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則案例看信用證索償條款的潛在風險

楊金玲

摘 要：采用第三國貨幣結算在國際貿易實務中廣泛存在，銀行間償付成為信用證結算業務流程中必不可少的環節，但受益人往往認為索償條款關乎銀行間償付與己無關，對此缺乏應有的重視。通過對一則帶有索償條款信用證結算案例進行分析，梳理出相關責任方的關系是：償付行在開證行授權下行事，索償行對不能如期獲得償付不承擔責任，開證行對信用證負有不可推卸的承付責任，但前提是受益人要相符交單，進而歸納出保證受益人安全及時收匯的四點啟示。

關鍵詞： 索償條款;償付行;索償行;償付授權;URR725

帶有索償條款的信用證是指索償行收到受益人提交的相符交單后，出單的同時發送SWIFT電文向指定的償付行索償，償付行在收到索償指示翌日起最遲不超過三個銀行工作日內處理索償要求，采用這種結算方式，受益人通常只需2-3天即可收回貨款，大大加速其資金周轉。但由于索償條款有眾多不同的表述方式，加之有些索償條款對受益人來講晦澀難懂，更有甚者有些受益人片面地認為索償條款是解決銀行之間償付問題，與己無關，常常忽視對索償條款的審核。殊不知若受益人不能正確對索償條款加以甄別，往往會隱藏潛在的風險。下面就一則帶索償條款信用證結算方式給受益人帶來慘痛損失的典型案例進行分析，希望引起受益人對索償條款的重視，確保安全及時收匯。

一、案情簡介

我某進出口公司（以下稱A公司）與澳大利亞某公司（以下稱B公司）達成一筆出口合同，鑒于合同金額較大，A公司堅持采用帶電索條款的即期議付信用證付款，B公司則認為這樣會過早占壓其資金，接受此結算方式的前提條件是A公司至少降價3%，后經反復核算，A公司認為盡管利潤減少3個點，但能夠加速資金周轉，便于其后續接單。后經討價還價最終以A公司同意降價2%達成此合同。不久B公司如期開來信用證一紙，相關條款摘錄如下：

51a：開證行——澳大利亞M銀行

57a：? 通知行——中國N銀行（兼議付行/索償行）

53a：? 償付行——美國Q銀行

32B：信用證金額——55萬美元

44C：最遲裝運期——2018年4月30日

46A：單據條款

+ COMMERCIAL INVOICE（商業發票）

+ CERTIFICATE OF ORGIN ISSUED BY CHAMBER OF COMMERCE MENTIONING COUNTRY OF ORIGIN： CHINA（原產地證明由商會出具并標注原產國：中國）

….

78：INSTRUCTION TO THE PAYING/ACCEPTING/NEGOTIATING BANK（對付款行/承兌行/議付行指示）

UPON RECEIPT OF DOCUMENTS IN STRICT COMPLIANCE WITH THE CREDIT TERMS AND CONDITIONS， WE WILL GIVE YOU REIMBURSEMENT INSTRUCTION AND REIMBURSEMENT UNDER THIS CREDIT IS SUBJECT TO URR725（一俟收到與信用證條款嚴格相符的單據，我們將給予貴方償付指示，該信用證項下的償付適用于URR725）

A公司4月30日將貨物裝船后，5月7日將全套單據送N銀行議付貨款，5月10日議付行審單后認為相符交單，隨即向Q償付行發出索償要求，同時將全套單據快遞至M開證行，并在給開證行的寄單面函中標注已向償付行索匯。可是直到5月15日N索償行遲遲沒有收到款項，不得不催Q償付行付款，不料Q償付行回電稱至今沒有收到M開證行的償付授權。N索償行對此感到事有蹊蹺，即刻仔細翻閱業務檔案后發現該筆業務出單時須在寄單面函中請求M開證行授權索償行索匯，待M開證行收到相符交單后才會向償付行發出償付授權，同時通知N索償行向Q償付行索匯，此乃等待授權索匯模式而非見索即償模式。無奈之下，N索償行當即聯系M開證行，發送電文說明情況，并請求M開證行盡快向Q償付行發送償付授權，但電文發出后杳無音訊。N索償行5月21日突然收到M開證行發送的拒付通知，稱原產地證明簽發人與信用證要求不符且遺漏原產國：中國，持有單據等候進一步指示。A公司不得不馬上聯系B公司，孰料適逢市場行情大跌，B公司拒絕付款贖單。在當地市場轉售無果的情況下，為防止損失進一步擴大，A公司最后不得不降價10%了解此案，N索償行于5月30日收到M開證行的付款通知。本案前后二次共降價12%再加延遲收匯的利息，A公司共遭受66938美元的慘重損失。

