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超
道教的眾多思想中,神仙學說是非常重要的思想。神仙說出現于戰國末期,在秦至西漢中期,東海神仙的傳說在方士的推演下,引起了人們的無限向往。最先受到影響的便是最高統治者,從秦始皇派方士到東海尋找不死之藥開始到漢武帝對神仙學說的迷惘,以及后來圖讖學說的興起,這些因素使方士之術逐漸發展。東漢末,一些方士開始編造經典,形成自己的宗教。如五斗米道創始人張陵,“客蜀,學道鵠鳴山中,造作道書以惑百姓”[1]。從此以后,方士逐漸轉變為道士,神仙學說成為一種宗教。
東漢漢順帝時期,道教創立,尊黃帝和老子為教主,且信奉神仙之說,并認為通過吃不死藥或經過修煉都可以成仙。《太平經》中記載:“奴婢常居下,故不伸也,故象草木。故奴婢賢者得為善人,善人好學得成賢人;賢人好學不止,次圣人;圣人學不止,知天道門戶,入道不止,成不死之事,更仙;仙不止入真,成真不止入神,神不止乃與皇天同形。”[2]
道教神仙思想、陰陽思想對喪葬制度產生了重要影響,筆者認為主要表現在漢代墓葬中畫像石藝術的使用、喪葬活動中道教的參與以及道教四神等動物元素的出現這幾方面。
“在漢代墓葬中出現了一大批與神仙信仰有關的畫像符號,包括仙人、仙山、仙草、云紋和眾多的祥禽瑞獸、羽人駕鹿、天馬行空等。”[3]如在漢代畫像石中,西王母、東王公的形象及其居住的昆侖山多次出現。
西王母的崇拜與流行與漢代人們渴望長生、求仙的思想信仰有很大關系。“漢武帝時期,崇信少翁、欒大和公孫卿等方士,因浮海求神無果,海上神仙地位下降,同時,山里仙人乘虛而入,而西王母便成為山中神仙的代表。”[4]傳說西王母擁有長生不死的仙桃,可使人長壽。
西王母擁有長生不老藥的傳說與道教的神仙信仰不謀而合,從西漢晚期開始到東漢,對西王母的崇拜不斷發展。《太平經》即云:“樂莫樂乎長安市,使人壽若西王母,比若四時周反始,九十字策傳方士。”[5]西王母因而被納入道教體系。
依據王蘇琦統計,“西王母分布在約十六個省、市、自治區,集中分布在四大區域:魯南和蘇北、河南、陜北及四川。”[6]在道教的影響下,這些地區的墓葬中出現了很多含有西王母造像的漢畫像石。東漢時期山東地區伏羲女媧多與西王母形象在一起,在西王母神仙世界中伏羲女媧作為對偶神配置在西王母左右兩側,而西王母處于主神的位置上。
東漢時期西王母的對偶神東王公出現了,他們一起出現在很多畫像石中。他們的出現受到了道家陰陽學說的影響。《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7]莊子也說:“陰陽不和,寒暑不時,以傷庶物。”[8]山東沂南漢墓一號墓便同時出現了東王公和西王母。該墓墓門高2.74米,由門楣、橫額和東、西、中三個立柱組成。門的橫額和立柱上均刻有畫像。立柱部分分別刻有伏羲、女媧、東王公、西王母及羽人、玉兔搗藥等祥瑞圖像。一號墓中室的八角形石柱上刻有東王公和西王母的造像,東王公戴平頂冠,西王母頭頂華麗高冠,他們的頭上有華蓋,都端坐于昆侖山上。
漢代畫像石中西王母及其他道家元素的出現,豐富了漢代墓葬制度的內容,“事死如事生”的觀念淋漓盡致地體現在墓葬文化中。人們將自己生前的生活場面及對神仙世界的向往刻畫在墓室中的畫像石、畫像磚上,期望死后也過上生前那樣的生活,去往神仙世界實現期盼已久的長生不老的愿望。
