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美關系：磕磕絆絆新一年

俄美關系是當今世界上最受關注的大國關系之一。美國總統特朗普執政以來，原本規律性變化的俄美關系“標配”態勢被“沒有最差，只有更差”的現實所打破。2018年，從敘利亞局勢到烏克蘭危機，從美國對俄羅斯實施多輪制裁到美威脅退出《中導條約》，俄美關系在磕磕絆絆中又走過了一年。2019年新年伊始，俄羅斯正式指控在俄被捕的美國人保羅·惠蘭涉嫌從事間諜活動，給本已緊張的俄美關系蒙上一層新的陰影。那么，2019年俄美關系走向如何？其態勢演變將會給世界帶來怎樣的影響？

地緣政治博弈仍將持續

地緣政治和戰略安全，始終是觀察俄美關系的兩個核心視角。2019年，美國和俄羅斯地緣政治博弈的主要焦點地區依然是敘利亞和烏克蘭。

在敘利亞問題上，特朗普在2018年末拋出的撤軍消息和新年伊始作出前后矛盾的表態，使地區局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迫于美國國內和盟友的壓力，1月2日，特朗普為此前作出的撤軍決定進行辯護，表示美軍將緩慢撤出敘利亞，但沒有給出具體時間表。1月8日至15日，美國國務卿蓬佩奧一周內訪問了中東8個國家。與此同時，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博爾頓也前往以色列和土耳其，就地區安全協調問題同相關國家進行磋商。有分析指出，目前敘利亞局勢復雜，各方利益交織，美國不會坐視北約盟國利益不管，同時還要關照以色列對極端組織“伊斯蘭國”殘余勢力的擔憂，美國在中東地區將繼續保有強大的軍事存在。但受制于美國國內和盟友的利益訴求，美國撤軍議題變得異常敏感。俄美分別從敘利亞撤軍，可以實現兩國脫離“接觸”，并保持敘利亞政權處于某種俄美雙方都默認接受的相對平衡狀態。但中東畢竟已經被賦予了俄美關系、俄歐關系、美歐關系和能源政治等多重含義，俄美在中東地區的地緣政治博弈不會結束。不論美方最終撤軍與否，包括美俄在內的利益相關國勢必在敘利亞展開一番新的較量。

在烏克蘭問題上，俄烏2018年11月在刻赤海峽附近發生沖突后，美方要求俄方立即歸還烏方被扣船只和人員，并保持刻赤海峽和亞速海航道暢通。美國國務院2018年12月下旬宣布將向烏克蘭額外提供1000萬美元軍事援助，以幫助烏方增強海軍實力。盡管如此，美國軍方對刻赤海峽事件“不回應、也不采取行動”的態度表明，美方并不打算與俄羅斯發生正面對抗。俄羅斯副外長卡拉辛表示，俄羅斯無意擴大在亞速海的軍事力量。有分析認為，刻赤海峽仍將是美俄之間紛爭的一個觸發點。2019年，美軍海軍的“航行自由行動”可能擴展至鄂霍次克海、黑海，甚至亞速海或刻赤海峽，而俄羅斯對這種挑釁的反應可能會越來越強烈。2019年3月，烏克蘭將舉行總統大選。在此問題上，俄美都保持了低調的高度戒備。同時，兩國也都表現出期待有所改變和爭取更多靈活空間的意愿。俄羅斯希望美國等西方國家能夠默認克里米亞現狀，而美國國內也出現了在烏克蘭問題上“放俄羅斯一馬”的聲音。經歷了內戰和失去克里米亞之后，烏克蘭新任總統如何規劃本國內政外交，將成為關鍵變量。

軍備競賽風險不斷增大

2018年7月，盡管特朗普與普京在芬蘭赫爾辛基舉行了首次正式會晤，但其后計劃的11月巴黎會晤和12月布宜諾斯艾利斯會晤均因各種原因而取消。受到美俄國內因素制約以及美國國內“通俄門”調查等影響，美俄元首外交取得的成果十分有限。未來兩位領導人為安撫各自國內政治勢力，也難以向對方作出更多妥協。

當前，俄美關系中最為緊迫而敏感的問題是美國退出《中導條約》。《中導條約》問題是一個帶有地緣政治性質的戰略安全問題。2018年10月，特朗普宣稱美國將退出《中導條約》。同年12月4日，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向莫斯科公開喊話：除非俄羅斯恢復全面履行《中導條約》義務，否則美國將在60天后暫停履行該條約義務。俄方在呼吁保留條約的同時也毫不示弱，外交部長拉夫羅夫表示，如果美國在歐洲部署中程導彈，俄羅斯將采取回應措施。2019年2月1日，美國宣布啟動退約程序。俄羅斯于次日宣布暫停履行條約義務。

