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場:我所認識的墨白》編后記"/>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大約是十多年前的一個傍晚吧,因為一位朋友的介紹,我得以與墨白先生相識并在一起小酌。我本來生性好靜,平時甚少參加各類社交活動,與當代作家沒有多少交往,能夠熟識的就更為有限。當然,這在某種程度上也與我個人素來就有的偏見有關:一者,我本人一直從事中國近現代文學研究,研究的對象諸如王國維、梁啟超、魯迅、周作人、梁實秋、李健吾、錢鍾書這樣的幾乎都是學貫中西,以一身而兼有學者、作家、批評家與翻譯家等多重身份的大師級人物。所以,說研究其實是裝幌子,頂禮膜拜地學習還差不多。再者,我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生人,小時候經歷過我們那一代人普遍面臨的“精神饑餓”狀態。和那些純粹無書可看的鄉間小伙伴們相比,我稍微幸運一點的是,父親在一所中學里教書,我就有機會從學校的圖書館里借閱到一些讀物。但可以想見的是,在那樣一個特殊的年代,一所偏遠地區的中學圖書館的館藏圖書也好不到哪里去。年紀幼小的我又不知鑒別,貪多務得,所以閱讀了大量胡萬春、黎汝清、李心田等人的作品。印象最深的是一部短篇小說集《新的高度》,里面充滿了各類階級斗爭的豐富情節,搞得少年的我那時候整天都神經兮兮的,日夜睜大著一雙警惕的眼睛,努力去鑒別身邊每一個有可能隱藏得極深的階級敵人。等到成年以后再從事專業的文學研究工作,我才發現,這些早年的閱讀經驗已經無可避免地給自己的心靈深處造成了極大的創傷,它們不但嚴重地敗壞了我的閱讀品位,也使我永遠地錯失了培育理性健全的審美情趣的最佳時機。幼年時期的閱讀經驗與成年以后的研究工作,這兩廂比照所帶來的巨大反差,便使我樹立起了一個牢不可破的偏見:與學識淵博、中西貫通的近現代作家們相比,當代作家在學問見解與人文素養方面普遍顯得底氣不足。他們沒有多少學問,更欠缺深邃的思想,只是喜歡擺弄文字、善于講故事而已。所以除非是出于教學與研究的實際需要,我一般很少閱讀當代作家的作品。但所有這一切,在我遇見了墨白先生以后,就完全改變了。
我至今都難以忘懷與墨白先生初次會面留給我的心靈沖擊。我在這里用“沖擊”一詞來形容自己當時的真實感受,絲毫沒有過分。那次聚餐結束后,在從飯店返回的路途上,我對一同參加了聚餐的朋友說:“真沒有想到,在當代作家中居然還有墨白這樣的人物。”我吃驚的不僅是墨白先生咳唾成珠的談吐本身,還有他對于古今中外文學經典的熟悉通透,他對于各類前沿先鋒理論的運用裕如,以及他對于中國傳統歷史文化的睿智剖析,當然還包括他對于當前社會現實的深度憂思。他不僅會講故事,還有思想、有學問、有才情,更有良知。一句話,墨白先生的出現,顛覆了我此前對于中國當代作家的所有認知。
因了這次會面,以后與墨白先生的交往便漸漸多了起來。我也放棄了心中固存的那份狹隘的偏見,開始認真閱讀包括墨白先生在內的眾多當代作家的優秀作品,并借此寫了一些相關的評論文章。當然,這其中主要還是評論墨白先生的作品。十多年來,拉拉雜雜地,倒也寫了不少,從最初評論他的《來訪的陌生人》,到后來的《欲望與恐懼》,再到前幾年的《手的十種語言》,以及對他的中篇小說的評論和對于他新世紀以來小說創作的全面分析等,方方面面,都有涉及。可以說,對于墨白的大多數作品,我是十分熟悉的。所以,我可能算不上是墨白先生的一個合格的評論者;但作為墨白先生作品的一個忠實讀者,我還是當之無愧的。我知道自己的評論有很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思想見識淺薄,文筆也不免稚拙粗劣,但還是殷切期待能為加深讀者對于這位在中國當代文壇奮力耕耘的先鋒作家的認知盡一份綿薄之力。好在每次我寫出一篇評論文章,都會得到墨白先生的熱情鼓勵。即或是我對于他的作品有所不滿有所批評,他也絲毫不以為忤,而是謙和包容。這既增添了我繼續寫作的信心,也使我十分感動。
