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語域理論看土味情話的變異

辛佳茜 林巖 阮緒和

摘? 要：“土味情話”是2018年重要的網絡流行語。本文運用韓禮德的語域理論，對土味情話的語域配置變異進行分析，土味情話的幽默搞笑特點和語場、語旨、語式的變異密切相關。語域配置變異不僅不會損害語篇的連貫性，反而會使語言更富有表現力和感染力。土味情話的幽默在表達、修辭、邏輯上都有自己的特點。

關鍵詞：語域;土味情話;幽默

[中圖分類號]：H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32--03

土味情話是一種新興的網絡語言，其出現后由于娛樂明星的推動，快速走紅網絡。土味情話本質是冷笑話，和相聲里的包袱一樣，在熟悉的場景里制造出人意料的交際效果。

土味情話最突出的特點就是幽默搞笑。這種幽默搞笑主要是因交際中語言的變異而產生的。本文運用韓禮德的語域理論，分析土味情話因語言變異產生的幽默效果。文中引用的土味情話語料均來自網絡。

一、語域理論和土味情話

語域（register）是語言使用的場合或領域（domain）的總稱，即在不同場合說話時，因時間、地點、人物、說話內容、方式、狀態而產生差異。這個概念最初是由Raid在1956年研究雙語現象時提出來的。20世紀80年代，韓禮德（Halliday）進一步將語域解釋為“與某一情景組成語場、語旨、語式有關的語義組成。”把語域看作是“和某一情景類型（situationtype）相聯系的意義結構”。[1]1985年韓禮德構建了較為完整的語域理論框架。

韓禮德把情景因素歸納為三個組成部分： 語場（field）、語旨（tenor）和語式（mode）。語場是指的是實際發生的事，或者說是指語言發生的環境，包括談話的話題;語旨是指參與者之間的關系，包括參與者的社會地位以及他們之間的角色關系，參與者的關系既包括各種各樣的社會關系，如教師和學生、售貨員和顧客，也包括語言交際中的談話角色關系，如講話者和聽話者、問話者和答話者等;語式是指語言交際的渠道或媒介，比方說是口頭的還是書面的，是即興的還是有準備的。[2]

“土味情話”，是2018年比較火的一個網絡梗，指那些聽起來膩人、帶著土氣、冷幽默式的情話。例如：“我最近一直在找一家店。什么店？你的來電。”“我點的東西怎么還沒來？什么東西？我們的未來。”因其在網絡的快速走紅，2018年12月19日，詞語“土味情話”入選了“2018年度十大網絡用語”。

土味情話最開始是由一個臺灣小哥引發的。并由最初的“你有打火機嗎？”“沒有？”“那你是怎么點燃我的心的？”到后來的那部經典偶像劇《流星花園》，其中那些曾經不起眼的土味情話臺詞“卷土走紅”，為網友們津津樂道。而后“土味情話”真正從小眾文化發展到大眾文化是因為真人秀節目《偶像練習生》，在節目花絮里練習生土味情話大比拼在網絡上引起熱議。

二、土味情話的語域配置變異

根據Halliday和Hasan的界定，語域是由與多種情景特征相聯系的語言特征配置而成的，尤其是語場、語旨和語式三個變量值，這些變量值體現為具體的語言表達形式，就構成了語域配置。[3]土味情話通過這三個不同變量的變異產生幽默效果，并表達特定的含義。下面分別從這三個不同的角度分析土味情話。

（一）語場變異

語場是指實際發生的事及語言發生的環境，而言語活動是語場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中會話主題較為重要。一般來說，人們在交際過程中都會遵循最基本的合作原則即指對話雙方發出的信息與話題和對方的談話內容有關聯性或相關性。然而，大部分土味情話的幽默點來源于對話雙方談話主題的突然切換。例如：

（1）—女：你是什么血型？

—男：A型。

—女：不，你是我的理想型。

（2）—女：你是哪里人？

—男：杭州人。

—女：不，你是我的心上人。

（1）（2）中的男女問話，都是普通人在生活中的對話，男的回答也符合正常的交際原則。但之后女的回復則將對話的話題改變，將日常對話，含蓄地切換成自身對對方愛慕的表達，造成了語場的變異。對話中語場的突然切換，打破了聽話者的心理預期，表面上看不符合交際原則，但實際上達到談話者的預期效果。

（3）—女：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

—男：沒有啊，為什么這么說？

—女：那為什么你在我心里的分量又重了？

（3）中，女開始也是一種生活中很常見的詢問，詢問體重，此時男生的回答也只是普通的正常回答并合理地表達自身的疑惑，之后女生并非給出常規可能造成體重變化原因，而是打破常規，改變語場，闡述男生在其心中的地位變化表達對男生的喜愛。