二、案情分析

（一）償付行收到索償電后沒有及時處理償付的問題

償付行系指接受開證行指示或者授權，依照開證行出具的償付授權書提供償付的銀行。償付行無權也無義務審核單據，也無權要求索償行出示單證相符的證明。本案例中，78欄明確該信用證銀行間償付適用《URR725》， 該慣例是國際商會專門用于規范銀行間償付業務的操作，總則和定義中第一條明確規定在適用本規則的銀行間償付業務中，償付行在開證行的授權下按照開證行的指示行事。眾所周知，信用證是開證行以自己的信譽向受益人做出的有條件付款承諾，開證行開立帶索償條款信用證之前，應該與償付行就貨款償付簽訂償付協議，故開證行與償付行之間存在直接的合約關系;而索償行與償付行之間沒有明確的契約關系，償付行拒絕償付信用證項下款項并不構成其對索償行的任何過失及責任，索償行無權追究償付行延遲付款或者不付款的責任，就這種過失及責任受益人只能向開證行主張。正如《URR725》第四條所述“除非償付承諾另有規定，否則償付行沒有義務對索償要求進行償付”。加之事實上Q償付行根本沒有收到M開證行償付授權，償付行收到索償電后沒有對索償行進行償付完全有理有據。

（二）索償行對于首次索償失敗是否承擔過失責任的問題

索償行系指在信用證項下做出承付或者議付并向償付行提示索償要求的銀行。實際業務中，大多由議付行兼索償行。本案例中，按照78欄列明的索償條款，N索償行本應收到單據經審核無誤寄單給M開證行，并請求開證行確認收到相符交單后，盡快向償付行發出償付授權，開證行發出償付授權后指示其向償付行索匯。但事實上，N索償行經辦人員犯了慣性思維的錯誤，誤把等待授權索匯模式當做見索即償模式處理，出單的同時進行了索匯操作，并在給M開證行的寄單面函中標明已向Q償付行索匯，使得開證行誤以為已經索匯成功，故此電文發出后如石沉大海，M開證行未再向償付行發送償付授權。因為《URR725》第十二條明確規定由于重復發送償付授權書，從而導致重復償付，責任完全由開證行自行承擔。因此，雖然N索償行經辦人員的疏忽在某種程度上給M開證行延遲發送償付授權提供了借口，但是索償行對首償不能如期獲得償付不承擔過失責任，因此主要責任還在受益人身上，受益人在審證環節沒有做足功課，疏忽對索償條款的審核，更沒有意識到等待授權索償條款存在的潛在風險。

（三）開證行開出等待授權索償條款的信用證的相關問題

開證行系指應開證申請人請求開立信用證并出具該信用證項下償付授權書的銀行。信用證中載明的索償條款不同，給受益人帶來的利益大相徑庭，常見的有三種情況。第一種為自動授權索匯模式（亦稱見索即償模式）。這種索償條款下，審核單據并確認受益人相符交單后，索償行在出單的同時可直接通過SWIFT電訊方式向信用證中指定的償付行索要貨款，往往單據還在寄往開證行的途中，受益人已經收匯，因此這種索償模式對受益人非常有利。第二種為半自動授權索匯模式，單據寄給開證行若干天后電索。這種索償條款下，具體多少天取決于單據在途時間以及開證行的審單所需時間，基本能確保開證行審單在先，償付行付款在后，對受益人來講，較見索即償索匯模式收匯要遲些，但不失公平合理。第三種為非自動授權索匯模式（亦稱等待授權索匯模式），本案例就是采用這種索匯模式。待開證行收到單據并確認相符交單后再向償付行發出償付授權同時通知索償行，然后索償行才能向償付行索匯，這種條款對開證行最為有利，而受益人收匯速度大打折扣，甚至不如見單付款。這與A公司在交易洽商環節想盡早回籠資金的初衷截然相反，開證行開出等待授權索償條款的信用證完全是為了保護自身的資金安全，故意拖延付款，這足以說明開證行的資信欠佳，完全不顧受益人的利益。

