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亞平
貴州民族大學,貴州 貴陽 550000
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是公安交管部門在交通事故發生后,在法定職權內,依照相關交通法律法規,通過勘驗、調查、收集證據等一系列程序,對發生事故的多方當事人的行為,作出的分析評斷。由于交通事故認定書制作主體的特殊性,實務中,民事審判對于侵權責任的認定很大程度上依賴交通事故認定書,并且在司法審查中也流于了形式。而且在現有的運行機制下,當事人要想憑借自己搜集和掌握的證據來推翻它是比較困難的。
關于交通事故認定書的屬性,在理論界和實務界先后有著諸多爭論和觀點。而在2011年修訂后的《道路交通安全法》中,第七十三條對交通事故認定書作為證據屬性進行了明確,但它具體屬于證據種類中的哪一類,在理論界和司法界并沒有形成統一的觀點。
但在實務中,法院一般將交通事故認定書認定為書證或者公文書證,在證據審查和認定中,該證據占據著主導優勢。法院一般認定:事故認定書系交管部門依法定職責和法定程序對交通事故發生的基本事實、事故形成原因及當事人責任或者意外原因的說明、分析和認定而出具的公文書證,其記載的情況可信度高,具有較強證明力。①如果當事人在庭審過程中,對認定書有異議,但未提交或者提交的證據不足以推翻認定書中記載的事實和責任劃分,在這種情形下,法院一般以該事故認定書作為主要證據“定紛止爭”。
但也存在另外一些實務觀點認為,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系交管部門分析、查明交通事故的基本事實、事故成因和當事人責任后所作出的一種技術性結論②,是否采信該結論應由法院根據案件事實及法律規定進行認定,該結論并不當然作為認定案件事實的依據。此種觀點的核心內容是,在庭審質證環節,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作為法院查明事實的證據之一,如果異議方就其關聯性、真實性和合法性提出異議,法院應依證據規則審查其證據能力和證明能力。如果當事人提供的證據足以證明交管部門認定的證據不充分、事實不清、責任劃分不公正,法院應當以庭審查明的客觀事實作為定案依據,而不應全部采信該證據。
有學者根據實務對交通事故認定書證據能力的認定,及證明力大小的衡量,對于其在訴訟中的審查作出了兩種分類:自由心證模式和法定規則模式。在自由心證模式中,由法官對交通事故認定書的證明力進行自由裁量,而在法定規則模式中,則由法律預先對交通事故認定書的證明力進行規制。[1]在眾多司法實務中,是普遍存在這樣的現象:法院一是認定交通事故認定書系公文書證,肯定其強有力的證明力;二是在分配舉證責任時,提高了異議方的舉證責任和證明責任。而將其作為證據鏈組成部分,基于法定證據規則、經驗法則和邏輯規則等,進行衡量和審查的情形,在交通事故責任糾紛中并不多見。
雖然多數實務觀點認定交通事故認定書的種類系公文書證,與其他證據相比,其作為事實認定和劃分責任的證據之一,其證明力也具有優勢。但在證據規則適用沖突之下,應審慎適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民事訴訟法解釋》)第114條的規定。從《民事訴訟法解釋》第114條載明的內容“公文書證所承載的事項應該推定為真實”可以看出,其并不能構成嚴格意義上的證明力評價規則。其內容既未涉及公文書證的形式證明力,也沒有涉及公文書證的實質證明力,而只不過是針對公文書證內容之真實性所創制的一種評價規則。[1]因此,即使法院以公文書證來定性交通事故認定書,但在民事審判中,還是應該依據我國《證據規定》第64條的規定對其進行證據能力、證明能力的審查。
不難發現諸多判決書的裁判,系直接依據交管部門作出的《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的內容及責任劃分結果,來作為侵權人承擔民事賠償責任的依據。在異議方提出制作程序違法、事實經過不清、責任認定不合理的情形下,依舊缺失責任證成,形式上以其為公文書證來認定“不足以”推翻該證據。然而在交通事故侵權案件中,事故責任并非是民事賠償責任的基礎和唯一定責標準,這兩個法律概念有著不同區別,兩種責任不能相互等同和替代:
公安交管部門對當事人事故責任的認定,實質是對其交通行為的行政評價,該結論系行政機關對行為人作出行政處罰決定的基礎和依據。而交通事故侵權賠償責任,屬于民事責任。其基礎在于一方當事人給對方當事人的人身權、財產權造成了損害,依據侵權責任法及相關法律承擔的侵權責任,是法院依據查清的事實對當事人侵權行為的司法判斷,體現的是法院的審判權。
公安交管部門對于事故直接責任主體之外的其他相關責任主體,如機動車掛靠單位、車輛出借方、對事發路段負有維護義務的部門等,在事故處理中并沒有將其引進,去進行責任分配。而《侵權責任法》、最高法院《關于審理道路交通事故損害賠償案件若干意見》中,針對多方責任主體所涉及的責任分配問題作出了詳細規定。在一些情形下,交通事故賠償責任的主體與交通事故責任主體并不一致,也可以說,交通事故賠償責任的責任主體范圍比交通事故責任范圍更大。
交通管制規范體系以行政處罰措施為主,侵權法規范體系以損害賠償為主,兩者的責任基礎并不相同,前者的歸責基礎在于行為違反管制規范,而后者的過錯責任基礎則在于運行支配行為所引致的不當危險,而非機動車的一般運行危險。[2]一般情況下,不能單獨依據行為人是否遵守交通規范來判斷其民事侵權責任的成立與否,如果查明行為人違反交通法規規范的事實基礎,又構成民事侵權事實,并與受損害方的損害結果存在因果關系,則可作為判斷依據。
交通事故的發生往往是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依據《道路交通安全法》等法律法規作出的道路交通事故認定書,其內容可概括分為事實認定和責任認定兩部分,這兩部分在民事訴訟中的法律屬性應進行區別的審查和認定。根據《民訴法解釋》第114條的規定,“文書所記載的事項”,應僅限于事實部分,對于責任認定部分不應作為侵權責任劃分的唯一依據。[3]若當事人一方提供證據來反駁交警作出的責任認定,法院應當結合交通事故發生的事實、交警作出認定書的程序、對現場的勘察情況、行為人的主觀過錯以及反駁證據證明力等各項因素,對各方的民事責任作出綜合考量。
[ 注 釋 ]
①無訟網.(2019)鄂11民終290號,(2018)吉01民終5205號.
②無訟網.(2019)皖01民終1056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