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丁內語言學核心術語的理解與漢譯*

李 巍

（揚州大學，揚州 225000）

提 要：術語漢譯的統(tǒng)一是當前語言學研究須要解決的重要問題之一,對語言學研究的發(fā)展具有重要的意義。本文對法國功能學派語言學家馬丁內提出的一系列語言學重要術語的漢譯進行重新審視,對其中部分術語的譯法提出修正性建議；在對術語進行充分解析的基礎上,建議將monème 譯為“語素”、synthème 譯為“語素群”或“語素集”、la double articulation 譯為“雙層鏈接”、la relation syntaxique 譯為“句法關系”、la fonction syntaxique 譯為“句法功能”、le r?le sémantique 譯為“語義角色”、la fonction obligatoire 譯為“必要功能”、la fonction facultive 譯為“非必要功能”、la fonction spécifique 譯為“選擇功能”、la fonction non spécifique 譯為“非選擇功能”、compatibilité 譯為“相容性”、combinabilité 譯為“組合性”,并給出相應的理由。最后提出,在馬丁內語言學核心術語漢譯的過程中,須遵循準確性、系統(tǒng)性和可辨性相結合的原則。

1 引言

安德烈·馬丁內（A.Martinet）是法國現(xiàn)代語言學的代表人物。在他所處的時代,法國的語言學研究正從歷史比較語言學轉向普通語言學的研究。馬丁內早年跟隨著名語言學家梅耶（A.Meillet）學習歷史比較語言學,后受布拉格學派“結構—功能”語言學思想的影響,和特魯別茨柯伊等人共同創(chuàng)立了音位學。其后,馬丁內又吸納以葉爾姆斯列夫為代表的哥本哈根學派的語言學思想,形成自己獨特的功能語言學思想和理論體系,創(chuàng)立法國功能語言學派,被法國語言學界譽為“功能語言學之父”（Bouquiaux 2006:152-153）。馬丁內認為:“語言學研究的主要對象就是語言各層面的功能”（李巍 2014:40）。

術語的翻譯是一門學科的基本問題之一,“任何一門學科的發(fā)展都離不開一套統(tǒng)一與規(guī)范化的術語”（許多 許鈞 2014:143）。馬丁內一生提出過許多重要的語言學概念和理論,在語言學史上占據重要地位,如la double articulation 指出人類語言的雙層結構,synthème 提出一個位于詞以上、句子以下的新的語言層次①。在馬丁內提出的語言學術語中,一部分至今尚無漢譯,即便是已有漢譯的術語,其漢譯表述的合理性與準確性仍有待商榷,尤其很多術語的漢譯來自相應英文的轉譯。

要對語言學術語進行正確的漢譯,首先必須精準地把握此術語的含義。因此,下文基本按照“法語術語含義分析——當前已有譯法分析——提出新的譯法”這一思路,對馬丁內語言學術語的漢譯展開研究。

2 Monème的漢譯

在馬丁內的語言學體系里,monème 指語言系統(tǒng)中無法進一步切分的最小音義結合單位,如堅持繼續(xù)切分,則會喪失語意。Monème 是語音形式和語意所指的最小結合體,如 mer（海）、petit（小的）、rond（圓的）等,都是一個monème.須要注意的是,monème 和詞（mot）并不等同。有些詞是由一個monème 構成的,如 de②,le③,hier（昨天）,vite（快）等,此時 monème = 詞。而有些詞由多個 monème構成,如international（國際的）由表示“……之間”的前綴inter 和詞根national 組合形成,inter 和national 各算一個 monème；此時,一個詞由多個monème 構成,monème ＜ 詞。在某些特殊情況下,一個monème 也可以由多個詞組成,具有多個意義。以法語中的縮合冠詞au 為例,介詞à 和定冠詞le 相連時,不能分開表達,而應使用縮合形式au,即為 à +le =au,因此在 au rez-de-chaussée（在一樓）這一短語中,au 無法從形式上進一步切分,它是一個monème,但它同時具有à 和le 的意義,即介詞“在”和“陽性單數定冠詞”；再如法語句子Je cherche quelqu’un qui puisse faire la cuisine（我找一個能做飯的人）,這句話中的puisse 是動詞pouvoir（能夠）的虛擬式,puisse 無法從形式上再度切分,但它同時含有“能夠”和“不肯定”兩個意義。在多個詞融合為一個monème 的情況下,monème ＞詞。由此可見,monème 和詞之間不是對等關系,monème 可能等于“詞”,可能小于“詞”,也可能大于“詞”。馬丁內堅決反對把詞和語素等同起來的觀點,認為詞是“由不可分割的語素組成的自主語段”（馬丁內 1988:109）。因此,絕不能簡單地用“詞”來對monème 進行翻譯和轉換。