道教文書或道符文字常會出現在人們的墓葬中,以此來證明當時道教對喪葬活動的參與。道教徒用這些道符文字、道教文書來幫助喪家解除災禍,護佑死者的靈魂不受侵擾。他們參與到人們的喪葬活動中,進一步傳播了道教的思想文化,道教元素也進一步深入到人們的生活中。
一些鎮墓瓶、陶墓劵及鎮墓石上常會出現道教文書或道符文字。東漢時期的墓葬中常常會出土鎮墓瓶,又稱解除瓶,“這些解除瓶上常常會出現很多道符。”[9]如“陜西省長安縣韋曲鎮南李王村5號墓隨葬的朱書解除瓶上的解除文文右為道符”[10],“陜西咸陽渭城區窯店鎮聶家溝村漢墓中出土的陶解除瓶上,也畫有道符和星象。”[11]解除瓶內常會有一些帶有解除功能的物品,如雄黃、水晶、五石等。
除了解除瓶,其他的墓葬如四川的個別崖墓會出現道符一類的銅印章。巫鴻認為“這類銅印在崖墓中發現可證明死者為道教徒”[12],這些道符和印章表明道教參與了當時的喪葬活動。湖南資興南朝墓曾出土三塊陶墓券,上面有“梁天監四年,太歲乙酉……丁巳……太上囗囗符敕天一地二,孟仲四季……隨斗十二神等,桂陽郡都鄉宜陽里……月十二日醉酒壽終。急急如泰清三天無極太道、太上地下女青詔書律令!”[13]等帶有道教色彩的鎮墓語句。甘肅河西地區西晉十六國時期墓葬的陶瓶上也有類似語句,“內容包括某年月,什么地方的什么人死等,要求不要干擾活人,一切如律令等”[14]。西安碑林博物館藏之唐代豐王妃崔氏的西方鎮墓石、陜西蒲城縣博物館的唐玄宗母昭成皇后竇氏鎮墓石等許多唐代鎮墓石上也出現了道教的道符文字。
古人將天空分為東西南北四個區域,這四個區域共有二十八星宿,分別由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來象征,稱之為四神。《禮記·曲禮》上云“行前朱鳥而后玄武,左青龍而右白虎。”孔穎達疏:“朱鳥、玄武、青龍、白虎,四方宿名也。”漢代緯書《尚書考靈曜》云:“二十八宿,天元氣,萬物之精也。故東方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其形如龍,曰‘左青龍’。南方井、鬼、柳、星、張、翼、軫七宿,其形如鶉鳥,曰‘前朱雀’。西方奎、婁、胃、昴、畢、觜、參七宿,其形如虎,曰‘右白虎’。北方斗、牛、女、虛、危、室、壁七宿,其形如龜蛇,曰‘后玄武’。”
道教興起后,沿用古人之說,將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納入自己的神仙體系,作為護衛之神,以壯威儀。四神的圖像常會出現在人們的墓葬中,或畫于畫像石上或出現在墓葬守門的位置上。“東漢墓葬中的守門形象不僅數量更多,內容也更為豐富,甚至還出現了形制完整、可供啟合的石墓門。墓門上除朱雀、青龍、白虎和玄武‘四神’形象外,亦設有相互對稱之鋪首銜環,門吏形象則更為多見。”[15]東漢之后,四神作為鎮墓獸被更廣泛地用于墓葬中,它們常被放置于更接近墓門的位置,與守門的武士俑功能類似。在靈魂不滅的觀念驅使下,人們用這些鎮墓獸或武士俑來守護墓門,使死者安寧。唐乾陵懿德太子的墓葬中,在墓道入口處有繪制的青龍白虎圖,它們一左一右地守護著墓門,神秘莫測,氣勢非凡。除四神外,墓葬中還常會出現仙鶴。
