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俊霞
春風不至 桃花十里也寂寞
我和姐姐是雙胞胎,到了適婚年齡,姐姐嫁得如意郎君,我的婚事卻耽誤了下來。轉眼,我已經邁過了30歲的門檻,成天追在我屁股后面送花的青年才俊日漸稀少,給我介紹對象的大媽大嬸也杳無蹤跡。姐姐的兒子都上幼兒園了,我不免有些著急。
一次,老媽有意無意地說起:“妮子,別挑了,我看劉偉那小伙兒挺好的。”劉偉是我的發小,也是我們家的鄰居,從四合院搬到單元樓,我們兩家一直住得很近,我們的關系也處得像兄妹,我們家不管大事小事,他隨叫隨到。
姐姐出嫁后,劉偉的媽媽委婉地向我媽透露過劉偉的心思,我得知后一口拒絕:“我從小就拿劉偉當哥哥,我們怎么可能做戀人?”我沒說出口的話是:劉偉和姐夫相比差遠了,他個頭不高,長得又丑,又不會說話,這樣的人怎么能做我的老公?姐夫相貌堂堂,家境殷實,自己經營一家廣告公司,和姐姐結婚后就讓姐姐做了全職太太,在家相夫教子,小日子過得要多愜意有多愜意。
劉偉在大學城開了一家書店,店里有店員守著,他每天就是進進貨,工作時間自由。這也是我最瞧不上他的地方,都當老板好幾年了,他一直守著這么一家小書店,現在都流行網購,誰還到實體店買書?老爸慢悠悠地說:“劉偉這孩子踏實、知足,咱老百姓過的就是小日子,大富大貴哪兒有那么容易?”
架不住爸媽天天在我耳邊吹風,我終于松口:“行,就是他吧,過日子和誰不是過。”就這樣,我和劉偉走進了婚姻的圍城。新婚當晚,他抱住我語無倫次:“妮子,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我會盡我所能給你幸福。”我心里憋著火,幸福不幸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伺候了一宿醉漢,他一會兒嘔吐,一會兒喝水,折騰死我了!
春風拂面 悶葫蘆知冷熱
這婚結得像趕鴨子上架,我總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婚后,我和劉偉各忙各的,我依舊朝九晚五去上班,他依舊打理那家書店。公司里的同事都羨慕我:“魏姐,你老公真體貼,天天接送你上下班。”這有啥好羨慕的,我巴不得自己上下班,可是劉偉這頭倔驢說:“早晚高峰,坐公交車太擁擠,打出租車打不上,還是我接送你方便。”
有人羨慕,就有人說風涼話。一次,我在衛生間聽見兩個女同事在外面說:“小魏那老公可配不上她。”“那男人長得一般,穿著又不體面,像個農民工,小魏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我聽得愁腸百結,下班回到家就和劉偉大吵一架,第二天早晨上班,我死活不讓他開車送我。
當劉偉弄明白我為什么和他鬧別扭、不讓他接送我時,他竟然朗聲大笑:“以后,我穿什么,你說了算。”這家伙倒蠻聽話,從此,他每天穿哪件襯衣、哪件外套、哪雙鞋子……都問我的意見,搞得我成了他的私人形象顧問。
雙休日,書店里的店員請假回了老家,劉偉在店里守著,我在家閑著沒事去他店里玩。書店不知何時已經改成了書吧,布置得雅致休閑,很文藝很小資,很對我的胃口。中午時分,有書到,我上前幫著劉偉卸書搬書,他一把搶下:“你別干這些粗活,我自己來。”我的心里沒來由地一暖,這個男人是心疼我的!
