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二十二個文件為中心的考察"/>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提要:中共成立之后,共產國際及其在中共黨內的代理人王明等人,在中共黨內話語中占據主導地位。遵義會議之后,已在中共黨內逐步確立領導核心地位的毛澤東,為了扭轉這種情況,發動了延安整風運動。其間,全黨通過對二十二個整風文件有組織的系統學習,逐漸實現了中共黨內話語方式的轉變。這種轉變具體表現為:在話語生成上,以學習中共領導人的著作為主;在話語對象上,以中共自身和中國問題為中心;在話語權方面,以毛澤東為核心的領導集體完全掌握了中共黨內話語權。中共高層對黨的歷史問題的認識趨于一致,是二十二個文件發揮作用的政治保障;切中時弊,鮮明的問題導向,是其發揮作用的理論依據;中共自身強有力的組織力量和一元化領導體制,是其發揮作用的組織保障;共產國際的解散,從外部加快了這一轉變的實現。
中國共產黨是國際共產主義運動與中國社會發展相結合的產物,是在共產國際的直接幫扶和指導之下成立的。中共二大決定加入共產國際,成為共產國際的一個支部,受共產國際領導。從中共成立之初及之后較長的一段時間內,黨內一直存有相當濃厚的俄化色彩,在很多問題上不能不接受來自莫斯科的意見和決議。在這種背景之下,黨內話語的領導權要轉移到熟悉中國國情和中國革命特征的中共領導人之手,不能不經歷一個過程。隨著中國共產黨在革命實踐中的成長和逐漸成熟,如何實現中共自身的民族化以及作為中共指導思想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實現黨內話語權上的轉變,就成為中共急需解決的問題。對這一問題的探索,從中共建黨初期即已開始。不過中共真正實現自身在革命年代的轉型,以及黨內話語領導權的轉移,還是在延安時期。毛澤東通過對新民主主義理論的系統論述,借助延安整風運動,以及全黨自上而下對經過精心挑選出來的整風文獻的學習,這一目的最終得以實現。在這些被稱之為整風文獻的歷史資料當中,影響力和知名度最高的是由中共中央指定的整風必讀二十二個文件。本文所要探討的即這二十二個文件在中共黨內話語轉變中所發揮的作用,以及為什么能產生這種作用。(1)對二十二個整風文件整體性和系統性研究,學界現有研究并不充分。目前僅查閱到一篇學術論文,從整風文獻文本源流角度,探討了整風文獻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之間的關系。黃亞玲:《延安時期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教育運動文本考釋——基于<整風文獻>文本源流研究》,《馬克思主義研究》2016年第8期,第57-62頁。
延安整風運動,是中共中央、毛澤東為了反對主觀主義、宗派主義和黨八股,實現黨內思想上的統一,樹立馬克思主義的優良作風,開展的一場由延安開其端,進而在各個根據地進行的馬克思主義思想教育和思想解放運動。延安整風運動分為高級干部和一般干部與普通干部整風兩個層次,經歷了準備階段、普遍整風階段和總結歷史經驗三個階段。1942年2月1日和8日,毛澤東分別在中央黨校開學典禮和延安干部會上作《整頓黨的作風》《反對黨八股》的報告,標志著全黨整風的開展。1945年4月20日六屆七中全會通過《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至此延安整風運動結束。一般意義上的延安整風運動,即指1942年之后長達三年的全黨普遍整風。
在整風運動準備和普遍整風階段,為了配合高級干部思想觀念轉變以及學習和討論黨史的需要,根據整風的進展情況,由中共中央先后指定了一批整風學習材料,如季米特洛夫在共產國際七大上的報告、結論和閉幕詞,六大以來的86個文件,中共中央機關刊物《解放》上的指定內容,《馬恩列斯思想方法論》《在民主革命中社會民主黨的兩個策略》(2)即《社會民主黨在民主革命中的兩種策略》。《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以下簡稱《簡明教程》)等著作。這其中,《簡明教程》無論是對中共還是毛澤東本人,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1941年5月19日,毛澤東在《改造我們的學習》講話中指出,“研究馬列主義,又應以聯共黨史為中心材料,其他一切為輔助材料。聯共黨史是一百年來全世界共產主義運動的最高的綜合與總結,是理論與實際結合的典型,在全世界上還只有這個完全的典型”(3)解放社編:《整風文獻》(訂正本),新華書店發行,1949年版,第56頁。。在同年九月政治局會議上,他講到:“研究馬、恩、列、斯的思想方法論,以《聯共黨史》為學習的中心,多看反對主觀主義的言論。”(4)《反對主觀主義和宗派主義》(1941年9月10日),《毛澤東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74頁。毛澤東對《簡明教程》的高度評價和重視,以及該書在整風運動中與中共自身意識形態建構中的重要性,由此可見。
