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嘉義
信陽農林學院,河南 信陽 464000
通過典型案例,可以發現合同詐騙罪與侵占罪、拒不執行判決罪、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在某些情節的認定上有相似易混淆之處,因此區分此罪與他罪有重要意義。
侵占罪中,行為人占有對方財物后也有拒不歸還的行為,在此與合同詐騙犯罪中對他人財物的處理具有相似之處,那么此時是否可以認定行為人具有合同詐騙犯罪中的非法占有目的呢?我國《刑法》第270條對侵占罪有明確定義。①由于兩者法定刑相差甚大,且侵占罪屬親告罪,法院不告不理。在實務中,本來兩者就難以分清,再加上被告人往往以侵占罪辯解,導致法院定罪難。因此,對于兩者的區分有必要討論。即侵占罪和合同詐騙罪的主要區別在于:一,非法占有目的產生時間如何界定,與合同詐騙罪中時間上的異同?二,侵占人的欺騙行為如何認定,與合同詐騙罪中占有手段的異同?
如果該目的產生于簽約前,則不能構成侵占罪。但是,難點在于非法占有目的產生于履行合同過程中,那么此時該如何定性呢?雖然理論上,兩罪最大區別在于非法占有目的產生時間之先后(以取得他人財物為界點),但是由于兩罪一般都附帶有欺詐行為,如侵占罪中行為人可能會謊稱財物丟失等虛假信息,這就更加大了兩罪的認定難度。筆者認為,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區分:一是,行為人的合同義務。合同詐騙中行為人的特定義務以經營、工程為主;侵占罪中行為人的義務主要是返還原物。二是,行為人履行合同的能力。合同詐騙犯罪中,可以從行為人的資信狀況、履行合同行為中推定;侵占罪則無所謂履約能力。三是,行為人的行為方式。合同詐騙罪多是以作為的方式完成,隱瞞真相也是作為;侵占罪多是以不作為的方式完成,以達到維持非法占有狀態的目的。侵占罪中,對于占有財物的手段是否作合法性評價,也有不同理解。肯定說認為,該罪犯罪對象是侵占人已合法持有的他人財物,當把合法占有變為非法所有時即可構成該罪。否定說認為,使用非法手段對占有他人財物亦可成立該罪。筆者認為,對該手段不應作合法性的評價。如不當得利,自己受益他人受損兩者之間具有因果關系,且無法律根據。無因管理,行為人屬于善意管理他人財物,事后拒不返還一樣構成侵占罪。難道能夠否定非法得利之后拒不返還的行為構成侵占罪嗎?顯然不能。也就是說不管取財手段是否合法,只要占有狀態違法的都有可能構成侵占罪。這與合同詐騙罪中的非法占有意指非法狀態基本相同。
侵占罪中的欺騙行為是指,行為人為了侵占已持有的他人財物而欺騙對方的行為,如以保管物丟失、被盜等理由推脫返還責任;而合同詐騙罪中的欺騙行為是指,行為人為了追求對方陷入錯誤認識而處分財物所作出的行為。對于該欺騙行為,有兩種理解,一是合同詐騙犯罪中的欺詐手段,與其非法占有目的結合,可以認定為其構成合同詐騙;二是由于行為人取得對方財物的手段是合法的,故不符合合同詐騙的基本構造,其欺騙對方只是為了非法占有他人之財物,此行為可以被侵占罪所吸收。筆者認為對于該欺騙行為應做出兩種區分,一是由于行為人的欺詐行為,導致對方產生錯誤的認識并處分財產,此時應構成合同詐騙犯罪;二是行為人合法的占有財物之后,出于不愿返還的目的,而欺騙對方以推脫責任,此時應定行為侵占罪。如果將這種行為也認定為合同詐騙,那么侵占罪就沒有了適用的余地。而對于欺騙行為與占有他人財物的結果兩者之間因果關系的理解,也有助于對兩罪作出區分。侵占罪中占有財物在前,欺騙在后;合同詐騙中欺騙在先,占有財物在后。
根據《刑法》第224條中規定的犯罪行為方式第四種②和1996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詐騙案件具體應用法律的若干問題的解釋》第2條第3款第2-5項,主要是規定了關于攜財逃匿或者是無法返還財物而認定屬于非法占有目的的情形。部分司法人員認為,根據上述規定,不論有無欺騙行為,只要攜財逃匿的,均構成合同詐騙。持反對意見者稱,對方交付財物并非因為詐騙行為所致,故不能認定為合同詐騙。其實,這又涉及到了非法目的產生時間的問題。還有補充說稱,如果將上述款項用于違法犯罪活動,說明行為人開始就具有永久占有該財物的意思,應推定為非法占有。筆者認為,對于刑法此處規定應作兩種情況理解。其一,如果行為人有欺詐行為,簽訂合同后一無履行行為,二攜財逃匿,一般應認定為合同詐騙,司法實踐中之所以把這種逃匿行為認定為該罪,主要原因就是行為人并不是單純的逃匿,而是伴隨有欺詐行為。其二,如果當事人是以自己真實的名義簽約并無欺騙行為,然后逃匿的,這實際上是一種拒不履行合同行為或者是逃債行為,一般民事手段即可解決,因為行為人的住所地是真實有效的。針對逃匿情形的規定,還有一種說法,如果行為人未將貨款、貨物等財物帶走,單純逃匿的,不構成該罪;或者是騙取對方的預付款、擔保款之后,必須有逃匿行為,才構成該罪。其實,這兩種說法都過于死板,實務中即使騙取財物之后未逃匿的,或者即使未攜財逃匿,但是將財物藏匿的,一樣構成該罪。刑法條文如此規定,可能是出于合同詐騙罪中此種情形的高發性。
