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型政黨制度的“利益表達”維度、功能維度和效果維度,分別指向政黨制度的一般特性、多黨合作制度的本質特點和政黨制度制度化的效能。展現三大維度的新型政黨制度,是經過制度化、規范化、程序化發展的多黨合作制度的嶄新形態,它與競爭性政黨制度是“各美其美”。
〔關鍵詞〕新型政黨制度;多黨合作;政黨體制;民主黨派
〔中圖分類號〕D0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8048-(2019)06-0066-12
2018年,習近平提出了“新型政黨制度”的概念,指出,與舊式政黨制度相比,新型政黨制度有“三新”,可從以下三個維度來理解。第一個是“利益代表”維度,第二個是功能維度 ,第三個是效果維度。習近平強調,履不必同,期于適足;治不必同,期于利民。習近平關于“新型政黨制度”的理論闡述,在中國政黨制度發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①目前,圍繞“新型政黨制度”展開的理論討論的文章可謂書簡堆積,其中有筆酣墨飽的好文章,給人以啟示。但也有些文章,令人費解。有的并不了解“三大維度”的理論內涵和實踐指向,所以只能口號式的圖解一通;有的把多黨合作制度直接等同于新型政黨制度,只看到“同”,看不到“異”;有的把競爭性政黨制度歸類在“舊式政黨制度”范疇加以鞭撻,不懂對競爭性政黨制度的辯證分析。對此,筆者梳理了自己的思路,提點管見。
一、三大維度:政黨制度的本質要求與多黨合作制度的本質特點
中國的多黨合作制度走過70春秋,尤其經過改革開放的洗禮,適應性、復雜性、獨立性和凝聚性在多黨合作制度中日益顯現。換言之,中國的多黨合作制度已經是一項成熟、有效的基本政治制度。習近平把政黨制度的本質要求與多黨合作制度的本質特點融合起來,歸納成“三大維度”。這一歸納,不但是對多黨合作制度運行狀態的科學總結,也為多黨合作制度的研究打開了新視角。
(一)“利益代表”維度:凸現政黨制度本質要求
1.政黨與政黨制度。從政治學角度解讀,政黨制度是指政黨參與政治過程,執掌或影響國家政權的模式。它包括政黨的法律地位以及政黨組織之間相處的形式。由于社會政治生態環境的不同(包括政治體制和政治結構),政黨制度的類型也呈現多種形態。不管是何種形態的政黨制度,它必然要體現一般規律和要求,即政黨制度必須要為政黨反映社會各利益群體的訴求提供制度保證,能夠有效地協調和緩和社會利益矛盾。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起到“安全閥”和“出氣孔”的作用。
政黨制度在國家政治生活中的作用,是與政黨功能臍連在一起的。利益表達功能是政黨最重要的功能。按照歐內斯特·巴克的描述:“政黨具有雙重性格或性質。也就是說,政黨是把一端架在社會,另一端架在國家上的橋梁。如果改變一種表達方式,那么政黨就是把社會中思考和討論的水流導入政治機構的水車并使之轉動的導管和水閘。”〔1〕薩托利在其名著《政黨與政黨體制》中也表達了相同的觀點:“政黨首先且最主要的是表達的手段。通過表達人民的要求而代表他們。恰恰是因為政黨為表達、溝通以及實踐”社會的“要求提供渠道,負責任的政府才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反應型政府。”〔2〕“政黨,與此相關聯的是,它們的主要行為可以被認為是代表性功能和表達功能。”〔3〕薩托利又指出:“如果政黨作為表達的工具只不過‘傳遞信息,那么……政黨完全可以被民意測驗、調查”等等取代,“政黨對它們感到必須進行反應的要求施加自己的影響。正如凱所指出的‘政黨是把大眾的偏好轉變為公共政策的基本機構。”〔4〕作為規范政黨活動的政黨制度,因此也必須是,“所有的政體都具有交流的特質,但只有政黨體制具有表達的特質。”〔5〕同時,也決定了可持續發展的政黨體系“總是傾向于從下而上的表達。”〔6〕由此可見,“利益表達”是政黨制度的本質要求。無論何種類型的政黨制度,“利益表達”必然存于政黨制度的運行之中。而能不能很好地表達,則與政黨制度的適應性、復雜性、自立性和凝聚性有關。
2.西方政黨制度的利益表達方式。在西方競爭性政黨制度的框架中,一些政黨與民眾之間既有常態化的制度性聯系,比如美國的民主黨與勞聯-產聯的關系,歐洲社會黨與工會組織的關系。在西方,環保工會、退伍軍人協會等等組織,都與相應的政黨保持密切的聯系。也有政黨與民眾之間只是在特殊事件發生時產生臨時性的聯系。在回應特殊事件時,有的政黨會成立“全國政策論壇”來聽取民意,有的設立“項目黨員”擴大表達的渠道等。在政黨制度相對成熟的西方國家,政黨一直強調其公共性、代表性的定位。尤其是執政黨,更想以“廣泛的代表性”來獲得社會的普遍支持。但是,在現實中,西方政黨必須首先對自己的利益集團、對自己的“票田”負責。因此,“代表的廣泛性”在現實中很難實現。當政黨“利益代表”功能式微或者偏失時,民眾也會對它們作出相應的反應。如巴西的部分農民發動的“無地農民運動”,對代表下層群眾利益的勞工黨帶來一定的沖擊。2004年,印度上演了一出“薯頭打敗鼠標”政治活報劇,把忽視農民利益的印度人民黨趕下臺。