不管我回娘家還是去婆家,劉偉都是當仁不讓的大廚。在婆家,我想進廚房表現一下,他都不給我機會:“你和媽去聊聊天,飯菜一會兒就好。”婆婆也說:“妮子,來,讓小偉做,他從小就喜歡鼓搗飯菜,別和他搶。”婆婆豈能不知我從小到大十指不沾陽春面,我猛然意識到嫁給這樣的老公,嫁到這樣的人家,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美中不足的是劉偉不善言辭,整個一個悶葫蘆,我們家的話幾乎都被我一個人說了。他從不和我吵架,意見不同,我追著他吵追著他鬧,他從來不應戰,三言兩語就岔開話題,讓我沒了脾氣。
別以為他沒脾氣,他發起脾氣來照樣嚇人。一次,在步行街,我和劉偉正逛街打算買件外套,突然從旁邊的胡同里躥出一伙人,追趕撕扯著,其中有一個是我們都認識的鄰居男孩。
劉偉沖上去勸架,我也緊跟其后。劉偉沖我吼道:“你別跟過來,趕緊去報警。” “不,我不放心。”他把眼一瞪:“站那兒別動,這是男人的事。” 我第一次見他怒發沖冠的樣子,不由得停住了腳步,聽話地撥打了110。警察趕過來時,劉偉的頭也受傷了,我心疼地陪他去醫院包扎傷口,他攥著我的手安慰我:“你沒事就好,我這是皮外傷,不礙事,你別擔心。”
老爸得知后取笑我:“傻丫頭,你總是嫌人家劉偉窩囊,沒出息,你瞧瞧,這小子男人起來讓你刮目相看。”我抿著嘴樂了,危急時刻,一個男人懂得保護自己的女人,還有什么比這更男人的行為。
縱有桃花十里 取一朵放心上
我和劉偉結婚好幾年了,我的肚子遲遲沒有動靜。剛開始,我還沉得住氣,心里還有自己的小算盤,害怕生出來的孩子相貌隨劉偉。時間長了,周圍的閨密都當媽了,我愈發渴望有一個自己的孩子,長得丑俊還不都是自己的娃。
有朋友建議我們去大醫院檢查一下身體,劉偉大男子主義爆棚:“我不去,我肯定沒問題,你也沒問題,孩子的事順其自然就好。”我氣呼呼地說:“眼看都奔四了,孩子還沒影,再順其自然,老了都沒人理你。”
在我的威逼利誘下,我和劉偉來到了當地有名的醫院。等檢查結果的時候,我心生膽怯,這萬一是我不能生,可怎么辦?公公婆婆會怎么看我?我不肯去醫生辦公室拿結果,丟下劉偉就跑回了家。
傍晚時分,劉偉才回到家,從他臉上,我看不出任何表情。我問他結果怎樣,他含糊其辭:“大夫說是我的問題,讓找中醫看看。”“你的問題,是什么問題?”我心里一緊。“就是那個,那個精子成活率不高。”我大哭一場,以前只聽說女人容易患這病那病,不能懷孕,這男人也會不能生育,這下完了,孩子成了遙不可及的夢。
我和爸媽說起這事,爸媽倒蠻想得開。老媽說:“只要兩口子齊心協力過日子,沒有孩子可以去抱養一個,沒事的。”老爸說:“男人碰見這種事,比你還鬧心,在家里不許和劉偉鬧。”這老兩口還是我親爸親媽嗎?怎么時時處處為劉偉著想?
因為劉偉不能生育的事,我成日悶悶不樂。姐姐勸解我:“依我看,劉偉待你挺好,你也別想太多了,關鍵是他一如既往地待你好。”事實上,不但劉偉待我一如既往,連公公婆婆都對我好上加好。我隱約覺得公公婆婆知道了什么,婆婆拉著我的手推心置腹地對我說:“妮子,你放心,有你和小偉在我們身邊就夠了,孩子的事不急,有沒有孩子,咱們都是一家人。”眼瞅著別的同齡人兒女繞膝,盡享天倫之樂,我的心里很過意不去,可又實在沒轍。
一天,劉偉捧回了幾包中藥,說是朋友介紹的一位老中醫開的治療不孕不育的方子。藥煎好了,劉偉盛了兩大碗,讓我也喝。我當即惱了:“我又沒病,我喝什么藥?”他笑瞇瞇地勸道:“大夫說了,兩個人都喝才有效。”我半信半疑,捏著鼻子喝了下去,這藥真苦呀!
我從小不愛吃藥打針,這喝中藥真是難為我,幾乎每次喝藥,我都耍賴,劉偉買回成箱的蜂蜜,讓我兌著中藥喝。喝了一年左右,也沒見什么效果,氣得我老沖他發無名火。劉偉勸我:“于婚姻來說,孩子是錦上添花的事,你實在不想喝咱就不喝了,等老了,咱倆進養老院。”我撲哧樂了,這家伙蠻想得開,把那么遠的事都想到了。
一次,為芝麻大點的事,我找碴兒和劉偉吵架,他不理我,我攆他到客廳睡沙發,他也不辯駁,我氣得肝疼。我在臥室里翻箱倒柜,收拾衣物,準備回娘家住幾天,突然,從衣櫥里掉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我拆開一看,不由大驚失色。竟然是我和劉偉去醫院做檢查的診斷書,診斷書白紙黑字寫著:魏妮子子宮發育不良……
原來不是劉偉的身體有問題,是我的身體有問題。我禁不住淚如雨下,為這么多年自己對他的為所欲為,為這么多年他對我的包容忍讓。怪不得,他喝中藥也讓我喝中藥,怪不得,公公婆婆覺得他們家虧欠了我,這個男人用自己的委曲求全換得我的心安理得!
還是老媽的話最經典:婚姻就像撿漏,笑到最后的才是最好的夫妻。女人不管多么虛榮浪漫,最終都會被大智若愚的男人收服,誰敢說我和劉偉細水長流的生活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