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鄂豫皖蘇區在創建和發展過程中曾遭遇“赤白對立”問題。在深入分析其深層根源的基礎上,鄂豫皖蘇區采取了一系列應對舉措,其中包括努力糾正盲目燒殺的“左”傾錯誤,加強對紅軍、赤衛隊和運輸隊的紀律教育,積極開展白區工作,分化瓦解紅槍會、聯莊會和難民會等反動組織,等等。在鄂豫皖蘇區糧食危機得到有效緩解,白區民眾生活日益困苦的社會背景下,鄂豫皖蘇區消弭“赤白對立”的努力取得了相當成就。
“赤白對立”是蘇維埃革命時期頗為吊詭的現象,它并非“赤”與“白”的階級矛盾,亦非基于地域觀念的群體間沖突,而是革命發生過程中蘇維埃區域與非蘇區之間的民眾對立。有學者將其稱之為階級革命中的非階級現象,并對之作出了富有啟發的分析研究。(1)黃道炫:《蘇區時期的“赤白對立”——階級革命中的非階級現象》,《史學月刊》2005年第11期,第38-46頁。不過,相關研究更多的是整體性觀察,沒有進行具體的個案研究,也沒有分析中共是如何因應的。本文擬以鄂豫皖蘇區為樣本,考察在創建和發展鄂豫皖蘇區的過程中,中共對“赤白對立”的發現、認知與應對,以及所取得的成效。
隨著蘇維埃革命的興起,從1927年秋到1929年,湖北、河南、安徽三省交界處相繼爆發了黃麻起義、商南起義和六霍起義,建立了鄂豫邊、豫東南和皖西三塊根據地。在此基礎上,1930年6月,鄂豫皖特區蘇維埃政府正式成立。在鄂豫皖蘇區的創建發展過程中,“赤白對立”現象開始顯現。中共方面很快察覺到這一嚴重問題。1929年12月,鄂豫邊全區代表大會指出:“黃、麻、光、羅等縣赤色區域,因匪軍‘圍剿’,斗爭激烈,工作上的錯誤,形成了赤白對立的現象。”(2)《鄂豫邊第一次全區代表大會救濟問題決議案》(1929年12月2日),中央檔案館等編:《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1985年,第51頁。1930年1月10日,鄂豫邊特委向中共中央報告說,“交通斷絕、經濟封鎖形成赤白的對立”(3)《鄂豫邊特委給中央的報告(邊字第一號)——政治經濟、群眾斗爭、黨務概況,特委成立經過及今后工作計劃》(1930年1月10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86頁。。12月,鄂豫邊特委又報告說:“自革命斗爭發動以后,特別是自去年九月徐(源泉)、夏(斗寅)會剿以后,革命區域與反動統治區域造成赤白對立形勢。”(4)《鄂豫邊特委綜合報告——邊區政治經濟情形,黨、政、軍工作及工運、婦運、青運情況》(1930年12月),《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139頁。12月10日,皖西六安中心縣委書記舒傳賢也指出,皖西“蘇區與白區成了赤白對立的形勢,這是非常嚴重的問題”(5)《舒傳賢關于六安中心縣委工作情況給中央的報告》(1930年12月10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4,1985年,第252-253頁。。在“赤白對立”之下,本來同為被壓迫者的白區群眾與蘇區群眾出現了嚴重的對立情緒,彼此之間相互仇視。部分白區民眾對蘇維埃革命表示了相當的冷漠隔閡,甚至參加國民黨政權及土豪劣紳組織的反動組織,并參與對蘇區的軍事行動和各種破壞活動。蘇區的很多群眾及農民游擊隊、赤衛隊等,也對白區民眾懷有不滿情緒,以致于將其視為革命對象,前往白區活動時不加區別地將普通農民與地主同等對待。
“赤白對立”現象的最初顯現,很大程度上與當時黨內相當存在的燒殺之風相關。鄂豫皖蘇區創建之初,也出現了盲目燒殺的嚴重錯誤。1927年11月黃麻暴動時,黃麻特委甚至將“殺多少土豪劣紳,燒多少土豪劣紳地主的房子”作為斗爭要求。(6)《黃安工作報告——關于“黃麻暴動”經過》(1927年12月14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5,1985年,第11頁。由于缺乏正確政策的引導和約束,農民出身的游擊隊、特務隊更是單純地打殺,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黃岡地區在“不到一月的時間殺了豪紳、地主、反動份子一百七十余人,燒了房屋兩百多家”(7)《黃羅蘄特委、黃岡縣委給省委的報告——黃岡過去群運、軍運情形及特委、縣委計劃,對省委工作的意見》(1928年3月30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5,第23頁。。直到1929年6月,黃麻地區“無目的燒殺還是盛行”,“最近赤衛隊還是不免亂燒”。“黃安第一個城市七里坪(居民八百家,商業比縣城大),被農民燒的一屋無存。”(8)《胡彥彬給中共中央的報告——鄂東北特委工作方法與組織路線上存在的問題》(1929年6月29日),《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編委會編:《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第3冊,河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11頁。這些被燒殺的所謂“反動份子”,其中相當一部分并非土豪劣紳。12月間召開的鄂豫邊第一次全區代表大會承認,“兩年來各地實在燒了許多房屋。殺了許多非豪紳地主的□□”(9)《鄂豫邊第一次全區代表大會群眾運動決議案》(1929年12月2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40頁。。
