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現狀、問題及建議*

■賈 健，張朝洋，陳 宇

2018年國務院政府工作報告提出“高質量發展”要求，江西經濟發展也進入重要的轉型時期。為準確把握經濟高質量發展對江西生產、稅收和就業等方面產生的影響，人民銀行南昌中心支行對此開展了專項調研。調研內容包括：在省級和市級層面，從統計部門、財政部門、國庫部門、勞動就業部門等收集基礎數據，用于匯總和對比分析；在省級層面，收集全省400家景氣調查企業的調查數據；在市級層面，結合地方情況從景氣調查企業中選取20家左右最具代表性的企業收集財務調查數據，合計調查樣本達187家企業。調研顯示，江西經濟高質量發展呈現了良好勢頭，但也面臨較多的困難和問題。調研發現：企業生產經營回暖向好，但面臨的困難仍然較多；稅收增長狀況穩定改善，但是稅收結構面臨調整；企業繳納稅收大幅增加，且稅負水平總體比較高；就業局勢總體穩定，但人員需求的結構性凸顯；企業用工情況趨于改善，但是面臨量少價高處境。據此，本文建議全面構建適應高質量發展的現代產業體系，合理處理擴充稅源和平衡稅負之間的關系，大力推動創新發展提升就業吸納能力，加快完善關鍵環節的政策配套措施。

*本次調研得到人民銀行南昌中心支行調查統計處的大力支持和幫助，同時感謝全省人民銀行系統相關負責人及經辦人員對本次調研的支持和艱辛付出。本文內容系作者個人學術討論，不代表所在單位意見，感謝人民銀行南昌中心支行金融研究處曾省暉處長的悉心指導及匿名評審專家提出的修改建議，文責自負。

一、江西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現狀

（一）經濟總量規模穩步增長，但發展水平質量偏低

近年來，江西經濟呈現穩中有進、穩中向好的發展態勢，經濟增速接連居于全國第一方陣。2018年，全省生產總值達到2.2萬億元，同比增長8.7%，高于全國2.1個百分點；全省38個行業大類中，有35個行業增加值保持增長，增長面達92.1%，且通用設備制造、電氣機械、計算機及通信設備制造業均實現了兩位數增長。但與全國平均水平相比，江西的工業質量效益和可持續發展能力總體偏低。據粗略測算，當前江西勞動生產率為78694元/人，低于全國平均水平22.3個百分點；資本生產率為178.2%，低于全國平均水平51.1個百分點；企業研發投入占營業收入比重為0.6%，低于全國平均水平5.7個百分點。這說明江西在全要素生產率和企業創新研發方面存在明顯短板，制造能力和效率總體處于落后水平。而且，近年來江西省整體勞動力素質偏低，難以滿足現代工業和服務業的需求，對全省經濟高質量發展形成一定挑戰。據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江西勞動力受教育程度以初中文化占主體，就業人口中初中文化占比達到51.4%，其次是小學文化程度占26.6%，高中文化程度占比為12.7%，而大專及以上文化程度占比僅為7.2%。

（二）產業結構趨于優化調整，但服務業發展仍然滯后

近年來，江西轉型升級加快，從不同產業生產總值的結構調整看，第一產業增長保持穩定，第二產業增速回落換擋，第三產業增速小幅上升。例如，2018年，全省高新技術產業增加值占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比重達33.8%，比上年提高2.9個百分點；服務業增加值占GDP比重達到44.8%，比上年提升2.1個百分點。雖然服務業增加值占GDP比重在穩步上升，但是與全國及中部省份平均水平相比仍然存在差距，在全國及中部省份排位都偏后。據粗略測算，在全省服務業總量中，交通運輸業、批發和零售業、住宿餐飲業、房地產業等傳統服務業仍占主體地位，占全省服務業增加值比重大約為40%，而信息傳輸、軟件、信息技術服務等高技術服務業和租賃、商務服務等營利性服務業增加值占比僅為25%左右，說明服務業發展層次結構偏低正在制約全省經濟高質量發展。