特別需要注意的是,毛澤東親自主持編輯的三套歷史文獻,即被稱之為“黨書”的《六大以來——黨內秘密文件》《六大以前——黨的歷史材料》和《兩條路線》,在高層干部與全黨整風中發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1942年3月30日,毛澤東在中央學習組的講話中,談到《六大以來》在高級干部思想轉變中的作用時,指出:“同志們讀了之后恍然大悟,發生了啟發思想的作用。”(5)《如何研究中共黨史》(1942年3月30日),《毛澤東文集》第2卷,第399頁。在1943年的九月政治局會議上,毛澤東從糾正黨內錯誤路線的高度,對《六大以來》這部黨書在整風運動中的作用,給出了積極的評價和充分肯定。他指出:“到了一九四一年五月,我作《改造我們的學習》的報告,毫無影響。六月后編了黨書,黨書一出許多同志解除武裝,才可能召開一九四一年的九月會議,大家才承認十年內戰后期中央領導的錯誤是路線錯誤。”(6)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893-1949)》(修訂版)中,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469頁。由此可知,這些學習材料為高層和全黨整風運動的順利開展,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從這些學習材料在整風運動中所起到的作用和影響而言,雖然并沒有明確稱之為整風文獻,但將其歸屬為整風學習文獻,在理論和事實上都有充分的理由。
而在這些整風學習材料中,最為人所熟知的就是后來被稱之為二十二個文件的整風必讀文件。(7)二十二個文件由中央宣傳部分兩次公布,1942年4月3日,中共中央宣傳部在《關于在延安討論中央決定及毛澤東整頓三風報告的決定》中規定了整風學習的十八個文件:(1)毛澤東二月一日在黨校的報告;(2)毛澤東二月八日在延安干部會上的報告;(3)康生兩次報告;(4)中央關于增強黨性的決定;(5)中央關于調查研究的決定;(6)中央關于延安干部學校的決定;(7)中央關于在職干部教育的決定;(8)毛澤東在陜甘寧邊區參議會的演說;(9)毛澤東關于改造學習的報告;(10)毛澤東論反對自由主義;(11)毛澤東農村調查序言二;(12)《聯共黨史》結束語六條;(13)斯大林論黨的布爾什維克化十二條;(14)劉少奇論共產黨員的修養第二章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節;(15)陳云論怎樣做一個共產黨員;(16)紅四軍九次代表大會論黨內不正確傾向;(17)宣傳指南小冊;(18)中央宣傳部關于在延安討論中央決定及毛澤東整頓三風報告的決定。4月16日,中共中央宣傳部在《關于增加整風學習材料及學習時間的通知》中又增加了四個整風學習文件:(1)斯大林論領導與檢查;(2)列寧、斯大林等論黨的紀律與黨的民主;(3)斯大林論平均主義;(4)季米特洛夫論干部政策與干部教育政策。1942年9月,這些文件以《整風文獻》為名出版。隨著整風運動的深入開展,后來又相繼增加了《關于統一抗日根據地黨的領導及調整各組織關系的決定》《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甲申三百年祭》等幾個整風文件。
綜上所述,整風文獻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整風文獻,即在延安整風運動過程中,為了反對主觀主義、宗派主義和黨八股,推動全黨擺脫對馬克思主義的教條式理解,實現全黨的思想解放,最終促成把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與中國革命的具體實際相結合,由中共中央制定,高級干部和全體黨員進行學習的具有代表性,充分反映了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以及中國共產黨人對馬克思主義理解上正反兩方面的相關著作、重要人物的論述等文件。從對中共黨內思想轉變,以及對中共自身塑造的影響來看,《簡明教程》和毛澤東主持編輯的黨書,效果最為顯著,三部黨書中又以《六大以來》和《兩條路線》影響最大。