馬丁內提出的monème 和布龍菲爾德提出的morpheme 近似,也有人直接套用英語 morpheme的漢譯名稱來翻譯monème.morpheme 一般譯作“詞素”或“形位”,也有人譯為“語素”。筆者認為,“形位”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形式而忽略意義。“詞素”這一譯法相對合理,但也有不妥之處,因為“詞素”會讓人產生“詞素＜詞”的主觀感受。雖然英語中不存在與法語的縮合冠詞相類似的情況,但在虛擬式中,會出現(xiàn)“morpheme ＞詞”的情況,如在If I were you,I would go at once 中,were既表示“是”的含義,又表示“事實并非如此”。因此,在以上3 種譯法中,“語素”這一譯法顯得更加恰當,較為準確地表述morpheme 的含義。鑒于英語morpheme 的譯法已相對固定,筆者建議繼續(xù)保留“詞素”或“形位”的譯法；而對于法語的monème,則建議使用“語素”這一譯法。一方面,筆者認為“語素”的譯法更加準確；另一方面,也可以將 monème 和 morpheme 區(qū)別開來。

3 Synthème的漢譯

Synthème 這一概念為馬丁內獨創(chuàng),在其他語言學派的理論中找不到近似的概念,因此尤為難譯。馬丁內在《語言的功能與動態(tài)》一文中這樣解釋:“synthème 當中的 syn-有‘共同、一起’的意義,就跟 syntagme 一詞中的syn-一樣；后綴-me 相當于派生詞根-mat-,表示一個活動的結果；詞中的-thè-相 當 于 ‘ mettre’,指 ‘ 放、置 ’。所 以synthème 就是把多個語素放在一起所形成的結果”（Martinet 1989:139）。他在 《法語功能句法》一書中對 synthème 作出如下定義:“synthème 是由兩個或以上語素組成的,在形式和內容上都可以進行分析的意義單位,……可以把synthème 看作一個語素類,從語法的角度來看,synthème 從來都不能構成一種新的意義單位類別”（同上1979:233）。后來的法國語言學家在對馬丁內功能語言學的研究過程中,也提出對synthème 這一概念的看法,其中以馬丁內的學生柯萊特·費亞爾（C.Feuillard）提出的定義最具代表性:“有些語素的組合體可以像一個獨立的語素一樣運轉,并且可以看作是一個整體的語素,這些語素的組合體就叫做synthème,包括派生詞和復合詞”（Feuillard 2001:10）。在她看來,“synthème 的地位應該和音位、語素、句法并列”（同上:10）。Catherine Fuchs 和Pierre Le Goffic 在《當代語言學》中也提出相似的看法:“synthème 是由多個最小語意單位組成的、在語鏈上作為一個統(tǒng)一的語素運轉的符號”（Fuchs,Le Goffic 1992:27）。以上對synthème作出的解釋或定義盡管表述不盡相同,但對synthème 概念的基本看法卻是一致的:“由多個語素（可以是詞匯語素或語法語素）組成,作為一個整體性語素獨立運轉,同時滿足這兩個特性的語段就可稱之為‘synthème’”（李巍 2015:5）。

