訴訟化構建對程序的設計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在目前司法體制改革大背景下,檢察職能的運行存在的不足之處,亟需加強實踐創新探索逮捕訴訟化工作,筆者認為需從以下六個方面推進逮捕訴訟化工作。
目前,在全國范圍內推行的訴訟化改革,各地司法實踐主要是對審查逮捕的案件的社會危險性和案件事實證據認定存在一定爭議疑的案件。在這項工作開展中很可能引發審查公開與公安機關偵查保密的矛盾。但是,筆者認為偵查保密并非絕對原則,在我國審查逮捕工作是偵查階段中的司法審查程序,其本身并不是偵查程序,所以在審查逮捕工作中應當奉行司法權內的規律,而不是遵循偵查程序相關原則。[16]基于此,在開展訴訟化審查案件的工作中,首先在范圍選擇上需兼顧保障公民基本人權和打擊犯罪對立平衡關系,特別是一些罪與非罪的問題上存在較大爭議的案件,或者可能存在非法證據需要排除的刑事案件,建立在充分聽取偵查人員的陳述意見的前提下,就案件證據問題進行公開化訴訟審查程序。
審查逮捕工作的關鍵是對社會危險性的審查,因為這直接關系到是否對犯罪嫌疑實施決定逮捕。所以訴訟化審查的重點應放在社會危險性的審查上,審查逮捕的社會危險性審查,是檢察官運用檢察權進行綜合衡量的過程,亦體現檢察官自由裁量權的行使。故健全完善社會危險性評估機制,實現評估因素、評估程序的標準化和客觀化,從而有效評估犯罪嫌疑人社會危險性的大小,提高審查結論的科學性和規范性。與此同時,還應考慮與2018年修改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中確定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銜接。認罪認罰亦體現犯罪嫌疑人不具有社會危險性的重要表現之一,在國外審前的羈押必要性審查中,認罪直接影響法官對被告人重新實施犯罪、逃庭等潛在危險性的判斷。[17]而目前司法體制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僅適用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認其罪的案件,即對指控犯罪無異議,同意人民檢察院量刑建議并簽署具結書的案件,因此需要在偵查階段尤其是審查逮捕程序中予以體現和對接。
在司法體制改革不斷推向深入的情形下,審查逮捕的訴訟化的深入推進,有利于司法責任制的落地落實,也是積極響應以審判為中心的刑事訴訟制度改革背景下,強化審前程序司法化的要求。這就對審查逮捕工作過程中切實貫徹證據裁判原則,加強證據的精細化審查,既要從實體上重視審查證據內容的真實性,也要從實體上重視審查證據來源的合法性。在過去傳統審查逮捕工作中,承辦檢察官獲取的主要信息依賴于偵查人員偵查形成的案卷和證據,具有單向性,即使有非法取證的發生也很難發現,也影響檢察機關對證據能力和證明力的判斷。而審查逮捕工作訴訟化的進一步展開,一方面對逮捕的羈押必要性的公開審查,有效降低羈押率,另一方面隨著司法實踐中訴訟化審查案件范圍和審查內容的不斷擴大,更加注重對證據合法性的審查,從而有效加強對偵查權的監督,發揮防范冤假錯案第一道關口的作用。
審查逮捕訴訟化工作在全國范圍已經不同程序開展,結合各地探索實際情況,需要在程序設計、參加主體、時間、地點等內容予以規范。應當考慮兩方面因素:一是案件的繁簡分流。筆者認為,在現階段還無法實現對所有刑事案件進行審查逮捕的訴訟化審查,否則容易導致機械化審查,從而使訴訟化審查流于形式,正確的做法應當是根據不同案件和不同情況,該繁則繁,當簡則簡,確實做到繁簡分流。當前西方發達國家的庭審時間均不長,如英國治安法院的保釋庭審平均時長僅6分鐘,美國一般案件初次聆訊僅幾分鐘。[18]通過橫向比較,我國的速裁程序、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應當大力推行,對輕刑認罪認罰的刑事案件,應當全面簡化流程。而對于那些特別重大、疑難、復雜的案件,需要有舉證、質證和認證規則,從而保證準確定案。二是參加聽證主體的范圍。針對不同類型的案件情形,訴訟化的審查范圍也應當體現因案制宜的差別對待和處理。例如對于一些涉及商業秘密、各人隱私等特定案件,其參與范圍僅限定為辯護律師、偵查人員、犯罪嫌疑人,必要時可要求參加主體簽訂保密協議。