狹義的整風文獻,即二十二個整風文件。不過,二十二個整風文件也有廣義和狹義之分。一般提到延安時期的整風文件,單指這二十二個整風文件。廣義上的整風文件也包括后來陸續收入由解放社以《整風文獻》為名的編輯出版的整風文件集,此外還包括雖然未被列入《整風文獻》中,但是由毛澤東和中共中央明確指定為整風學習文件的兩個文件。本文重點所研究的整風文獻,即單指具體的二十二個整風文件。
中共黨內話語的轉變,完成于延安時期的整風運動,二十二個文件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中共黨內話語的轉變,具體表現為:在話語生成上,整風運動以學習中共領導人的著作為主,二十二個文件則為其代表;在話語對象上,實現了以中共自身和中國問題為中心的轉變;在話語權方面,突出毛澤東在黨內的領導核心地位,以毛澤東為核心的領導集體完全掌握了中共黨內話語權。
首先,從二十二個文件的組成來看,中共領導人的著作居于絕對多數。在最初規定的18個學習文件當中,與毛澤東直接相關的有12個文件之多。毛澤東的著作以及由毛澤東起草的共有9個,按照時間先后順序依次為1929年12月的《紅四軍九次代表大會論黨內不正確傾向》,1937年9月7日《反對自由主義》,1941年3月的《農村調查序言二》,1941年5月19日《改造我們的學習》,1941年8月1日《中央關于調查研究決定》,1941年11月6日《在陜甘寧邊區參議會的演說》,1942年2月1日《整頓黨的作風》,1942年2月8日《反對黨八股》,1942年2月28日《中共中央關于在職干部教育決定》(8)《毛澤東年譜(1893-1949)》(修訂版)中,第362、366頁。根據年譜中提供的信息,1942年2月11日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在討論《中央關于在職干部教育決定》時,毛澤東提出了四點修改補充意見。1942年2月2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所通過的為毛澤東起草的第三次草案修改稿。。經過毛澤東修改補充的有2個,即1941年12月17日《中共中央關于延安干部學校決定》(9)《毛澤東年譜(1893-1949)》(修訂版)中,第342、346頁。根據年譜中提供的信息,1942年12月1日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在討論中央關于延安干部學校的決定草案時,毛澤東指出了其中存在的缺點,指出了草案的修改意見。同年12月17日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基本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延安干部學校的決定,決定由毛澤東修改之后,公開發表。毛澤東在該決定中重新加入了兩段文字。,1942年4月3日《中央宣傳部關于在延安討論中央決定及毛澤東同志整頓三風報告的決定》(簡稱“四三決定”)(10)《毛澤東年譜(1893-1949)》(修訂版)中,第342、372頁。。另外1個即康生的兩次報告,是對毛澤東《整頓黨的作風》和《反對黨八股》的進一步闡釋說明。隨后補充的四個文件中,其中列寧、斯大林等論黨的紀律與民主中也有兩段取自毛澤東在六屆六中全會上的政治報告《論新階段》。此外,加上由王稼祥主持起草的《中共中央關于增強黨性決定》,劉少奇的《論共產黨員的修養》,陳云的《怎樣做一個共產黨員》,在最初公布的18個文件當中,出自中共領導人之手的達到15個之多。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二十二個文件當中,沒有馬克思主義創始人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雖然在文件當中有對馬克思、恩格斯相關論述的直接引用,但對于將馬克思主義作為指導思想,并極為強調思想正統性和傳承性的中共而言,這種情況顯示出中共在黨內話語中出現的重大變化。
前文已經提及,二十二個文件只是整風文獻中的部分資料,并非全部,中共在延安時期對馬克思列寧主義創始人馬克思、恩格斯、列寧著作的翻譯和學習,不僅沒有放松,反而更加系統和完整。但是,作為影響最大,全黨整風必讀的二十二個文件,這種文件組成結構上的精心安排,還是向全黨傳遞出了一種信息,即中共自身的建設,黨內爭論的解決,中國革命的開展等問題,將由中共領導人根據中國的具體情況,自己決定中共的政策和策略,不再唯蘇共和共產國際的意見馬首是瞻,亦步亦趨,中共黨內的話語權將完全由中國共產黨人掌握。而在二十二個文件公布,全黨展開學習的時候,中共依然是共產國際的支部,在組織原則上仍舊受共產國際的領導。
