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共產黨(馬克思主義)成立于1964年,是由原1920年成立的印度共產黨在1964年由于內部路線之爭分裂出來的黨派之一,其黨員人數由成立初期的118683人增加至2018年的1000520人[1],是當前南亞東南亞地區黨員人數眾多的黨派之一,也是印度國內僅次于人民黨和國大黨的第三大黨。該黨還曾帶領左翼聯盟在印度的西孟加拉、特里普拉、喀拉拉等邦聯合執政數十年,2011年由于各方面的原因該黨喪失了其在西孟加拉邦的執政權,之后,不斷調整其政策,但收效甚微。2018年4月18日至22日,印共(馬)在歷史文化名城海得拉巴召開了第二十二次全國代表大會。此次黨代會共有758名代表和71名觀察員參加,大會通過了《政治決議》,選舉產生了黨的新一屆中央委員會和中央政治局委員會,西塔拉姆·亞丘里繼續連任黨的總書記。大會就國內外形勢及如何加強左翼勢力的團結,建設強黨等問題進行了深入探討。鑒于印共(馬) 在印度及世界政壇所處的重要地位,以及處在2019年印度大選的關鍵時期,此次大會引起了印度各界及國際社會的強烈關注。
印共(馬)認為,當前的國際形勢仍然是以美國為首的帝國主義國家在全球范圍進行擴張,金融危機后的全球資本主義危機仍然在繼續,新自由主義的發展是英國脫歐、世界范圍內右傾政治轉變、經濟不平等的原因之一。
印共二十二大政治報告指出,國際金融資本的持續增長導致由美國次貸危機引發的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的影響及其所表現出來的全球資本主義系統性危機仍在繼續,但這場危機僅僅是“資產階級為了重組金融體系,擺脫困境”,從而進行更大范圍內和程度上的剝削。通過這場危機,資產階級在其世界金融核心中得到了加強,此外,更重要的是,危機的政治、社會和意識形態條件有助于鞏固資本對勞動力的支配地位,將資本危機轉化為勞動力危機[2]。根據瑞士信貸2017年的數據,隨著國際金融資本的持續增長,一方面,全球人口的2.7%占全球收入的70.1%,另一方面,85.6%的全球人口只占全球收入的8.6%,世界不平等實驗室編寫的2018年世界不平等的報告也指出,自1980年以來全球收入最高的1%的人,收入是最低的50%的個人的兩倍,收入在全球最低50%和前1%之間的個人收入增長緩慢,甚至為零[3]。這表明了資本的不斷積累是資本主義的基本特點,是世界上富人越富有、窮人越貧窮現象的根源,其嚴重后果是資本主義基本矛盾不斷被激化并最終否定資本主義本身,為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到來提供了物質條件。同時也表明了馬克思在大約150年前所提出的:“資本積累不但是社會財富占有兩級分化的重要原因,而且是資本主義社會失業現象產生的根源”的論斷在我們目前所處的歷史階段仍然是正確的。
報告認為英國脫歐是當前新自由主義不斷發展的結果,是廣大人民對資本主義不滿情緒的一種政治表達。印共(馬)指出,全球化時代的新自由主義加劇了全球和個別國家令人驚嘆的不平等現象,造成世界上大多數人口陷入苦難的狀況,世界范圍內的人民斗爭此起彼伏,“但是正如其第二十一屆大會所指出的,這些人民斗爭都是防御性的”,主要是為了防止其民主權利和自由受到進一步的侵蝕和打擊,經濟上的不平等和世界上廣大人口的不滿以及資本主義對工人階級、農民的攻擊引起了新的矛盾,導致了帝國主義國家之間的分裂和沖突。報告還認為在當前新自由主義時期,英國脫歐中的右翼動員、唐納德·特朗普在美國大選中的勝利等右翼政治轉變,是右傾勢力利用民眾對新自由主義日益增長不滿情緒的結果。在新自由主義時期,帝國主義操作國際金融資本采用“強行征用積累”的方法,加強其資本積累的程度,加劇資本主義的剝削,產生了新自由主義本身的危機。其本身的危機加速了全球的分裂,助長了緊張的全球局勢,民眾的不滿情緒普遍上升,人民反對新自由主義的呼聲越來越高,導致世界范圍內的地區出現了自第二十一屆全國代表大會以來進一步的右傾政治轉變,同時包括印度在內的右翼政黨都利用了民眾日益增長的不滿情緒使其政治力量得到進一步加強和鞏固。新自由主義的發展導致其本身的危機等已然表明了新自由主義的歷史進步性并不能掩蓋其自身的局限性,其發展已經造成了新的矛盾,持續下去將會不斷激化社會矛盾和沖突,而資本主義也必然會被更能適應社會化大生產的社會主義所取代。