（三）發展動能加快接續轉換，但創新驅動作用不強

進入新常態以后，江西積極穩定經濟增長、促進轉型升級和培育新動能，發展動能開始逐漸從過去的投資驅動和資源驅動轉向消費拉動和創新驅動。從“三駕馬車”的調整態勢看，新興產業投資增長較快，消費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提升，出口繼續保持穩定增長。2018年，以高附加值和先進技術為導向的裝備制造業投資增長26.5%，增速較上年提高3.6個百分點；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7566.4億元，比上年增長11.0%；出口值2224.1億元，增長0.7%。但是，江西經濟發展的內生動力不足，創新驅動作用不強。據統計，全省開展研發活動企業數和具有研發機構企業數占全部規模以上工業企業比重分別大約為20%和10%，說明企業研發投入整體不足且在重點企業間存在較大差異。

（四）新產業新業態加快發展，但協同能力支撐作用不足

當前，以創業創新為主要特征的新產業、新業態快速發展，而且正在成為新的經濟增長點，為江西經濟轉型升級和實現跨越發展帶來了新機遇。據統計，2018年全省規模以上工業中，戰略性新興產業增加值同比增長11.6%，高新技術產業增加值同比增長12.0%，裝備制造業增加值同比增長15.2%，分別高于整個規模以上工業2.7個百分點、3.1個百分點和6.3個百分點。總體看，江西新產業、新業態協同能力、支撐作用仍然不足：一是新一代信息技術特別是數字技術與制造業的協同發展能力不足，運用現代科技促進實體經濟發展的能力亟待提高；二是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的融合發展能力不足，運用虛擬經濟支持實體經濟的能力亟待提高；三是總量、規模仍然有限，對傳統產業的補充和支撐作用不足。尤其是，近年來江西的傳統產業中造紙和紙制品業、醫藥制造業、橡膠和塑料制品業、非金屬礦物制品業增加值增速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回落，使江西經濟增長面臨較大的下行壓力，而當前新產業、新業態仍不能較好發揮補充和支撐作用。

二、江西經濟高質量發展面臨的主要問題

（一）企業生產經營回暖向好，但面臨的困難仍然較多

近年來，江西省企業家信心指數總體呈現先下降后回升的調整特征。根據景氣企業調查數據，工業總產值在2015～2016年出現下降，2017年以來明顯回升；主營業務收入在2015年有所下降，2016年以來逐漸回暖；凈利潤在2014年以來總體處于低位，2017年以來明顯改善。這說明近年來企業生產經營狀況趨于活躍，生產規模及經營效益明顯改善，進而帶動企業庫存原材料和商品下降以及產品銷售資金回落狀況得到改善。例如，調查顯示，2018年6月，庫存商品為108.5億元，較2017年同期減少37.2%；應收賬款占主營業務收入比重為11.4%，分別較2015年和2017年同期下降4.5個百分點和2.5個百分點。雖然目前企業生產經營狀況得到一定改善，但進一步提升生產經營效能仍面臨較多困難。根據景氣企業調查結果，企業生產經營狀況受到市場競爭、勞動力成本、招工、原材料價格等諸多因素影響，特別是2017年下以來原材料價格高、稅費負擔重以及融資難、融資貴等因素的影響進一步凸顯。

（二）稅收增長狀況穩定改善，但是稅收結構面臨調整

2011年以來，江西財政及稅收收入增速大幅下降，2016年跌至谷底，2017年以后才出現明顯回升。值得注意的是，與全國比較，江西財政收入及稅收收入增速在2011年以后下降幅度高于全國平均水平，2016年一度低于全國平均增速，但2017年以后的回升幅度高于全國平均水平，2018年以來增速領先優勢得到擴大。隨著稅制改革的完成和高質量發展的推進，預計江西財政稅收增長狀況將穩定改善。但從地方公共財政收入看，江西進入新常態后，稅收收入結構出現了新調整，非稅收收入占財政收入比重有所下降。稅收收入結構的新變化主要是增值稅、企業所得稅、個人所得稅、城市維護建設稅以及車輛購置稅占比上升，資源稅、房產稅、耕地占用稅、城鎮化土地使用稅占比下降。總體看，契稅、房產稅、土地增值稅以及城鎮化土地使用稅占比仍然較大，消費稅仍然增長不足。隨著新經濟高質量發展，預計增值稅、消費稅、企業所得稅、車輛購置稅以及土地增值稅等稅種占比仍將進一步提升。