要準確翻譯synthème,還要能夠對它和語段（syntagme）進行區(qū)分。

從特征來看,synthème 和語段都是由多個語素組成的相對獨立的整體,它們最根本的區(qū)別在于:語段只能有一個核心語素,其他的語素都用來限定這一核心語素；而 synthème 則包含多個語素,這些語素聯(lián)合成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以jeune fille（年輕女孩）為例,要判斷它是synthème還是語段,須結合具體語境。如在復數情況下,根據冠詞的用法,可以將de jeunes filles 與des jeunes filles 進行比較。De jeunes filles 中的 de 原本應為冠詞des,但當我們把jeune 看作是限定fille的形容詞時,按照法語語法,應將原本的des 改寫為de④,此時 de jeunes filles 的含意與英語的young girls 相同,filles 是核心語素,jeune 是用來限定fille 的語素,所以jeune fille 在該語境中是一個語段；再看des jeunes filles,jeune 和fille 組合在一起,被看作一個整體,jeune 并沒有起到限定的作用,所以冠詞仍保留des 的形式,此時des jeunes filles 的含意與英語中的名詞girls 相同,所以jeune fille 在該語境中是一個synthème.

馬丁內用下圖表示語段和synthème 的區(qū)別:

（1）屬于語段,語素jeune 和語素fille 起到各自的獨立作用,fille 是核心語素,jeune 作為形容詞性語素限定 fille；（2）屬于 synthème,jeune 和fille 不能分開,應看作是一個整體,由 jeune 和fille 共同構成核心語素。

羅慎儀在翻譯馬丁內的《普通語言學綱要》時,對 synthème 提出兩種譯法,一是將 synthème譯為“合成語段”,二是將 synthème 譯為“整體語素”。這兩種譯法各有其著眼點,“合成語段”側重于從形式上體現(xiàn)synthème 和“語段”的相似之處,“整體語素”側重于從本質上體現(xiàn)synthème 所具備的“語素”特性。但正如前文所說,我們既不能把synthème 當作語素,也不能把它當作語段,因為這兩種譯法有可能讓讀者產生誤解,“合成語段”容易讓讀者誤認為synthème 從屬于語段,是語段的一個類別；“整體語素”也容易讓讀者誤認為synthème 從屬于語素,是語素的一個類別。根據上文對synthème 的定義和特征分析,筆者認為將synthème 譯為“語素群”或“語素集”更合適,因為這種譯法既說明它的語素特征,又不會將它與語段或語素相混淆。

4 La double articulation的漢譯

馬丁內認為la double articulation 是人類語言的基本特性,是人類語言與動物語言本質區(qū)別之所在。巴什拉認為,人類之間的交際和動物之間的交際存在極大的不同,他稱這種區(qū)別為“語言的鴻溝”（Bachelard 1934:238）。無論人類還是動物,由于生理構造的限制,所能發(fā)出的聲音在數量上都是有限的,然而在實際交流過程中,所要表達的經驗和意義卻是千變萬化、無窮無盡的。能使用有限的聲音來表達無限的意義,這是人類語言與動物語言的根本區(qū)別。人類如何以有限的聲音來表達出無限的意義,這涉及到人類語言的本質特性——la double articulation.

首先,某一語言集團所使用的特定語言都是由若干個最小的音意結合單位（語素）組合而成,這是語言第一個層次上的articulation.馬丁內說:“任何要傳遞的經驗,想使人了解的任何需要,都由一系列單位組成,且每個單位具有一個有聲形式和意義。假如我頭痛,我可以用喊叫來表現(xiàn)我的痛苦……每聲喊叫都是無法分析的,只反應痛苦感覺,是未經分析的整體。如果我說出一句話:j’ai mal à la tête（我頭痛）,那么情境就完全不同。這句話有 6 個相繼的單位,j’ai,mal,à,la,tête,哪個也不和我的痛苦相對應。其中每個單位都可以出現(xiàn)在任何其他語境中,用以交流其他經驗……有幾千個像tête,mal,ai,la 這種組合能力極強的單位,我們就可以交際,這是幾百萬相互不關聯(lián)的不同叫喊不能做到的”（馬丁內1988:9-10）。可見,每個語素表達的都是語言集團內成員的共性經驗,所有成員都知道這些語素的意義,任何一個語素對于這些內部成員而言幾乎沒有特殊性。如果須要表達特殊經驗,可以把不同語素組合起來,個體對語言的獨特應用正體現(xiàn)在他對語素進行的特殊組合上,人們正是通過對組合后的一個個語素的解讀來理解個體話語。