這種燒殺主義引起了白區民眾的不滿與仇視,直接導致了“赤白對立”的產生。1929年6月9日,鄂東北各縣第二次聯席會議嚴厲批評,“無原則的、土匪式的燒殺行為,簡直是把群眾送往敵人方面去”(10)《鄂東北各縣第二次聯席會擴大游擊戰爭決議案》(1929年6月9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5,第93頁。。中共鄂豫皖特委書記曾中生指出,“因為黨的過去路線錯誤,造成赤白對立”(11)《鄂豫皖特委曾中生給中央的報告——特區政治經濟形勢,反“圍剿”斗爭,蘇維埃運動,土地、軍事問題,黨務、工運、農運、青運、兵運、財政等情況》(1931年2月10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205頁。。后來張國燾在分析“赤白對立”原因時也提及:“從前有一時期有些地方捉了白色區的人,不管是農民是地主,胡亂殺起來。”(12)《張國燾給中央政治局的報告——關于鄂豫皖區的工作》(1931年5月24日),《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第1冊,第242頁。
相較于燒殺之風,鄂豫皖地區的中共地方組織很快發現,更為棘手的是亂打土豪所帶來的“赤白對立”。鄂豫皖蘇區位于大別山區,山多地少,土地貧瘠,糧食供應緊張。“左”傾的土地政策和階級政策導致民眾生產積極性不高,再加上國民黨反動勢力的燒殺搶掠,數以萬計的跑反群眾需要救濟,另有相當數量不從事生產的黨政軍學人員,鄂豫皖蘇區的糧食供應難以為繼,“一向靠到白區去打土豪來解決糧食困難”。紅軍打開白區后,隨同行動的自衛軍和運輸隊將糧食運回蘇區,“自衛軍和運輸隊通常分一半,另一半則繳交蘇維埃作為公用”。蘇區領導人“也認為到白區去打土豪,引起了白區人民的反感”(13)張國燾:《我的回憶》第3冊,東方出版社1998年版,第28頁。。按照階級革命的理論,打土豪理應是發動白區當地的農民起來實施,由此收繳的糧食浮財等,應該分給當地的窮苦農民。由蘇區的農民前往白區打土豪,本身就失去了打土豪這一行動所蘊含的政治動員意義。糧食運往蘇區,固然緩解了蘇區的困難,卻加重了白區糧食供應的不足,其負擔只會加之于白區普通民眾身上。其結果是白區民眾對蘇區產生了相當程度的不滿情緒,造成了新的“赤白對立”。“因此,白區的農民往往站在民團方面來對付我們的游擊隊。鄂豫皖蘇區的周圍,有些地方民團勢力日漸強大,可以說主要是因打土豪而引起的。”(14)張國燾:《我的回憶》第3冊,第29頁。1931年6月,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第一次擴大會議明確指出:“赤衛隊、游擊隊等武裝不顧群眾利益,在非蘇區沒收地主糧食損害到貧苦農民,造成赤白區域農民群眾的對立。”(15)《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第一次擴大會議文件·政治決議案》(1931年6月),《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第1冊,第294頁。
從實際情況看,打土豪愈激烈的地方,“赤白對立”的現象就愈嚴重。相比較而言,金家寨一帶赤白區對立的情況就沒有鄂豫邊區那樣激烈。據當地同志反映,在此處活動的紅軍第十一師師長許繼慎“是六安本地人,他提倡‘兔子不吃窩邊草’,紅軍游擊隊在六安境以外可以大打土豪,在商城南區他們就進行得很激烈,赤白區的對立也很分明,可是在六安境內,許師長只贊成打擊那些為富不仁的人,打土豪的范圍也就縮小了”(16)張國燾:《我的回憶》第3冊,第62頁。。
某些赤衛隊、游擊隊和農民的無紀律行為則進一步加劇了“赤白對立”。相比較于有著嚴格軍事紀律的正規紅軍,“赤衛隊生活的浪漫性與行動的盲目性,很容易發生極壞的政治影響”(17)《鄂東北各縣第二次聯席會擴大游擊戰爭決議案》(1929年6月9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5,第94頁。。“白色區農民歡迎紅軍不愛游擊隊,甚至要求打游擊隊。”(18)《鄂豫邊革命委員會報告——革委會成立經過,政治經濟形勢,群眾斗爭和紅軍情況等》(1930年4月),《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第2冊,第89頁。紅軍到白區活動時,隨軍行動的農民赤衛隊、運輸隊,往往不看對象、不加區別地亂拿東西,結果侵犯白區普通農民的利益,引起白區民眾的極大不滿。在狹隘的地域觀念驅使下,農民游擊隊在異鄉的行為更無所顧忌。湖北麻城黃安的農民游擊隊,向北進入河南境內打游擊時,“就象到了外國一樣,確實有些亂來,這就引起了當地人民的反感”(19)張國燾:《我的回憶》第3冊,第52頁。。