（三）企業繳納稅收大幅增加，且稅負水平總體比較高

對景氣企業稅負情況分析發現，近年來企業繳納稅費明顯增多，總體處于稅負較重狀態。例如，2018年6月末，經估算的企業稅負率為8.8%，分別較2014年、2016年和2017年同期上升4.9個百分點、0.3個百分點和1.8個百分點。而且，景氣企業調查顯示，企業稅負總體平穩且當前正處于高位。稅負指數在2014年四季度至2016年一季度總體處于較低水平，2017年二季度以來明顯上升，2017年四季度達到59.4%的近年來新高，這與全省稅收收入增加的運行態勢基本吻合。盡管近年來出臺了一些減稅降費舉措，但總體看，目前企業稅負仍然比較重。例如，調查結果表明，明確表示“稅費負擔重”是企業面臨主要問題的企業占比達到19.7%，分別較2014年一季度和2015年上升1.8個百分點和4.5個百分點。由于減稅降費力度不夠，部分在生存臨界點的中小微企業本來就經營困難，加上環保投資、美元升值、貿易戰和經濟下行等因素影響，稅負過重導致企業更加困難。

（四）就業局勢總體穩定，但人員需求的結構性凸顯

近年來，江西勞動力就業情況總體穩定，并未因經濟下行導致大面積的就業市場供需波動。2018年，江西城鎮新增就業人數55.3萬人，分別較2014年和2016年增加0.3萬人和0.1萬人，新增就業人數總體穩定并出現小幅上升。根據人力資源市場供求分析數據，2018年一季度全省共有7.6萬家次用人單位登記招聘人才，分別較2016年和2017年同期增加4.1萬家和減少0.48萬家；提供有效崗位數量83.7萬個，分別較2016年和2017年同期減少11.4萬個和減少20.1萬個；進入市場登記求職的各類人員73.4萬人次，分別較2016年和2017年同期減少8.7萬人次和減少18.0萬人次；求人倍率為1.14，與2016年和2017年同期基本持平，說明崗位供應數量略大于求職人員數量。由人力資源市場供求分析可知，人員需求呈現以下特征：一是第二產業與第三產業的人員需求仍占主體地位，需求量占比合計為94.8%；二是制造業、零售批發業和餐飲住宿業的人員需求較大，需求量占比依次為40.9%、13.8%和9.6%；三是私營企業的人員需求最大，需求量占比達到73.8%；四是商業和服務類崗位以及生產運輸操作類崗位的需求旺盛，需求量合計占比達到66.5%；五是高素質人才需求量增加，如2018屆江西省高校畢業生就業率比2017屆上升0.62個百分點，其中博士和碩士畢業生就業率分別上升0.02個百分點和4.14個百分點。

（五）企業用工情況趨于改善，但是面臨量少價高處境

隨著經濟步入新常態，江西省景氣調查企業一線員工聘用指數在2015年和2016年出現小幅下降，2017年下半年以來有所回升。其中：景氣調查企業一線員工聘用指數在2018年二季度達到53.5%，分別較2016年和2017年同期提高3.86個百分點和2.56個百分點；景氣企業一線員工平均周工作時間指數在2017年下半年以來處于較好水平，2018年二季度達到50%，較2016年一季度低谷時上升9.38個百分點。但是，工業企業員工保有量減少，勞動力成本上升。景氣企業調查顯示，近年來企業的期末職工人數呈現逐年減少趨勢，而企業工資支出則出現大幅增加。調查發現，調查企業期末職工總人數在2018年6月末為15.62萬人，分別較2014年和2017年同期減少3.01萬人和0.40萬人，減幅分別為16.1%和2.5%；企業職工實發工資在2018年6月末為61.12億元，分別較2014年和2017年同期增加18.01億元和7.29億元，增幅分別為41.8%和13.5%。這說明近年來企業勞動用工成本大幅上漲，為控制成本、提升生產效能，多數企業加快了技術改造步伐，通過“機器換人”減少了人員聘用。分結構看，高端技術人才用工需求增長明顯，體力勞動用工需求減少，無技術人員失業現象產生，存在“高端技術人才用工荒”與“就業難”矛盾。