（四）開證行提出的拒付不符點是否成立的問題

本案例中，M開證行在拒付通知中稱原產地證明簽發人不符且遺漏原產國為中國，其理由是信用證要求原產地證明由商會出具，而A公司提交的原產地證明系貿促會出具，從表面上看不符點確實存在。國際商會制定的信用證審單國際標準銀行實務《ISBP745》 第L3段C-II明確規定當信用證要求提交由商會出具的原產地證明時，提交由行會、行業協會、經濟協會、海關和貿易部門等類似機構出具的原產地證明也符合要求。因此，M開證行提出的原產地證明簽發人不符根本不成立。同時盡管原產地證明沒有特別加注中國為原產國，但受益人提交的原產地證明系統一印制的格式且單據名稱清楚地標明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原產地證明，并且在原產地證明的出口商聲明欄統一印制的文句為：茲證明上述細節和聲明是正確的，貨物在中國制造并且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原產地規則，所以A公司提交的單據完全滿足了原產地證明的功能、特征及格式要求，不符點存在≠不符點成立，M開證行冒犧牲自己信譽的風險，以此拒付不免有吹毛求疵之嫌，同時又進一步印證了M開證行的資信著實不佳。

三、案情啟示

（一）熟悉相關國際慣例和銀行間償付操作程序，努力提升業務素質

本案例中，A公司5月7日交單后，由于自身急需周轉資金，本應密切跟蹤貨款回籠情況，獲悉5月10日N索償行向Q償付行發出索償要求后，按照《URR725》第十一條規定償付行應在收到索償要求的次日起不超過三個工作日內處理索償要求來推算N索償行最遲應該在5月13日收到款項。當發現貨款沒有如期入賬后，A公司本應即刻通過N索償行要求M開證行對此事做出解釋并支付該即期信用證項下的款項。但事實是A公司交單后，對貨款是否收回不聞不問，與交易洽商時急切想早日收回貨款判若兩人，反而是N索償行到5月15日未見貨款入賬主動催Q償付行付款，至此才獲悉償付行根本沒有收到M開證行的償付授權。當M開證行提出拒付后，A公司不是通過N議付行依據《UCP600》和《ISBP745》與M開證行據理力爭，堅持不符點不成立，而是一味奢求B公司接受單據不符點，孰料市場行情突變，又不得不以降價10%結案?？v觀整個案情不難發現A公司的業務人員根本不熟悉相關國際貿易慣例，財務人員也不精通銀行間償付操作程序，故不能在業務處理中結合實際情況予以運用。因此，唯有相關當事方加強學習，努力提升業務素質，才能在業務糾紛處理中贏得主動權，更好地維護自身的權益。

（二）充分考量開證行的資信，以防跌入電索“陷阱”

本案例中，買賣雙方在起初的交易洽商環節，A公司為快速回籠資金堅持B公司開立見索即償的信用證，并且A公司為得到這樣的結算方式不惜付出降價2%的代價，殊不知信用證一經開出竟搖身一變成為等待授權索匯模式，完全跌入開證行故意設置的電索“陷阱”。在這種情況下，M開證行無需開證后即刻向Q償付行發出償付授權書，而是待收到單據審核無誤，甚至經B公司同意付款贖單或至少確保B公司有能力支付貨款以后，才向Q償付行發出償付指示，A公司給予厚望的電索條款其實形同虛設，甚至比單到付款收匯還要慢。更有甚者M開證行故意在單據中披毛索黡，并以此為由拒付貨款。因此對于受益人而言，對開證行資信的審核是保證安全收匯的重要環節。在買方申請開證之前，賣方應委托當地的議付行或者金融機構對開證行的資信做深入調查，做到謹慎從事。無人不曉信用證是銀行信用，如果開證行本身的信用不高，那么對受益人來說，信用證的安全系數則無從談起。