讓鄂豫皖蘇區更為警惕的是,國民黨政權尤其是當地反動勢力極力采取多種手段來有意強化“赤白對立”。其一,編造各種謠言讕言抹黑蘇區。羅山的丁應昆對群眾說:“共產黨要共產公妻,我們不這樣干。我們今后不講什么主人、佃戶,只是互相幫助,你們種出的谷子以后我得四份你們得六份。”(20)《鄂豫邊特委綜合報告——邊區政治經濟情形,黨、政、軍工作及工運、婦運、青運情況》(1930年12月),《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146頁。諸如此類的說辭,對于并不太了解蘇維埃革命的某些百姓來說,是有一定欺騙性的,不少白區群眾接受了欺騙宣傳加入反動組織。當蘇區存在某些“左”傾過火做法時,這些反動宣傳對白區群眾的影響力更大。黃陂赤色界邊的一般青年“聽反動派的造謠說,紅軍來了要抽丁,共產黨來了要殺你們,大批的跑了”(21)《鄂豫邊特委綜合報告(續)》(1930年12月),《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182頁。。張國燾無奈地說:“赤色區群眾對紅軍如此擁護,可是白色區群眾是在反動勢力影響之下,他們不知聽了多少關于紅軍的謠言。”(22)《張國燾給中央政治局的報告——關于鄂豫皖區的工作》(1931年5月24日),《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第1冊,第242頁。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承認,“主要的困難是工農群眾還未脫離反動的影響,有赤白對立的現象”(23)《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第一次擴大會議文件·政治報告》(1931年6月),《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第1冊,第282頁。。
其二,脅迫白區民眾加入反動組織到蘇區燒殺搶掠。土豪劣紳逼迫農民加入紅槍會、聯莊會、鏟共會等組織,如農民不愿加入,即加之以通共、容共等罪名,并以燒殺無赦、血洗全村等語相威嚇。國民黨軍隊和豪紳地主脅迫白區農民參加的紅槍會等組織,“時常向革命區域進攻,將革命區域界邊民眾的房屋、柴草、谷米、衣服等燒得干干凈凈”(24)《鄂豫邊第一次全區代表大會救濟問題決議案》(1929年12月2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51頁。。反動民團還“把附近的群眾統統押去,編成難民會,弄得這些群眾沒吃沒穿”,逼迫群眾“同他們一路出發搶東西。一般難民沒吃沒穿的,只有搶一個辦法,因此造成這些群眾與赤區群眾結成生死仇恨,只有堅決的隨著他們反動”(25)《鄂豫邊特委綜合報告——邊區政治經濟情形,黨、政、軍工作及工運、婦運、青運情況》(1930年12月),《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148頁。。
其三,制造赤白區民眾之間的利益沖突。國民黨反動勢力“利〈用〉群眾愛東西的心理,去領導群眾出來搶東西,搶去的東西牛、羊、谷等,他們得十分之七,群眾得十分之三,衣服及零碎物件統歸群眾收用”。“光東豪紳把赤白界邊、赤區群眾的田分給白區群眾種,并說自種自吃。”(26)《鄂豫邊特委綜合報告——邊區政治經濟情形,黨、政、軍工作及工運、婦運、青運情況》(1930年12月),《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146頁。這在一定程度上鼓勵了白區民眾到蘇區搶掠的行為,而蘇區百姓由于遭受洗劫,又產生了報復心理,隨軍到白區行動時,同樣免不了搶殺行為,結果進一步加劇了“赤白對立”。曾中生承認,“有許多補充軍、游擊隊尚有濃厚的報復心理,這在客觀上是幫助敵人的”(27)《鄂豫皖特委曾中生給中央的報告——特區政治經濟形勢,反“圍剿”斗爭,蘇維埃運動,土地、軍事問題,黨務、工運、農運、青運、兵運、財政等情況》(1931年2月10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231頁。。
“赤白對立”既悖逆于中共階級革命的基本理念,又直接威脅到蘇區的生存和對外發展。中共中央及鄂豫皖蘇區對此保持了高度警惕。1929年4月24日,中共中央指出,“在所謂蘇維埃的區域,應當堅決的執行土地革命的政綱,取得周圍區域群眾的擁護”,“絕不要造成紅色鄉村與白色鄉村的仇視,而是要紅白鄉村的農民都能站在一起以反對一切地主豪紳”(28)《中共中央關于湖北問題決議案》(1929年4月24日),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6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166頁。。12月2日,鄂豫邊第一次全區代表大會通過的政治任務決議案鄭重要求“打破赤白對立的形勢”(29)《鄂豫邊第一次全區代表大會政治任務決議案》(1929年12月2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13頁。。鄂豫皖蘇區以高度的自覺,采取了一系列舉措,以消滅“赤白對立”的鴻溝。