其次,每一個語素本身又是由若干個更小的單位（音位）組合而成,音位本身并不具備意義,但卻能夠起到區(qū)分意義的作用,這種由音位組成語素的方式就是語言第二個層次上的articulation.馬丁內說,“第一重關聯(lián)的每個單位都有一個意義和一個有聲（或語音）形式,它們不能再被分析成更小的有意義的連續(xù)單位……但有聲形式卻可以被分析成一連串單位,每個單位在識別tête 上都起作用,從而和 bête（牲畜）,tante（姑姑）或terre（土地）區(qū)別開。由于有第二層次的articulation,所以各種語言只需要有幾十個不同的有聲產物,把它們加以組合,就可以形成第一層次articulation 各單位的有聲形式。例如,tête 便兩次使用t 這個語音單位,當中插入另一個單位e”（同上:10）。

由此可見,人類所使用的任何一種語言都無法脫離la double articulation 這一特性而存在,“我們只要想到人類交流的龐大需求就會發(fā)現(xiàn),人類的言語活動如果沒有雙重分節(jié)是一件無法想象的事情”（同上1968:7）。在任何一種語言中,都是先通過有限的音位（一般為幾十個）來構成數目眾多的語素（常用的語素一般為幾千個）,然后再由這些語素組成無盡的話語。

Ladouble articulation 目前多譯為“雙重分節(jié)”,朱永生在《功能語言學導論》中將其譯為“雙重切分”,羅慎儀在《普通語言學綱要》中將其譯為“雙重關聯(lián)”。這3 種譯法都將 double 譯為“雙重”,學界對此沒有分歧,爭議在articulation 的3 種不同譯法上。“分節(jié)”和“切分”意義相近,但卻不太符合articulation 的本意。法語的 articulation 一詞指“銜接”“聯(lián)接”之義,指從小到大、從少到多的發(fā)展進程；而“分節(jié)”“切分”指的卻是從大到小、從多到少的過程,方向截然相反。相較于前兩種譯法,羅慎儀將articulation 譯為“關聯(lián)”,較為接近原義,但“關聯(lián)”一詞有一定的模糊性,筆者認為用“鏈接”一詞更準確。此外,為更好地體現(xiàn)語言的層次性,可以將double 譯為“雙層”。因此,筆者建議將la double articulation 譯為“雙層鏈接”。

5 句法理論相關術語的漢譯

馬丁內的后期研究以句法功能為主,相關術語大多尚無中文翻譯,本文將在此給出建議性譯法,并分析相關概念的準確含義。

5.1 La relation syntaxique,la fonction syntaxique和le r?le sémantique

在對la relation syntaxique,la fonction syntaxique 和 le r?le sémantique3 個概念進行比較時,馬丁內逐步明確句法功能的定義。筆者建議將la relation syntaxique 譯為“句法關系”,將 la fonction syntaxique 譯為“句法功能”,由于法語原文表達明確,應無太大爭議。在傳統(tǒng)語法中,句法關系與句法功能這兩個概念基本重合。例如,人們常常認為,冠詞、修飾詞有限定名詞的功能,名詞有主語功能。但在馬丁內的功能句法中,不能將二者等同看待,他提出句法功能的廣義概念和狹義概念。“就廣義而言,句法的任務是考察聽話者依據提供給他的表意單位的連續(xù)體重建整個信息的方式。”（同上1988:200）“……句法是對那些從語素連續(xù)體出發(fā)能夠重建整個語意信息的所有因素的考察。”（同上1979:153）而在狹義上,馬丁內并不認為所有的句法關系都可以看作句法功能,“只有那些維持可變關系的兩個語素類之間的句法關系才是句法功能,如動詞語素與名詞語素之間”（同上:153）。此處“可變”二字是關鍵,如動詞性語素與名詞性語素之間的關系并不固定,存在多種可能,它們之間的句法關系屬于句法功能。而像冠詞性語素與名詞性語素,它們之間的關系是固定的,這樣的句法關系就不能看作是句法功能。隨著句法功能狹義概念的提出,馬丁內確認功能句法的研究對象是狹義的句法功能,而非廣義的句法功能。

