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娉婷 朱永暉
摘? 要:身體問題是哲學中一個亙古彌新的話題,在哲學語境下,身體不僅僅是物理性與生物性的物質實體,也是主體性和社會性的文化存在。然而在享樂主義和消費主義膨脹的當下,身體往往被異化為性與欲望的代名詞,忽視了身體的內涵。從根本上來說,對身體的關注就是對人的生命的思考,更是對人的生存狀況和發展的理性把握。二十世紀以來,女性主義者對性別問題展開了激烈的探討,其中有關身體的論述更是別具一格。當代法國杰出的女性主義者西蒙娜·德·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將性別區分為生理性別(sex)與社會性別(gender),認為女人是在社會中生成的,即女性是一種社會性別。而后現代女性主義者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則解構了生理性別與社會性別的二分法,提倡物質性身體,將身體看作性別述行的場域,突出強調話語在性別領受中的作用。本文結合波伏娃的《第二性》與巴特勒的《身體之重——論“性別”的話語界限》,試圖從身體觀、身體與性別領受、物化的身體、身體與主體性等角度進行探討,從而使讀者更好地理解二十世紀女性主義身體觀。
關鍵詞:身體;性別領受;物化;主體性
作者簡介:倪娉婷(1992.10-),女,教育學碩士,高校輔導員,研究方向:教育哲學及高校思想政治教育;通訊作者朱永暉(1992.7-),男,教育學碩士,高校輔導員,研究方向:心理健康教育及教育哲學。
[中圖分類號]:B84-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32--02
一、身體觀
自古希臘以來,身體一直處于與精神二元對立的關系之中,西方哲學家們對身體有著豐富的論述。柏拉圖認為靈魂是善的、純潔的、不朽的,而肉體是惡的、貪欲的、死亡的;中世紀的教父哲學家提倡“原罪論”,認為肉體是貪欲、罪惡的來源,主張絕對的禁欲主義;近代哲學家笛卡爾則提出了哲學史上著名的論斷“我思故我在”,將追求真理置于心靈之下,拋棄了對人的身體的依賴。當代身體理論不斷發展,尼采認為上帝死了,精神與信仰發生了危機,將身體看作唯一的準繩;福柯則從權力的產生與形構維度探析物質性身體,認為權力手段的靈魂形構并塑造了身體,由此生成了身體之存在;梅洛·龐蒂更是在其著作《交纏-交錯》中提出了世界之肉(flesh of the world)的概念,主張基源性、主體性、統一性的身體。
20世紀以來,女性主義者密切關注女性身體,提出了獨特的身體觀。西蒙娜·德·波伏娃從存在主義和現象學角度指出:“女人并非生下來就是(be)女人,她是在社會中成為(become)女人的[1](P3)”。無疑波伏娃將生理性別與社會性別予以區分,認為生理性別是先天的,而社會性別是后天形成的。朱迪斯·巴特勒則在《身體之重——論“性別”的話語界限》中指出“身體的輪廓與形態并非僅僅處于心智與物質間的一種不可化約的張力中,它們就是這一張力本身[1](P49)”,主張物質性身體,即bodies that matter。
二、身體作為性別領受的場所
在當今社會的異性戀霸權中,性別角色是通過異性戀定位而被性別化了的。同時,通過對同性戀的排斥和嫌惡而被領受。這種性別角色的領受,最終將人分為兩極——“男性”與“女性”。
波伏娃認為女性是在社會中形成的,即女性的性別領受是在社會中實現的。“女性化是一種從小在女性身上發展起來的特性”,波伏娃說,“事實上,這是社會強加給她的[2](P23)”。在女性的成長過程中,人們把一個外在的東西,即布娃娃,送到女性手中,讓它在女性身邊完成他我的作用。社會要求女性要像打扮布娃娃一樣裝扮自己,做到體態優美,舉止端莊,女性在男性社會內被要求要有區別于男性的女性氣質,從而真正在社會中實現女性化。
巴特勒在性別領受的論述中,則提出了著名的“性別述行”(gender performativity)理論。何謂述行?述行就是身體在語言和社會中一直被建構和重構著,且在重重社會規范依賴的社會中強制反復書寫、引用自己[1](P5)。巴特勒的性別述行決不可被理解為一場單一的“行動”,而應該被看作話語生成被宣告之物的重復和征引行為,它通過話語發起了強迫“女孩化”的過程,這一過程是一個被迫的征引規范,要求在父系律法的社會規訓機制下培養具有女性氣質的女性。因而,巴特勒認為身體上的女性氣質并非選擇的產物,而是通過言語實行的強行征引,即性別是通過話語而被領受的。