其一,嚴厲禁止燒殺“左”傾錯誤。早在1929年3月10日,中共中央就明確要求,絕對禁止盲目的燒殺行動。(30)《中共中央關于農村暴動失敗后工作方法的指示》(1929年3月10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6冊,第68頁。4月24日,中共中央又專門在《關于湖北問題決議案》中強調:“游擊隊所到的地方,對于豪紳地主固然要盡量的摧殘,但要認清這是群眾的階級斗爭,而不是土匪式的燒殺。”(31)《中共中央關于湖北問題決議案》(1929年4月24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6冊,第166頁。鄂豫皖地區黨組織也意識到燒殺行為的危害。6月9日,鄂東北各縣第二次聯席會明確規定禁止單純的燒殺政策。會議指出:“單純的燒殺政策,最容易使農民嚇退,在客觀上足以破壞爭取群眾的總策略。”(32)《鄂東北各縣第二次聯席會農民運動決議案》(1929年6月9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5,第108頁。12月召開的鄂豫邊第一次全區代表大會也強調要反對無目的的燒殺行動。
鄂豫皖地區黨組織還對糾正燒殺錯誤不力的現象提出批評。鄂東北的胡彥彬批評說,黃麻地區負責同志知道燒殺不對,“但對群眾與同志并未積極施以反對燒殺的教育與宣傳”(33)《胡彥彬給中共中央的報告——鄂東北特委工作方法與組織路線上存在的問題》(1929年6月29日),《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第3冊,第111頁。。何玉琳也指出,鄂東北地區“上級同志已經從口頭上戰勝了燒殺主義,但下級同志還是沒有什么大的改善”,“不肯耐苦〔心〕做群眾工作,遂取簡單易做的純軍事行動給以大殺”。(34)《何玉琳給中共中央的報告——鄂東北特委工作的弱點和對今后工作的意見》(1929年9月7日),《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第3冊,第120頁。
其二,加強對紅軍、游擊隊、赤衛隊和民眾的紀律教育。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強調,“黨要堅決轉變亂拿白區許多東西,不問窮人富人都捉來的許多錯誤”(35)《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給陂孝北縣委會的指示信——關于重新分配土地,加緊工會工作,擴大農民武裝等問題》(1931年9月19日),《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第1冊,第401頁。。“應當嚴厲反對一種說法,以為白區群眾跑我們的反,純然是受了白色恐怖的威嚇及反動宣傳的結果。應當有勇氣來認清這一個事實,就是紅軍自己的政治工作不好,破壞政治影響是其中主要原因之一。”(36)《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關于紅四軍的決議——改造紅四軍路線上的錯誤的具體方針》(1931年10月),《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第1冊,第459頁。鄂豫皖區蘇維埃政府發出布告,要求“無論紅軍、游擊隊、運輸隊到了白區不要拿窮人的東西”(37)《鄂豫皖區蘇維埃政府布告——為發動群眾參加紅軍,粉碎第三次“圍剿”》(1931年8月19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3,1985年,第90頁。。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特別強調,要加強對赤衛軍、游擊隊在白區行動的政治教育,建立嚴格的軍事紀律。前往白區的運輸隊和割谷隊,也要進行嚴密的組織和政治訓練,“堅決的反對割谷隊到白區不分窮富,亂割谷子破壞政治影響,造成赤白對立的現象”(38)《鄂豫皖區雇工第一次代表大會決議草案——關于目前形勢與雇工工會的任務》(1931年8月),《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第2冊,第477頁。。蘇區對一些違紀行為作了嚴厲批評。1931年10月25日,鄂豫皖軍區黨務委員會發出通報:“最近紅軍十三師特務營及三十七團,特別光山赤衛軍,在北方草鞋店、楊畈橋、楊家集、雙輪河一帶,不經過考察隨便捉人殺人,亂拿東西,亂行沒收,甚至侵犯中農等的事件發生,引起群眾對紅軍的懷疑。”(39)《鄂豫皖軍區黨務委員會通告第六號——反對“左”右傾機會主義,完成反“圍剿”的任務》(1931年10月25日),《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第2冊,第207-208頁。11月17日,鄂豫皖區蘇維埃軍委會再次作出通報,批評這種行徑“不但是破壞了政治影響,而且在客觀上實在是幫助了敵人的造謠、污蔑,阻礙了革命的發展,對革命的利益影響實大”(40)《鄂豫皖區蘇維埃軍委會通令第五十三號——嚴禁亂打、亂殺、亂沒收東西的具體辦法》(1931年11月17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3,第274頁。。