某案中,甲租賃一臺挖掘機,后期因資金短缺,不僅不支付租金,并出賣該挖掘機,而且以各種理由搪塞所有權人以及逃匿。被告人二審中辯稱:其行為不符合合同詐騙罪的特征,應構成侵占罪,因侵占罪不屬于公訴案件的范圍,應當宣告無罪。最后法院定性為合同詐騙罪,其理由為,被告人行為屬于《刑法》第224條第4項規定的收受當事人給付的貨物后逃匿的情形。筆者認為本案中,法院判決的主要依據是行為人的后期欺詐行為以及逃匿行為,并且以后行為為主,否則不會單列出行為人符合刑法這一條文之規定。因為,如果按照詐騙罪的基本構造,行為人并沒有以欺詐手段取得挖掘機,后期的欺詐行為也是為了非法占有已經合法取得的財物,所以應認定本案不是合同詐騙而是完全符合侵占罪的構成要件。本案中,行為人三番五次躲避被害人追討債務并最后逃匿,其已經超出了侵占罪中的欺詐行為(謊稱標的物丟失等)的限度。
拒不執行判決罪中,也存在有行為人經法院判決承擔違約責任,但卻不積極履行的情形,與合同詐騙犯罪中不積極承擔違約責任有相似之處,特別是在行為人的其他行為可能符合合同詐騙構成要件時,如何認定行為人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目的,如何區分兩罪,值得注意。如某案檢察機關開始指控被告人犯合同詐騙罪,審理過程中,公訴機關兩次提出延期審理建議補充偵查。最后,追加起訴決定書指控被告人犯拒不執行判決、裁定罪。法院的判決結果也支持了檢察機關的指控。
行為人違約后有能力賠償,卻不賠償,反而是積極轉移財產,如何認定?難道僅因為法院曾經對此案做出過民事判決,就否定被告人的刑事責任嗎?按照社會人一般思維,如果行為人越是具有履約能力且不履行,法院判決生效后又積極轉移財產的,那么基本可以推定為合同詐騙。不像是那些本無履約和償債能力的行為人,很難期待他們作出履行合同的行為。筆者認為不然,如果用事后不能產生非法占有目的的說法解釋,加上被告人訂立的是真實有效的合同,有部分履約行為,有償債能力,可以認定被告人不具有非法占有目的。另外,根據,2002年8月全國大常委會第29次會議通過的《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313條的解釋》,列舉了屬于《刑法》第31條規定的有能力執行而拒不執行情節嚴重的情形。③綜上,結合本案其他證據,無法明確推定被告人具有非法占有目的,但是卻符合拒不執行判決的構成要件。根據疑罪從無原則和為了體現刑法的謙抑性,法院認定被告人構成拒不執行判決是合理的。
當某案件在認定是否構成共同犯罪上有爭議的時候,對于行為人處理贓物該如何處理呢?筆者認為,兩罪的主要區別在于,其是否具有事先的預謀,即共同犯罪故意。
在共同犯罪中,各行為人分工合作,有負責詐騙,有負責銷贓,行為人構成共同犯罪無疑。如果兩人事先有明確分工,可以認定其具有共同的犯罪目的,在該目的支配下,實施了合同詐騙罪中規定的構成要件行為。但應按照犯罪嫌疑人在共同犯罪中的分工和作用,對主犯、從犯、脅從犯、教唆犯等依其犯罪情節承擔不同的刑事責任。
如果是在前者完成犯罪之后,才幫忙銷贓的,只能定性后者為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復雜的是,前者有多次詐騙行為,后者或許知情,但仍然參與銷贓的情形。此時,只要后者事先與前者無預謀,其明知是犯罪所得而予以窩藏、代為銷售等行為,均視為對犯罪所得的隱瞞,而非構成合同詐騙犯罪,2009年最高法《關于審理洗錢等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條第2款第1項的規定有助于理解上述說法。④因此,實務中,需要推定行為人之間有預謀詐騙的故意,以及共同的非法占有目的,才能認定為合同詐騙犯罪。我國刑法規定,事前沒有同謀也沒有共同實施犯罪行為,只是事后明知是犯罪所得財物,而故意幫助的,并不與上游犯罪的犯罪人構成共同犯罪。
合同詐騙罪有嚴重情節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侵占罪、拒不執行判決罪、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有嚴重情節的,最高刑罰不超過三年。所以在司法實踐中,在對此罪與他罪中有相似情節難以認定時,一定要考慮到刑法的立法目的和罪刑法定、罪責刑相適應原則。
[ 注 釋 ]
①侵占罪是指將代為保管的他人財物非法占為己有,數額較大,拒不退還的行為.
②《刑法》第224條第1款第4項:收受對方當事人給付的貨物、貨款、預付款、或者擔保財產后逃匿的.
③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313條的解釋:下列情形屬于刑法第三百一十三條規定的“有能力執行而拒不執行,情節嚴重”的情形:(一)被執行人轉移或者無償轉讓財產,致使判決、裁定無法執行的.
④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洗錢等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知道他人從事犯罪活動,協助轉換或者轉移財物的,可以認定被告人明知系犯罪所得及其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