“利益表達”是政黨制度的本質要求,并不是說每個國家的政黨制度在運行過程中必然會體現其本質要求。如果政黨體制內的每個環節壓制超過了表達,表明政黨體系的能力與社會要求之間出現了脫節,政黨制度失去“安全閥”“出氣孔”作用時,社會就會出現混亂。尤其在民主程度較低的國家,選擇多黨競爭制度其弊端更為明顯。西摩·馬丁·利普塞特等指出,許多新建立的體制從長期來看,對實行多黨制要十分小心。它們的政權既窮困,合法性又低。〔7〕合法性低的一個主要因素就是不能很好地表達和回應民眾的訴求。
3.中國多黨合作制度的結構與利益表達。中國多黨合作制度在制度設計上是:共產黨處在領導和執政的地位,各民主黨派處在合作與參政的地位,因此,我國政黨制度既有核心的一元,又有結構的多元。高放稱之為“一種新型的社會主義多黨制”。 鄧小平說,我們國家也是多黨的。但是,中國的其他黨,是在承認共產黨領導這個前提下面,服務于社會主義事業的。〔8〕這一具有創新性的政黨制度既避免了一黨制聽不到不同的聲音,不利于多樣性的民意輸入,也避免了多黨競爭造成的互相扯皮,辦事效率低下。簡言之,就是克服了黨爭的破壞性和一黨的專斷性。多黨合作制度經過改革開放的涅槃,從格局走向制度,并逐步制度化起來,從而暢通了利益表達和整合的渠道。特別是面對社會轉型的多元化的利益訴求,多黨合作制度以“不變形式變內容”的創新方式對新產生的社會群體進行組織化吸納。并擴大制度平臺,方便各民主黨派進行“體制內表達”,反映和表達不同階層和群體的利益訴求,使共產黨和政府能夠經常聽到各個階層、各個方面的意見和建議。這樣,制定的方針政策會比較恰當,即使發生了問題也比較容易糾正。〔9〕制度化了的多黨合作制度, 能夠將各種同質的、異質的政治資源和多元的利益訴求聯結起來并同化于體系之中,既能集中力量辦大事,又能照顧各方利益,做到“民意輸入”和“政策輸出”的平衡,使不同主體間的利益博弈在基本價值認同的前提下求得最大公約數,有效地應對了中國超大規模社會自身的復雜性和多維性。習近平指出,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是馬克思主義政黨理論同中國實際相結合的產物。它能夠真實、廣泛、持久代表和實現廣大人民根本利益,有效避免了舊式政黨制度代表少數人、少數利益集團的弊端。
(二)功能維度:展示了多黨合作制度的本質特點
中國多黨合作制度的顯著特征是:共產黨領導、多黨派合作,共產黨執政、多黨派參政。這一概括表達了兩層意思。一是中國共產黨是社會主義事業的領導核心,是執政黨;各民主黨派不是在野黨和反對黨,而是同共產黨親密合作的友黨和參政黨(包括無黨派人士,以下不再重復)。二是中國多黨合作制度的本質特點就是團結合作。
新中國的曙光在地平線上閃爍時,毛澤東就指出,我們將產生一個對我們是完全必要和合理,同時又區別于俄國制度的特殊形態。〔10〕圍繞著“區別于俄國制度的特殊形態”,又說,國事是國家的公事,不是一黨一派的私事。要學會和黨外人士實行民主合作的方法,善于同別人商量問題。〔11〕毛澤東詼諧地把人民政府稱之為“商量政府”,并說要與民主黨派……商量辦事。并且強調“要使黨外人士有職有權”。各民主黨派表示要抱著“揚棄舊中國,建設新中國的同一心情,很自由地、民主地、融融和和地……團結在中國共產黨的周圍。” 〔12〕黃炎培則用“要從地球幾萬萬年一部大歷史上邊,寫出一篇意義最偉大最光榮的記錄” 〔13〕來謳歌多黨合作。
誠然,多黨合作制度在發展過程中遭遇過挫折,但是深嵌在其中的“團結合作”并沒有因為雨打而風吹去。改革開放后,多黨合作重新起航。中國共產黨在進行制度修復的同時著力于制度創新。為了使“團結合作”深嵌于“領導——合作”“執政——參政”的運行之中,中國共產黨于1989年和2005年分別頒布了兩個關于多黨合作的綱領性文件,并與民主黨派共同努力,終于使多黨合作制度入憲。多黨合作制度既有憲法保障,也有軟法規范,使之蘊含其中的“團結合作”的本質特點全面地發揮效應。歸納起來,我們可以從以下幾方面詮釋“團結合作”這一本質特點。
1.共存同榮,互相促進。中國共產黨與各民主黨派風雨同舟,攜手奮斗迎來了新民主革命的勝利。堅持共產黨的領導和執政,已經成為各民主黨派的共識。各民主黨派在政治上接受共產黨的領導,享有憲法規定的權利和義務,享有憲法規定范圍內的政治自由、組織獨立和法律平等。各黨派參加國家政權,參與國家大政方針和國家領導人選的協商,參與國家事務的管理,參與國家方針政策、法律法規的制定和執行,發揮進步性和廣泛性的特點,遵循“長期共存,互相監督,肝膽相照,榮辱與共”的基本方針,為執政黨出主意,想辦法,為人民做好事,做實事。在執政為民和參政為民的過程中,中國共產黨與民主黨派協調發展,既提高了共產黨的執政能力,也發揮了各民主黨派參政議政的作用。