印共(馬)認為,印度是大資產階級領導的資產—地主階級聯合統治的半封建社會,印度資產—地主階級政權只代表少數人的利益,在這種政權之下,由特權官僚所支配[5]。國大黨是代表資產階級利益的政黨,是具有與人民黨具有相同階級性質的政黨,而現在人民黨已經成長,取代了大會黨,成為大資產階級-地主階級的主要政黨,印共(馬)強調,莫迪政府執政4年來的國內形勢充分證明了該黨第二十一次代表大會對國內政治形勢的分析和理解是正確的。人民黨繼續奉行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失業、農業危機、私有化、資源環境問題凸顯;政治局勢雖然趨于穩定,但是地區、恐怖主義問題頻發;失業、農業危機、婦女、種姓、民族、教派主義等社會問題頻發;帝國主義對印度的影響正在加深。
印共(馬)強調,在莫迪執政的四年間,積極推行新自由主義政策,人民黨政府實行GST便是其推行新自由主義政策的措施一。印度GST距離中性規范的增值稅制度還有較大差距,可以說,印度是用世界上最復雜的統一的GST制度取代了世界上最復雜的支離破碎的增值稅制度,其復雜和不規范的缺陷依然相當突出[6]。GST的實施將使社會各個行業都受到沖擊,給各個階層的人民帶來了新的負擔。同時在新自由主義的攻勢下進一步加劇了印度社會財富的不平等,2017年,印度最富有的人中,有1%的人占據了新增財富的73%[7]。同時失業問題更加嚴峻,對工人和農民的剝削程度加深,私有化運動愈演愈烈,資源與環境受到掠奪與破壞,其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率更是從2015年度—2016年度的8%下降到2017年度—2018年度的約為6.5%,是四年來增長率最低的一年,印度經濟已經處于絕對下滑的趨勢。在就業方面,印共(馬)指出,政府在四年來的最大的問題就是其就業問題,近幾年由于缺乏新的投資和經濟增速放緩,社會勞動參與率持續下降,這直接導致失業人數增加。根據經濟組織“2017年印度經濟”的調查,超過30%的15—29歲青年既沒有就業,也沒有接受教育或培訓。2013年—2014年間,女性勞動力參與率為25.8%,現已降至23.7%[8]。同時,政府采取幾項措施,例如,修改勞動法等來加強對工人的剝削,令工人失業而失去工作和收入,最基本的生活得不到保障。
在私有化問題上,印共(馬)認為,當前政府積極推行私有化運動,導致私有化問題嚴重。印共(馬)指出,通過基本服務的私有化,使水、電、交通、教育、衛生等基本服務在市場上被視為商品而用來買賣,煤礦和煤炭,國防生產、鐵路、銀行、保險等國有部門私有化,國營部門直接接受外國直接投資,從而為印度和國外的資本集團提供了大量資金。與人民黨相反,印共(馬) 與左翼政黨堅決維護國家主權和公共部門的利益。注重保護工人階級的利益,反對通過反勞工法案;維護教育部門的利益,阻止通過外國教育機構在印度辦學的議案;維護農民的利益,反對國會通過種子法案;維護小商人及雇工的利益,反對跨國公司在印度經營零售業[9]。
在婦女問題上,印共(馬)認為在過去莫迪政府執政的4年里,婦女在經濟獨立、安全和自主方面的權利出現了倒退,針對婦女的暴力、性暴力、社區暴力和家庭暴力、謀殺和基于種姓制度對達力特婦女的暴力行為有所增加;印度教思想正在以侵略性的方式在以宗教信仰和傳統為幌子的廣大婦女中傳播。印共(馬)指出,盡管傳統思想在印度社會中影響深遠,但對婦女的不公和各種歧視都必須消除;保證婦女平等實現就業的基本權利[11]。印共(馬) 認為,由于種姓歧視、壓迫及其政府政策的影響,導致達利特人的不滿情緒正在增加。底層人民尤其是達利特人受政府推行的大幅削減社會福利、教育等預算撥款等新自由主義改革政策的影響,其生計已經處于艱難的地步。