Le r?le sémantique 可譯為“語義角色”,這個概念指句中動作的施動者或承受者,即從語義的角度分析某一成分所承擔的角色。傳統(tǒng)語法常常不能區(qū)分語義角色和句法功能之間的關系,例如傳統(tǒng)語法一般認為施動者在句中承擔主語功能,因此把句法功能與語義角色一一對應起來。然而,句法功能和語義角色并不總是一一對應的。例如,在Pierre souffre 中,從句法功能的角度看,Pierre 承擔的是主語功能,但從語義角色的角度看,Pierre 并不是動作的施動者,而是疾病或痛苦的承受者；在 Il a été appelé par Pierre 中,Pierre 不承擔主語功能,但他卻是動作的施動者（Feuillard 2009:99）。雖然句法功能和語義角色都研究句子成分之間的關系,但是句法功能更注重句子成分之間功能上的從屬關系,而語義角色更注重句子成分之間的語義關系。

5.2 La fonction obligatoire,la fonction facultive,la fonction spécifique和la fonction non spécifique

以上概念涉及句法功能的分類。首先,馬丁內將句法功能分為兩大類:la fonction obligatoire和 la fonction facultive.La fonction obligatoire 可譯為“必要功能”,指句法中的主語功能,因為在法語句子中,主語功能不可或缺,在任何一個句子中,都存在主語功能⑤。馬丁內說:“在法語句子中,必然有一個具有名詞性質的語素承擔‘主語功能’……因此,在法語中,每一個動詞性語素必然有一個承擔主語功能的具有名詞性質的語素相伴隨”（Martinet 1979:158）。有人用無主語的省略句和命令式加以反駁。但事實上,省略句并不是一個完整的句子,我們可以自行將主語補充完整；而在一個由單獨的命令式構成的法語句子中,如Entrez！⑥,雖然表面上看不到承擔主語功能的具有名詞性質的語素,但從動詞命令式的詞尾變化可以推知主語。可見,主語功能存在于任何一個法語句子中。馬丁內說:“作為必不可少的單位,主語不可被取消,即使在動詞并不要求主語出現(xiàn)的情況下,如在il pleut（下雨）中,動詞‘下雨’并不要求主語的出現(xiàn)”（同上1989:150）。

La fonction facultive 指除必要功能外的其它所有句法功能。如前文所講,動詞和主語是法語句子里不可或缺的兩大成分,動詞雖然是句子的核心成分,但其本身不體現(xiàn)功能,它的功能主要通過主語功能來實現(xiàn)。句中除主語功能以外的其他所有功能都不是必須的,我們把這些功能叫作la fonction facultive,表明這些功能并不會出現(xiàn)在所有的句子里,它們在句中充當擴展成分。在例句Je fais mes devoirs dans ma chambre（我在房間里做作業(yè)）中,動詞faire 和主語je 都是必不可少的,主語je 承擔主語功能,動詞faire 不具備功能,它的功能通過主語功能來體現(xiàn),并且動詞faire 后面的成分都可以省略,沒有它們并不會影響句子的完整性,所以筆者建議將la fonction facultive 譯為“非必要功能”。

非必要功能還可以進一步分為la fonction spécifique 和 la fonction non spécifique.有些非必要功能并不能和所有的動詞相組合,而是有選擇性地和某些動詞相組合,這樣的功能就叫作la fonction spécifique,主要承擔賓語功能和以à,de等介詞所引導的間接功能。以Marie donne la clé à Jean（瑪麗把鑰匙給簡）為例,此處動詞為donner,后面跟有兩個擴展成分,la clé 承擔賓語功能,à Jean 承擔間接功能。但是如果把動詞donner 換成 partir,變成 Marie part la clé à Jean,這句話就不成立,因為無論是la clé 還是à Jean,它們與動詞之間都不具有兼容性,所以筆者建議將la fonction spécifique 譯為“選擇功能”。