2.求同存異,和而不同。和是一種秩序,有秩序就意味著有差別。在多黨合作制度的框架中,執政黨與參政黨價值理念方面是趨同的,但在工具性理念方面存在著差異。工具性理念的差異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代表訴求的幅度和側重點有所不同。共產黨通過4360萬個基層黨組織,體察民情,了解民意,兼顧各階層公平,代表的是中國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各民主黨派圍繞中心,服務大局,在根本利益上是一致的。然而,民主黨派還必須反映與他們各所聯系的那部分群眾的具體利益。這就有可能會使得全局利益與局部利益之間、不同具體利益之間產生摩擦。這也就是利益表達方面的“同中有異”。二是看問題的角度有所不同。毛澤東多次談及民主黨派要唱唱“社會主義的對臺戲”。他說,“要唱對臺戲,唱對臺戲比單干好。”〔14〕周恩來認為:“各民主黨派聯系群眾的方面不同,可以聽到一些不同意見,對中國革命和建設是有利的。”〔15〕周恩來非常藝術地舉了費孝通的例子說明“異”的重要性。他說,費孝通先生的一篇文章把知識分子心靈深處的一些想法都說出來了。共產黨內也有不少能寫文章的知識分子,但這樣的文章我看是寫不出來的,就是有這種想法也是不寫的。〔16〕鄧小平則明確指出,共產黨總是從一個角度看問題,民主黨派就可以從另一個角度看問題,出主意。這樣,反映的問題更多,處理問題會更全面。改革開放后,社會主義政治文明不斷提升,民主黨派的活動在更廣闊的政治舞臺和社會舞臺展開。比如,對三峽工程的建議(并接受中共中央的委托,沿三峽進行考察,提了上千條意見)、對取消公車的建議、對西部大開發中“三農”問題的建議等等,不勝枚舉,充分體現民主黨派進步性和廣泛性的特點。民主黨派從不同角度提出的意見和建議,使我們的決策更為完善,也有利于找到全社會意愿和要求的最大公約數。中國共產黨與民主黨派“同明相見,同音相聞,同志相從,道義相砥,過失相規”。
3.程序保障,制度規范。我國多黨合作制度蘊含著豐富的和諧資源。從文化來源分析,博大寬厚的和合文化是團結合作的文化基礎。從歷史來源分析,中國共產黨與各民主黨派風雨同舟共同為新中國的誕生而奮斗。這些患難與共的共同經歷積淀為團結合作的歷史基礎。從價值取向分析,中國共產黨與民主黨派有著共同的奮斗目標——堅持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發展的道路,為中國的繁榮富強而奮斗。共同的價值取向如紐帶緊密地聯結著共產黨和各民主黨派。誠然,改革開放前,我們的“團結合作”基本上是以“政黨倫理”為中軸進行運轉。支撐其運轉的是情誼、道義。說的直白一點,就是以“人治文明”為運轉的基礎。因此,“團結合作”在應然狀態與實然狀態之間經常會產生問題。改革開放后,我們著力開發制度資源,使“團結合作”建立在民主法治的基礎上。政黨和諧只有在制度的、規范的、程序的軌道上運行,“團結合作”才具有現代性意義。經過改革開放四十年的發展,多黨合作制度創新、有效地開發了體型內的制度資源,對“團結合作”進行了一系列制度安排,有了一整套措施、程序,形成了具體的機制。團結合作嵌入在政治協商、參政議政和民主監督之中。以民主和法治為基礎的“團結合作”,使中國的黨際和諧與提升政黨能力有機地結合起來。
(三)效果維度:制度化的效能體現
效果維度,指的是政黨制度的制度化效能。制度化效能對發揮政黨制度的作用是很重要的。
1.警示和涵義。第一,政黨制度化的重要意義。政黨制度的制度化水平直接關系到其效果的發揮程度,關系到對國家和社會能否起保障和推進作用。從世界政黨制度發生變化的情況分析,經濟發展與制度化程度較低的政黨制度范式轉換有密切關系。尤其在現代化轉型的發展中國家。亨廷頓說,現代性孕育著穩定,現代化過程卻滋生動亂。在現代化發展過程中,發展中國家容易產生整合危機、參與危機和貫徹危機。產生這些危機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制度化程度較低的政黨制度不能適應社會生態環境的變化,無法吸納和包容民主參與大量增長。在現實政治生活中,如果表達不足,體系容易僵硬。但表達激增,所有需要變成需求提出來,這個體系也要被淹沒。我們拿亞洲一些國家為例,韓國、菲律賓等國,這些國家在社會轉型過程中,由于政黨制度的制度化程度比較低,不能很好地在制度內形成表達和綜合機制、制衡和溝通機制,所以不能承受經濟結構轉型后導致社會多元化帶來的壓力。政黨制度是社會情緒的調節器,釋放社會緊張的安全閥。如果調節器失靈,安全閥失效, 政黨制度的范式就轉換了。
第二,制度化的涵義。亨廷頓認為,制度是穩定的,受珍重的和周期性發生的行為模式。組織和程序與其制度化水平成正比例。〔17〕制度化是組織和程序獲得價值觀和穩定性的一種進程。〔18〕這種“獲得價值觀和穩定性”體現在“政治主體、政治行為、政治關系的結構和功能經由非正式的慣例規則向正式的、具有約束力的法律規則的轉化。高制度化層次的現代政治系統具有政治權威理性化、政治參與廣泛化和政治結構分化的特征。〔19〕簡言之,就是將政黨的活動方式和運行機制用具體的規則來保證。政黨的活動方式和運行機制按程序辦事,是政黨制度制度化的重要體現。
政黨制度的制度化,就能使政治體系很好地適應社會環境的變化,并在構建制衡機制、溝通機制和吸納機制的過程中,開創出自身的生命力。能夠通過體系擴大參與,對社會進行引導性調控,并能團結、吸納甚至是同化社會經濟發展過程中所產生出來的新興利益群體。
2.多黨合作制度的制度化分析。中國多黨合作制度化啟動較遲。改革開放前,無論從文本還是從現實上分析,多黨合作的制度并沒有建構,只是形成了格局。1987年,正式確認多黨合作制度為我國的一項基本政治制度后,多黨合作的制度化建設提到了議事日程。尤其是制度框架內的程序、機制的形成,表明了我國多黨合作制度化趨向成熟。我們可以從兩個維度來分析多黨合作制度化效能。
