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曉晶
(南京曉莊學院,江蘇 南京 211171)
著名音樂人類學家布魯諾·內特爾(B.Nettl),作為美國伊利諾伊斯大學音樂學和人類學教授、美國音樂人類學會創始人之一,始終關注音樂人類學學科本身的發展演變,他在音樂人類學的理論與方法、運用領域等方面研究成果頗豐。在其研究領域中,內特爾著重強調田野實地考察的音樂人類學研究方法,因為在其親歷的實地考察中,內特爾真切收獲了音樂作為生活的重要體驗,以及音樂作為文化理解的深刻定位。
內特爾始終堅持認為,實地考察對于音樂人類學的研究來說非常重要,他曾在美洲印第安、印度馬德拉布、伊朗德黑蘭等地做過實地考察,將這些邊緣文化的音樂價值帶到了中心音樂文化的研究中,并以文化并置的方法,對中心文化音樂的價值做了批評。其中,內特爾在親歷田野調查后,撰寫了文章《蒙大拿和伊朗:兩種不同文化中音樂概念的教與學》,文章針對相應的考察體驗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和分析。在內特爾看來,作為伊朗音樂的表現形式——拉迪夫,從類別上來說,應當屬于古典波斯音樂的一種,其作用不僅僅是為了教授,更體現了對伊朗文化價值觀的直接反映。拉迪夫作為一個龐大的音樂體系,具有國家獨立體系的性質,有獨立的理論作支持,并以此而進行民族主義價值觀的傳播。除此之外,培養和訓練即興創作技巧也是拉迪夫的核心內容,這些技巧具體包括重復、動機的擴展、旋律的順序、擴張和縮減等等;不僅如此,拉迪夫會在節奏以及速度方面出現較為迅速的改變,然而這并非是建立在某種既定邏輯概念基礎之上的改變??梢?,拉迪夫不僅對音樂的正宗性保持了高度的重視,同時也兼顧了個性化的發展。譬如,對于黑足印第安人來說,雖然他們沒有正規的音樂教育,并且也沒有成熟的音樂理論作指導,或許也從未誕生過偉大的音樂家,然而他們卻有自己創造音樂的觀念。在考察的過程中,一位黑足印第安教師給內特爾留下了極為深的印象,他對內特爾說道:“我唱的就是我的歌,我自己夢到這首歌……”在這位教師看來,他所唱的歌屬于他自己;在他們的眼睛里,歌曲簡直就是神物一般的存在,神靈賦予了他們歌唱的能力與靈感,使得所有人都能夠放聲歌唱。對印第安人而言,音樂關乎生命,兩者之間具有密不可分的聯系,人們不會刻意地去教授歌唱,而是會在耳濡目染當中,逐漸掌握歌唱的技能,這被稱之為“被賦予”。黑足人從幼年一直到年老,都會不間斷地對新的音樂和儀式進行學習,即使是到了老年,也依然會具備較強的音樂學習能力。在黑足人的音樂教育中,我們能探析到其文化傳承的方式,以及富有成熟經驗的老年人在社會中的重要地位。因而,內特爾一直堅持:只有置身于真實的生活語境之中進行相應的田野考察,才能夠真正的認識和了解音樂。而這種音樂田野實地調查,正體現了人類學的研究精神與方法。
田野實地調查對于人類學的研究來說彌足重要。所謂實地調查,是指——“使自己能夠在遙遠的地方敏感觀察各種文化中生活方式及其暗含意義的重要性”①。在馬林諾夫斯基看來,之所以要進行實地調查,最主要是為了“鉆到當地人心中”,即深入到他們的內心世界之中,了解當地人的思想和價值觀,以及他們如何認識自己周圍的世界。音樂人類學采用人類學的方法,開展音樂研究的田野工作,并將實地考察效果作為研究的重要根據。而田野工作的核心內容就是搜集原始材料,深入調查和求證第一手資料,且在此過程中,體驗當地文化并與當地人深入接觸。調查過程中所收集到的資料,既有記載于書面的相關參考文獻,也包括相關的口頭資料,還結合以考察者的理論總結;同時還會大量收集不同資料的民間(文化當事人或群體)解釋,對象音樂系統及其相關文化的運作模式,社會功能及其審美傾向,等等。不僅如此,研究者也需要以自身作為考察工具,因為在此過程中,其研究的對象不僅指向他人,同時也包括了其自身,研究者通過與他人互動的共時相處、溝通交流,對被研究對象的認知有了進一步充分的理解,繼而可以進行更真實的闡釋。