可能正是出于以上所述的種種機緣吧,才有緣承擔這本《現場——我所認識的墨白》一書的編選工作。在編選這部書稿的過程中,我似乎又一次回到了以前閱讀墨白作品時的那個熟悉的世界:轉動的風車、洶涌的河流、斑駁的帆船、鮮花盛開的田野、煙霧彌漫的街巷,當然還有那個所有故事的集散地——水汽氤氳的潁河鎮。書名《現場》,主要是緣于書中所收錄的都是這些年來圍繞墨白作品所舉行的各種研討會記錄。至于全書在結構上的獨特編排,正如目錄里所顯示的分為“第一現場”與“第二現場”兩輯,倒非故弄玄虛,根本原因還是收在第一輯里的文字,都是關于墨白作品本身的研討;而第二輯里的文字,則主要是關于幾部墨白研究論著的探討。套用現在流行的學術話語來說,第一部分是“墨白研究”,第二部分則是“墨白研究之研究”。研討會,顧名思義,是既要“研”又要“討”的。“研”不免高頭講章,著重在寫;“討”則言語交鋒,注重于說。寫起來可以莊重大方,說出來必須自然活潑。現場感講究的就是真實、本色,要活色真香、元氣淋漓。所以只要我們仔細通讀這些記錄下來的文字,便會有一種進入“現場”、身臨其境的感覺。各位論說者從自己的閱讀體驗出發,談個人的心得體會。其中既有情感的交流,也有思想的碰撞。爭鋒辯難,眾聲喧嘩,但它并非是雜亂無章、互不協調的粗糲噪音,而是一曲整飭和諧的多聲部合唱。因為所有的討論都是圍繞著墨白的作品而展開的,所有的意見也都是圍繞著墨白作品的更深入的研究而進行的。
也是為了增強“現場”感,我們在書中配置了一些圖片。這些圖片有些是當時召開研討會的真實情景再現,意在讓讀者在閱讀那些討論者的發言的同時,睹物而思人,一識廬山真面目。看到了發言者真身,再閱讀那些充滿了個性的文字,讀者當會感到更加親切。有些則是墨白先生本人的照片,其中涵蓋了他從潁河這樣一個地方小鎮到地區文聯到省會再到首都乃至最后到世界各地一路走來的足跡。由一個籍籍無名的鄉村青年成長為一位擁有無數讀者的全國著名作家,墨白先生的經歷本身就富于傳奇色彩。而書中的這些搭配在文字旁邊的圖片,也恰好為墨白先生的艱難奮斗的人生歷程提供了最為有力的佐證。這種編排方式當然也是我們在當代作家研究方面所做的一個小小的嘗試,其目的不僅僅是為了讓讀者看起來賞心悅目,同時也包含了我們為未來的當代文學史寫作留下一份珍貴資料的用心。
我們注意到,書中的很多論者們都提到了墨白作品中的兩個關鍵詞“神秘”與“權力”。我想,這的確可以算作墨白絕大多數作品的重要標簽。但它并非作者的刻意為之,而是作家本人嚴格遵從當代中國語境下文學創作內在邏輯的一個必然結果。一個作家,不管他是怎樣的先鋒、現代、后現代,只要他抱著深度揭示當代中國人真實生存境遇的旨意,只要他不違心地迎合傳統中國人“大團圓”“皆大歡喜”結局的庸俗審美期待,便不能不使得自己的作品在權力的桎梏下充滿各種神秘色彩。因為在權力之手的籠罩下,我們的生活我們的歷史我們的傳統本來就充滿了一連串的神秘。我們處身于一片叫作神州的土地,神秘是我們最根本的文化底色。我們有“二桃殺三士”的神秘,我們有“燭影斧聲”的神秘,我們有“貍貓換太子”的神秘,我們還有更多的甲申之夜、辛酉之夜、戊戌之夜、四一二之夜、二二八之夜、九一三之夜……凡此種種的神秘。只要權力的來源問題沒有得到根本性的解決,類似的神秘事件還會接二連三地發生。