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70年綠色覺醒

趙紹敏

我們知道，觀念形態在一定條件下對事物起決定作用。任何觀念都受社會經濟運動制約。綠色觀念的逝去和重置，首先是社會經濟運動的結果；而一切社會經濟運動最終都無法與自然運動抗衡。自然力及社會力共同推動人類綠色覺醒，也推動中國70年綠色覺醒。

世界和中國被自然“召回”

自然力有多大，是常被現實人忘卻的。它能給予人類以往及今日之一切空間，也能讓其在歷史瞬間或不經意間失去，或毀滅、或“休眠”。現今人類最缺乏的正是這一真正徹底的自然觀，更不待說去自愿與真心地踐行。因自然太過宏大，對于現實經濟社會利益的傷害和給予是整體的、漸進的，有些則需要長久時日、十數年甚至百年才能看清。所以，人們追逐利益的運動常常處于盲視狀態，往往是反自然的，最終也是反自身的。

18世紀下半葉開始的全球工業化運動，同樣具有益害二重性并無法擺脫其“反自然”“反自身”的桎梏。當它發展到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進入完成時所造就的工業英國、工業歐洲，隨后是工業美國和日本，換來的卻是空前的生態環境破壞，大氣污染、水污染、土壤污染及工業病的大爆發。倫敦成為霧都。煙塵、二氧化硫、二氧化碳、一氧化碳，重金屬鉛、鋅、鎘、銅、砷，污染了整個歐洲。1892年，德國漢堡因水污染導致霍亂流行，使近萬人喪生。日本銅礦開采流出的毒屑、毒水危及農田、森林，釀成田園荒廢，數十萬人流離失所。進入20世紀前期，工業污染更是全面爆發。40年代初，世界工業生產和家庭燃燒釋放二氧化硫達幾千萬噸。比利時大氣中的二氧化硫致數千人中毒，家禽大批死亡。美國一些城市上空煙霧“猶如一條骯臟的被單”。1943年，洛杉磯首次發生因內燃機氣體所致的“光化學煙霧事件”。隨著橡膠、塑料、纖維三大高分子合成材料制造及有機化學制品合成洗滌劑、合成油脂、有機農藥、飼料添加劑的出現，污染從環境步入食品。50年代后，是世界性工業污染的總爆發期，在工業迅速發展和城市化浪潮中，水體污染、大氣污染、土壤污染、食品污染，以及后來相繼發生的海洋污染、放射性污染、有機氯化物（如敵敵涕、六六六粉）污染等公害事件層出不窮，震驚了整個東西方世界。

全球性污染危及到所有人，也危害整個自然界。在急于催生中國工業的上世紀50年代中期，我國僅1958年為生產1070萬噸鋼“超英趕美”，失去了大片森林，十年浩劫種糧毀林再失大片綠地，改革開放初期山林承包不當，許多地方樹林砍光賣光。云南一些地方搞“大躍進”失林過半，“文革”毀林再過半之半，承包賣林又再過半之半又半，山林所存不及新中國初期十分之一。伴隨中國綠色逝去，工業污染泛濫，水土流失嚴重，山體滑坡，河床升高，工業廢水、生活污水流入江河湖海，無節制的農藥化肥使用幾乎侵害了所有耕地，大氣污染至重度霧霾停留城市上空久久不散。凡是西方傳統工業化曾經有過的污染幾乎同樣在中國出現。昆明滇池污染是我國工業化后進地區高速污染的一個典型綜合體。伴隨滇中傳統工業和城市化的推進，水體污染、土地污染、重金屬污染，工業、城市、鄉村和所有河道污水，都一齊朝向滇池。幾年時間，放眼望去，“五百里滇池”污水“奔來眼底”，讓人心痛、心碎。歷史就這樣被污染改寫，萬般清澈的高原明珠從此不在。這是云南工業化的慘烈代價，也是人觀念不濟的慘痛代價。