瑪西亞·赫爾頓是美國非常著名的音樂人類學專家,赫爾頓曾強調指出,前人的研究成果固然可以拿來為我們所借鑒,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就可以坐享其成,事實上,進行實地考察,對于研習音樂人類學的學者而言,是他們的必修課,研習者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同音樂家們進行面對面的溝通交流,這種方式能更好地學習先人的理論經驗,也才有可能在認知上實現創新發展?,斘鱽啞ず諣栴D從人類學的角度進行相關研究,倡導人類的平等、性別差異、宗教自由,強調文化體驗,因此,他不斷深入馬爾他、北美印第安、美國的城市音樂、流行音樂以及美國和歐洲的移民音樂中,在行走中去體驗富有地域色彩的文化,以田野考察的方式踐行人類學研究的價值理念。
而在國內,有關音樂人類學田野工作的方法,亦早已滲入我們的研究工作之中。在洛秦教授看來,我們所說的“采風”實際上應屬于人類學田野調查的范疇,他專門就城市音樂文化展開了具體的田野工作,其研究的主要內容之一就是美國街頭音樂活動。于是,洛秦教授穿梭于城市的街頭巷陌,對形色各異的音樂人以及相關的活動進行考察,同時還對演奏者、音樂人以及聽眾進行訪問,并去了解當地政府采取何種態度來對待街頭音樂等等。在親身體驗了美國街頭音樂活動后,洛秦教授發現:在美國文化生活之中,街頭音樂活動是極其重要的組成部分;不僅如此,在美國人心目中,音樂活動體現出對文化的尊重以及相應的人格價值,可以說,美國街頭音樂活動折射并顯現著美國社會的文化樣貌。除此之外,率先將音樂人類學實踐考察的范圍延伸至婆羅洲熱帶雨林的學者羅藝峰教授,也是通過實地考察,繼而撰寫專著《音樂人類學的大視野》,專著詳致描述了馬來西亞音樂文化的發展狀況,闡述了當地的音樂觀念、音樂傳統等內容,并結合我國南方民族的音樂文化,進行了比較視野的分析。羅藝峰教授的研究成果,再一次向我們詮釋了音樂人類學及其田野考察研究方法所蘊含的無限的文化魅力。可見,我們可以通過實地考察來洞悉音樂的本質和獨特價值,而這種實地考察,正是一種源自生活、基于生活的體驗。
在內特爾的音樂人類學研究中,他主張通過田野考察,回到音樂生活世界中去,通過置身于音樂的相關實踐行為,來追溯音樂的文化語境,還原音樂的本真原貌。內特爾的觀念強調社會實踐對于認知的重要意義,強調音樂與音樂教育中的實踐因素及相應的實踐理念。這樣一種實踐范式的踐行,所體現的要義就是將音樂回歸到人類實踐的本質真諦中去。
正如音樂教育實踐哲學代表人物戴維·埃利奧特,在其研究領域中一直將音樂界定為一種人類多樣化的“藝術——社會——文化”的實踐,埃利奧特也關注音樂作為實踐的理念。他著力于對傳統審美范式進行最系統的批判,提出音樂與音樂教育實踐范式的必然趨向。埃利奧特的研究理念主張實踐主義音樂哲學,在他看來,文化和特定實踐是音樂形成的根基以及前提條件,在此基礎之上,人類所進行的制作音樂和聆聽音樂等,都屬于一種藝術的活動;倘若,僅僅按照審美客體來看待音樂作品,這種理念與方式是狹隘、欠缺的。埃利奧特指出,音樂的本質就在于實踐。他從音樂的概念出發,對音樂進行了分析,指出音樂是一種非常開放的概念,其最大的特點就是作為一種多樣性的人類實踐,而構成這一概念的維度有四個層面,具體包括:實施者、進行中的事、已經完成的事,以及實施者在和何種語境下所進行的實踐。而音樂創作者所扮演的即是實施者的角色,正在進行的過程就是音樂創作,音樂創作最后的產物就是各種音樂表演活動。在埃利奧特的詮釋中,一個寬泛的音樂概念不僅僅指向單一、狹窄的音樂作品或者音樂欣賞的審美概念,而應當指向一種實踐活動的理解,包含著制作音樂、聆聽音樂、表演音樂、音樂的實踐語境、音樂實施者的行動努力等等在內的各種音樂的活動??梢?,音樂本身就是一種豐富的實踐活動,音樂在實踐中存在,并通過實踐體現它的存在方式與存在意義。他還曾把學習音樂與音樂教育的過程,比作是一個“繪制地圖”的過程,他認為我們應當主動地去進行實踐,通過實踐、參與,通過考察,從而獲得研究對象——“地圖”中的具體信息與細節,及其真實樣貌與文化,這是埃利奧特有趣的詮釋視角。