第一,政黨是政黨制度的核心,政黨制度的制度化程度直接關系到政黨在制度框架中權力(權利)配置的真實性和科學性。如果我國多黨合作制度的制度化程度不高,缺少制度規范和程序控制,執政黨就做不到在“有節度的自由”中使用政治權力。同樣,參政黨使用權利的邊界變得非常模糊,參政議政和民主監督事實上只能成為一種點綴和擺設。反之,政黨制度在制度化過程中,執政黨與參政黨以固定化的模式,依托規則和程序進行良性互動。權力與權利配置科學合理,執政黨與參政黨從各自定位出發,共產黨發揮領導作用,堅持為人民執政。民主黨派參政是制度化的參政,其內核是獨立的、自由的參政。其制度化的參政充分體現了合作的民主性。惟有如此,才能最大化地實現制度利益(公共利益),有力地遏制制度中的個人利益。共產黨與民主黨派互相依存、通力合作,表明多黨合作制度的內聚力很強。內聚力很強的多黨合作制度是中國現代化發展的有力的制度保障。
第二,民主價值與制度化。中國多黨合作制度是從中國國情中生長起來的,具有現代性的制度效能。然而,效能發揮的高低則與制度化的程度相關聯。制度之所以重要,它不僅僅構建了一個框架,更重要的是型塑了行動者行為的規范和結構。改革開放四十年,多黨合作制度在發展過程中,不但有具象的制度,更形成了動態的機制。我們知道“機制是需要相對長的時間逐漸地成長的。每一種制度的功效都要靠機制去實現。”〔20〕筆者曾在《多黨合作制度中的程序化建設》一文中指出:“政黨制度如果缺乏具體的規則和運行程序,政治主體可以跳過制度運行過程中必須遵循的某些規則,使制度成為一紙空文。”〔21〕當機制和程序深嵌于制度之中,就能很好地發揮多黨合作制度的優越性。多黨合作制度在為各民主黨派參政開辟了制度化通道,有力地凝聚了社會各界的智慧和力量,很好地綜合各方的利益訴求。多黨合作制度是實現社會整合的制度保障。社會整合一般指價值整合和利益整合。多黨合作制度的制度化運轉有利于提煉和形成體制內政黨共同的價值理念。同時,容納和擴大的政治參與和利益表達,能夠較好地協調各方利益,實現利益整合。多黨合作制度能夠通過體系擴大參與,轉移社會情緒。并架起“輸入”與“輸出”的制度橋梁,避免了分配危機,保障了社會的動態性穩定。習近平指出,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通過制度化、程序化、規模化的安排,集中各種意見和建議,推動決策科學化民主化,有效避免了舊式政黨囿于黨派利益、階級利益、區域和集團利益決策施政導致社會斷裂的弊端。
二、三大維度:多黨合作制度與新型政黨制度的關系
新型政黨制度是否等于多黨合作制度?筆者認為,如果簡單的等同,是缺少歷史常識和理論分析能力的表現。我們可以從多黨合作制度在蘇東一些國家的實踐以及改革開放前在中國運轉現狀來分析,具有三大維度的新型政黨制度不能完全等同于多黨合作制度。
(一)多黨合作制度在蘇東國家的實踐和退場
《共產黨宣言》中明確指出“共產黨人不是同其他工人政黨相對立的特殊政黨”。1871年巴黎公社建立的第一個工人民主共和國則是初步實現了社會主義多黨制。〔22〕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后,列寧提出了多黨合作的設想,并與社會革命黨達成協議,組成兩黨聯合政府。合作期間,列寧表示很愉快,認為有“令人難忘的往事”。〔23〕后來由于布列斯特和約和水兵暴動事件,雙方發生嚴重矛盾,社會革命黨退出聯合政府。1920年7月,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通過的《關于共產黨在無產階級革命中的作用》的文件中規定:“每個國家應有一個統一的共產黨”。1923年和1924年,社會革命黨和孟什維克先后被取締,蘇聯從多黨合作制轉型為一黨制。
多黨合作在蘇聯退場后,東歐地區還有四個國家實行多黨合作制,即波蘭、捷克斯洛伐克、東德、保加利亞。在這四個國家中,除了執政黨以外,還有民主政黨。波蘭有統一農民黨和民主黨。捷克斯洛伐克有人民黨、社會黨、自由黨和復興黨。東德有基督教民主聯盟、國家民主黨、自由民主黨、民主農民黨。保加利亞有農民聯盟。這些民主政黨具有一定的社會影響力,其成員規模也不小。波蘭,執政的統一工人黨的黨員人數與民主政黨的人數是4∶1;捷克斯洛伐克是19∶1;東德是5∶1;保加利亞是7∶1。波蘭統一工人黨的黨綱規定,波蘭統一工人黨在對國家發揮領導作用的同時實行聯合執政方式。〔24〕東歐各國共產黨中一些有見地的領導人很想走一條適合本國國情的政治發展道路,如季米特洛夫、蘭普等。但是,五十年代對東歐共產黨內部的大規模清洗,使蘇聯模式在東歐鞏固起來,多黨合作也靠近了一黨制,民主政黨不能充當聯結權力與社會的紐帶。當多樣性民意在輸入過程中,經過同質性的層層篩選和過濾,民主政黨也只能是執政黨的回音壁,政府只聽見自己喜歡的聲音。民主政黨只能充當執政黨的“輸送帶”和“傳聲筒”,政黨制度也失去了“連接帶”“安全閥”和“出氣孔”的作用。
(二)改革開放前的中國多黨合作制度狀況分析
