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欣然

摘? ?要: 生態文明建設作為考察與評估當下中國城市空間規劃的重要策略,是建設美麗中國,實現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邏輯前提和戰略支點,更是西安城市空間結構優化的行動指南。改革開放40年,古城西安各領域發展都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然而,西安城市空間規劃與生態文明建設間的對接關系還有待進一步協調與平衡。具體表現為,資本邏輯至上的空間發展模式和城市空間利益失衡等問題掣肘了西安生態文明建設的有序發展。有鑒于此,以空間生態正義思想作為現代社會可持續發展的價值引領范式,強化政府職能部門的導控作用,統籌兼顧市場主體的生態責任,提升文化產業的價值導向,應成為探索西安生態文明發展創新的可行性舉措。
關鍵詞: 生態文明建設; 西安城市空間; 生態正義; 困境及治理
中圖分類號: F292? ? ?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 ? ?DOI:10.13411/j.cnki.sxsx.2019.04.001
中國社會近代以來經歷了多種模式的城市社會結構變遷過程,此種變遷在總體上呈現為社會進步型的發展。不難看出,在城市進化型變遷中,城市空間建設普遍提倡以效率為先的發展模式,在這種占支配地位的理念驅動下,城市蛻變為資本逐利競爭中促進生產、交換、消費的人工環境。中國城市化進程總是由傳統工業化所助推,往往顯現出資本對城市空間資源的選擇性占有。因而,從宏觀層面上極易造成生態系統退化,從微觀層面上造成城市空間的異質化和馬賽克化。質言之,目前國內城市空間生態共同體構建、生態城市規劃建設、城市空間生態開發等方面有其現實局限性。顯然,公平與正義的提出正是對資本與權力洞穿城市生態空間所表現的最顯在抵抗。樹立生態正義觀,是保障從生存到自我價值實現的各個層級的人類生存需求的重要途徑之一,亦是解決我國城市問題和實現可持續發展的必由之路。
一、城市空間生態正義的理論來源與時代背景
當代生態學思想通常將諸多環境問題訴諸啟蒙運動的自大和錯誤導向。啟蒙運動為科學和理性搖旗吶喊,徹底揭露神學權威抹殺真理的陰謀,為科技的順利普及鋪平了道路??茖W理性同啟蒙運動的結盟成就了新一輪“造神”運動,科技當之無愧地成為統治世界的“霸主”。伴隨工業時代的來臨,科技進步不僅使人類從單調繁重的體力勞動中獲得解放,同時又為人類自由全面的發展提供著必要的物質基礎和自由時間,“人們認為科學提高了他們對自然的控制進而也有利于他們的幸福和健康”[1]10。然而,一個反面的諷刺是,西方現代化進程并非按照技術理性主義原初計劃的那樣發展??萍甲兏镌谝欢ǔ潭壬系拇_解放了身體和觀念,但卻以另外一種形式反制了身體和觀念。人類主體以理性“邏各斯中心主義”的姿態全方位介入自然空間之中,并由此導致高度的工具主義自然觀:自然空間成為資本獲得“剩余價值”的場域,資本積累的過程往往顯示出對于自然資源的選擇性占有。這一過程不僅導致資本對自然的異化,同時也引發對人的異化。尤其是二戰過后,對自然的實踐改造和大肆統治打開了生態危機的潘多拉之盒,“對自然科學和技術控制的每一偉大勝利都包含著同等巨大的災難的現實可能性?!盵1]31在此語境之下,人文社會科學界將秉持反思性與批判性的生態學給予了特殊關注,而生態學對人與自然關系異化根源及其破解路徑的探賾同樣體現出豐富而深刻的智慧。
公平正義是人類社會的理想追求,也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內在要求。作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邏輯前提和實現途徑,如何使公平正義成為我國生態文明建設的價值導向,是進行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重要內容。馬克思主義哲學立足“現實的人”的實踐活動,分別從存在論、價值論、歷史觀三重維度對生態問題給予了關注,其對人類中心主義和非人類中心主義的修正和超越,以及自然主義與人道主義相統一的理念,為生態思想同社會正義思想天然的耦合提供了重要參考。當下,馬克思主義哲學蘊藉的生態正義思想對于推進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具有基礎性的理論指引意義。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所做的報告全面闡述了加快生態文明體制改革、推進綠色發展、建設美麗中國的戰略部署,為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新形勢下我國生態文明建設和綠色發展指明了方向。由此可見,對生態正義的思考與探討有其現實必然性和合理性。