其次,在話語對象上,其關注點實現了向中共自身和中國問題的完全轉變。這種轉變,就整個中共黨內而言,開始于遵義會議之后。遵義會議之前,中共黨內話語的突出特點是對共產國際決議的簡單模仿,甚至直接照抄照搬,脫離中共和中國實際情況。對此黨內雖然有不同聲音,但并不起主導作用。在1941年的九月政治局會上,毛澤東指出:“遵義會議,實際上變更了一條政治路線。過去的路線在遵義會議后,在政治上、軍事上、組織上都不能起作用了,但在思想上主觀主義的遺毒仍然存在。”(11)《反對主觀主義和宗派主義》(1941年9月10日),《毛澤東文集》第2卷,第373頁。即從遵義會議之后,中共黨內已經在政治、軍事和組織上實行了與過去不同的路線方針政策,其關注點緊緊圍繞中共自身和中國的問題展開。不過,中共黨內這種實際上的變化,要完全在思想路線上反映出來,還要經歷一個曲折的過程才能實現。這正如毛澤東在1943年1月14日中共中央西北局高干會閉幕會上,所總結的那樣:“我們雖然是從歷史中走過來的,但要從觀念形態上恰當的反映歷史是不容易的。”(12)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傳》第2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658頁。正因為遵義會議雖然在政治、軍事、組織方面扭轉了之前的路線,但并沒有從思想理論高度,統一全黨這這些問題上的認識。從而造成中共一方面在面臨外部和內部分裂的雙重生存危機壓力之下,全黨更加團結一致,共渡難關。另一方面,在這種統一之下,又醞釀著新的沖突。這種沖突,由于王明歸國使得共產國際在中共黨內話語中一度式微的影響力又重新彰顯。1937年中共十二月會議上,王明與毛澤東關于統一戰線以及抗戰戰略不同方針上的爭論,兩種話語模式之間的爭論,就其實質而言,在于如何看待中共在抗日戰爭中的地位和作用。不過,這種局面持續的時間并不長,在六屆六中全會上基本得到解決。經過抗戰初期的這場爭論,以及后來皖南事變的發生,讓毛澤東對中共黨內思想上存在的主觀主義問題,特別是教條主義對黨自身的危害,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下定決心徹底改變黨內這種“言必稱希臘”的狀況,以及這種空洞教條的話語氛圍。
毛澤東在《改造我們的學習中》這篇報告中,對那種單純為了學習而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做法進行了嚴厲的批評,指出這些人“引證馬、恩、列、斯的成語是很會的,運用馬、恩、列、斯的立場與方法,具體地研究中國現狀與中國歷史,具體地分析中國革命問題與解決中國革命問題則是不會的”(13)毛澤東:《改造我們的學習》(1941年5月19日),《整風文獻》(訂正本),第51頁。。這種脫離具體問題的理論學習和研究,對正處在抗日戰爭環境當中面臨黨內外國內外各種具體問題急需理論指導的中共而言,實在是緩不濟急。然而這篇針對性和意圖都很明確的報告,其影響如何呢?出乎毛澤東的預料,報告“在黨的高級干部中竟沒有引起多少反響,宣傳部門也沒有在報上報道,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14)《毛澤東傳》第2冊,第638-639頁。。用毛澤東的話來講,稱之為“毫無影響”(15)《毛澤東年譜(1893-1949)》(修訂版)中,第469頁。。說“毫無影響”未免言過其實,帶有情緒化色彩,不過這篇精心準備的報告沒有達到毛澤東的預期效果,則是不爭的事實。可見要實現黨內在思想理論和話語對象關注點上的徹底轉變,真正做到“用馬列主義的精神與方法去分析中國歷史與當前的具體問題,去總結中國革命的經驗”(16)《中共中央關于延安干部學校的決定》(1941年12月17日),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8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763-764頁。,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付出極大的努力,必須采取更為系統與全面的辦法。二十二個文件,無論是其中的單個文件,還是作為一個整體,其最為顯著的特點,就是要讓全黨認識到,理論必須與實際相結合,所有的理論都是為了解決中共和中國的實際問題,以此為依據來檢驗理論的真理性。