中國的多黨合作制度是歷史的選擇,也是以共產黨為領導,民主黨派合作而進行的一系列制度安排。新中國成立伊始,民主黨派的作用是“參、代、監、改”,即參加國家政權和國家事務的管理,代表他們所聯系的階級階層的合法利益和合理要求,通過提意見、作批評的方式對共產黨和國家機關的工作進行監督,進行自我教育和思想改造。中國共產黨努力發展和完善團結合作的多黨合作局面。多黨合作形式主要有最高國務會議、雙周座談會、協商座談會等。各民主黨派積極參加新中國的各項建設,并把知識優勢轉化為生產力,貢獻力量。1956年,多黨合作的“長期共存,互相監督”的基本方針確定。同年,毛澤東在談及“十大關系”時考慮可以把民主黨派看作類似反對派或準反對派。〔25〕周恩來在八大期間與匈牙利勞動人民黨代表團會談時說,“我們制度是優越的,但也有缺點,如太集中。又如一黨制。這本身包含著它的陰暗面。”〔26〕然而1957年反右斗爭的擴大化以及接踵而來的“文化大革命”,中斷了多黨合作的發展。民主黨派的“參、代、監、改”只剩“改”。民主黨派成員的數量在不斷減少,從1957年初的10萬人,反右擴大化后只有8.7萬人,“文革”結束時,只有6.5萬人。“長期共存,互相監督”變成“共產黨監督民主黨派”的單向監督。民主黨派內部開展“拔白旗”和“自我改造”運動。1958年,毛澤東提出“要一張一弛”來改善同民主黨派的關系。但是“文革”的號角吹響,八大民主黨派中央全部被迫停止工作,黨派各級組織癱瘓。在新中國成立初期創造的多黨合作形式不再運轉。多黨合作進入了冰封時期。
與此相關的是,政策完全取代制度。多黨合作沒有制度規范和程序規約。政協是多黨合作的重要機構,其運轉脫出制度的軌道。比如,1955年召開21次會議;1957年召開17次;1958年召開2次。1966年8月30日,政協就停止辦公。直到1973年才有政協活動。此時,政協和人大都是八年六個月沒有開過會議。
(三)多黨合作制度不能簡單地等同新型政黨制度
通過對相關歷史的回顧,我們不難發現,無論是東歐地區的多黨合作還是我國在改革開放前的多黨合作,均未呈現出“三大維度”的形態。新型政黨制度之所以具有三大維度的功能,除了共產黨的領導,還應該從民主黨派(民主政黨)和制度化方面來分析。
第一,民主黨派是否缺位關系到多黨合作制度的真實性和有效性。多黨合作制度的優勢在于不但能夠避免多黨競爭的效率差和破壞性,而且還能夠避免一黨制的獨斷和僵硬性。其中民主黨派(民主政黨)能夠很好地充當民眾參與政治的工具,成為執政黨聯系社會的紐帶和橋梁,是多黨合作制度富有生命力的重要指標,也是“三大維度”功能發揮的重要的動力源。如果民主黨派(民主政黨)不能很好地發揮作用,只有執政黨來充當橋梁這一中介角色,社會的訴求和矛盾就很難得到表達和消融。這也是毛澤東希望民主黨派能夠成“類似反對派”,“唱唱社會主義對臺戲”和周恩來擔憂有“一黨制”傾向的初衷所在。波蘭、保衛利亞等國和我國在改革開放前雖然實行多黨合作,但民主黨派(民主政黨)受各種條件所制約,既沒有發揮“橋梁”“紐帶” “助手”的作用,也沒有起到“權利對權力的監督”的作用,民主黨派(民主政黨)在多黨合作方面不能很好地發揮作用,直接影響到政黨制度的政治吸納、利益表達、社會整合、組織與動員等功能的實現。
第二,政黨制度的制度化程度關系到制度效能的發揮。在分析多黨合作不能簡單地等同新型政黨制度時,還有個重要的視角,就是制度化。如上文所述,政黨制度是為政黨的行為提供規范。在制度框架中必須有一系列規定、要求和程序等。制度化,就是制度中各個要素有機連接并互相作用。多黨合作制度的制度化程度關系到“三大維度”的實現程度。首先,如果沒有制度和程序的規范,就不能對政黨進行有效約束。而規范有序的組織結構是“三大維度”作用發揮的組織基礎。其次,制度化能夠培育道德和忠誠。制度形成規則,而規則是意識形態中價值理念的體現。各政黨在制度范圍內活動,按照程序和規則運轉,逐步適應制度的約束,逐步養成按照規則進行活動。在學習、掌握、適應過程中,各政黨對規則產生敬意,對制度產生信仰。同時,在自覺按照規則活動的過程中,“制度自信”逐步內化于心。惟有對制度懷有忠誠和信仰的政黨及其成員,才能夠很好地發揮執政黨和參政黨的作用,才能夠使我國的政黨制度是合道德的、合利益的、合法律的,這也是發揮“三大維度”功能的重要因素。再次,制度化就是要使制度中的具體規則完善起來,要形成一個層次分明、界限清楚、協調推進的體系。如果沒有制度化,政黨制度就缺乏具體的規則和運行程序,有關的政策規定只能是文字闡述的條文,不能成為具體的動態控制。只有制度“化”起來,程序規范,機制規約,權利才能對權力進行監督,民意才能得到充分反映。在制度化的運轉中,更能凸顯我國合作型政黨制度的優勢,凸顯三大維度的作用。
依據以上分析,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具有“三大維度”特點的新型政黨制度有兩個明顯的指標。一是民主黨派(民主政黨)要在制度框架內真實地發揮政黨作用。二是多黨合作制度必須制度化、規范化和程序化。波蘭、保加利亞等國的多黨合作制度中的民主政黨聯系社會的作用式微,而制度并沒有“化”起來。我國改革開放前,民主黨派在一個缺少政治安全的環境中,很難發揮作用。而制度內的規則、機制、程序并沒有形成,制度效能很難發揮。因此,把具有三大維度特點的新型政黨制度與多黨合作制度簡單地等同起來,是缺乏歷史觀的表現。