為了約束在赤白交界及非蘇區的沒收行動,鄂豫皖區蘇維埃軍委會規定,只有經過紅軍政治部和當地的蘇維埃機關或臨時組織的革命委員會確認為豪紳地主、反動派的財產,才能沒收。沒收的財物,除留必需軍用品外,當即分配給當地窮人。考慮到白區民眾對糧食的需求,鄂豫皖蘇區還提出,“要把豪紳地主租佃的田所收的谷子完全歸當地貧農,要把豪紳地主雇人耕種之田所收的谷子完全分配給雇農及窮苦群眾”,“不是要把豪紳地主的谷子弄得赤區來”(41)《鄂豫皖區蘇維埃政府通令第九號——秋收斗爭中的割谷問題》(1931年8月25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3,第104頁。。
其三,加強對白區受欺騙受脅迫民眾的教育分化工作。1929年12月,鄂豫邊第一次全區代表大會批評過去“忽視白色灰色區域的分化工作”(42)《鄂豫邊第一次全區代表大會組織問題決議案》(1929年12月2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18頁。,提出要利用往來赤白區域的小販及從白色區域中出來的民眾帶宣傳品,在非赤色區域中擴大蘇區的政治影響,并在赤白交界地方組織武裝宣傳隊。針對部分白區民眾被迫加入各種反動組織的情況,鄂豫邊特委提出了分化難民會、聯莊會、紅槍會的一系列辦法,如:“宣傳難民會的民眾為何受壓迫加入的,容納難民回家種田”;“由負責人利用一切社會關系擔保難民回家,并不得加以危險”;“□□區域家屬在家,家主跑入難民會的,可叫其家屬叫他回家,并擔保他的生命財產安寧”;“在赤色區域與難民會有關系的份子,要鄉農會擔保叫他去拉回難民會的難民”;“安慰從白色區域跑來赤色區域的民眾,使他不致灰心跑到反動方面去”;“到處開群眾大〈會〉,把這影響擴大到群眾中去”;“運動〔用〕各種方法與白色區域的革命民眾通消息”;“挑駁〔撥〕群眾與領袖、領袖與領袖的斗爭,但絕對制止群眾與群眾的斗爭”。(43)《鄂豫邊特委給中央的報告(邊字第一號)——政治經濟、群眾斗爭、黨務概況,特委成立經過及今后工作計劃》(1930年1月10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106-107頁。
對于被欺騙和脅迫到蘇區進行打搶活動的白區民眾,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主張采取教育和寬大政策,明確規定:“捉著被反動壓迫到赤區打擄的群眾必須用正確的態度”,要“使他們各自快快回到本地赤區去分田或參加游擊戰爭”,以免被反動勢力利用來作為進攻赤區的力量。(44)《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給麻城縣委的指示信——關于平分土地、稅收、肅反和加強黨內兩條戰線斗爭等問題》(1931年9月16日),《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第1冊,第394頁。蘇維埃政府也強調,要揭露“國民黨豪紳地主利用他們割蘇區的谷子,是利用窮人打窮人的辦法”,并酌量分給谷米,將其釋放回去,“不要隨便捉著打罵和屠殺,破壞政治影響,造成赤白對立”(45)《鄂豫皖區蘇維埃政府通令第十號——為發動水災斗爭》(1931年9月4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3,第143頁。。
其四,加緊推動白區的革命工作。1929年12月,鄂豫邊第一次全區代表大會批評了“否認白色灰色區域中民眾的革命性”(46)《鄂豫邊第一次全區代表大會教宣問題決議案》(1929年12月2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54頁。的觀點。大會要求紅軍以及赤衛隊等積極發動和幫助白區民眾的各種斗爭,尤其是幫助鄰近區域的民眾斗爭,“把赤白交界的地方變成灰色區域,建立地下黨”(47)《鄂豫邊第一次全區代表大會群眾運動決議案》(1929年12月2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48頁。。中共中央指示鄂豫皖特委,蘇區工作“要與白色區域的工作建立很好的配合同時并進”,否則“使白色區域與紅色區域對立,客觀上做了敵人的助手”(48)《中共中央給鄂豫皖特委的指示信——關于革命形勢與黨的中心任務問題》(1930年10月18日),《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第1冊,第104頁。。1931年6月,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要求:“必須加緊非蘇區的群眾革命工作,在蘇區邊境要徹底改善運輸和紅軍的政治工作,要徹底實現‘赤白區域工農群眾聯合起來’的口號,加緊幫助武裝這些區域的農民群眾,領導他們的游擊戰爭和土地革命。”(49)《鄂豫皖中央分局通告第三號——政治形勢與鄂豫皖蘇區黨的任務》(1931年6月11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1,1985年,第69-70頁。