三、女性身體的物化
封建社會以來,父系律法幾乎統治著整個社會,女人的從屬和被動地位被視為必然。亞里士多德說:“妻子是有缺陷的女人,她應該幽禁在自己的家庭生活,附屬于男人。”托馬斯·阿奎那認為:“女人注定在男人的控制下生活,不具備她的首腦的任何權威,這是始終不變的”。盧梭甚至指出:“兩性之間的義務也不可能是絕對相等的……它是合理的,在兩性當中,大自然既然委她以生兒育女的責任,她就應當向對方負責撫育孩子 [4](P585)。”顯然在父系社會里,女性身體被當做生育的工具以及家庭附屬品所看待,身體的物化必然注定女性趨于內在性。波伏娃指出:“是男人的社會允許它的男性成員作為丈夫和父親自我實現,女性則作為奴隸或仆從被納入到了父親和兄弟支配的家庭群體中去[2](P200)。”顯然,波伏娃反對父系律法對女性身體的物化,否定女性僅僅被視為生育工具和家庭附屬品,指出女人在家庭內部所干的活并未給女性以自主,主張只有融合在生產和活動中向社會超越的生存時,家庭勞動才能帶給女人尊嚴,也就是說,家庭勞動將女性身體物化為家庭附屬品,這遠沒有解放女性,而是把她置于丈夫和孩子的隸屬中。
朱迪斯·巴特勒對女性身體的物化同樣持否定態度,她批評指出:“在身體本身的發展中設置可理知性原本是以一種生理學原理來解釋女性發展的自然目的論[1](P10),然而,正基于此,有人認為婦女理應承擔某些特定的社會職責,甚至應該被限定在生育領域。”不管女性身體被父系律法的規訓機制要求物化為生育工具還是家庭附屬品,都是企圖將女性困于其內在性中,阻斷了女性通往超越性的道路。
四、主體性的回歸
從笛卡爾的“我思”而開始確立的近代哲學認識論中的主體性原則,通過排除身體經驗的不確定性從而達到一個純粹自身給予的意識主體,并進而以對象化的方式將世界客觀化。近現代的哲學家們對主體性問題進行了更深入的探討,更是提出了從認識主體返回身體主體的主張,使“主體性”獲得了更為豐富和全面的內涵。
波伏娃認為男人在存在的過程中使自己存在,兩者是同一的活動 [2](P23)。因為社會認同男性的身體是有力量的,他可以去游戲、運動、打架、忍受痛苦、不輕易落淚等等。這種對客體形象和自我確定的意志之間,是沒有根本對立的。然而對于在父系律法的規訓機制下的女性來說,布娃娃作為他我是父系社會構建的女性標準,它是女性身體之外的客體,女性的自主存在與他我存在之間是有沖突的,是不同一的兩者。因此可以說,男性的身體與自我的同一構建了男性的主體性,而女性則因身體與自我的不同一構建了女性的客體性,即被視為他者。女性要真正回歸主體地位,必然要通過經濟地位的轉變、擺脫愛情依附、建立手足關系、樹立主體意識等途徑提升自身地位,從而擺脫“他者”身份。
巴特勒在主體性問題上比波伏娃走得更遠,她提出了“述行”主體的概念,指出:“僅僅認為主體處在一種外在于它的背景或語境中是不夠的。相反,我們應當把主體看作是處在權力話語結構中通過它建構的[3](P66)。”主體的建構被視作是一種話語的實踐,“我”及“角色”只能通過被反復地領受而獲得。因而,在巴特勒的觀點中,主體這個“我”是通過在持續引出性別問題的語言內占據其性別位置而被構筑的,強調主體建構是離不開話語的,并且主體只能在話語中進行構筑。
結論:
在父系律法的規訓機制下,社會政治、經濟、文化對女性的限制,往往是通過對其身體的鉗制而實現的。女性主義者今日所宣揚的,正如波伏娃所言,“是作為與男人同樣的生存者得到承認 [2](P91)。”而在當下,女性身體物化為生育工具以及家庭附屬品的事實仍不容小視。女性必須對自身身體實現掌控,這是其獲得主體性,通往超越性的必經之路。如果不打破壓在女性頭上的“她不能行動,她必須存在 [2](P116)”的詛咒,她就依然被囿于其內在性中,不可能同男性一樣有效地參與建設一個更好的世界,最終只有通過選擇自己的監獄才能找到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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