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聚頭

段立欣

一張高高在上的臉

一大早，我覺得我身處在一個被外星人光顧過的教室中。

圣誕樹倒在地上，彩球滾了一地。原來還會扭屁股跳舞的電動圣誕老人，被塞在小垃圾桶里，腳丫子快翹到后腦勺上去了。滿地都是彩光紙、空的禮品盒、爆炸后的氣球碎片。

我正驚訝于眼前的一切時，一張高高在上的臉，忽然出現在我頭頂上方。

“你是喵喵吧，我叫哈嘯哲，正在幫你收拾教室。”

我仰頭看著他，這個家伙好高啊，目測有1.9米。真難想象，他如果再長下去，會不會超過姚明？我搖晃了一下自己酸酸的脖子說：“你真牛啊。”

他呵呵笑著問：“我？有什么牛的？”

“你姓哈已經很牛了。”我撇著嘴從他身邊蹭過去，準備找掃帚清掃一下地板。

“喵喵，是老師讓我來幫你清掃的。”哈嘯哲看出我有些不滿意，連忙扶起一張桌子說。

“可老師沒讓你‘毀滅我們的教室，哈同學。”我踢到桌子腿，大腳趾差點斷了。

后天就要開學了，我覺得我應該來簡單收拾一下教室，誰讓我是班長呢！因為放假前得知這個寒假沒有作業，同學們都興奮過度，慶祝完圣誕節后，連地都沒掃就紛紛回家了。

“好吧，你把圣誕樹放到儲物角，把彩條摘下來，掃掃地就可以了。”老師在電話那邊答應著，“我找個剛轉到咱班的男同學去幫你吧。”

眼前這個就是新同學吧，他還不如不來，本來很簡單的事情，被他弄得一塌糊涂。

“沒關系，沒關系，馬上就好。”哈嘯哲一把抱起圣誕樹，塞到儲物角，可惜途中又碰倒了若干桌子。

我終于忍無可忍了，把他推出教室說：“不用你幫忙，我一個人可以搞定。”說著還把門反鎖了。

“喵喵，你一個人打掃教室怎么行？你別逞強。”哈嘯哲在外面像巨人一樣哇哇叫著。

我根本不屑理他，我逞強？我可是班長！

受歡迎指數：五顆星

這個新轉來的大個子害得我整整打掃了一天教室，我恨死他了。不過開學后，他竟很受大家的歡迎。想想也不奇怪，他性格直爽，學習成績優異，又喜歡幫助別人，誰會不喜歡呢？他最喜歡跟人家解釋說：哈嘯哲的嘯，是海嘯的嘯，不是大小的小。不過如果大家喜歡，可以叫他小哈。

于是小哈成了大家的小哈，籃球比賽輸了，就拉他去重比;幾何題解不開了，也叫他幫忙;連大家想春游，都鼓動小哈去和老師交涉。這明明是我這個班長要做的事嘛！我有了種不服氣的感覺，于是就更不愿意和他說話了。

直到有一天，哈嘯哲來找我說：“喵喵，大家說你很酷。”

“那又怎么樣？”我頭也不抬地說。

“我知道你為什么叫喵喵了。”哈嘯哲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叫起來，“因為你像貓一樣高傲。”

“那也比你好，你像哈巴狗一樣，打擾別人學習，討人嫌。”我的語氣里充滿敵意。

“此言差矣，我是正宗的哈士奇。”哈嘯哲梗著脖子說，他的腦袋都快碰到燈管了。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也許這種幽默恰是被同學們喜歡的。

“難道班長就要高高在上嗎？”哈嘯哲彎下腰來問我。

“我樂意高傲。”

哈嘯哲若有所思地說：“我覺得你也不是高傲，你是不知道該怎么當班長，不知道班長該怎么和大家打成一片。”

“你不當家，怎么知道柴米貴？”我瞪了他一眼。

雖然我嘴上不服軟，但我清楚，我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和大家相處。班長既要保證自己的學習，又要為班級做很多事。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一直在為同學們做事，可為什么仍舊得不到大家的認同呢？

我用鼻子哼了一聲，繼續做代數題，也許，保持一個好的成績，才能保持住我班長的威嚴吧。

不是冤家不聚頭

哈嘯哲真是個執著的家伙，他為了要證實“當干部不一定要不茍言笑，高高在上”的理論，準備參加學生會主席的競選了。這個競選我也報了名，我倒要看看這個剛轉到我們學校的小哈，有什么真本事？

這次競選有16名學生參加，我抽簽抽到了10號。于是下午放學，我設計完開學的第一期板報后趕到現場時，競選已經開始了好一會。

在哈嘯哲要上場前，在場的人都被一陣歡呼聲吸引了。

有沒有搞錯？競選學生會主席，竟然還有粉絲團？我瞪大眼睛看著我們班的幾個女生，她們高舉著標語牌，上面寫著：“小哈小哈笑哈哈，學生會里你當家！”真讓人哭笑不得。看來哈嘯哲的人緣真是不錯。

我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看著哈嘯哲大踏步走上講臺。他穿了一件不知道從哪兒淘來的印有“第三生產隊”的白色短袖衫，很是搶眼。站在臺上后，還沒等主持人介紹，哈嘯哲就粗聲大氣地說道：“春天來了，我也來了，我是來參加學生會主席競選的……”