筆者認為,新型政黨制度是多黨合作制度發展中的一個嶄新形態。它與多黨合作制度既有聯系也有區別,它是多黨合作制度經過改革開放四十年的制度化建設,逐步走向成熟的標志,也體現了中國共產黨推進民主發展的堅定意志。亨廷頓說過,有利于民主的社會、經濟和外部條件的出現絕不足以產生民主。〔27〕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共產黨銳意改革,不斷推進社會主義政治文明建設,不懈地推動多黨合作制度的制度化、民主化、規范化和程序化發展,實現了對民主黨派的科學定位,推進了一系列規則、機制、程序的形成,并確定了政黨協商的常態化等,打開了多黨合作發展的新境界。波蘭、保加利亞、捷克斯洛伐克、民主德國以及朝鮮的多黨合作制度都沒有進入這個新境界。因此,新型政黨制度是最具有“中國特色”的。
三、三大維度:面向世界,文明是可以融合的
在論及“新型政黨制度”時,有不少研究者把筆鋒直指競爭性政黨制度,并把此歸類于“舊式政黨制度”加以全盤否定。筆者認為,全盤否定的態度顯然是片面的。而且,新型政黨制度與競爭性政黨制度也不是“文明的沖突”。
(一)新型政黨制度蘊含人類政治文明的優秀成果
戴維·伊斯頓把政治體系的合法性來源歸納為兩種支持:特定支持和散布性支持。特定支持是指社會經濟文化的發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所引發的對政治體系的支持。散布性支持是對政治體系認同的情感支持。我國多黨合作制度(為了表述方便,我們還是用多黨合作制度)是獲得特定支持和散布性支持的。這兩種支持來源于兩個原因。
1.中國多黨合作制度是中國國情的產物。習近平指出:“要堅持從國情出發、從實際出發,既要把握長期形成的歷史傳承,又要把握走過的發展道路、積累的政治經驗、形成的政治原則,還要把握現實要求、著眼解決現實問題,不能割斷歷史,不能想象突然就搬來一座政治制度上的‘飛來峰”。〔28〕當代世界,政黨和政黨制度可謂是“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呈現千姿百態的圖景。然而,“一國人民的根本的政治制度是從該國人民的特性和生活成長起來的一種有機的產物。”“如果充分符合民族的情感和性格,通常是持久的,經過連續不斷的凝聚,就構成適合該國人民的政體。”〔29〕回望歷史,中國曾經經歷過多黨競爭制、一黨訓政制,結果都行不通,因為與本國的歷史文化不兼容。中國人民選擇了多黨合作制度。歷史和現實證明,多黨合作制度能促進社會發展、經濟繁榮、政治穩定,是符合現代化的世界潮流又富于民族特色的政黨制度。
2.多黨合作制度(新型政黨制度)蘊含世界政治文明的優秀成果。中國多黨合作制度在發展過程中嬗變為具有三大維度的新型政黨制度形態,這與中國共產黨銳意創新,堅持把世界政治文明中的優秀成果與多黨合作制度的民族性在更高層次上的交融分不開。亨廷頓說過,一個文明中的革新經常被其他文明所采納。〔30〕因此,各類政黨制度都有一些大致相同的運作方式和規則。中國多黨合作制度在運轉過程中,同樣體現出政治文明的一般要求。第一,分權。在西方政治體系中,政黨通過選舉取得的是執政地位,也就是執政黨。執政黨執掌的主要是行政大權。西方國家對執政黨手中的行政權是用制度強行分權。在我國多黨合作制度中,政治領導權牢牢掌握在中國共產黨手中。這樣,就不會偏離正確的發展方向。對于行政權,中國共產黨則主動分權,在行政權上充分體現了各黨各派的合作。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非中共人士擔任行政領導的比例越來越高。尤其在與民眾利益密切相關的執法部門,有更多的非中共人士擔任正職。實行各黨派共同管理國事,不但體現了中共對民主執政的追求,也是遵循政治文明原則的表現。第二,監督。西方競爭性政黨制度以他們的方式實現對執政黨的監督。在中國,我們也以自己的形式實行政黨之間尤其對執政黨的監督。如把政治協商納入到決策程序之中,重大問題在決策前和決策執行中進行協商。這是通過對決策權力的橫向配置,使民主黨派能夠有效地監督執政黨的決策行為。另外,還有專項監督、調研監督等等。尤其是《中國共產黨黨內監督條例(試行)》提出的中共黨內監督與民主黨派的監督結合起來,構成“內外夾攻”的監督網絡。第三,參與。完整的表達應該是“擴大民主的參與”。科恩提出,參與廣度、深度和范圍是衡量民主的尺度。這些機會一般是通過各級政治組織尤其是通過政黨對公民開放。西方國家是以“選舉”來體現其橫向民主的特點。我國是通過“協商”來體現縱向民主的特點。多黨合作制度不斷開拓參與的深度和廣度。以政黨協商為標桿,從人大、政府、政協、人民團體、基層等方面全面推進,向廣泛多層制度化的發展,實現公民的廣泛參與,實現了民意向決策機構的流入。同時,這種“深度和廣泛”的參與,都是在一定程序規范下進行,杜絕了無序的行為。多黨合作制度調控了政治參與的速度,使經過現代化動員變得迅猛的參與要求經過“解壓”后進入緩和的階段,避免了可能引起的社會動蕩。放眼世界,“選舉”和“協商”都是民主的表現形式,衡量的尺度就是參與的深度和廣度是否是真實有效的。第四,內聚。強大的政黨制度應該具有高水平的制度化和高水平的群眾支持。成熟的公民是政黨制度發展的社會基礎。同樣,成熟的政黨制度也具備了培育高素質公民的能力。多黨合作制度在擴大公民參與渠道的同時,還引導人們有序參與,從而培育了公民的法治意識、民主意識和共同體意識。這是“信任的制度化”。在“信任的制度化”中吸收和安排了在現代化過程中產生的新的社會集團,并很好地包容和同化。所以說,多黨合作制度充分體現了內聚力。在復雜的、快速的轉型社會中,人們需要的是有道德基石的,具有內聚力的政黨制度。