（二）語旨變異

語旨是指誰是參與者以及參與者的性質、社會地位和角色，因其不同會產生不同正式程度，不同口氣和態度的語域。土味情話的使用者大多是90后的年輕人，對話雙方通常為情侶或即將成為情侶的男女。他們所使用土味情話有時也正是通過談話過程中語旨的突然改變而達到預期效果。例如：

（4）—女：我覺得你長得像我一個親戚。

—男：誰？

—女：我媽的女婿。

（5）—女：我結婚你一定要來。

—男：為什么？

—女：因為到時候沒有新郎很尷尬啊。

（6）—女：我們以后不再是朋友了。

—男：為什么？

—女：因為你是我男人了。

上述（4）（5）中，最初女生的表述讓人感到疑惑，期待得知答案，（6）中女生的話語更是讓人詫異不解。所以這三個語境中，男生的回答都是表示疑惑。之后女生突然變換說話對象，女生不再將對方當做自己的男朋友，通過表明對方成為自己的丈夫，將原本的情侶關系變化為夫妻關系，從而準確的體現了女子的心理，達到了預期所要表達的女子對男子的愛慕。

（7）—“我是可愛的女孩子。”

—“嗯？”

—“你是可愛啊。”

女子表述自身為可愛的女孩子，而此時男生認為女生僅為自言自語或普通的陳述，不明所以。隨后女生表示你是可愛啊，突然切換說話對象，讓聽話者恍然大悟，同時也表達出了女子對男子的夸贊，并表達了兩人的情侶關系。

（三）語式變異

語式是指語言交際的渠道或媒介，也包括修辭方式。一般來說，在人們的談話過程中要保持語式一致，即指語篇在語言類型方面保持一致，如整個語篇都是以正式語或非正式語為主，而不是將兩者無規律、無理由地交替使用。土味情話大多出現在日常的口語中，是情侶或即將成為情侶的男女雙方通過將書面語和口語進行無規律交替的同時結合漢語的諧音等特點進行吸引、取悅對方的工具。

（8）—男：現在幾點了？

—女：8點了。

—男：不，是我們幸福的起點。

（9）—男：您吃早餐了嗎？

—女：吃了，為什么突然這么叫我？

—男：因為這樣你就一直在我心上了啊。

（10）—男：你會游泳嗎？

—女：會啊，怎么了？

—男：太好了，這樣我們就能一起墜入愛河了。

以上語境中（8）男生詢問時間、（9）詢問業余興趣和女生的回答，其所使用的語句都具十分通俗且與日常生活密切相關，問句內容簡潔易懂有很強的口語色彩，屬于口語中的談話語體。最后男生給出的回復卻突然轉變說話方式，將口語突然轉變為更為正式的書面語。這一語式的突然改變所產生的沖突讓女生感到詫異卻又仍易于接受，恰到好處的表現了男生對女生的感情。（10）中男生則在最初的寒暄就采用書面語的形式展開，與人們日常普通寒暄的方式不同，突然與往常不同的語式令人感到詫異，女生則使用口語進行回答，產生沖突。隨即男生給出解釋，表達對女生呵護的同時達到幽默的效果。

三、土味情話的幽默特征

幽默是一種常見且具有鮮明文化特征的藝術形式。而土味情話是一種在表達說話者情感同時達到幽默效果的語言。但它所產生的幽默效果又不同于普通的腦筋急轉彎和幽默故事，土味情話在表達、邏輯、修辭上都有自己的特征。

（一）土味幽默

土味情話在表達上是一種土味幽默。通過搜集整理語料， 我們發現“土味”通常是用來對一些俗氣但符合潮流的言語、人物、事物的描述。在“土味”的新義里，該詞的義素可以概括為【+簡單】【+俗文化】【+合潮流】。[4]通過所舉的例子，我們了解到土味情話的幽默是一種本土化、通俗化和怪異化的幽默。其語言表述簡潔，內涵通俗易懂，以平民或大眾群體為主體。因此，人們在聽到談話的第一時間就能快速理解談話所表達的核心內容。如上述（1）（2）（3），雙方談話內容都是十分普通的口語表達，且十分簡短。對話中女問血型、問籍貫、問體重，雖然在男回答后給出意外表述，但也并未使其內容難以理解，聽話者在無需花費時間思考的情況下就能夠快速理解其所傳遞的情感態度。

而其他幽默則不同，如：毛澤東在《反對黨八股》的講話中說：“黨八股也就是洋八股。這洋八股，魯迅早就反對過。我們為什么又叫它黨八股呢？ 這是因為它除了洋氣之外，還有一點土氣，也算一個創作吧！誰說我們的人一點創作也沒有呢？ 這就是一個。”在這一幽默故事中，毛澤東的言談是幽默的，但卻并沒有讓人一聽便笑。這便是因為談話中的幽默乍一聽并不易理解，需要一定的思考。毛澤東用反說的手法，若隱若現，若即若離，促人回味，含蓄地表達了反對黨八股的觀點，讓熱衷于黨八股的同志臉紅心跳，產生意味深長的幽默效果，達到勸誡、提醒的目的。