另外,對達利特人的犯罪處于增加的趨勢,對達利特人持貶低和歧視的政策依然存在。印共(馬)進一步指出,由于激進新自由主義政策的推行,部落聚居區的生存受到嚴重的破壞,其表現為大規模的流離失所和移民等特征,另外出于鎮壓毛派的名義,政府正在對阿迪瓦人進行錯誤地逮捕,包括對阿迪瓦婦女的性攻擊。在穆斯林問題上,印共(馬)認為當前穆斯林少數群體正在受到當局右翼勢力的騷擾和針對,如北方邦政府通過關閉屠宰場和零售肉店對穆斯林的肉類貿易產生影響;基督教教堂和教會遭到襲擊。并指出這種確實對少數民族的利益是有害的,必須加以制止,以形成人民的團結。
外交政策方面,印共(馬)認為印度的獨立外交政策已經被拋棄,美以印關系正在全球事務中浮現[12]。從不結盟向親美的轉變與1991年的自由化政策趨同,美以印關系正在日益凸顯。印共(馬)指出,在過去的二十五中,歷屆政府都在加強與美國的戰略協作。2005年7月,印度總理辛格與美國總統布什在華盛頓簽署聯合聲明,簽訂印美防務框架協議,與美國形成了戰略伙伴關系,2016年8月,印度與美國在華盛頓簽署了名為《物流交換協議備忘錄》,該協議允許美國的軍艦和空軍飛機使用印度基地來進行維修、維護,在該協議簽署之后,印共(馬)發表聲明強烈譴責兩國之間的后勤支持協議。印共(馬)認為,通過簽署這樣一份協議,印度獲得了美國軍事盟友的正式地位[13],這是對印度主權的侵犯,不利于其奉行獨立的外交政策。在克什米爾問題上,印共(馬)認為政治談判是解決克什米爾問題的唯一方式,并指出應該給予克什米爾地區最大的自治權,人民民主黨和和人民黨組成的聯合政府不僅沒有解決克什米爾問題,反而使克什米爾問題日益嚴峻;在種族沖突、極端分離主義橫行的東北地區,尤其是阿薩姆邦,由莫迪領導的人民黨在此組成了新的政府,議會提出修整“國籍法”的法案使印度教的移民獲得正規的公民身份,這引起了周邊其他地區的緊張局勢和種族之間的不合。
印共(馬) 自1964年從印度共產黨分裂出以后,實施“左聯合”政策,積極與各左翼陣線進行合作以擴充左翼政黨的力量與國大黨、人民黨等黨派進行競爭,通過理論與實踐的結合,以印共(馬)為首的左翼陣線曾在西孟加拉邦、特里普拉邦、喀拉拉邦多次執政,其中,最具典型的是西孟加拉邦,自1977年開始以印共(馬)為首的左翼陣線在西孟加拉邦連續執政34年,作為在地方層面持續執政時間最長的全國性政黨,印共(馬)積累了豐富的執政經驗[14],大大擴大了黨的群眾基礎,2011年由于黨內問題與黨際關系問題的突出,在與其他黨派的競爭中最終喪失該邦的執政權。盡管其喪失在最后一塊邦政府-西孟加拉邦的執政權,但是以其為首的左翼陣線在該邦仍然具有最基本的支持力量,在這三個邦中的群眾基礎仍然存在,在國內政治舞臺上仍然具有很大的話語權。在黨的第二十一屆全國代表大會上通過的政治決議中印共(馬)強調,必須維護黨和其他左派在西孟加拉邦、喀拉拉邦、特里普拉邦的基礎,在此大會上,印共(馬)再次強調要采取一切必要的組織措施,保護黨在這三個邦中的相關組織機構,維護好與人民的關系,以維護黨在這三個邦的基礎。
1967年印度納薩爾巴里農民起義事件發生之后,國內政治局勢持續動蕩,國大黨也由此失去其多年的領導權,在邦一級的選舉中也多次失敗,由此拉開了黨派之間合作進行聯合競選的序幕,在當時的情況下,印共(馬)認為建立左翼民主陣線,是為實現人民民主打基礎,并通過了包含與其他黨派組成聯合政府的態度的決議“形式和任務”,率領左翼聯盟在1977年取得了在西孟加拉邦的執政權。在蘇東劇變之前,以印共(馬)為首的左翼聯盟在部分邦取得了接連不斷的勝利,這主要集中在西孟加拉邦、喀拉拉邦與特里普拉邦這三個邦。2011年由于黨內及黨際關系問題的凸顯,以印共(馬)為首的左翼聯盟喪失其在西孟加拉邦的執政權,印度學者從社會管理、民主等方面深入闡述了簡單、粗暴、不民主的執政方式是其喪失執政權的重要因素,有學者認為,印共(馬)為了在基層建立一黨統治的局面,消滅各種競爭對手,包括左翼聯盟的其他組織。在2015年黨的二十一大上,印共(馬) 呼吁恢復左翼和民主陣線的主導地位。在本屆大會上,印共(馬)認為應當聯合所有左派的力量包括資產階級內各黨派中的社會主義者組成“左派—民主方案的另一種選擇”,才能取代的資產—地主統治的秩序,建立人民民主的國家,并提出了新自由主義和資產階級地主政策的替代方案,它包含了世俗主義、聯邦制、民主、經濟、勞動人民的權利、教育、衛生、環境、外交政策等方面的具體措施。