三、推動江西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政策建議

（一）全面構建適應高質量發展的現代產業體系

一是把握經濟結構調整窗口期，密切跟蹤國際國內產業發展的最新變化，聚焦數字經濟、共享經濟、現代供應鏈等領域，促進新產業、新模式、新業態加快成長。二是以促進制造業高端化為重點，精心培育支撐產業細化、產業深化、產業高級化所需的專業服務體系，為江西制造業發展提供強有力服務支撐。三是超前部署高水平的智能基礎設施，實施“互聯網+制造業”專項行動，釋放工業大數據對智能制造的賦能效應，力爭在智能制造、物聯網等領域建成國內領先的創新集群。四是堅持工業強省戰略。破解好用工、融資等難題，完善要素供給，加快工業轉型升級步伐。推動鋼鐵、有色、建材、紡織等傳統優勢產業升級，扎實推進工業技改。推進航空、中醫藥、新能源及智能汽車、新型電子、人工智能等特色優勢產業擴張，提高新型工業化比重。

（二）合理處理擴充稅源和平衡稅負之間的關系

一是通過抓一批發展前景好的大項目落地，促進產業轉型升級，激發支柱企業走出困境、煥發生機，解決近年來傳統產業稅源匱乏的問題，夯實稅收可持續增長的基礎。二是通過抓一批效益好的大項目，尤其是大力發展資本技術密集型、含稅高的新興產業，提高經濟發展質量和企業經濟效益，增強納稅能力，解決傳統產業的稅收參與GDP分配比重過低的問題，培育新的稅收增長點。三是大力發展服務業，解決產業比例不協調的問題。服務業盡管產值比工業低、對GDP的貢獻沒有工業大，但一般來說沒有庫存，能夠形成現實的稅收，有利于壯大地方財政，也有利于促進就業和消費，是優化稅收收入結構的重點。四是提高對技術密集型產業、戰略新興產業、綠色環保產業和中小微企業等的稅收優惠幅度，擴大優惠的行業和品種范圍。同時，適當提高對過剩產能和“三高一低”產業的稅負，力促相關傳統企業轉型升級。

（三）大力推動創新發展提升就業吸納能力

一是積極發展吸納就業能力強的產業和企業，創造更多就業機會。加快發展民生剛性需求大、競爭優勢明顯的輕工業等勞動密集型制造業。鼓勵發展家庭手工業，創造更多居家靈活的就業機會。不斷拓展服務業發展的廣度和深度，鼓勵發展就業容量大、門檻低的家政護理等生活性服務業。二是積極培育新的就業增長點。大力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拓展產業發展新空間，創造就業新領域。推進新產品、新服務應用示范，加快產業化進程，持續釋放吸納就業潛力。加快發展平臺經濟等新經濟形態，培育更多跨界融合、面向未來的就業創業沃土，開發更多新型就業模式。三是加快發展現代農業，擴大職業農民就業空間。積極發展農業生產性服務業、農產品深加工和儲運，大力發展農產品電子商務、休閑農業、創意農業、森林體驗、森林康養和鄉村旅游等新業態，加快培育專業大戶、家庭農場、農民合作社、農業企業等新型農業經營主體，擴大職業農民就業規模。四是切實發揮高校畢業生就業創業政策與經濟政策、引才引智政策的協同效應，多渠道開發適合畢業生的就業崗位。實施高校畢業生基層成長計劃，統籌推進“三支一扶”計劃等服務項目，鼓勵畢業生到城鄉基層就業創業。對吸納高校畢業生就業的組織和個人給予相應的社保補貼以和培訓支持，為高校畢業生提供創業補貼和政策幫扶等。

（四）加快完善關鍵環節的政策配套措施

一是加快落實稅費制度改革，著力打造穩定、公平、透明的稅收營商環境。精減地方收費項目，瞄準小微企業、創新企業等重點領域合理降低稅費負擔。推進增值稅、消費稅、個人所得稅等稅制改革，進一步清理各種收費和政府性基金。二是加快建立中小企業保護支持政策。加強對中小企業的長期管理，建立促進中小企業持續發展的長效機制。給予中小企業稅收、融資等方面優惠措施，建立起竭誠服務于中小企業的金融體制。三是加強社會保障制度與就業政策的聯動。完善失業保險制度，發揮社會保障制度促進再就業功能。擴大社會保障覆蓋面，將非正規就業和靈活就業人員納入社會保障體系。財稅優惠應著力促進產業結構優化和勞動密集型企業發展，鼓勵企業增加就業崗位和吸納安置對象。四是加強生態環境保護與經濟高質量發展協同。著力解決關系群眾切身利益的“水氣土”等突出環境問題，實行嚴格的生態環境保護制度，提高長江經濟帶環境準入門檻，制定落實生態保護紅線、環境質量底線、資源利用上線和環境準入負面清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