在全球、在中國、在云南，是大自然教育我們去重新“召回”綠色。自然本身無情地頻繁地報復人類，也一再昭示人類。以奴役、戰勝、征服自然為特性的人類中心主義和“人定勝天”主張受到了挑戰，并敗下陣來。自然界本性中的不可征服在世界工業化后期凸顯出來并最終告誡人類將可能失去所有和自身。早期工業化國家在自然報復與警告中開始回應自然，并以高昂代價啟開修復自然生態系統的漫長的現代化過程。綠色觀念的確立和綠色現代化的啟程，是自然“召回”這些國家和后工業社會最寶貴的重大成就。中國是后工業化大國。在大自然本性的反抗及報復與警告下，中國也開始了綠色覺醒，在自然“召回”的大道上自檢與奮起，并取得了一大批重置和創造性的綠色重大成就。

習近平同志曾這樣帶總結性地說道：“人類的認識是螺旋式上升的。很多國家，包括一些發達國家，在發展過程中把生態環境破壞了，搞起一堆東西，最后一看都是一些破壞性的東西。再補回去，成本比當初創造的財富還要多。特別是有些地方，像重金屬污染區，水被污染了，土壤被污染了，到了積重難返的地步。要實現永續發展，必須抓好生態文明建設。我們建設現代化國家，走美歐老路是走不通的，再有幾個地球也不夠中國人消耗。中國現代化是絕無僅有、史無前例、空前偉大的?，F在全世界發達國家人口總額不到十三億，十三億人口的中國實現了現代化，就會把這個人口數量提升一倍以上。走老路，去消耗資源，去污染環境，難以為繼！”①他還指出：“縱觀世界發展史，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良好生態環境是最公平的公共產品，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對人的生存來說，金山銀山固然重要，但綠水青山是人民幸福生活的重要內容，是金錢不能代替的?！雹谡f得何等好?。∵@些思想和觀點是中國、也是世界綠色覺醒的時代性標志。中國共產黨執政70年總結歷史經驗所形成的這一系列關于重構“綠色中國”新道路的理念、戰略和決策，將惠及億眾、惠及千古，也必將惠及全球。

綠色是社會主義中國的主流意識

有人說，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原本就是“非綠色的”。還有人說，社會主義起碼是“輕賤綠色”的。這起碼是無知。本世紀初，我們曾經梳理過馬克思主義的創始人對于綠色生態的重視和系統的自然觀及其科學理論，并在2002年將其主要觀點發表于《云南日報》：馬克思主義認為，人是自然界的產物，是自然界的組成部分。自然是人生存發展的前提條件?！叭酥苯拥厥亲匀淮嬖谖铩薄拔覀冞B同我們的肉、血和頭腦都是屬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之中的”。馬克思、恩格斯把人與自然的關系納入歷史范疇，作為歷史的現實基礎來認識。馬克思說：“歷史的每一階段都遇到一定的物質結果，一定的生產力總和，人對自然以及個人之間歷史地形成的關系”，但“迄今為止的一切歷史觀不是完全忽視了歷史的這一現實基礎，就是把它僅僅看成與歷史過程沒有任何聯系的附帶因素”。“這樣，就把人對自然界的關系從歷史中排除出去了，因而造成了自然界和歷史之間的對立”。同這一歷史觀相聯系，他們強調，社會實踐是人與自然聯系的中介，是人與自然關系的實現形式。正如馬克思所說：“勞動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間的過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動來引起、調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過程?！倍摇叭嗽谏a中只能像自然本身那樣發揮作用，就是說只能改變物質的形態”，即人不能讓自然無條件地服從，而只能根據人和自然都必須遵循的規律來“引起、調整和控制”這個物質變換過程。他們還對“統治”和“支配”自然等錯誤思想進行了嚴肅批評③。

這些觀點構成了科學社會主義的基礎性內容，也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重要基石。當然，馬克思、恩格斯生活的時代，全球性綠色生態危機尚未到來。社會實踐對綠色觀念的呼喚遠不如我們生活中的這前后兩個世紀。隨著世界和中國工業化、城市化的迅猛發展及全球環境空前污染和綠色生態危機到來，中國共產黨總結自身發展中生態環境破壞的歷史教訓，以史為鑒，與時俱進，重新梳理和重置了自身的執政理念，創造性地提出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的生態文明理論，把綠色納入了社會主義中國的主流意識。