美國如果在歐洲部署陸基中短程導彈，將給俄羅斯帶來新的安全壓力。如果兩國對稱部署，俄羅斯部署的中短程導彈并不威脅美國本土，但美國部署在歐洲的同類導彈卻可以覆蓋俄歐地區的主要經濟工業中心。陸基中短程導彈相較于空基和海基導彈更加穩定、更具威脅。因此，一旦美國在歐洲部署中短程導彈，俄美之間的安全對抗和軍備競賽升級則無法避免。事實上，自美國于2001年退出《反導條約》后，俄羅斯就開始大力研發突防武器和技術。2018年3月，普京在國情咨文中集中展示了幾款“大殺器”，既是對美國謀求絕對軍事優勢的回應，也是為新的削減戰略武器條約談判增加籌碼。普京指出，新型戰略武器將很快列裝部隊，但他同時強調，“我們不需要為世界創造新的威脅”“相反……我們期待談判”。近日，俄國防部公布了“先鋒”高超音速導彈試射成功的電視畫面。該洲際導彈系統是一種新型戰略武器，可繞過敵方的導彈防御系統。據估算，該導彈可在15分鐘內抵達美國本土，可能于2019年列裝俄軍戰略導彈部隊。為應對這一新局面，美國政府在最新的國防預算中對發展高超音速武器劃撥了專款。有分析指出，美俄相互指責對方違反《中導條約》，美國威脅退出條約并為此設定時間表，雙方矛盾升級可能引發新一輪軍備競賽，為全球戰略穩定增添新變數。“后中導時代”一旦來臨，不僅將擾動歐洲安全格局，更將危及國際軍備控制和戰略穩定。

戰略安全領域的博弈具有零和性質。無論是美國退約，還是俄羅斯展示戰略武器，都清楚無疑地表明，短期內俄美在戰略安全領域的對抗與競爭將超過合作與對話。從中長期看，在新一輪軍事革命大背景下，俄美必然經歷戰略力量失衡與制衡的反復較量。俄羅斯將核武器、核技術、新物理原理與高超音速、智能無人等技術相結合，謀求對美在戰略威懾力量上的不對稱優勢，將其視為維護國家安全和大國地位的利器和籌碼。美國為了保持絕對軍事優勢，必然會在新抵消戰略指導下在相關領域進行“對稱”發展，并不斷謀求新的“不對稱”優勢。這將成為未來一個時期內，俄美兩國在戰略安全領域展開軍備競賽的現實圖景。

俄美關系實質性改善前景渺茫

美國退出《中導條約》后可能出現兩種情形：一是俄美都不在歐洲部署陸基中短程導彈，或者美國不在靠近俄羅斯邊境地區部署，即一種無條約約束的自律狀態；二是俄美在歐洲對等部署陸基中短程導彈。從戰略安全角度講，第二種情況將導致地區國家攻防對抗、武器擴散和軍備競賽，破壞地區和全球戰略穩定。而從地緣政治角度講，如果出現第一種情況，則有助于審視美國全球戰略調整態勢和印太戰略虛實。

從歷史和現實看，俄美之間缺乏根本戰略互信，在許多問題上存在分歧。當前，俄美兩國都在有意識地管控分歧，防止發生正面、直接沖突。整體而言，俄美關系仍維持在“可控的對立”中。特朗普有緩和和改善俄美關系的個人意愿，但俄美關系復雜的內在邏輯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復雜性主要來自美國國內和俄美關系的特殊性質。從美國國內角度講，內閣、黨內與特朗普有分歧，國會對特朗普有掣肘，俄美關系被撕扯于國家利益、政治斗爭和集團利益之間。從國際角度講，俄美關系超出雙邊范疇的特殊性質，并受第三方因素影響致使俄美關系震蕩不已。

此外，從中期來看，有兩個重要節點將對2019年的俄美關系產生影響。首先，2020年底美國將舉行總統大選，美國各方政治勢力會更加積極和堅定地打出俄羅斯牌，將“俄羅斯威脅”作為美國選舉政治的工具。因此，2019年的俄美關系將會在總統選舉前表現出持續低迷的逆慣性。其次，俄美《第三階段削減戰略武器條約》2021年將到期，新協議談判將使未來一兩年兩國安全對抗和軍備競賽的氛圍更加濃烈。

為了避免摩擦不斷升級，俄羅斯方面在尋找與美國方面“坐下來談”的機會。俄羅斯外交部長拉夫羅夫在年初回應普京向特朗普發出新年賀詞一事時表示，當華盛頓方面準備好的時候，俄方可以同美方舉行“建立在平等、互相尊重、考慮雙方利益基礎上”的會談。輿論認為，雖然當前俄美關系已經跌入谷底，兩國關系在短期內出現改善的前景不容樂觀，但雙方不應該停止接觸，兩國未來應進一步開展對話和溝通，共同商討包括戰略穩定、恐怖主義、禁毒合作和地區沖突等在內的全球性議題。

（中國社會科學院“一帶一路”研究中心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