紅軍每到一個白色區域須立即進行群眾的政治工作。“紅軍的負責同志須把白色區域的政治工作,紅軍本身內的政治教育作戰和軍事的經常工作當作□□□□□,要從這里去鞏固紅軍和消滅赤白對立的現象。”(50)《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關于紅四軍的決議——改造紅四軍路線上的錯誤的具體方針》(1931年10月),《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第1冊,第459頁。鄂豫皖黨團組織和蘇維埃政府提出,要發動沿蘇區邊界的白色區域的游擊戰爭,幫助沿邊區的群眾起來反對豪紳地主、民團、國民黨匪軍。要領導白區群眾“割豪紳地主、富農的谷”,更要“幫助他們發動當地的斗爭,建立蘇維埃”(51)《鄂豫皖區蘇維埃政府通令第十號——為發動水災斗爭》(1931年9月4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3,第143頁。。
為了加強對白區的工作,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提出,“要選派好的工農干部到白區去工作,發展白區的群眾斗爭”(52)《鄂豫皖中央分局給鄂豫邊特委信——關于黨務、肅反、分配土地、蘇維埃、軍事、群眾路線及白區工作的意見》(1931年11月24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1,第447頁。。共青團鄂豫皖中央分局專門就非蘇區工作開展了“大的討論”,“與一切不正確的傾向作了大的斗爭”,“各縣都派了一批人到非蘇區與敵人軍隊中去工作”。“沒有打入中心城市去,多半是在農村里,現在在蘇區周圍的農村內部都有我們的工作。”(53)《CY鄂豫皖中央分局給團中央的綜合報告》(1931年10月8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1,第577頁。
鄂豫皖蘇區創建之初的“赤白對立”主要是燒殺行為引起的。隨著“左”傾錯誤的初步糾正,中共中央和鄂豫皖地方黨組織嚴厲禁止燒殺行為,“赤白對立”的嚴峻形勢逐步得到遏制。1929年12月鄂豫邊第一次全區代表大會正式提出打破“赤白對立”的問題后,黨的工作路線有了較為迅速的轉變。到1930年初,鄂豫邊黨組織已明顯感到“赤白對立較前和緩”(54)《鄂豫邊特委關于成立鄂豫邊革命委員會經過的報告》(1930年初),《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70頁。。
盡管國民黨及地方豪紳欺騙脅迫白區民眾加入反動組織,曾一度加劇了“赤白對立”,但是農民大多很快失去了參與熱情。混跡于紅槍會等反動組織,不僅沒有給農民帶來多少利益,反而因為沒有時間從事生產勞動,導致農民生活愈加困苦。“一般難民因為生活沒有出路,到赤區搶一點東西,被豪紳地主拿了大半去,住的都是廟宇、破屋、草棚,穿的、睡的、吃的都沒有,也是異常怨恨,有的還偷著向赤區跑。”(55)《鄂豫邊特委綜合報告——邊區政治經濟情形,黨、政、軍工作及工運、婦運、青運情況》(1930年12月),《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160-161頁。這種狀況在相當程度上消解了國民黨對赤白關系的挑撥,也為中共解決“赤白對立”提供了某種社會階級條件。中共鄂豫邊特委注意到,“在被反動威挾的群眾也是凍死餓死,也曉得革命方面叫他回家”,“這些群眾痛恨反動頭領已達極點,天天希望紅軍去打,他們好就便躍回。各地紅槍聯合會漸次解體,我們的工作已能透到白區里面去了”(56)《鄂豫邊特委關于成立鄂豫邊革命委員會經過的報告》(1930年初),《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78頁。。
隨著中共逐漸糾正“左”傾錯誤,尤其是對紅槍會等組織采取靈活的分化政策,“赤白對立”的狀況漸趨緩和。1930年1月10日,鄂豫邊特委在給中共中央的報告中興奮地說:“經過了兩周的試驗,果然有效,主要的現象□□□赤白對立打破了十分之七。”(57)《鄂豫邊特委給中央的報告(邊字第一號)——政治經濟、群眾斗爭、黨務概況,特委成立經過及今后工作計劃》(1930年1月10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108頁。此后,這一政策的效果愈加顯現出來。羅光赤白邊界的群眾,甚至悄悄與蘇區群眾接洽,表示愿意參加革命。南部地區的群眾“參加反動也消沉了許多,如黃安里塆×群眾自動不站崗,黃陂群眾不愿參加反動組織,大批跑到武漢去”。“黃安南方八里區,群眾見工作人去了,他們還能利用親戚關系送工作人到白區去工作。縣城附近的群眾,見赤隊去了,秘密弄飯給赤隊吃。”(58)《鄂豫邊特委綜合報告——邊區政治經濟情形,黨、政、軍工作及工運、婦運、青運情況》(1930年12月),《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160頁。受到蘇區革命的影響,“圍繞著赤區周圍的工農群眾都受〔向〕著紅軍來,過去參加紅槍會、大刀會、聯莊會、剿共會等都自動的一批一批的解散,連反動派的民團也說:‘紅軍來了我們就繳槍。’”