而杜威作為美國著名的教育家及哲學家,他在自己的《藝術即經驗》一書中明確指出:“藝術理論的研究,只是從這些(藝術經驗)出發,或者說,只是從公認的藝術作品出發,建立在這種認識基礎上的藝術理論,是一種宮中樓閣?!雹诙磐U述的觀念,即是藝術理論的研究不應只圍繞藝術作品的本體而進行,不應將藝術與生活相割裂,那種在認識基礎之上進行單純的作品分析的方法,是脫離藝術本真的研究方法。杜威期望能很好地在藝術經驗與生活經驗之間架起一座溝通的橋梁,在藝術經驗與生活經驗之中加強連續行的貫通研究,以此將藝術更好地融入生活現實,從而更真實地反映藝術的思想、藝術的內涵,這就是杜威的“藝術即經驗”、藝術即現實的概念。而音樂作為藝術的重要門類,它與現實生活之間也有這樣一座共通的橋梁。我們可以將音樂看成是文化的構成要素,也可以將其看成是獨立的文化,因此,各種社會、歷史、語言、美學、宗教等文化要素都融合、包含于音樂中,可以說音樂所體現和反映的正是現實與生活的實踐,它始終都無法離開實踐而獨立存在,音樂就是一種社會的實踐活動。我們可以從人類音樂的起源視角來審視,無論是“模仿說”、“巫術說”、“游戲說”、“表現說”等,都表明了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之間所存在的這樣一種交往實踐的事實,而這些實踐活動正是音樂與音樂教育產生的前提與基礎,可見,我們研究音樂的方式與手段,絕對不是僅僅將音樂作為靜止客體進行單純的分析與聽賞,而是要走進音樂之中,以實踐方式來參與其中,并以音樂實踐的范式在文化語境、社會語境中來全面洞悉音樂的存在方式與內涵意義。而田野考察的方式,正是將我們從純粹的音樂本體、音樂作品的狹隘視閾,帶入更加廣闊靈動的現實世界與音樂實踐之中。
內特爾的《蒙大拿和伊朗:兩種不同文化中音樂概念的教與學》等研究成果,正是他自身對伊朗、印第安音樂,以音樂實踐的方式,進行音樂研究、從事田野調查后的感悟體驗;不僅如此,內特爾通過田野考察、親歷對比,將音樂、音樂研究作為一種實踐參與的方式,深入東西方音樂文化內部,而得出——東方音樂內部的復雜性超過西方音樂的復雜性——這樣一個具有顛覆性的結論,從而提出關注非西方音樂價值及其實踐意義的重要觀點。在內特爾看來,音樂不是純粹審美的體驗,有關音樂的研究也不是進行主客二分式的對象分析,而是需要我們以實踐的方式來參與音樂之中,亦或換言之,我們需要把音樂本身作為一種實踐活動進行參悟與體驗,而音樂人類學的田野調查研究方法,正是以音樂實踐為起點的音樂探究范式,并通過具體的工作任務與深入考察,來踐行音樂作為實踐活動的理念及其哲學范式。
內特爾在其田野考察的音樂研究過程中,強調了一個重要概念,即局外人與局內人(見《民族音樂學研究——31個問題與概念》)。他指出,局內人與局外人之間雖然有所差異,但又不可避免地需要彼此之進行合作。我們將一部分人劃歸為局外人,主要原因在于——“他的知識和經歷是建立在他自身文化基礎上的,他是參照著其自身過去所有的文化經歷來參與或觀察另一種文化的”③。對此,內特爾有著非常深刻的認識,他曾經師從伊朗的一位學者,而這位伊朗老師告訴內特爾,對于他們伊朗的音樂,作為局外人的內特爾也許始終不會理解。換句話來說,對于局外人而言,所學習到的也僅僅只能是結構形式意義上的音樂;而只有作為局內人,深入當地,體驗生活,才能夠真正的理解這種音樂,只有本文化的人才能夠理解其音樂的內涵,也就說,局內人可以達到胡德所言的音樂的意義“不能言語”的層次。但與此同時,內特爾又指出,就某種程度而言,將自己變成局外人,也許也是理解音樂的一種最佳途徑。內特爾認為,但凡是以學術視角進行研究民族音樂學研究的時候,這位研究者是不屬于局內人范圍的,而為了使局外人能賦予更多貢獻給局內人,那么研究者需要遵照以下方法:一,是將口號定位為文化相對主義,倡導音樂聽眾能夠對自身之外的音樂系統給予充分的尊重;二,是要確保局內人的利益以及被研究國家的利益,得到充分的尊重與保護;三,是對局內人所做出的努力給予尊重,像局內人一樣去進行音樂的學習,對他們的習俗給予相應的尊重,在音樂分析上貢獻自己作為局外人的特殊視角④。