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潘金蓮性格之演變

摘? 要：淫蕩、狠毒是人們不約而同對潘金蓮的第一印象，潘金蓮之所以有如此形象與她所處的社會背景和人生境遇不無關系。在以男權為中心的古代社會中，她的人生可以大體分為從張大戶的婢女到武大的妻子再到西門慶的小妾這三個階段，而正是由于這三個階段致使潘金蓮人性發生異化。本文正是以這三個階段為基礎來分析潘金蓮的性格變化。

關鍵詞：《金瓶梅》;潘金蓮;人物形象

作者簡介：吳雙（1979-），山東菏澤人，研究方向：明清小說。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32-0-02

《金瓶梅》是世情小說的代表作。在晚明廣闊的社會背景下，描摹了一個獨具特色的商人家庭。作者立足于現實生活，全方面多方位的透視人物，突破了原來非善即惡的人物二極世界，使人物的性格具有多元化。潘金蓮作為是《金瓶梅》的第一女主角，作者通過細致刻畫，最終把她定型為一個淫蕩，妒忌，狠毒的婦人，使之具有典型化。而她的性格并不是天生的，是隨著事件的發展和時間的推移而產生的。本文正是基于此種變化而進行探討的。

一、幼年時期的潘金蓮

潘金蓮的幼年時期，大約可以從她九歲被賣入王招宣府開始，一直到十八歲被張大戶收用為止。這段時期發生在潘金蓮身上有兩個重要的事件：一則是輾轉在王招宣、張大戶家中為婢女。二是被母親兩次發賣。早期潘金蓮的性格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孕育的。

幼年做為婢女的潘金蓮可以劃分為兩個階段：一個是在王招宣府中，另一個則是在張大戶家。

（一）是在王招宣府中的潘金蓮

招宣在明朝并無此官職名，是作者自己杜撰出來的。王昭宣的家庭背景，在六十九回文嫂與林太太對話中寫道“世代簪纓人家，根基非淺”，九歲的潘金蓮進入的正是這樣的一個官員家庭。在那個“好貨”“好色”的晚明社會，潘金蓮便“不過十二三，就會描眉畫眼，傅粉施朱，品竹彈絲，女工針指，知書識字。”此時的潘金蓮也許已經沾染上一些不良的社會風氣，但是因為年齡較小，依然可以看作是她是愛美和聰慧的表現。

（二）在張大戶家的潘金蓮

王招宣身亡后，潘媽媽將其賣入張大戶。這次潘金蓮所處的環境是一個富戶家中。潘金蓮則是繼續學習琵琶彈唱，潘金蓮此時15歲，美貌的潘金蓮被張大戶所覬覦，最終因為家主婆的一時松懈，以致潘金蓮被張大戶所收用。這本來就是人生的不幸，可是卻因為是婢女的身份沒有被得到絲毫的同情，反而是被家主婆百般苦打。張大戶也是怕家中多事又把她嫁給武大，卻時常與其私會。潘金蓮一時夾在這兩個男人當中。而身為丈夫的武大因為“原是他的行貨，不敢聲言”，加上張大戶時常的小恩小惠，武大默認了這一切。武大既沒有捍衛夫權尊嚴，也沒有出于愛情挺身而出。從這可以看出武大畏懼張大戶的淫威并且貪圖錢財，至于后來他敢于捉奸西門慶，也許只是因為西門慶沒有給出相應的利益罷了。

而探討這兩次發賣的始作俑者，正是她的親生母親潘媽媽，她將潘金蓮置于奴仆境遇。而發賣的原因是“度日不過”，這個固然是可以被接受，但是論及深層原因，潘媽媽只是將潘金蓮視為搖錢樹而已。“教針指，纏小腳，上學”是想讓潘金蓮增加被賣的價值。之所以這樣推測潘媽媽的目的，通觀《金瓶梅》一百回，涉及買賣人口的有19回，人物共計有24人，而其中那些美貌的女子最后基本上是到有錢人家作妾，如韓二姐給翟謙作妾，春梅后來給周守備作妾，賁四嫂的女兒給夏大人做妻。這些人都可以享受到榮華富貴。所以，第二次發賣作者用了“爭將”二字，從中可見潘媽媽花費了一番工夫。因此不難窺探出潘媽媽只是把女兒作為自己將來富貴生活的保障。潘金蓮自小失去父親，母親又是這么精于謀劃，所以一方面是親情的缺失，一方面又是社會的不公，這為潘金蓮日后性格中狠毒無情埋下了伏筆。