(二)文明可以融合:新型政黨制度是中國的,也是世界的
政黨制度是一個具有生命的復雜體系,它必須成長在適應的社會政治生態中,顯示民族性的特點,也是我們講的特殊性和個性。然而,政黨制度的特殊性和個性同樣蘊含著人類政治文明發展的規律性,有著各類政黨制度大體相同的運作方式和規則,體現世界性的特點,也就是我們講的個性與共性的統一。
1.讓世界了解中國的政黨制度。放眼世界,美國總統制的兩黨制和英國內閣制的兩黨制、法國半總統制半議會制、德國5%條例限制的多黨制、新加坡一黨獨大多黨競爭制等等,雖然都屬于競爭性政黨制度范疇,但依舊有一些差異性,并在運轉中頑強地表現自己的特殊性。中國的多黨合作制度屬于非競爭性政黨制度范疇,有著自身的特點,顯示政治文明的個性特色。但由于中國的多黨合作制度是在西方政黨制度成長成林時脫穎而出,在一條不同于西方也不同蘇聯的軌道上運行,世界對中國的政黨制度不熟悉甚至有偏見。他們只見“集中”,不見“分權”;只見“缺乏競爭”,不見“廣泛協商”;只見“中國的民族性”,不見“蘊含的共同價值性”。造成這些問題的原因有兩點。第一,西方的偏見,西方習慣用他們的基本價值觀來衡量和剪裁中國的現實,習慣把他們的政黨制度模式作為世界的標桿,作為唯一的民主運行方式。第二,我們的表述方式有點問題。一種是習慣用統戰的語言來闡述我國政黨關系和政黨制度。一些研究者習慣停留在統一戰線框架討論問題,使用的也是統一戰線的政策話語。運用“圈子里”的表達方式,不但缺少學術規范,而且理論視野不開闊,“自拉自唱”很難讓世界了解,結果只能“自娛自樂”。一種是口號式的表達。沒有學理研究,只有結論和口號。談新型政黨制度,不能不聯系到改革開放。改革開放實際上是一種全新的價值體系建構。這種建構賦予多黨合作制度新的生命力,嬗變為具有三大維度的新型政黨制度,可以說,實踐是生動的,內涵是豐富的。我們完全可以多視角地對新型政黨制度進行詮釋和闡述。但一些研究者只會用結論加口號的方式闡述“中國特色”,回避其蘊含的“共同價值”,似乎沾上“共同價值”就是贊美西方競爭性政黨制度,把“世界政治文明的優秀成果”貼上“西方專屬”的標簽,而把中國特色與世界政治文明隔絕開來,只會使世界對中國多黨合作制度產生誤解。
讓世界了解中國,我們就要認真貫徹習近平對政黨制度理論研究的講話精神,打破思想上的僵化,改變研究模式上的僵硬,要在厘清基本概念、范疇、邏輯及理論支撐的基礎上,著力提煉我國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標識性概念、范疇、表達,積極構建融合政治性、學術性和大眾性的中國特色政黨制度話語體系。而這個話語體系必然是汲取世界政治文明的優秀成果,是在與不同的政治文明交流、對話、借鑒中形成的。
2.讓中國更了解世界。要構建與新型政黨制度實踐的政黨制度話語體系,了解世界很重要。第一,了解世界,有助于構建積極的防御體系。應當承認,長期以來,西方世界一直把西方的模式作為唯一正確的發展道路,認為具有“普世價值”,并把西方模式尤其是競爭性政黨制度模式作為全球標桿,認為其他國家都應該效仿。然而,中國脫出西方政治發展的軌道,根據本國國情開創一條嶄新的道路,并把中國特色的政治文明嵌入世界政治文明之中,在全球傳播,這的確引起西方的驚慌。他們一方面制造各種“中國威脅論”,一方面加緊對中國進行各種滲透。政黨制度是政治制度的樞紐,因此,中國的多黨合作制度是西方基本價值觀滲透的主要領域。由于當今信息全球化、網絡化,滲透大大突破傳統國家的時空界限,其危害性不可小覷。抵御西方基本政治價值觀的滲透,是意識形態工作的重大任務。怎么抵御?有兩種抵御觀,一種是消極的抵御。消極的抵御就是關閉所有窗口,拒絕睜眼看世界。一種是積極的抵御。積極的抵御就是認真研究西方政治運行的狀態,既要看到其弊端和與中國國情不兼容的方面,也要看到其某些具體制度可以借鑒學習的方面。
第二,借鑒不是移植。了解世界,了解西方競爭性政黨制度的實然狀態,我們清楚地明白西方多黨競爭制并不是一首美妙的小夜曲,給人帶來的全是溫馨愉悅的感受。它可能就是潘多拉盒子,合著的時候,人們充滿好奇和幻想;打開后可能會令人沮喪、無奈和痛苦。“選舉民主”是西方民主的樣本,但是基于選票的考慮,議員們往往立足本黨和地方利益,置國家整體利益和長遠利益于腦后。政黨競爭是西方民主的特色,但議會中的“黨爭”互相攻擊,效率低下。過分的競爭使得政治體系的政治供給能力下降,在民主程度低的國家中,這種政黨制度的惡意競爭最大的弊端是名義上的人民主權演化為實質上的有產者主權。西方的選舉是以金錢為軸心的,我們更不能照搬照抄。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組織編寫的《民主治理與人類發展》中指出,美國這些老牌民主國家,其金錢政治對民主的破壞的危害性越來越大。〔31〕鄧小平說,關于民主,我們大陸講社會主義民主,和資產階級民主的概念不同。西方的民主就是三權分立、多黨競選,等等。我們并不反對西方國家這樣搞。〔32〕