最后,在話語權上,突出體現了毛澤東在黨內的核心地位。中共作為馬克思主義政黨,有兩條鮮明的特征:一是嚴密的組織性,二是理論的嚴謹性。尤其重視和強調理論的指導作用,“批判的武器當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質力量只能用物質力量來摧毀;但是理論一經掌握群眾,也會變成物質力量。”(17)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1843年10月中-12月中),《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9頁。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歷史中,特別是在革命戰爭年代,形成了一條帶有規律性的現象,即作為黨的領導人,其在黨內領導核心地位的最終確立,不僅僅需要在政治方面的貢獻,而且特別需要在思想理論上的突出貢獻,能夠對全黨的發展舉旗定向。其結果就是,作為黨的領導人,是政治家、思想家和革命家三種角色的有機統一體。黨內最高領導人的改變,直接關涉到黨內整個指導思想和話語的延續與調整。這種黨內政治和思想上的高度統一,尤其是在革命戰爭的特殊年代,對黨的發展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正因為這樣,“理論先行,以理服眾,事實上也是革命戰爭年代中共內部政治運行的一個重要特征,這也就不可避免地對歷屆中共最高領導人的馬列主義理論水平提出了較高的要求。”(18)楊奎松:《毛澤東為什么要寫<論持久戰>?》,《抗日戰爭研究》2018年第3期,第20頁。作為中共黨內一場有組織的自上而下的全黨整風運動,哪些領導人的著作和文章成為全黨學習的對象,并不是隨意取舍,是內在政治考量和反復選擇比較的綜合結果,這本身就是其在黨內地位、實力和所擁有影響力的反映,預示著黨內話語權的變化與轉移。中共中央通過全黨對二十二個文件的普遍學習,以這種方式,將毛澤東對中國革命問題的一系列思想觀點和理論主張,內化為全黨的普遍共識。從而讓全黨認識到,以毛澤東為核心的中共領導人,才是馬克思主義在中共黨內話語的闡釋者、繼承者、創造者。
中共自其成立以來,直到毛澤東在遵義會議之后逐漸成為黨內的領導核心,在此之前一直未能建立起一個成熟的領導集體。對這段歷史,鄧小平有過一段評論,他講到:“在歷史上,遵義會議以前,我們的黨沒有形成過一個成熟的黨中央。從陳獨秀、瞿秋白、向忠發、李立三到王明,都沒有形成過有能力的中央。我們黨的領導集體,是從遵義會議開始逐步形成的。”“從毛劉周朱開始,中國共產黨才真正形成了一個穩定的成熟的領導集體。以前的領導都是很不穩定,也很不成熟的。從陳獨秀起,一直到遵義會議,沒有一屆是真正成熟的。”(19)《第三代領導集體的當務之急》(1989年6月16日);《組成一個實行改革的有希望的領導集體》(1989年5月31日),《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09、298頁。這種黨內領導集體遲遲未能形成,有復雜的內外原因。就其在黨內話語的表現上看,沒有形成一整套正確解釋和論證中共革命的話語體系與話語規范,則是其共性。毛澤東在中共黨內領導核心地位逐步確立的過程,從中共黨內話語權轉移的角度來看,即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在統一戰線、武裝斗爭和黨的建設等問題上的理論主張,也就是以毛澤東思想統一了之前黨內在這些問題上的分歧與爭論,中共黨內的話語權完全轉移到以毛澤東為核心的領導集體中。雖然此時作為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領導機構的共產國際和蘇共,對中共依然保持著一定的甚至在一些情況和問題上還有著比較大的影響。但在遵義會議之后,特別是皖南事變之后,中共對自己的內部事務,特別是對黨內意識形態的掌控上,已經掌握了絕對的話語權和決定權。
二十個文件在全黨整風和中共黨內話語方式的轉變上,之所以能夠發揮出這種不可替代的作用,并非偶然,有其內在緣由。中共高層對黨的歷史問題的認識趨于一致,是其發揮作用的政治保障。二十二個文件切中時弊,鮮明的問題導向,是其發揮作用的理論依據。中共自身從上而下強有力的組織力量和一元化領導體制,是其發揮作用的組織保障。此外,共產國際的突然解散,從外部加快了這一轉變的實現。
首先,中共高層對黨內歷史問題認識上的一致,為其發揮巨大影響力,提供了政治上的有力保障。中共中央系統推出二十二個文件的時候,整風運動已經進入普遍整風階段。在此之前,經過毛澤東的持續努力,成立新組織機構,以及高層人事變動等一系列整風措施的實施,高層整風按照毛澤東的規劃有序進展。中共高層在黨的歷史問題,特別是對蘇維埃運動后期錯誤的定性上,已經達成共識,即王明所犯的“左”傾教條主義錯誤為路線錯誤。雖然王明對此持不同意見,并消極抵制,但也只是其個人態度而已。這樣全黨在對二十二個文件的學習中,就能按照中共中央和毛澤東所希望和所提出的目標有序進行和開展。1941年9月10日至10月22日中共中央召開的九月政治局會議,“是黨在準備整風時期的一次極其重要的會議”(20)《毛澤東傳》第2冊,第639頁。。毛澤東在會議的第一天作了以“反對主觀主義和宗派主義”為題的報告,集中體現了他對蘇維埃運動后期錯誤認識的深度和廣度。