內特爾的闡述目的,旨在令人們的理解和解釋能夠超越個人層面,可以令人們在生活當中真切地去體驗音樂的魅力,從而獲得真實的詮釋。由此來看,這就必須要將局內人和局外人立場相互結合起來。這里,局內和局外之間的關系,就好比是主位——客位二者之間的差別。對此,鮑曼也進行過相關深入的研究,在他看來:“通過兩種途徑可以對文化進行解釋:一是探索客位,也就是借助對比法來研究和探索形式各異的文化;二則是興趣點僅限于出現在音樂家頭腦中的事物,是文化的內在探索方式,即‘主位分析’,僅僅在開始時為‘自身文化的評估和概念化’或當地傳統提供證據。一旦調研進入定量階段,這一過程通常要受制于按客位原則的觀察和探索,即不再基于本文化的原則??臀荒軌蛑苯舆M行相應的比較,主位則能夠指示或定位客位。只有結合主位—客位兩種模式,才能使所收集的信息可靠有效?!雹菀蚨覀儽仨氁浞值亟Y合主位-客位來考察和研究音樂文化,才能夠更加準確地去詮釋音樂研究對象。
著名的音樂人類學家布萊金指出:“作為一個人類學家,我要做的是逐步地深入一個社會,用很長一段時間參與其音樂活動,要學會其語言,研究其族系、政治結構、禮儀和經濟生活……”⑥布萊金為了更好地進行實地音樂研究,他借助于人類學參與性觀察的方式,在長達20個月的時間里和非洲文達人吃住在一起。最初,布萊金是帶著另類音樂的目光來看待非洲音樂的,然而在經過親身考察后,他發現,事實并非如此,非洲音樂的復雜性超乎其想象,聽似單純的音響背后可能存在著深奧的發生原理,較之于表面復雜的交響樂產品而言,非洲音樂的意義更為特殊。布萊金還進一步指出,有人誤認為非洲鼓樂雜亂無章,實則不然,非洲的鼓樂不僅有著生動的旋律感和復雜的節奏感,事實上還具有較為古典和優雅的氣質;要想真正學習和了解非洲文達音樂,就要作為文達人融入其社會,在耳濡目染當中學習歌唱,進而掌握他們音樂的精髓與獨特之處。在布萊金看來,對非洲文化的考察讓他對當地的音樂有了突破性的認知與感悟,他也開始理解如何從心理、身體、行為等諸多方面來鏈接并審視音樂,他努力將自身置身于音樂的生活世界中,從局內與局外、主觀與客觀相結合的立場獲得全新的認識,感悟了生命與生存語境中的音樂文化。
田野實地考察是內特爾所強調的研究方法,在這一過程中他將邊緣文化的音樂價值帶到中心音樂文化的研究中,同時借助文化并置的方法批評中心文化音樂的價值,并指出,音樂文化與音樂教育都應當立足全球視野而進行。內特爾認為,這種音樂文化并置的研究,并不是激進的方法,相反的,要想更好地研究音樂文化,就應當持有包容的心態,在對諸多音樂體系進行研究時,進而能夠對自己的音樂文化進行深刻的審視。內特爾指出,就其自身而言,則是需要對陪伴自己度過大半生的音樂學院體制機構中的音樂文化,進行重新審視。不僅如此,內特爾曾著有《莫扎特以及對西方文化的民族音樂學研究》一文,內特爾從音樂人類學視角出發,將音樂與文化進行比較研究,將音樂作為文化或文化中的一元來進行研究,以此來探析西方藝術音樂文化發展的可能性。內特爾執著于音樂人類學,他自己指出原因就在于,在此過程中他能夠不斷發現全新的音樂觀念,并且可以脫離現代價值判斷的影響和干擾,從而去評價世界各種不同的文化,最后他學會了從整體上去認識和理解一種音樂文化的觀念與方法。內特爾所強調的,正是音樂研究的文化理解目標。
人類歷史發展長河中充斥著形式各異的文化門類,比如政治學、宗教學等,而文化就是對生活世界的客觀反映,承載的是人類流傳已久的生活方式。而音樂作為文化的一部分或本身作為一種文化,承載的正是歷史、社會、生活、傳統、語言、宗教、美學等深刻的內涵。埃利奧特認為,所有的音樂和與之相鏈接的文化語境所呈現出的都是“雙向關系”⑦,通過反復的實踐和修正,相應的音樂價值、信念等在文化語境中得以不斷完善和升華。音樂同她的社會文化是相互、雙向的關聯,對于音樂的研究,我們必須將其放置于社會文化、社會實踐中去,進行音樂與社會文化彼此關聯的研究。