不按西方政治發展的邏輯來設計中國的政黨制度,這是大國應有的責任,也是中華民族負責任的態度。同時,也要借一雙慧眼,懂得抵制什么,借鑒什么。西方多黨競爭制度中的法治原則、制約原則等,我們還是要學習借鑒的。借鑒不是移植。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江澤民說,多樣性是世界存在的本質特征。人類社會的共同進步追求只能通過不同的文明來表達。各國人民的美好生活理想可以通過不同的發展道路來實現。各種文明和發展道路應該和諧共存,在競爭比較中取長補短,在求同存異中共同進步。各國的發展必然要遵循各自的歷史軌跡,處于不同發展階段的國家應在相互尊重的基礎上平等交流、友好合作。〔33〕2015年9月2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紐約聯合國總部發表講話,指出:“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是全人類的共同價值,構建以合作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系,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34〕習近平以開放的視野告訴我們:“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鑒而豐富”。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只有交流互鑒,一種文明才能充滿生命力,只要秉持包容精神,就不存在什么‘文明沖突,就可以實現文明和諧”〔35〕。
何謂“舊式政黨制度”?應該有兩個維度。一個是橫向維度,放在世界坐標上來比較。一個是縱向維度,放在本國歷史發展的坐標上來研究。習近平在布魯日歐洲學院指出:“中國人苦苦尋找適合中國國情的道路。君主立憲制、復辟帝制、議會制、多黨制、總統制都想過了、試過了,結果都行不通。最后,中國選擇了社會主義道路。獨特的文化傳統,獨特的歷史命運,獨特的國情,注定了中國必然走適合自己特點的發展道路。我們走出了這樣一條道路,世界是多向度發展的,世界歷史更不是單線式前進的。”〔36〕世界多向度發展,就是承認文明有差異。差異就是矛盾。正是“差異和矛盾”才促進不同文明之間的對話、交流和互相借鑒。所以,我們更多的要在縱向維度上來認識“舊式政黨制度”的消極面。正如習近平指出的“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中國不能全盤照搬別國的政治制度和發展模式,否則的話不僅會水土不服,而且會帶來災難性后果。”〔37〕
3.不斷推進我國多黨合作制度的發展,為世界文明作貢獻。呈現出三大維度的新型政黨制度是中國多黨合作制度發展的一個嶄新形態,是世界政治文明優秀成果中的重要元素,也是世界共同價值的重要組成部分,為世界提供了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然而,“文明沒有精確的起點和終點”。從應然和實然的比較看,我國新型政黨制度還需要完善和提升。比如在政黨協商方面,協商是一種治理形式,是把民主程序和規范內涵有效地結合起來,融合于咨詢和決策的雙重需要,通過制度化的協商,賦予決策的合法性。因此,這種協商必然以差異性為前提。而我們則過多地強調了協商的合作性和協同性,忽視了協商中的差異性、制約性、回應性和沖突性。所以要按照習近平總書記所說的,要完善政黨協商的內容和形式,建立和健全知情和反饋機制,增加討論交流的平臺和機會,提升協商的密度,注重協商的成效。參政議政方面,要拓寬民主黨派聯系社會的渠道,完善民主黨派明政建言的機制。在民主監督方面,更需要全面研究和推進。習近平非常關心民主黨派的民主監督,他語重心長地指出,當年“窯洞對”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嗎?恐怕還沒有。一些領導怕監督、不愿被監督、覺得老是有人監督不自在、干事不方便。為了讓這種“不自在、不方便”常態化,我們要從國家安全的角度,著力完善監督制約機制,不斷創新監督的形式。同時,加強和完善民主黨派中央直接向中央提出建議的制度、建立健全決策咨詢制度、建言獻策小組,使制度更具張力。
改革開放只有進行時,沒有完成時。同理,多黨合作制度的發展也只有進行時,沒有完成時。不斷提升具有三大維度的新型政黨制度效能,這不但是中國現代化發展的需要,也是為世界政治文明作貢獻的需要。習近平同志指出:“在相當長時期內,初級階段的社會主義還必須同生產力更發達的資本主義長期合作和斗爭,還必須認真學習和借鑒資本主義創造的有益文明成果,甚至必須面對被人們用西方發達國家的長處來比較我國社會主義發展中的不足并加以指責的現實。”〔38〕我們要不自大、不自卑,立足國情,向世界學習,把中國故事(多黨合作制度)講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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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朱鳳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