道教宣揚靈魂不滅,人死后可以升仙,認為仙鶴是長壽的象征,與長生不老的觀念相符合。“知龜鶴之遐壽,顧效其導引以增年。”[16]白鶴逐漸仙化,常被視為仙人的坐騎,飛向天庭,享受逍遙自由的神仙生活。四川出土的漢代畫像石上有雙鶴閑庭信步的圖案,在唐代的墓葬壁畫中也常會出現仙鶴的圖像,它們被畫在墓室內的很多地方,一般是在墓室頂部,象征天界。“在陪葬乾陵的永泰公主墓、懿德太子墓的第四、第五過洞頂部及甬道頂部都繪有《云鶴圖》。圖中的鶴簡練寫實,紅冠、黑頸、白身,兩腿直伸,皆做盤旋狀,周圍補綴以朵朵白云。”[17]“特別是到了唐代,白鶴成為墓葬壁畫中不可或缺的內容。除上面提及的永泰公主墓、懿德太子墓出土的《云鶴圖》外,唐節愍太子墓也出土有《銜授翔鶴圖》《仙人騎鶴圖》等壁畫。”[18]
道教自東漢出現后,對人們的日常生活及墓葬活動產生重要影響。東漢墓葬中漢畫像石的出現可謂漢代墓葬的一大特色,畫像石中具有神仙色彩的東王公、西王母、羽人等道教人物的出現為漢代墓葬內容增添了靈異色彩,同時承載著人們長生不老的愿望和對神仙世界的向往,也促進了道教的進一步發展。此外,東漢及后來的魏晉南北朝、隋唐墓葬中解除瓶、鎮墓石及陶墓券中出現了許多道教文書和道符文字,表明道教對當時墓葬活動的參與。道教四神及仙鶴等祥禽瑞獸也出現在人們的墓葬中,守護著人們的魂靈,豐富了墓葬內容,擴大了道教在民間的影響,促進了道教的逐步繁榮和興盛。
[1]陳壽《三國志》卷八《魏書·張魯傳》,岳麓書社,2005年。
[2]王明編《太平經合校》,北京:中華書局,1960年,第222頁。
[3]劉振永《道教對漢畫像藝術的影響》,《大漢雄風——中國漢畫學會第十一屆年會論文集》,2008年。
[4]楊愛國《東漢時期道教參與喪葬活動的考古學證據》,《文史哲》2011年 4期。
[5]王明編《太平經合校》,北京:中華書局,1960年,第62頁。
[6]王蘇琦《漢代早期佛教圖像與西王母圖像之比較》,《考古與文物》2007年第4期。
[7]管曙光《老子四十二章諸子集成(第一冊)》,長春出版社,1999年,第247頁。
[8]方勇、張晨霞《莊子·漁父莊子閑讀》,北京: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3年,第655頁。
[9]王育成《東漢道符釋例》,《考古學報》1991年第1期。
[10]贠安志、馬志軍《長安縣南李王村漢墓發掘簡報》,《考古與文物》1990年第4期;王育成《南李王陶瓶朱書與相關宗教文化問題研究》,《考古與文物》1996年第2期。
[11]劉衛鵬、李朝陽《咸陽窯店出土的東漢朱書陶瓶》,《文物》2004年第 2期。
[12]巫鴻《漢代道教美術試探》,《禮儀中的美術》,北京:三聯書店,2005年,第455~484頁。
[13]尹夏清《從守門與鎮墓之制看漢唐喪葬文化中的道教因素》,《道教研究》2007年3期。
[14]戴春陽、張五龍《敦煌祁家灣-西晉十六國墓葬發掘報告》,文物出版社,1994年,第100~122頁。
[15]尹夏清《從守門與鎮墓之制看漢唐喪葬文化中的道教因素》,《道教研究》2007年3期
[16][晉]葛洪《抱樸子內篇》卷 3《對俗》。
[17]李青峰《淺談乾陵文物中的道教文化因素》,《文博》2013年5期。
[18]李青峰《淺談乾陵文物中的道教文化因素》,《文博》2013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