二、嫁與武大時期的潘金蓮

這段時間可以從潘金蓮十八歲到二十五歲劃分。而這段時間剛好是思想成熟的時期。而正是這段時期，發生了兩個事件造成潘金蓮性格的扭曲。一件是表白武松受挫，一是私通西門慶毒殺親夫武大。這兩件事其實是緊密相關的，表白武松受挫，致使把萌發出的欲望轉移到西門慶身上，而成為絆腳石的武大，使她出現了殺夫的舉動，正是因此潘金蓮性格發生直接突變。

（一）表白武松受挫

當面對張大戶的糾纏，武大郎的軟弱無能和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的樣貌，使得潘金蓮發出“想當初，姻緣錯配……他烏鴉怎配鸞鳳對！”她自比鸞鳳認為武大配不上她，帶有著極其強烈的好勝性格，她越是欣賞自己，則越激發了對現在生活的不滿。而正在此時，她又遇到了“身材凜凜，相貌堂堂”的武松，可是武松卻對她的情感予以蔑視，并加以羞辱。這可謂是她第一次理想感情的破滅。當表白武松受挫后，這時潘金蓮還是屈服于命運，繼續呆在武大身邊，而西門慶的出現卻又打破了這一局面，點燃了潘金蓮熄滅的愛和欲望之火。

（二）私通西門慶毒殺武大

潘金蓮與西門慶偷情之事發展的也相當順利。而知道此事的武大卻不是息事寧人反而是采取捉奸，他想通過“夫權”的絕對權威永遠地控制住潘金蓮。即使是倫理綱常深受沖擊的晚明社會，依舊存在三從四德，三綱五常的社會普世價值觀，潘金蓮依舊無法擺脫。封建道德和法律是站在武大這一邊的，所以他敢于捉奸也勇于捉奸。依據《明會典·律例九·殺死奸夫》，即使武大郎當場殺死西門慶和潘金蓮是不被追究法律責任的。所以當西門慶得知武大來捉奸時，相當害怕，如果不是潘金蓮的提醒，西門慶只能是狼狽逃竄。而當西門慶明白自己的絕對優勢后，武大被打至重傷。而潘金蓮也因此面臨著一種絕境，那就是武大事后仍不肯休棄潘金蓮，潘金蓮只能和武大繼續生活，并且武松也不會放過她。那么對于她來說為了保衛住現在的幸福，只能被迫殺死武大，她手上第一次沾滿了鮮血，便一發不可收拾。謀殺親夫可以看做是潘金蓮性格走向惡毒的標志。但是從她對西門慶的態度來看，可以說還是有著對愛情的向往和追求的。

三、成為西門慶侍妾的潘金蓮

當經歷了幼年時期的壓迫和殺夫的心理掙扎后，潘金蓮的性格中已經帶著些許狠毒。她從武大家中一人獨大到西門慶這個一夫多妻的大家庭中。在眾多的妻妾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博得丈夫的寵愛就成了最重要的事了。其中也可以分成三個階段。首先是初入西門府中的潘金蓮，其次是李瓶兒出現后的潘金蓮，第三是李瓶兒死后欲望無限擴張的潘金蓮，而正是經歷了這三個階段，潘金蓮最終變成了一個淫蕩惡毒的婦人。

（一）初入西門府的潘金蓮

潘金蓮終于如愿以償的嫁與西門慶，卻由原來家中的正妻變成了第五個小妾。擺在自己面前的情況已經有一位正室和三個妾。從此她又陷入了一個新的境界那就是一夫多妻的環境，為了捍衛自己的理想愛情只能采取爭寵的方式。在妻妾之中除了孫雪娥外，孟玉樓和李嬌兒這兩個人都有錢財相隨。而潘金蓮除了容貌外而一無所有，這便使她陷入了一種新的恐慌，那就是怕失寵。而起先西門慶因為迎娶孟玉樓和準備西門大姐的婚事，致使無暇顧及而冷落了潘金蓮，其中那曲《綿搭絮》就是當時她內心的獨白。漫漫長夜，害怕被拋棄的心態溢于言表，這造成了她早期的心理陰影。那她只能努力地討好西門慶，獲得多得寵愛，才不會淪落到孫雪娥的田地。

于是，為了固寵，她便在府中不斷生出事端，先是為了驗證自己在西門慶心中的地位。孫雪娥便是她下手的第一個對象，于是便有了第十一回“潘金蓮激打孫雪娥”，這次可謂是大獲全勝。可是這種喜悅沒有持續多久，西門慶又開始新的漁色生涯。在李桂姐家常住，而潘金蓮為了讓西門慶回府，特意要玳安捎信，可是此次玳安被打，西門慶為了哄李桂姐而剪了她一縷頭發。這使她明白西門慶對她并沒有愛情，也許正是那唯一一點作為理想的愛情也破滅了，從此她只能是隨著自己的欲望而掙扎。