(59)《鄂豫皖特委曾中生給中央的報告——特區政治經濟形勢,反“圍剿”斗爭,蘇維埃運動,土地、軍事問題,黨務、工運、農運、青運、兵運、財政等情況》(1931年2月10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205頁。不過,皖西地區對“赤白對立”問題的解決則不盡如意,雖用了方法,但收效頗微。(60)《舒傳賢關于六安中心縣委工作情況給中央的報告》(1930年12月10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4,第253頁。中共意識到,要解決“赤白對立”現象,“只有我們的工作轉變得好與快,才會改變過來,還必須經過大的努力才有成效”(61)《鄂豫皖特委曾中生給中央的報告——特區政治經濟形勢,反“圍剿”斗爭,蘇維埃運動,土地、軍事問題,黨務、工運、農運、青運、兵運、財政等情況》(1931年2月10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231頁。。
但是,鄂豫皖蘇區的糧食供應嚴重不足,直接制約著消弭“赤白對立”的努力,有“牽制全盤計劃失敗的危險”(62)《鄂豫皖特委曾中生給中央的報告——特區政治經濟形勢,反“圍剿”斗爭,蘇維埃運動,土地、軍事問題,黨務、工運、農運、青運、兵運、財政等情況》(1931年2月10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215頁。。曾中生的思路是“從蘇區擴大來解決”糧食危機,為此“向外發展如大〔打〕通商光路線向北發展(光山),打通姚老約等,都是與當地群眾會合來分糧,除一部分給紅軍吃與分給當地貧農外,余均集中運入蘇區”。但問題在于,“白區的糧食又何嘗不更困難”,“有些地方曾餓死人與牛”(63)《鄂豫皖特委曾中生給中央的報告——特區政治經濟形勢,反“圍剿”斗爭,蘇維埃運動,土地、軍事問題,黨務、工運、農運、青運、兵運、財政等情況》(1931年2月10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217頁。。在這種情況下,自然難以避免侵犯白區群眾利益的現象。后來張國燾曾指責曾中生優容對白區群眾的擄掠行為。(64)《蘇區發展經過及肅反勝利的原因——張國燾給中央的報告》,盛仁學編:《張國燾年譜及言論》,解放軍出版社1985年版,第290頁。“優容”固然并非事實,但蘇區“對白區群眾的擄掠”恐怕不能說完全是憑空捏造。
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成立后,強調鞏固蘇區“主要的是糧食問題”(65)《鄂豫皖中央分局政治報告——關于過去工作和目前形勢及任務》(1931年6月),《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1,第115-116頁。,“矯正過去不注意農村生產的現象”(66)《鄂豫皖中央分局第一次擴大會議政治決議案》(1931年6月),《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1,第92頁。,大力發展糧食生產。在采取鼓勵種植雜糧、實行糧食互濟、武裝保護秋收、改善糧食儲備、征收農業累進稅等一系列舉措后,鄂豫皖蘇區的糧食危機得到初步緩解。1931年中國許多地方水災嚴重,鄂豫皖蘇區卻獲得了相當的豐收,渡過了饑荒難關。在糧食供應相對豐足的情況下,“蘇區農民到白區去搶糧食的事從此絕跡”(67)張國燾:《我的回憶》第3冊,第122頁。。“絕跡”或許言過其實,但至少是蘇區對白區糧食的依賴大為降低,為紓解“赤白對立”提供了物質基礎。更為重要的是,赤白區在嚴重水災下的不同境況,無疑大大增加了蘇維埃政權的吸引力。這就為蘇區消弭“赤白對立”創造了良好的社會條件,赤白邊界的革命運動也逐漸興起。1931年10月9日,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報告說:“光、羅、陂、孝、麻各縣蘇區周圍的反動民團前后都消滅了好多,一般的說赤白對立的現象已漸漸消滅,游擊戰爭經常的圍繞著赤區周圍的一切縣城。”(68)《鄂豫皖中央分局關于鄂豫皖區情況給黨中央的綜合報告》(1931年10月9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1,第328頁。
當然,所謂“赤白對立”現象“已漸漸消滅”的說法可能是有所夸大。盡管鄂豫皖中央分局采取了諸多措施,但也還存在著某些困難和制約因素。