在場的所有同學和老師，頓時都大笑起來。我傻眼了，這也叫競選演講？可你知道嗎，正是這個不著四六的競選詞，竟然讓哈嘯哲的票數最多，真的當選了學生會主席。

做個班長不容易

“大家注意了，每班派一名代表來領票，哪個班來得多了，要請我吃飯。”喇叭里傳來哈嘯哲的聲音。

其實我挺佩服他的，他當上學生會主席沒多久，就為全校同學拉來了開春季運動會的禮品贊助;成功組織了成人儀式的集體植樹活動;還找來了周末的免費電影票。現在，全校同學都認識這個大個子小哈了，誰見了他都會開心地和他打個招呼。

這可不是我的杜撰，是哈嘯哲親口告訴我的，他還拿他作為例子說：“你看，你也可以把班長做成大眾偶像。”

“我可沒那個精力，我還要負責出每周的板報，要安排班級的值日計劃，還要檢查值日情況，要統計運動會的報名人數，要……總之，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嚴肅地說著。

哈嘯哲想了想說：“我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你太操心了，班長又不是萬能女王。運動會你可以安排給體育委員，出版報有美術課代表呢，大掃除也有小組長……”

我沒聽清他說什么，因為我要去班主任那里拿這個學期入團的名單;還要去音樂老師那里，通知他明天的音樂課換成代數課了;今天的英語我還有點疑問，要去請教英語老師……天呢，我太忙了！我苦著個臉路過我的同學們，他們大概又以為我很高傲，不愛搭理人吧。

“嗨，喵喵，你不是秘書，你是班長，班長要學會領導人。”我跑下樓的時候，還能聽到身后哈嘯哲的聲音。

氣球的DNA

下個月就要召開運動會了，課間操前，我拿著本子站在老師的講桌后面問大家：“你們要報什么項目？”的時候，沒幾個人響應。

我為同學們做了這么多事情，可他們還這么不配合我，我簡直傷透了心。我失望地看向每一個人，卻沒看到哈嘯哲。我有點慌神，有了種想求救的感覺。

忽然有人拉了拉我的衣服，我低眼一看，哈嘯哲正藏在老師的講桌下面呢。此時他遞了張紙條給我，上面寫著：“微笑。”

好吧，我微笑著問大家，甚至還開著玩笑：“你們要是沒有想參加的，看來我得自己報名參加男女全能項目了。”

同學們有的抬起眼睛看我，有的呵呵地笑了起來。又一張紙條遞了過來，上面寫著：“動用體育委員。”

我看看體育委員，他正趴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發呆呢。于是我大聲宣布：“關于運動會，由體育委員負責登記。大家盡量去煩他吧！”

笑聲把體育委員嚇了一跳。

“干嗎讓我登記？我的字又不好看。”

“但你知道大家擅長什么。”我把本子遞給他說，“體育方面，你比我清楚。”

體育委員看似很不情愿的樣子，但他馬上在各個比賽項目下面填上了同學的名字，然后拿著本子說：“剛子，500米，非你莫屬。蝦米，跳遠你要是不拿第一，當心我修理你……”

教室里頓時熱鬧起來，看得出，體育委員的動員比我的動員有效。這次，雖然不是我親歷而為，但我的心里更踏實了。

名單很快就寫好了，體育委員自信地朝我微笑了一下。

直到大家都出去做課間操的時候，我才把哈嘯哲從講桌下面拉了出來：“這么高的個子，你是怎么窩進去的？”

看到哈嘯哲的手都蹭破了，我忽然感覺自己很對不住他，趕快從班級的衛生箱里拿出酒精給他消毒。

哈嘯哲疼得齜牙咧嘴，還開玩笑說：“沒什么，我有氣球的DNA，有一定的伸縮性。當班長也應該有這樣的韌性。”

錯字連篇的邀請函

在哈嘯哲的指導下，我這個班長做得開始有些起色了。同學們也忽然和我親密了很多，更多的人開始叫我喵喵，而不是班長了。

“喵喵，買雞蛋灌餅去。”

“喵喵，旅游的事就交給你了。”

“喵喵，政治練習冊我拿回來了，用不用幫你發？”

這種輕松的感覺真好。一次，我開玩笑地問哈嘯哲：“你干嗎這么幫我？難道你不怕我搶走你的學生會主席的職務？”

“不怕，我也是有目的的。”哈嘯哲狡猾地一笑說，“學生會需要一個全能型的組織委員，想讓你加入。”

“你讓我走后門？”

“不對，我只是把后門打開，看有沒有貓溜進來。”

“那得看你的邀請函寫得夠不夠真誠了。”我故意刁難他說。

幾天后，我收到一封錯字連篇的邀請函，大意是邀請我去做學生會的組織委員。

我晃著邀請函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笑話哈嘯哲：“堂堂學生會主席，寫錯了這么多字。”

哈嘯哲撓著腦袋不好意思地說：“我讓我表弟幫忙寫的，他上小學四年級了。”

在全班同學的笑聲中，我鄭重地在邀請函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以后的學生會工作，我和哈嘯哲同樣配合得很默契。我有了更多的朋友。其實，我最該感謝的，還是哈嘯哲讓我學會了哈哈大笑，讓我知道了，做班長不是什么事情都要包攬，而是要成為心靈領袖，發揮大家的才智，一起為班級服務。

這也算是秘訣吧。看來，古話說得好：“站得高，看得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