（三）嚴把審證關，為安全收匯掃清障礙

本案例在審證環節，假設一：A公司能夠洞察出見索即償和等待授權索匯模式的區別，并堅持讓B公司到開證行將償付條款修改為見索即償模式，本案的損失很可能就不會發生。按照《URR725》十一條規定索償行于5月10日發出索償電，償付行最遲應該在5月13日處理索償要求。即使5月21日收到開證行拒付電，此時貨款已經入賬，A公司完全可以通過議付行依據《UCP600》和《ISBP745》從容地與開證行據理力爭，最大程度地避免開證行無理拒付。然而事實上，A公司疏于對索償條款的審核，欣然接受等待授權的索償條款，使得在業務洽商環節以降價2%換取的電索條款沒有起到任何加速資金回籠的作用，使償付信用證本應具有收匯快捷的優勢蕩然無存。5月10日N議付行寄單給M開證行，假設單據在途時間5天，加上開證行合理審單時間5個銀行工作日，若單證相符M開證行于5月20日向Q償付行發出授權，最快5月23日N索償行才能從Q償付行收到款項?？梢郧宄闯?，不出任何意外，等待授權償付比見索即償遲期收匯足足10天。假設二：由于我國沒有商會這樣的組織，從日后安全收匯考慮，A公司應堅持讓B公司將原產地證明的出具人由商會修改為貿促會或海關，這樣就不會被開證行抓到拒付貨款的把柄?？v觀整個案情，由于A公司沒有嚴把審證關，按理本應5月13日收到的全部款項，拖到5月30日降價10%后才收回。不計前后二次降價遭受的12%的損失，僅就利息而言，受益人白白損失了55萬美元在17天中產生的利息。因此，受益人只有認真細致審核信用證，對影響安全收匯的任何不利條款，特別是一些軟條款絕不放過，并堅持沒有收到銀行發送的正本信用證修改通知書決不安排出運，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做到相符交單，為安全收匯掃清障礙。

（四）嚴把制單審單關，確保安全及時收匯

眾所周知，信用證是開證行開立的有條件付款承諾，這里的條件系指相符交單。國際商會跟單信用證統一慣例《UCP600》第二條規定，相符交單意指單據與信用證中的條款及條件、《UCP600》中所適用的規定及國際標準銀行審單實務《ISBP745》的要求相一致，只有這樣開證行才履行付款義務。為防止開證行過于挑剔，穩妥起見A公司應該在原產地證明的貨描表述之下截止符之上加注：COUNTRY OF ORIGIN： CHINA， 這本是舉手之勞，但A公司單證員在制單環節卻忽略了，負責審單的人員也沒有及時發現，更令人遺憾的是議付行經辦人員竟也沒有審核出來。在國際分工日趨細化的今天，貨物的制造地可以為兩個及以上多個國家（地區），但是在特定原產地規則下貨物的原產地則是唯一的，因此嚴格地講在某種程度上PRODUCED IN CHINA ≠ COUNTRY OF ORIGIN：CHINA，開證行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提出拒付。如上所述在審證環節，即使A公司沒有要求B公司將原產地證明的出具人修改為貿促會或海關，若在制單環節單證員稍加仔細本還有補救辦法，即在第五欄官方使用欄加注：CCPIT IS CHAMMER OF COMMERCE， 如果當初這樣做了，A公司提交的單據也就無懈可擊了。制單審單是整筆業務的最后一環，也是最為關鍵的一環，若在此環節上有任何失誤，輕者遲期收款，重者貨款兩空。

總之，作為受益人必須重視對信用證索償條款審核，正確理解不同索償條款的真正含義，洞悉其隱藏的潛在風險并加以妥善剔除，諳悉相關國際貿易慣例并不斷積累實際工作經驗，嚴格把好審證、制單、審單關，保持嚴謹審慎的工作態度，才能在繁雜的國際貨款結算中游刃有余，保證安全順利及時收匯。

參考文獻：

[1] 中國國際商會、國際商會中國國家委員會組織翻譯. 國際商會跟單信用證項下銀行間償付統一規則 URR725 [S] 北京：中國民主法治出版社 2008-12-01.

[2]黃河. 信用證結算方式中的償付條款與索匯方式[J] . 對外經貿實務2005 （6） ：27-29.

[3]陳衛華. 一則發票不符點引發爭議的思考[J]. 對外經貿實務，2013 （2） ：70-72.

[4]陳海越. 開立指定償付銀行信用證業務[J].中國外匯2017（4）：58-59.

[5]王琳.索匯業務探究[J].中國外匯 2019（1）： 72-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