通過兩者的對比我們會發現幽默與笑話既有本質的差異， 同時也有相同的特點。土味情話的幽默與其他幽默同是社會交往活動中使用的交際手段，都是通過言談實現的。兩者都不同程度地存有趣味性，運用得體，都能給人以愉悅的享受，制造和諧的交際氛圍，使人際關系更加融洽。但是相對之下，土味情話的幽默更易與聽話者產生共鳴，更容易獲得大家的反饋，因此也能夠更好地表達說話者所希望借此傳達的情感。

（二）邏輯幽默

土味情話的基本邏輯是“強行邏輯”。這跟人表達情感訴求、夸贊的目的有很大的關系，即不管事實是怎么樣的，事事都可以表示“我愛你”或者是達到一個夸贊的目的。在表達情感的時候，一般是通過建立或強調與對話對象的聯系完成的，所以可以將土味情話的基本模式可以概括為“起（起興）一承（遞進）一轉（語義轉換）-合（表達情感）”。[5]

如（13）—男：你知道我為什么感冒了嗎？

—女：為什么？

—男：因為我對你完全沒有抵抗力。

這個例子中的“為什么感冒”這就是“起”的部分，其中“感冒”就是為了引出下文的“沒有抵抗力”。“承”是“起”的遞進部分，談話者有意地探尋既能承接“起”，又能啟下的成分。例子中，女：為什么？正是起到了一個承上啟下的作用。“轉”從意義上開始轉變，其基礎是跟“承”有情感、邏輯方面的關系。在正常情況下當別人問“為什么感冒”的時候會回答是“什么具體的原因”，但是在土味情話中的回答雖然跟“承”有關系，但是卻是話鋒-轉且答非所問。如在例子中當女問“為什么感冒”的時候，男說是“因為對你完全沒有抵抗力。”“合”將比興階段所運用的喻體與轉折時所用的本體，作情感、邏輯、意義上的揭示和提升。例子中“對你完全沒抵抗力”中的“抵抗力”就是對“為什么感冒”中的“感冒”的升華，正是有了升華，才達到了表達情感的目的。

（三）修辭幽默

土味情話的幽默很多時候來源于修辭的使用。土味情話的本質仍是一種網絡語言，故與其他網絡語言一樣，巧妙合理地利用漢語的語音變異即諧音形成雙關。它將兩個同音異形異義詞或一個同音形異義詞別具匠心地使用于話語中， 從而產生簡潔凝練和新穎別致的語用效果。正是這一特點， 賦予了土味情話語言更強的幽默性。比如下面這個例子， 就是借助語音相同， 語義完全不同的兩個字即同音異形異義詞， 來形成一種暫時的誤解，從而達到幽默的效果。

（11）—女：如果我丟了怎么辦？

—男：報警就好了。

—女：什么？你一點都不關心我！

—男：抱緊我怎么會丟呢！

（11）中男生巧妙地利用同音異形異義詞的諧音“報警”和“抱緊”，將最初表達的去警察局報警的含義恰當的轉換到了緊緊擁抱的含義，迅速轉變交談方向并表達出了對女生的寵愛。再比如（8）中利用同音形異義詞來幫助突然轉變談話風格，表達對女生的寵愛，達到預期效果。

土味情話不僅巧用雙關還大量運用了比喻的修辭幫助制造幽默。

（12）—男：你上輩子一定是碳酸飲料吧？

—女：為什么？

—男：因為我一看到你就開心地冒泡。

（12）中，對話者合理地運用了比喻的修辭。男將女比喻為碳酸飲料，巧妙地利用碳酸飲料打開瓶蓋就會冒泡的特點，表達自己見到女后的愉悅心情。

除此之外，土味情話中也有部分運用了防擬的修辭。如：“只許州官放火，不許你離開我！”“何以解憂，唯有抱你”。這兩句則分別是通過模仿“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進行改編得來的。

上面通過韓禮德的語域理論，對土味情話的語言變異進行了分析。一般情況下，人們在日常交際中，要保持語場、語旨和語式的一致性，否則，言語交際無法進行下去。而土味情話則巧妙地利用了語場、語旨、語式的不一致，合理的改變其中的變量并配合漢語本身的特點，從而完成某種特定的交際目的，產生幽默感。這也很好地說明了，在言語交際中，恰當的語域變異，不僅不會損害語篇的連貫性，相反會使語言更富有表現力和感染力。

參考文獻：

[1]Hallday，朱永生，作為社會符號的語言[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1.

[2]王銘玉，于鑫.功能語言學[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7

[3]周海明，語域理論與喜劇小品中的語言變異現象[J].語言應用研究，2009，（09）.

[4]劉怡.“土味”不土[J].語文建設，2018，（18）.

[5]啊如那.淺談“土味情話”[J].中國多媒體與網絡教學學報，201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