從上世紀80年代起，我國將環境保護確定為基本國策，并制定了環境與發展的一系列對策。黨的主要領導人不斷提出，社會主義發展必須“能夠持續、有后勁”④?！霸诂F代化建設中，必須把實現可持續發展作為一個重大戰略”⑤?！耙龠M人和自然的協調與和諧”。“努力開創生產發展、生活富裕和生態良好的文明發展道路”⑥。到2007年，黨的十七大把“以人為本，全面、協調、可持續”的科學發展觀寫入黨章，并首次提出了“建設生態文明”的總概念，指出：“建設生態文明，基本形成節約能源資源和保護生態環境的產業結構、增長方式、消費模式。循環經濟形成較大規模，可再生能源比重顯著上升。主要污染物排放得到有效控制，生態環境質量明顯改善。生態文明觀念在全社會牢固樹立?！雹?。

黨的十八大后是中國綠色生態理論、理念和戰略及施策全面發展與推進的高峰期。綠色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鮮明色彩和新時代治國理政的重大戰略。習近平同志提出：“人類經歷了原始文明、農業文明、工業文明，生態文明是工業文明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雹嗟谝淮伟焉鷳B文明看作是人類社會文明發展的新階段、新形態。他多次指出，社會主義要實現經濟、政治、社會、文化、生態“五領域”共同發展，樹立和貫徹“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五種理念，全面提升物質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會文明、生態文明，強調“生態興則文明興，生態衰則文明衰”。2018年4月24日、25日、26日，在察看推動長江經濟帶發展和主持召開座談會時，他連續多次提出要“共抓大保護，不搞大開發”。堅決扼制不顧生態環境亂搞開發的勢頭，把對自然生態環境的保護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5月18日，他在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講話中系統提出了新時代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六項原則，即堅持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堅持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堅持良好生態環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堅持山水林田湖草是生命共同體，堅持用最嚴格制度最嚴密法治保護生態環境，堅持共謀全球生態文明建設。從而，大大豐富和發展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生態文明理論。

建設生態文明和推進綠色發展成為實現中國現代化和民族復興偉業、構筑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偉大目標和宏偉實踐。綠色理念、綠色發展，綠色中國、美麗中國，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中國人民的自覺意識，也構成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新發展。這一巨變是實踐和制度雙重作用的結果，是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自覺奮斗的結果。它將引導中國社會主義朝著健康持久的道路上繼續前行，并將影響世界的發展和未來。

實現綠色中國任重道遠

在2018年召開的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上，習近平同志指出：“總體上看，我國生態環境質量持續好轉，出現了穩中向好趨勢，但成效并不穩固?！蔽覈吧鷳B文明建設正處于壓力疊加、負重前行的關鍵期”。他曾多次強調：“經過三十多年快速發展積累下來的環境問題進入了高強度頻發階段?！雹帷皬哪壳扒闆r看，資源約束趨緊、環境污染嚴重、生態系統退化的形勢依然十分嚴峻。”⑩我們對此必須有清醒認識。

最近，我們查看了生態環境部公布的2018年《中國生態環境狀況公報》，憂心難平。實現綠色中國，其道路將是極為艱難和漫長的。

從我們時時呼吸的空氣說起吧。2018年大氣環評的結果，全國僅有1/3城市達標。云南只有昆明進入空氣質量較好的前20個城市，排名第16位。生態環境部公布的2019年1——5月“全國空氣質量狀況”較好城市前20位中，則無昆明及云南其他城市。2019年5月，京津冀及周邊地區、長三角地區、汾渭平原，優良天氣比例均在下降。全國空氣質量形勢嚴峻。