所以,所謂神秘,是對于我們這些不知究竟的旁觀者而言的,對于一手制造了神秘的權力當事人而言,事件不但不神秘而且是簡單透明的。神秘本質上是一種有意的遮蔽,是對于真相的刻意掩蓋,是對于空間的肆意扭曲與對于時間的一次性謀殺。神秘之所以出現,是因為覺得神秘的人們本身在權位的階次上處于太低的位置,從而無由窺破真相。因為真正的權力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它威嚴冷峻,高傲霸氣。它只需要采取行動,而不需要做出任何解釋。它永遠以發自內心的不屑與沉默來面對那些被蒙在鼓里的人們的竊竊私語。
也有論者提到了墨白對于“五四”以來由魯迅所開創的對于國民性批判寫作主題的繼承。我們只要悉心閱讀墨白的絕大多數作品,便會承認這一見解是完全正確的。在當代文壇,墨白因為其寫作方法的獨異而被貼上了先鋒派作家的標簽,但是在內在精神上,墨白與那些云山霧罩、故弄玄虛乃至有意玩弄各種形式技巧而內容乏善可陳的所謂先鋒派作家有著根本性的區別。墨白絕非純形式的作家,他所有的形式,都是“有意味的形式”。他的許多作品有時候固然會有意虛化時間與空間,卻并非為虛化而虛化,而是為了實現凸顯人物自身的目的,從而傳達一種情緒的真實與本質的真實。他筆下的這些情緒化的人物是無根的,總是處于一種漂泊游離狀態。即或通過個人的努力奮斗獲取一定的社會地位,他們依然是精神上的流浪兒,無處安放自己的心靈。在城市與鄉村、傳統與現代、欲望與理性、現實與夢境之間徘徊不定。與魯迅一樣,在觀察視野上,墨白的眼光也是永遠向下的,他關注的對象始終是那些來自底層、孤弱無告、受侮辱與被損耗的不幸的人們。他冷峻犀利,不露聲色,無情地剖析這些受難者們的復雜多面的心靈:一方面他們憨厚、樸實、勤勞,但另外一方面他們又自私、狡黠、偏執。他們最大的特點就是善于忍耐。這種忍耐到了沒有底線的程度。即使在忍無可忍之時,也依然選擇了一忍再忍。無限的忍耐最后成了一種習慣,潛移默化地滲入了我們這個民族的集體無意識,形成了諸如麻木、冷漠與殘忍等國民性格。對別人殘忍,對自己也殘忍;不知道愛人,也不知道愛自己。他們是物質的平面的人,而從來沒有建立起自己立體的精神維度。他們的時間與空間都被嚴重地壓縮了,只關注眼前十丈以內的距離與一天之內的事情,從而顯得無比的狹隘。這里的環境是陰郁的,空氣是冰冷的,每個人都是熟悉的陌生人。沒有脈脈的溫情,只有權力的威赫、金錢的霸道與欲望的泛濫。對于所有這些,墨白并沒有奉獻上自己廉價的民粹主義式的同情,而是診病尋源,抉幽發隱,體現了他對于我們這個長期以來浸淫于封建倫理道德的“古老的子民”的國民性的深刻批判。
在這些鮮活的記錄文字里,我還欣喜地發現,這些“現場”的參與者們都是真實的言說者。他們真誠直率,沒有絲毫的虛偽做作。對于墨白作品中的優點,他們不吝贊詞,給予了很高的評價;但與此同時,對于墨白作品中的那些不足的地方,他們也毫不留情地提出了批評。例如老作家南丁認為墨白小說的缺陷是“人物塑造不夠”,評論家何弘說“墨白有過強的刻意成分”,“缺少一種隨意的、自然而然的大氣”,作家田中禾認為墨白的作品變化太少,“收尾顯得潦草”,作家張宇對于墨白的長篇小說《手的十種語言》更是直言“這樣的小說,我不喜歡”。像這些批評見仁見智,自可商榷,但它們都反映了批評者們本人是真誠的,表達的都是發自自己內心的真實心聲,而不是當下小圈子里常見的那種對于朋友就無限吹捧或者對于對手則肆意攻訐的不良情形。這使我很自然地想起了以前讀過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舊的回憶》一文里所講述的,后來我又在陳燊《費·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的總序里描述過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剛剛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小說《窮人》的經歷:
《窮人》寫成后,由他的同學、初露頭角的作家德·格里戈羅維奇(當時與他居住在一起)把稿子送給出版家、詩人涅克拉索夫。后者十分贊賞,當天晚上他與格里戈羅維奇津津有味地輪流把這部長達七印張的小說稿一口氣讀完,拂曉時便一起去看望作者。隨后涅克拉索夫又帶稿子去見批評家別林斯基,并且說:“又一個果戈理出現了!”別林斯基也是一口氣讀完,贊許這位年方二十五歲的作家為“天才”,當這位作家翌日去拜訪他時,他又預言作者會成為“偉大作家”。別林斯基是當時俄國批評界的權威,受到他的激賞,陀思妥耶夫斯基確是受寵若驚。他晚年回憶說:“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費·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第一卷),陳燊《總序》,河北教育出版社,2010年1月第一版,第3頁
我在這里之所以不憚辭費地引述這段文字,意在說明十九世紀中葉俄羅斯批評家與創作家之間的那種本真坦誠的互動以及那種為了文學事業而獻身的精神,是多么令人感動。一個無名作家的初出茅廬之作得到了一個著名的詩人與一個權威批評家的真誠肯定,這里面沒有羼雜任何世俗的功利色彩或者狹隘的私人關系,那樣一個單純的率真的文學時代又是多么令人向往。而這和新時期以來我們批評界所流行的庸俗鄙吝的小圈子作風剛好構成了鮮明的反差。這些年,我們見慣的情形是,往往作家的一部作品甫一面世,根本還沒有來得及經受漫長的時間考驗與較大范圍內的讀者品評,親友團之類的吹捧性文字便蜂擁而至,動輒譽之為“突破”“里程碑”,甚至“巔峰”“扛鼎之作”,打扮得花團錦簇的,實在令人反感。好在我們現在有了《現場》,只要是認真通讀了這本書的讀者,都會得出一個由衷的結論:所有這些參與的論說者都是虔誠于文學事業的人,都是堅信文學是引導國民精神前行的燈火的真實踐行者。
南丁、何弘他們提出墨白的小說“人物塑造不夠”“有過強的刻意成分”這些批評的時間是在2001年,轉眼二十年就要過去了,墨白的寫作在變化,一個作家被讀者與社會的接受也逐漸在變化,而《現場:我所認識的墨白》所收入的歷次關于墨白研討會的紀要或綜述,就是一個作家逐漸被社會接受被讀者認可的過程的佐證。文學史上真正的作家,歷來都是要依靠自己的作品來對世界發聲,而對一個真正的作家的發現與接受,歷來都是需要由時間來證明由文學的標準來衡量的。就像墨白自己在其中的一次研討會中所說的:“一個作家寫什么或者不寫什么,那是他的命運決定的,那些傷痛的、不可回避的經歷和對生命深刻的感受不是刻意去體驗的,那是命中注定的,是不可代替的。現實是一個永遠也無法完成的事實,我們永遠處在一個發現的過程中,一個未知的狀態之中,文學的任務不再是再現所謂的真實,而是通過現實表達精神的過程。”我相信,有這樣一位“永遠處在一個發現的過程中”的創作者墨白,也有為數眾多、敢于直言不諱地發聲的批評者們,大家的齊心合力才產生了我們這本豐富多彩的其中不乏各種劍拔弩張、針鋒相對的《現場》。這不僅是我們當代文學批評樹立平允公正、不偏不黨的批評風氣的一個良好的開端,也將對廓清當下批評圈子內的不良習氣從而為未來的批評回歸正向路徑發揮積極的引領與示范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