另外一些非必要功能則不同,它們可以和所有的動詞相匹配,即和所有的動詞都具有兼容性,這樣的功能叫作la fonction non spécifique,主要包含情態(tài)語素、時間語素、空間語素等承擔的句法功能。如在Il mange du pain dans sa cuisine tous les matin（他每天早晨都在廚房吃面包）中,dans sa cuisine（在廚房）和tous les matin（每天早晨）可以和任何動詞搭配,所以筆者建議將la fonction non spécifique 譯為“非選擇功能”。

5.3 Compatibilité和combinabilité

在馬丁內后期的句法研究中Compatibilité 占重要位置,它是馬丁內判定句法功能的標準之一,也是他進行句法功能分類的理論基礎。Compatibilité指語素之間的組合特性⑦。在任何一門語言中,語素之間都不可能任意組合,而應遵循一定的規(guī)則。以法語的 Les petits enfants passeront à midi（孩子們將會在中午經過）為例,其中表示將來時態(tài)的語素-r-只能出現(xiàn)在passe 這樣的動詞后面,表示確指的定冠詞l’只能出現(xiàn)在名詞性語素enfant的前面。兩個語素之間只有具備這種可組合的特性,才有可能具備句法功能。

Combinabilité 和 compatibilité 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但combinabilité 不僅涉及語素之間是否可以組合應用,還涉及某語素在句中的位置是否可行。為將這兩個概念區(qū)別開,筆者建議把compatibilité 譯為“相容性”,體現(xiàn)語素之間的可搭配性；將combinabilité譯為“組合性”,既可指語素之間的組合性,又可指語素位置上的組合性。

6 馬丁內語言學術語的翻譯原則

馬丁內的語言學理論自成體系,翻譯時須遵循以下基本原則:

（1）準確性原則。在翻譯原則中,“準確性”通常排在首位,術語的翻譯尤其如此。姜望琪認為:“一個譯名只有能準確地傳遞原文的意義,才是好譯名。促使嚴復最終把prolegomena 譯作‘導言’的原因很多,但是最主要的恐怕還是因為這才是準確的譯名”（姜望琪2005:80）。本文所探討的馬丁內語言學術語的翻譯,無論是將monème 譯為“語素”,還是將la double articulation 譯為“雙層鏈接”,都是以準確性為基本原則進行的翻譯。

（2）系統(tǒng)性原則。在不影響準確性的前提下,還須兼顧系統(tǒng)性原則。侯國金認為,術語翻譯要考慮術語所在的學科或科學的術語系統(tǒng)性,至少要考慮相關術語間的系統(tǒng)性（如同級的術語、上下義術語）（侯國金 2009:72）。因此,在翻譯術語時,不應進行孤立的翻譯,而應考慮術語之間的關聯(lián)（包括橫向的關聯(lián)和縱向的關聯(lián)）,進行系統(tǒng)的翻譯。如本文討論的與句法相關的術語 la fonction obligatoire（必要功能）和 la fonction facultive（非必要功能）,如后者直接譯為“選擇功能”可能更符合facultive 一詞的原義,但考慮到這兩個術語的系統(tǒng)性,筆者仍建議譯為“非必要功能”。

（3）可辨性原則。“可辨性”和“系統(tǒng)性”是對立統(tǒng)一的關系,二者缺一不可,“系統(tǒng)性偏重主題和風格的同一性,而可辨性偏重同一系統(tǒng)的術語的差異性”（同上）。如本文討論的 compatibilité（相容性）和combinabilité（組合性）這兩個術語,在翻譯時既要考慮它們的系統(tǒng)性,又須著重體現(xiàn)二者之間的區(qū)別,強調差異性。

注釋

①此處的法語術語如何漢譯,將在下文詳細討論。

②介詞de 大致相當于英語of.

③陽性單數定冠詞,大致相當于英語the.

④法語中des 為復數不定冠詞,在“des +形容詞+名詞”時,des 應改為de.

⑤除主語外,動詞在句中也是必不可少的成分。馬丁內認為,動詞雖然是句子的核心成分,但其本身并不具備功能。

⑥法語的Entrez！ 表示“您請進！”,通過詞尾的變化可以看出被隱藏的主語,如果要說“你請進”,應為Entre.

⑦不是詞和詞之間的組合,而是語素和語素之間的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