面對現實的殘酷，她為了不使自己失寵，變得精于算計。盡其所能地討好西門慶，幫他私會李瓶兒，宋慧蓮。這樣做的目的即是為了打壓其他競爭對手，也是使西門慶更離不開她。

所以，這一時期的潘金蓮雖然有正妻吳月娘的存在，但她依舊是最得寵的，不過此時的環境已經激發了她強烈的嫉妒心理。

（二）李瓶兒嫁入西門府后的潘金蓮

潘金蓮曾為西門慶私通李瓶兒。她起初也和李瓶兒的關系比較好，可是當她知道李瓶兒懷孕，她害怕母憑子貴的李瓶兒威脅到自己的地位。那種害怕被拋棄的心理，在此時是最為強烈的。而李瓶兒本人又是一個美貌富有，并且贏得了府中上下的稱贊，而西門慶更是寵愛李瓶兒，就連自己未得到愛情，李瓶兒也得到了。

爭強好勝的潘金蓮，遇到更具優勢的李瓶兒，尤其是李瓶兒生下了官哥，幾乎每日西門慶都要到李瓶兒房中，致使她每日在無盡的等待與孤獨中度過。潘金蓮絕對不是一個坐以待斃之人，為了不使她前期專寵的日子一去不復返。此時她的嫉妒心理發展到了極致，已經沾染過鮮血的雙手也再次伸向了李瓶兒。自己訓練雪獅子嚇死官哥，每日更是指桑罵槐折磨病中的李瓶兒，使得李瓶兒一命嗚呼，害死李瓶兒是她性格的第二次升華。從此之后她更是沉醉在欲望中無法自拔。

（三）李瓶兒死后欲望無限擴張的潘金蓮

武大的死，李瓶兒母子的死，宋蕙蓮的死，雙手沾滿了血腥的潘金蓮變成了一個惡毒的婦人。他霸攔漢子，一日沒有漢子不成的她，欲望也隨著強勁對手的消失變得更加強烈。

李瓶兒的死，穩定了潘金蓮在府中的絕對的優勢地位。在西門慶經歷了失去李瓶兒的短暫悲痛，又繼續開始了忽東忽西的漁色生涯。如意兒、王六兒、林太太，又重新占據了西門慶的生活重心，但是此時的西門慶也越來越依賴潘金蓮。

而此時的潘金蓮，因為李瓶兒的死，大家都對她心懷芥蒂，一向與她交好的孟玉樓也漸漸與她疏遠。從此她一個人孤軍奮戰，但是她并不畏懼，此時他已經掌握住了西門慶。她甚至對西門慶的私生活也開始橫加干涉，如西門慶和如意兒私通的事件。而欲望無限膨脹的潘金蓮最終開始向吳月娘宣戰，如在第七十五回她計算好是受孕的好日子，便公然去吳月娘房中要人，這也激怒了之前一直沒有發作的吳月娘。她每日顛寒作熱，在府中不斷的生出是非，可是她低估了正室的權威，雖有西門慶的縱容，可是她并沒有討到便宜，反而埋下了禍根，導致了第三次的發賣。

西門慶也因為四處的獵艷，本已經精力透支，又被潘金蓮多喂了胡僧的藥，致使他油盡燈枯。在對待病中的西門慶時潘金蓮卻依然利用他的特殊情況取樂，也根本不考慮西門慶的死活。西門慶此刻也只是她發泄欲望的工具，她對于她的未來的生存狀況毫不關心。眼里只是欲望，當西門慶死后她更是為自己的欲望而活著。西門慶死后她失去了她最大的保護傘，可是她依然不在意，所以便有了后來陳經濟，王潮兒，正如夏志清先生所說“床笫之事以外，她什么都看不見。”最后幻想嫁與武松，圓當初的美夢，卻做了刀下之鬼。

縱觀潘金蓮的一生是個悲劇，出身的貧賤和命運的不能掌控，致使她脫離了人生的正常軌道，變成了一個淫蕩、惡毒的婦人。那種恐棄，自卑的心理也在一個畸形的社會環境中愈演愈烈出現異化。她左右別人命運的同時，如謀殺武大，逼死宋蕙蓮，害死李瓶兒母子。自己的命運也被別人操縱，如三次發賣，最終慘死的結局。性格決定命運，正是在不斷的時間推移和事件的演變造就了她的性格。

參考文獻：

[1]朱一玄：《金瓶梅資料匯編》，南開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

[2]（明）蘭陵笑笑生：《金瓶梅詞話》，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年版。

[3]夏志清：《中國古典小說》，江蘇文藝出版社，200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