那么,對于音樂而言,與其相關聯的文化語境,亦屬于實踐活動的一種,且與日常生活有著非常密切的聯系。在日常生活中,我們針對教授、體驗和感悟音樂,并享受音樂帶給我們的美感,因此,生活離不開音樂,音樂亦蘊藏于生活之中。在生活世界中,文化屬于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而音樂本身作為文化,必然需要實現對文化的傳承、延續、創新與發展,而我們的音樂教育與教學正是這樣一種令人類音樂與文化得以保存、遞承、延續、發展的重要途徑與手段。梅里亞姆指出,音樂共包括十類不同的社會功能:一是表達和傳遞情感;二是娛樂大眾;三是對信息進行傳遞;四是具有象征的意義;五是享受美;除此之外,還有凝聚社會等等。梅利亞姆強調,在人類文化行為當中,音樂屬于非常特殊的表現形式,總結得出的音樂的各項功能,實際上是從社會文化價值層面對音樂所做出的肯定。在音樂社會學家看來,音樂涉及社會、心理、經濟和政治等方面,強調必須要針對社會條件與文化,對音樂進行相應研究,在此前提下繼而對音樂知識進行傳授,從而令人們理解社會和音樂之間的聯系,并對在日常生活中音樂所具有的各項基本功能進行批判性的反思。對此,洛秦教授指出:“不同的社會結構和屬性影響了音樂的形式和它的內容,認識不同社會的結構和屬性是了解與之相關的音樂活動的重要途徑。”⑧音樂屬于文化范疇,不僅具有社會屬性,同時也是對社會與生活世界的反映,因此,我們必須要立足于文化、社會的視角,來詮釋和認識音樂。而通過田野考察的方式來研究音樂,實際上就是從社會文化的角度來對音樂進行探究。
國際音樂教育學會對于音樂的文化理解研究有著堅定的信念,他們在《“信仰宣言”和“世界文化的音樂政策”》指出,音樂是文化的一種體現形式,且音樂存在于任何的文化之中,每個社會都有與自身相匹配的音樂體系,當我們以文化的視角來審視音樂,并將其同生活世界普遍聯系起來,我們才能夠真正的理解音樂,也只有如此,我們才能夠更加準確的去理解一種文化。總而言之,音樂就是文化,或者說她是文化重要的組成部分,我們必須要結合文化來理解和認識音樂,站在文化釋義的層面上來解讀音樂。而內特爾的研究視閾與成果向我們表明:內特爾對于一種音樂文化的實地親歷與考察體驗,正是其探究音樂生活世界、文化歷史、社會語境的一個重要過程,并以文化理解為其音樂研究的目標與圖景。
音樂世界多元多姿、廣闊無垠,等待著我們的探索與解釋,而田野調查作為音樂人類學的重要研究手段與方法,正是我們走近不同的音樂、理解它們的極好方式。在內特爾的研究視角中,我們深刻體悟到:田野考察是將音樂作為一種多樣化的人類實踐活動,結合局內局外人的方式,從而來更好地體驗音樂,并在音樂中探究與追溯真實的生活世界與深邃的文化理解,而我們踐行田野實地考察的價值意義也正在于此。
注釋:
① 王銘銘.人類學是什么[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1:61.
② [美]杜威 著,高建平 譯.藝術即經驗[M].商務印書館,2007,7:7.
③ 廖明君.音樂與文化的關系何在?—洛秦訪談錄[J].民族藝術,2001,02.
④ 張伯瑜.西方民族音樂學的理論與方法[M].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 2007,7:141.
⑤ 湯亞汀.音樂人類學:歷史思潮與方法[M].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 2008,9:138.
⑥ 管建華.音樂人類學導引[M].江蘇教育出版社,2002,11:52.
⑦ [美]凱戴維·埃利奧特 著,齊雪、賴達富 譯,謝嘉幸、李小瑩 校.關注音樂實踐—新音樂教育哲學[M].上海音樂出版社,2009,2:186.
⑧ 洛秦.音樂中的文化與文化中的音樂[M].上海書畫出版社,2004,8: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