其一,蘇區人員對前往白區開展工作的消極態度影響到消弭“赤白對立”的努力。客觀上看,蘇區派人到白區工作困難極多。但實際上還存在著另外一個問題,即“赤區同志一向怕到外面去工作”(69)《鄂豫皖特委曾中生給中央的報告——特區政治經濟形勢,反“圍剿”斗爭,蘇維埃運動,土地、軍事問題,黨務、工運、農運、青運、兵運、財政等情況》(1931年2月10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231頁。。鄂豫皖中央分局婦女部報告說,“有的同志害怕到白區去工作”,一旦被分配到白區工作,就“流著眼淚表示一種哀憐的樣子東扯西拉的”,“實際上表示畏縮,甚至有到白區去了不做工作的嚴重錯誤”(70)《鄂豫皖中央分局婦女部給各縣婦女部一封指示信——關于各縣婦女部過去工作的錯誤及今后各種工作的指示》(1931年12月23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1,第515頁。。共青團方面也存在類似情況,許多團員害怕畏縮,不愿意做白區工作。他們“認為派到非蘇區和敵人軍隊中去是處罰他,要他去送死。有的團員口頭上也認為這一工作的重要,但不實際的去作”(71)《團皖西北特委關于擁護擴大紅軍和加強蘇維埃政權建設等情況的報告》(1931年9月14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4,第557頁。。盡管三令五申地要求加強白區工作,但實際成效有限。1932年2月,鄂豫皖省委承認,一般同志對白區工作少有興趣,甚至有害怕白區工作的錯誤傾向。“對蘇區四周的白區,除開對鄂南工作及豫中工作稍有一點注意外,過去對其他方面的白區工作也是不問的。”(72)《鄂豫皖省委給中央的報告——全省第一次黨員代表大會及蘇區一般情況》(1932年2月2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247頁。
其二,國民黨反動勢力的嚴密封鎖妨礙著蘇區解決“赤白對立”問題。國民黨及土豪劣紳“極力在赤白界邊燒、殺、搶,弄得赤白界邊十余里路不能住人,森嚴赤白界線。同時在白區不準赤白區群眾去,各方面消息不準傳到白區,封鎖白區群眾聽聞”。“白區一切貨物等件,不準運到赤區,對赤區實行經濟封鎖。赤白區民眾是親戚也不要你往來。”(73)《鄂豫邊特委綜合報告——邊區政治經濟情形,黨、政、軍工作及工運、婦運、青運情況》(1930年12月),《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146-147頁。這種嚴密的封鎖,以及由此形成的無人區,使得中共方面消弭“赤白對立”的努力無從入手,只能派遣武裝宣傳隊到白區去貼標語,或者在雙方火線上作口頭宣傳。鄂豫邊特委曾無奈地指出:“赤白交界的地方,成了數十里路無人煙的鴻溝,工作人無從著手,赤白對立的現象仍是無法打破。”(74)《鄂豫邊特委關于成立鄂豫邊革命委員會經過的報告》(1930年初),《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78頁。張國燾在從河南新集前往安徽金家寨時,途經光山縣沙窩區,沿路數十里荒無人煙,房屋廢棄,田地荒蕪。后來經過不少的努力,“好不容易這一帶才有半數的農民陸續返回他們原有的村莊”(75)張國燾:《我的回憶》第3冊,第53頁。。
其三,早期燒殺帶來的赤白間民眾的相互仇視心理難以在短期內消弭。赤白之間早期燒殺帶來的情感創傷和仇恨心理,相較于財物損失更為嚴重,也更難以消弭。盡管蘇區黨政軍組織極力予以化解,但裂隙已然生成,社會撕裂和心理鴻溝畢竟難以在短期內彌合。鄂豫邊特委曾不無苦惱地說:“自紅軍軍事組織編成以后,有了軍事紀律的制裁和經過歷次的解擇〔釋〕,才去掉搶殺行為,但仇視白區群眾的心理,終不能完全肅清。”(76)《鄂豫邊特委綜合報告——邊區政治經濟情形,黨、政、軍工作及工運、婦運、青運情況》(1930年12月),《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159頁。曾中生也曾經沮喪地說,“過去赤區〔白〕對立的現象已弄得牢不可破”(77)《鄂豫皖特委曾中生給中央的報告——特區政治經濟形勢,反“圍剿”斗爭,蘇維埃運動,土地、軍事問題,黨務、工運、農運、青運、兵運、財政等情況》(1931年2月10日),《鄂豫皖蘇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甲2,第231頁。。
盡管存在著這些問題,但由于“左”傾錯誤的相當遏制,鄂豫皖蘇區所采取的一系列措施還是有所成效,赤白間關系得到很大的緩和,這也減少了蘇區發展的阻力。1931年11月,鄂豫皖中央分局在發動黃安戰役時,就“很注意改善七里坪區與高橋區之間,灰白區(在黃安城附近)內居民和我們的關系”。紅軍作戰所需的運輸擔架隊均來自蘇區,不在灰白區征用,所需糧食半數也是從蘇區運來的。紅軍在灰白區打土豪只限征發糧食,而且要當地居民公認為土豪的,其糧食才予以征發。同時,還加強紀律約束,禁止部隊侵擾當地居民。“由于這些措施,灰白區的人民迅即改采親近我們的態度。”(78)張國燾:《我的回憶》第3冊,第113頁。
此后,雖然由于“左”傾錯誤的影響,鄂豫皖蘇區發展遭受嚴重挫折,主力紅軍被迫轉移,但赤白間關系卻沒有出現大的反復。1933年1月5日,鄂豫皖省委在給中共中央的報告中指出:“除開四次‘包剿’以前邊界有一部分場子,因蘇區過去邊界工作之惡劣,引起群眾仇視的少數場子外,其余赤白界邊的白區群眾,都是心里比較傾向紅軍。”(79)《中共鄂豫皖省委給中央的報告——紅軍戰況,蘇區黨政工作,對紅四方面軍行動的不同意見》(1933年1月5日),《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第2冊,第240頁。這表明,經過不懈的努力,鄂豫皖蘇區的“赤白對立”雖未能徹底根除,但總體上是趨向緩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