毛澤東在這篇報告中,指出黨內那些自稱為“國際路線”派所理解和主張的馬克思主義,其實只是“穿上馬克思主義的外衣,是假馬克思主義”,并進一步提出:“要分清創造性的馬克思主義和教條式的馬克思主義。”同時在理論上,“要使得中國革命豐富的實際馬克思主義化”。(21)《反對主觀主義和宗派主義》(1941年9月10日),《毛澤東文集》第2卷,第372、373、374頁。相比于毛澤東在中共六屆六中全會政治報告中提出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命題,這里在理論的創新性和話語的自覺性上,更進了一步。中共六屆六中全會上提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更強調作為普遍真理的馬克思主義要與中國的具體實際相結合這一點,也就是“把馬克思主義應用到中國具體環境的具體斗爭中去,而不是抽象地應用它”(22)毛澤東:《論新階段——抗日民族戰爭與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發展的新階段》(1938年10月12-14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5冊,第651頁。。而這里提出的“要使得中國革命豐富的實際馬克思主義化”,從中不難看出,毛澤東更加強調的是,中共的革命實踐對馬克思主義的發展,已經不單單滿足于對馬克思主義的具體運用,而是對建構中共自身的話語體系的自覺和高度重視。中共黨內存在的這種對馬克思主義的兩種不同理解和應用,就其實質而言,是中共黨內在對待馬克思主義上兩種不同話語模式之間的爭論和沖突。
其實,在1940年12月4日中央政治局會議上對黨的歷史的討論中,毛澤東在發言中就已經指出第三次“左”傾錯誤為路線錯誤。他講到:“蘇維埃末期又是打倒一切,估計當時是蘇維埃與殖民地兩條道路的決戰。實行消滅富農及小地主的政策,造成赤白對立。這種‘左’的政策使軍隊損失十分之九,蘇區損失不止十分之九,所剩的只有陜北蘇區,實際上比立三路線時的損失還大。遵義會議決議只說是軍事上的錯誤,沒有說是路線上的錯誤,實際上是路線上的錯誤。”(23)《毛澤東年譜(1893-1949)》(修訂版)中,第237頁。不過針對毛澤東的論斷,黨內高層還存有一定的分歧,并沒有在此問題上形成比較一致的認識。直到時隔大半年之后的九月政治局會議,才“使黨的領導層對必須反對主觀主義和宗派主義這個根本問題大體上取得了共識”(24)《毛澤東傳》第2冊,第645頁。。參加了這次會議的彭真,在晚年的談話中就這次會議的重要性,他講到:“從一九三八年到一九四一年,一直有路線爭論,一九四一年九月會議基本解決問題,大多數犯路線錯誤的同志承認了錯誤。”(25)《彭真傳》編寫組:《彭真傳》第1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2年版,第284頁。
正是在對黨內歷史問題的認識上,有這樣的共識,所以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在領導全黨整風和學習二十二個文件的工作中指出,“如果搞得不好就再搞,再搞沒有搞好還得重搞,要搞徹底”,甚至表示“就是延安失掉了,反主觀主義也要搞,作戰也要搞”。(26)《關于整頓三風》(1942年4月20日),《毛澤東文集》第2卷,第414、416頁。可見,中共中央和毛澤東的決心非常之大。在這樣強有力的領導和政治保障之下,全黨對二十二個文件的學習情況如何,不難得知。
其次,文件本身的理論性及其明確的問題導向,是其發揮作用的理論依據。正如馬克思所言:“理論在一個國家實現的程度,總是取決于理論滿足這個國家的需要的程度。”(27)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1843年10月中-12月中),《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1頁。毛澤東對二十二個文件的評價十分之高,他說:“二十二個文件是何等之文件,是世界革命一百多年的經驗的總結,是中國共產黨誕生以來中國革命二十年經驗的總結。”(28)《關于整頓三風》(1942年4月20日),《毛澤東文集》第2卷,第416-417頁。從毛澤東后來于1942年11月21和23日,在中共中央西北局高級干部會議上,結合中共自身歷史與現實情況,逐條講解斯大林的《論布爾什維克化十二條》來看,這一評價并非毛澤東有意夸大,而是其內心真實感受,至少說明毛澤東在當時的確是這樣認識的。毛澤東為什么會有這么高的評價?這就需要從二十二個文件所針對的問題入手。