再說我們天天要喝的水。全國水流域中西南諸河水質為“優”，算是比較好的吧，但其中Ⅳ類水占到14.4%，Ⅴ類占4.5，劣Ⅴ類占6.9%，加起來竟有1/4左右的河流是或基本是臭水河。全國111個重要湖泊，屬Ⅳ類水的19個、占17.1%，Ⅴ類9個、占8.1%，劣Ⅴ類9個、占8.1%，即有1/3湖泊是或基本是臭水湖。云南列入Ⅴ類的是杞麓湖，劣Ⅴ類的是星云湖、異龍湖、程海。我們吃的極昂貴的陽澄湖大閘蟹就是長在Ⅳ類湖水里的。在2018年的《公報》中我們沒有看到滇池水質所排類屬，但公布了滇池Ⅳ類水占60%、Ⅴ類水占40%，環湖河流同2017年比，水質斷面Ⅱ類比例下降8.3個百分點，劣Ⅴ類上升8.4個百分點，其形勢依舊極為嚴峻。全國地下水Ⅳ類占70%，Ⅴ類占15%。淺層地下水監測井水水質，Ⅳ類占29.2%，Ⅴ類占46.9，即多數（76.1%）井水是不能喝的水。

再看依托我們生命的土地。全國耕地大面積減少且污染嚴重。化肥農藥使用不斷上升，水稻、玉米、小麥三大糧食作物化肥利用率達37.8%，比2015年上升2.6個百分點，農藥利用率38.8%，比2015年上升2.2個百分點。水土流失嚴重，全國土壤侵蝕面積294.9萬平方公里，占普查總面積的31.1%；荒漠化、沙化嚴重，全國荒漠化土地面積261.16萬平方公里，沙化土地面積172.12萬平方公里，石漠化面積10.07萬平方公里。要保護和綠化這些地方，是何等艱巨！我國陸地面積約960萬平方公里，荒漠化、沙化、石漠化后還剩多少，其形勢又是何等嚴峻！

這里，還要涉及一個重大問題，即氣候變暖問題。從《公報》及列表中看到，2018年，我國平均氣溫高達10.09℃，比常年偏高0.54℃。近70年（1951年-2018年），我國氣溫持續升高。上世紀50年代初至中期，年均氣溫僅為8℃-9℃左右。從50年代中期至80年代末，年均氣溫上至9.5℃左右。此后，從90年代初至2018年，年均氣溫上升至9.5℃-10℃以上?？傆嫿?0年，氣溫上升2度以上。氣溫升高是全球現象，也是一種可怕的變化。再過百年、幾百年，人們將面臨怎樣境地？！這是自然界對人的全球性報復，它預示著我國和全球的綠色生態治理將是何等艱難，何等緊迫。

我們要實現綠色中國任重道遠。這需要當代人和后幾代人的持續奮斗。它迫在眉睫，又跨越百年；它系于百年，又跨逾千年。我們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必須為此奮斗；我們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必須為此奮斗；我們追夢中國偉大復興，必須為此奮斗；我們“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必須為此奮斗。建設綠色中國，任務如此重大，道路如此漫長，永遠不會完結。這是人類回報大自然鐵定的義務，是中國共產黨人和社會主義制度為人民謀最大福祉的長遠責任。我們切不可輕視，切不可慢怠。中國70年綠色覺醒是值得的。人民幸福將與綠色中國同在，人類幸福將與綠色世界同在。

注釋：

① 習近平《關于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論述摘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年版，第3——4頁。

② 習近平《關于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論述摘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年版，第4頁。

③ 詳見《云南日報》2002年10月30日理論縱橫版。

④ 《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12頁。

⑤ 《江澤民論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專題摘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02年版，第279頁。

⑥ 同上書，第282——283頁。

⑦ 胡錦濤：《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為奪取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新勝利而奮斗》（2007年10月15日），《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單行本，第20頁。

⑧ 習近平《關于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論述摘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年版，第6頁。

⑨ 習近平《關于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論述摘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年版，第4頁。

⑩ 習近平《關于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論述摘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年版，第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