司法員額制的全面施行,為實現“誰辦案誰負責,誰決定誰負責”提供保障。這對審查逮捕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即必須要由改變原來的行政審批程序向訴訟化審查方向轉變,隨之審查逮捕工作的辦案模式也應轉變。具體表現在以下三點:一是權力大范圍下放。通過落實司法責任制,特別是權力清單實施,普通刑事案件的批準逮捕權力賦予給檢察官個人,一方面對檢察官個人法律素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促使辦案檢察官在工作中必須加強對逮捕審查中社會危險性條件審查的重視程度;二是切實簡化文書、筆錄的制作。在審查逮捕工作形成的主要法律文書《審查逮捕意見書》耗費大量精力和時間,“智慧”檢務的推行,建議以同步錄音錄像和訴訟化審查筆錄取代部分《審查逮捕意見書》和訊問筆錄的功能,唯有通過簡化審查逮捕意見書的制作,節約辦案時間從而提高案件辦理的質效;三是當場宣告。隨著司法責任制進一步落實,員額檢察官可自行決定審查逮捕,據于此,承辦檢察官可以當場作出決定,并公開說理理由,有助于提高各方參與者的積極性,以公開促公正,提高司法公信力。
可救濟是訴訟化審查程序應當具備的核心要素[19]。筆者認為應從以下幾方面完善審查逮捕訴訟化的救濟途徑,方顯此項制度的司法存在的價值:第一,建立穩定、便捷的法律援助程序。由于涉罪犯罪嫌疑人多數存在法律知識欠缺的現狀,多數犯罪嫌疑人不能理解檢察機關對其作出逮捕依據的逮捕條件和社會危險性含義等內容,因此,有必要借助專業人士介入,即為律師提供工作空間,通過律師為其表達觀點和訴求,因此在司法實踐中應加強律師在此項工作中的參與度。需完善審查逮捕階段法律援助機制,與公訴階段的認罪認罰從寬、速裁程序對接,建立值班律師制度[20]。第二,加強、完善對涉罪犯罪嫌疑人權保護機制,建議具體做好以下兩方面工作,一方面要不斷保障完善犯罪嫌疑人的申訴權,除履行訴訟權利告知義務,建議賦予犯罪嫌疑人不服逮捕或不予變更強制措施決定時向上一級檢察機關提出復核的權利[21]。另一方面不斷開展捕后羈押必要性審查工作。監所檢察部門應當依據職權或者依申請,對捕后社會危險性發生變化不需要羈押的,及時向辦案單位建議變更強制措施。此外,還應當遵循實體審查與程序審查并重,對延長羈押期限全面審查,防止不當羈押,切實保障人權。
在我國目前的司法改革背景下,完善審查逮捕批捕程序,最本質的要求是要實現控制犯罪與保障人權的合理平衡。希望通過本文關于我國審查逮捕現狀、存在的問題和推進審查逮捕訴訟化轉型等觀點闡述,對在新時代司法體制改革不斷深入的背景下,不斷完善審查逮捕訴訟化工作模式和內容,一方面保障逮捕這一最嚴厲的刑事措施的準確適用,另一方面充分保障犯罪嫌疑的人各項訴訟權利的行使,因為犯罪罪嫌疑人權利能夠得到充分保障是一個國家法治化、訴訟法制度完善的體現,通過不斷完善審查逮捕訴訟化工作,形成類似于當前刑事訴訟中法院審判程序中的審判機關為中心,控、辯雙方對方統一的訴訟化審查模式,從而實現由檢察機關居中公正裁決是否需要逮捕的決定,是未來審查批捕訴訟化改革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