二十二個文件之所以能在全黨整風和實現中共話語的轉變中發揮舉足輕重的作用,在當時的語境和抗戰的具體背景之下,恰恰在于二十二個文件本身所具有的理論說服力,及其所針對的種種現實問題,正是中共當時急需解決的問題。二十二個文件,除服務于整風運動反對主觀主義、宗派主義和黨八股的總體目標之外。針對的問題還包括黨性不純,黨組織的建設,對調查研究重視不夠,延安干部學校在教育上與實際脫節,干部培養的要求,合格共產黨員的標準,如何更好進行宣傳工作等方面的問題。問題的涉及面相當廣泛,幾乎囊括了當時中共中央和毛澤東所能想到的黨內所有需要處理的問題。其中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針對抗戰開始以后中共黨內出現的極端平均主義要求和自由主義傾向,文件中對此也有明確的回復。抗戰之初,毛澤東即提醒全黨在思想戰線上對自由主義傾向的斗爭,但是并沒有很好解決。1942年11月21日,毛澤東在中共中央西北局高級干部會議的講話中,從歷史的角度,對黨內自由主義的歷史淵源和危害性,作了深入的剖析。他指出:“遵義會議以后,黨的政治路線、思想路線和組織路線是比較正確的,但黨內還有很大的缺點,黨內產生了一種自由主義壞傾向。遵義會議以前,在黨內關系問題上,主要偏向是過火的斗爭。遵義會議以后,黨內的主要偏向是自由主義。”(29)《毛澤東年譜(1893-1949)》(修訂版)中,第412頁。正是需要解決這樣的現實問題,所以二十二個文件中的《反對自由主義》《列寧、斯大林等論黨的紀律與民主》,即專門針對此一問題,用意十分明確。從中也可以看出,二十二個文件的取舍有著明確的問題導向。
再者,中共自身自上而下強有力的組織系統和一元化領導體制,是其發揮作用的組織保障。中共嚴密的組織體系和強大的組織動員能力,使得中共在下決心采取重大決策的時候,能更好集中全黨力量,統一步伐,有序推進,貫徹落實中央的意圖。這樣,全黨上下對二十二個文件的系統學習,也是中共自身強大組織力量的體現。其預期效果,可想而知。加之,由中共中央直接領導全黨開展全黨整風運動,集中學習指定文件,并要求寫出相應的筆記以備檢查,這樣的做法在中共歷史上尚屬首次。對這一點,毛澤東在1942年4月20日中央學習組會議的報告中,即指出:“從我們黨的歷史上來看,全面的、全黨的、由中央領導進行的干部內部教育,過去還很少。從去年七月中央發出關于增強黨性的決定開始,我們才全體地、從上而下地、一致地注意了這個問題,這個意義非常之大。現在延安所進行的教育和學習,是有全國意義的。”(30)《關于整頓三風》(1942年4月20日),《毛澤東文集》第2卷,第412頁。
在“四三決定”中,對如何學習文件,做了詳細的規定,要求“必須逐件精讀,逐件寫筆記,然后逐件或幾件合并開小組會討論,必要時由中央及本部派人作報告。在閱讀與討論中,每人都要深思熟慮,反省自己的工作及思想,反省自己的全部歷史。”(31)《中央宣傳部關于在延安討論中央決定及毛澤東整頓三風報告的決定》(1942年4月3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9冊,第194頁。同時還規定了嚴格的檢查制度,這樣就將對文件的學習和個人自身情況密切結合起來,從而深入領會文件的精神實質。1942年6月8日,中共中央宣傳部發布《關于在全黨進行整頓三風學習運動的指示》,稱“全黨均應進行整頓三風的學習運動,各地各級黨委各級宣傳部及原有的高級學習組均應按照中央指定的二十二個文件,有計劃的領導這一學習運動”。同時,根據延安的經驗,特別提出兩點要求,“一切干部學校凡能閱讀文件者,暫行停止一切其他課目(軍事學校則暫行減少軍事課目),專門學習二十二個文件”,“在學習二十二個文件時期中,應把其他一切學習暫行停止”。(32)《中共中央宣傳部關于在全黨進行整頓三風學習運動的指示》(1942年6月8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9冊,第326、327頁。停止其它的日常工作來集中學習二十二個文件,就足以說明對二十個文件的學習已成為全黨工作的重中之重。
經過這樣嚴格的有組織的學習,效果很快顯現出來。1942年6月15日,毛澤東在給周恩來的電報中提到二十個文件的學習在延安的功效,“二十二個文件的學習在延安大見功效,大批青年干部(老干部亦然)及文化人如無此種學習,極龐雜的思想不能統一”(33)《毛澤東關于聯防司令部成立及整風學習等問題給周恩來的電報》(1942年6月13日),《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9冊,第331頁。。1942年7月9日,毛澤東在給劉少奇的電報中,同樣提到這一點,“學習二十二個文件在延安收到絕大效果(延安有一萬干部參加學習),在學習中發現各種紛歧錯雜的思想并獲得糾正,絕大多數干部都說兩個月學習比過去三年學習效果還大,請你按照敵后特點注意指導此種學習。掌握思想領導是掌握一切領導的第一位”(34)《毛澤東關于山東有可能成為戰略轉移的樞紐致劉少奇電》(1942年7月9日),《毛澤東文集》第2卷,第435頁。。從中可以看出,中共中央所在地延安的干部對二十二個文件學習的功效,一定程度上超出了毛澤東的預期,這正是毛澤東自遵義會議之后一直苦心追求的結果。從時間上來看,毛澤東這兩封電報距“四三決定”的公布,不過兩個多月時間,其功效卻如此明顯,正是得益于中共中央在政治、組織方面的強有力保障。