盡管以印共(馬)為首的左翼聯盟是印度國內僅次于人民黨和國大黨的第三大政治勢力,但是從現實情況來看,左派要想實現真正的聯合,重奪在西孟加拉邦、特里普拉邦、卡拉拉邦的執政權,并在印度政治舞臺上取得更大的勝利,還面臨著相當多的問題,這不僅包括人民黨和國大黨日益頻繁的攻擊,還存在著黨內自身及其左翼各黨派在路線方針政策上一致性的問題,對于印共(馬)的人民民主革命道路來說,其路途還很遙遠。
印共(馬)是一個以馬列主義為指導,向社會主義前進并最終實現共產主義的政黨,是印度國內僅次于人民黨和國大黨的第三大黨,也是印度國內最大的社會主義政黨,誰來擔任領導人是關乎印共(馬)甚至印度國家局勢的重大問題,關系到印共(馬) 堅持什么樣的路線,在2019年印度大選取得什么樣的成果的關鍵抉擇。二十二大在黨堅持民主集中制的原則下,經黨內充分討論,選舉了由95人組成的新一屆中央委員會,第二十一屆中央委員會總書記西塔拉姆·亞丘里連任黨的總書記。印共(馬)新一屆中央領導集體的產生,體現了其維護黨的統一的大局意識,體現了印共(馬) 政權的連續性和穩定性,將對大選前印共(馬)的走向及大選中的進程產生重要影響。
印共(馬) 認為,強大的印共(馬) 是帶領印度人民走人民民主革命道路,取得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勝利的根本保障。在印共(馬)發展的55年間,其領導的左翼聯盟在印度政壇中的影響不斷擴大,黨員人數穩步增長,群眾基礎深厚,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不斷加強黨的自身建設,正如此次大會所強調的,“黨的先進性和建設左翼民主陣線的關鍵是增強的獨立力量”。印共(馬) 強調自身是一個以馬列主義為指導的社會主義以政黨,代表的印度工人階級和勞動人民的最高利益,堅決不能偏離黨的階級立場、社會變革的發展方向和共產主義的理想追求,二十二大強調,為建立一個具有群眾基礎的共產黨,必須執行加爾各答全會規定的組織任務,重點是:“在經濟和社會問題上進行階級斗爭和群眾斗爭,擴大黨的影響,團結左翼和民主力量;采取群眾路線,與人民群眾建立聯系;精簡組織,建設高素質的革命黨;特別努力吸引青年入黨;進行反對共產主義、新自由主義和反對意識形態的思想斗爭?!盵15]
印共(馬)是倡導世俗主義和科學主義的馬克思主義政黨,在長期議會斗爭與非議會斗爭的結合中,在馬列主義原則的指引下,其已經取得長足的進步。但是,印度是一個多民族多宗教的國家,其中82%的居民都信奉印度教,印度教的種姓制度至今對印度社會都有深刻的影響[16],印共(馬) 的信仰與印度社會的民族宗教文化傳統形成了根深蒂固矛盾,導致其在分裂主義與宗派主義的印度國內始終影響有限,在選舉中的表現也非常不穩定,自身發展中也存在一些問題,如2004年實施較為沖動的統一戰線策略,退出了因印美核協議問題的與國大黨的聯盟,2011年因策略不切合實際喪失了其執政三十年之久的西孟加拉邦的執政權。在2019年印度大選之年,印共(馬)第二十二次全國代表大會通過分析國內外形勢,表明其并沒有對世界形勢有過激的判斷,對人民黨執政四年來的分析、左翼聯盟建設、自身建設等認識還是較為準確。同時,針對當前大資產階級-地主階級提出了完整的替代政策,提出了團結動員所有世俗和民主力量;民生問題上聯合行動;建立各級群眾運動和團結斗爭的聯合平臺等7條政治路線,以最大限度地集中反人民黨的選票,盡管印共(馬)在各方面能夠及時調整其政策,但是面對人民黨和國大黨的不斷攻擊及其自身存在的問題,印共(馬)勝利的道路仍然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