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豬吃老虎

劉西鴻 作家

有一套全法國人民都喜愛的漫畫書《阿斯泰利克斯歷險記》，這套漫畫第一本在1960年代寫成，現在已經出版了三十三本，被翻譯成一百多種語言。阿斯泰利克斯的故事拍了好多個版本的電視劇，電影上映到第四部，電玩游戲什么的許多都用這個故事的人物形象。中國最近也翻譯了這樣一部在法國人人皆知的漫畫，我還沒讀過，還不知道咱中國人怎么翻譯里面的雙關法語幽默。

法國人在“國家”這個概念上，兩千多年從無到有、地理上從小到大，歷史很復雜。法國人很自負，無論巴黎人還是布里塔尼亞人都以自負出名，這個簡稱《阿斯特歷險記》的故事講的正是法國自負的祖先高盧人，就是現今法國西北地區的布里塔尼亞人。這本書讓他們在自負的歷史上再寫上一筆。這樣一本篇篇都自負浪漫的故事書，法國人覺得就是特別的幽默。

《阿斯特歷險記》每一本都用這段開頭：話說公元前 50 年，高盧地區全境都被羅馬人占領了——全境嗎？不！因為還有一個村莊，那里住著頑強的高盧人，他們一直抵抗侵略，村子周圍駐扎了四個羅馬兵營，那里士兵的日子可不好過哦。

高盧人的村子里，村民大都長得傻乎乎的，脾氣樂天又暴躁，一天到晚忙著，除了打野豬吃，就是和羅馬士兵逗著玩，遇到進攻時絕對把羅馬士兵打飛上天，一次次挫敗愷撒大帝的陰謀，保衛了自己的村子。高盧人靠什么歪打正著總是贏呢？靠的是喝他們村老祭師配的神奇藥水，這種藥水的配方只可口授，不能筆錄，只能對付羅馬軍隊，不作他用。羅馬人進攻時，村里的祭師就會配制很多這種藥水，村里人都搶著喝，因為男女老少都很享受和羅馬人打群架的快感。村子有倆高盧人是好哥們，一個是精靈好動的小矮個子，叫阿斯特；一個是每次可以吃三頭野豬的胖墩，叫歐胖。阿斯特永遠隨身戴一把佩劍和一個小包包，包包里裝的就是神奇藥水，他肩負保衛村莊的重任。歐胖不需喝藥水，因為他小時候曾掉進藥缸里，力大無比，盡管他也很想時不時喝點藥水，可村里的祭司不允許他喝。歐胖最愛做的事是扔巨石、抓野豬和打羅馬士兵，做這些事對他來說太簡單了！兩人結伴出征美洲，告別時，當地印第安人把他們當作羅馬人，擺出自由女神的姿態，站在河邊揮動手臂，招呼來往船只，這兩人逗你玩時真有喜感。據調查，法國人喜愛這兩個人物的原因，是他倆符合法國人看自己的標準：嚴守紀律的英雄、肌肉發達的男人，法國人都不感冒。遇事好動動腦子、爭辯一下、使個計謀、自由散漫、先搞個笑吧——這倒十分像法國人的性格。有人把這部《阿斯特歷險記》和《西游記》相比，確實西游故事的詼諧能搏人開口一笑，且尖刻玩世。但總體，西游故事偏于抑惡揚善，而《阿斯特歷險記》，是人對強者本能的拒絕，等你把每個故事看明白了，你看到的都是法國人對征服者本能的反抗。法國文化部長Jacques Dupont提到這部漫畫時，意味深長地總結：法國對古今霸權都會激烈地抵抗。換言之，無論法國怎樣換總統、換政府，法蘭西都將會是戴高樂主義的堅持者。

阿斯特和歐胖出游或遠征時，總會遇到帶口音的各國、各族人民，他們用象形文字、圖畫或倒置的符號交流。寫和講都溝通不了的時候，他們就派小狗上場，反正小狗準能懂。

我去過離巴黎不遠的那座“阿斯特主題公園”，里面的法國人都攜家帶口，那里的法國人總比巴黎迪士尼公園的法國人多。我到電影院看過兩部《阿斯特》，一部“大戰愷撒”，一部“埃及女皇”。前一部把法國總統摻進去，后一部把好萊塢的小李子萊昂納多摻進去，一開場就是巴黎左派無產階級領導著一群法國工人游行，大喊“三十五小時！三十五小時！”的新勞工法。看電影后我有個新發現，法國人其實喜歡裝傻，以裝傻取勝，扮豬吃老虎，你看，1965年法國發射的第一顆人造衛星，命名為“阿斯特1號”就是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