值得注意的是,1943年5月,當延安整風運動在全黨如火如荼進行之際,突然傳來了共產國際解散的消息。雖然在毛澤東逐漸成為中共黨內的最高領導人之后,經過皖南事變和蘇德戰爭,中共和共產國際之間的關系,已經發生了實質性的變化。正如有論者指出:“自1941年以來,共產國際的存在除了方便向莫斯科申請援款以外,對于中共已經不具有任何特別的意義了。”(35)楊奎松:《“中間地帶”的革命——國際大背景下看中共的成功之道》,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493頁。不過,中共與共產國際至少在組織形式上的隸屬關系,讓中共領導人在處理雙方關系的時候,還是不能不采取較為慎重的態度。因此,共產國際的這種潛在影響,對中共黨內話語的轉變,還是或多或少會有一些影響。這個時候,共產國際的解散,實在出乎毛澤東和中共中央的意料。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書記處在發給各支部電報中,給出的理由是:“這個集中的國際聯合組織的組織形式已不符合各個國家作為民族工人政黨的共產黨的今后發展的需要,甚至是其發展的障礙。”(36)《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書記處關于發表給各支部的關于解散共產國際的提議給中共中央書記處的電報》(1943年5月20日),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編:《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19卷,中共黨史出版社2012年版,第366頁。當時任毛澤東俄文翻譯師哲將來電內容告訴他時,毛澤東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他興奮地說:“他們做得對,我就主張不要這個機構。”(37)師哲口述,李文海著:《在歷史巨人身邊:師哲回憶錄》,九州出版社2015年版,第155頁。在收到共產國際解散的決定之后,毛澤東和中共中央迅速召集政治局會議,表示贊同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書記處的提議,并于5月26日通過了《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于共產國際執委主席團提議解散共產國際的決定》。同日,毛澤東在延安的干部大會上做了《關于共產國際解散的報告》,在報告中毛澤東對共產國際解散的必要性講得很明白。他指出:“現在,共產國際這個革命的組織形式已經不適合斗爭的需要了,如果還繼續保存這個組織形式,便反而會妨礙各國革命斗爭的發展。現在需要的是加強各國民族共產黨,而無須這個國際的領導中心的必要了。”同時,他更進一步指出整風運動的目的:“正是為了使中國共產黨更加民族化,更加適合抗戰建國的需要。”(38)《關于共產國際解散問題的報告》(1943年5月26日),《毛澤東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20、22頁。這再清楚不過地表明中共黨內話語的徹底轉變,無論從理論指導,還是實踐需要,都勢在必行,條件也已經成熟。中共為此采取的整風運動以及全黨對二十二個文件的集中學習,完全正確。既然已經沒有了共產國際從外部施加的直接或間接影響,二十二個文件能在中共黨內話語的轉變中扮演如此關鍵的作用,也就順理成章了。
總之,二十二個文件在中共黨內話語的轉變過程中,既是一種象征,也是中共為此所采取的關鍵環節和重要步驟。在毛澤東的強力領導和精心安排之下,經過延安整風運動,中共徹底扭轉了黨內“言必稱希臘”的教條主義傳統,改變了中共自成立以來黨內一直存在的較為濃厚的俄化色彩,達到了黨內思想上和組織上的徹底統一,實現了黨內話語方式的完全轉變。這一轉變過程,正是遵義會議之后,以毛澤東為核心的領導集體逐步主導黨內話語權,中共自身轉型以及全黨思想統一的真實反映。以二十二個文件為重要標志的中共黨內話語的轉變,為中共在抗戰中的不斷壯大,抗戰勝利后,引領中國革命走向成功,奠定了重要的思想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