改革開放四十年來,隨著社會、經濟、文化諸方面的不斷繁榮推進,城市化的快速發展已成為拉動我國經濟增長的新引擎。目前我國正步入高速城市化時期,城市空間生產和結構調整開始以超大規模、超常擴張等方式形象詮釋著高速的城市化進程。歷史學家斯賓格勒有言:“一切偉大的文化都是市鎮文化,這是一件結論性事實?!盵2]人類偉大的文化總是和城市唇齒相依,這亦是人類對城市向往的原因所在。然而,城市化并非簡單的城市空間生產。早在中世紀,意大利政治哲學家喬萬尼·波特若就提出:“要把一座城市推向偉大,單靠自身土地的豐饒是不夠的。”[3]造城運動的進化變遷,在解決中國傳統社會問題的同時,也在制造新的社會矛盾。尤其是近年來城市人口規模持續快速增長,對城市資源環境、公共服務能力、可持續發展造成巨大壓力,城市資源環境承載力已趨近極限。自2012年末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提出要大力發展“集約、智能、綠色、低碳”的新型城市化發展道路的“八字方針”以來,標志建設生態城市即將成為今后助力新型城市化發展的重要任務和戰略選擇。如果要尋找中國城市變革40年來最為尖銳的問題,以及可能觸及未來中國城市化道路最為關鍵的要素,也許“正義”會成為一個無可規避的話題。羅爾斯認為:“正義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價值,正像真理是思想體系的首要價值一樣?!總€人都擁有一種基于正義的不可侵犯性,這種不可侵犯性即使以社會整體利益之名也不能逾越?!盵4]2當代中國正經歷我國歷史上最廣泛而深刻的社會變革,城市與生態正義的相遇不僅促進了新時期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而且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城市實踐為基礎,益于構建馬克思主義城市觀的中國話語。眾所周知,在關于社會發展客觀規律和變化大勢方面,沒有任何一種思想理論能像馬克思主義那樣產生如此廣泛而深刻的影響。然而,正如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教授艾拉·卡茨納爾遜(Ira Katznelson)所言及的:“城市現象不是為馬克思主義理論而生的,馬克思主義理論也不習慣解釋問題重重的城市現象?!盵5] 立足中國語境建構城市生態正義,并以此審視指導當代中國新型城市化建設,這既切合新時代中國城市化發展的客觀要求,也是馬克思主義生態觀在當代中國的實踐創新。
二、西安城市空間生態正義的現實困境
西安地處于中國大陸腹地、黃河流域中部的關中盆地(渭河平原),南倚秦嶺,北臨渭水。得天獨厚的自然生態條件構成了西安外圍良好的生態屏障及生態基質。與此同時,西安深厚的歷史文化積淀和浩瀚的文物古跡遺存,成為展示西安人文精神風貌和城市文化特色的獨有名片。目前,西安在生態城市建設方面已取得一些成績。2018年以來,西安市秉持“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五大發展理念,加快建設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社會,形成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現代化城市建設新格局。在提升城市環境承載力,推動城市轉型升級,環境保護和生態建設方面邁出了堅實步伐。2019年1月20日,第五屆綠色發展峰會在北京舉辦,峰會上公布西安市榮獲“2018綠色發展示范城市”和“2018首批生態型城市”稱號。打造生態城市是一項社會系統性工程,雖然當前西安生態環境治理力度明顯加強,環境狀況也得以進一步改善,但在生態正義的踐行過程中還存在一些亟待解決的現實問題。
(一)資本積累的空間轉移對生態正義的干預
2018年西安多項經濟指標位居副省級城市前列且發展勢頭強勁。根據西安市統計局公布的數據顯示,2018年西安全年實現生產總值(GDP)8349.86億元,按可比價格計算,同比增長8.2%,較上年提高0.5個百分點,高于全國1.6個百分點。[6]改革開放40年來,西安經濟得到持續快速發展:2018前三季度GDP增速在15個副省級城市中位居第二,從2018全年GDP增速來看,西安則位居第一。物質財富的極大豐富改觀了西安城市面貌,但是工業化的狂飆卻使我國西部地區自然資源過度開采和工業廢棄物大量排放等生態破壞行為普遍存在。馬克思對剩余價值的強調,尤其是剩余價值對資本主義重要性的論述,揭露了資本的逐利本性。在資本主義制度中,資本家必然在激烈的競爭中通過追求組織與技術的能動性來實現利潤最大化。因此,固定資本的發展程度從某種角度而言就內化為資本逐利競爭中強有力助推器。列斐伏爾基于“空間的生產”視角對此進行了論述:“空間作為一個整體,進入了現代資本主義的生產模式:它被利用來生產剩余價值。土地、地底、空中、甚至光線,都納入生產力與產物之中?!盵7]大衛·哈維深受列斐伏爾影響,在《資本的限度》中進一步闡明了城市化過程和空間重構在資本積累中扮演的角色。資本主義在“不平均的地理發展”中,借助資本和勞動力在空間的遷移中促進交易效率,從而獲取生產利潤。當資本積累達至一定程度之后(意味著競爭強度的加大),又會發生地理性轉移,借助新地點的空間建構促進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擴張。由是言之,在空間形態調整中的創造性破壞是資本增殖的必要方式和手段。2018年西安經濟總量挺進全國城市20強,GDP保持良好發展態勢,經濟發展過程中,勢必要應對生態資源損耗與國民經濟增長之間的矛盾。例如,表一反映工業固體廢物產生及處理利用情況(2017),工業固體廢物綜合利用率為83.97%;表二2017年環境空氣質量達標天數為180天。由西安市統計局能源與環境處根據西安市環保局提供的數據資料整理(本部分2017年數據不包含西咸新區),西安2017年全年環境空氣質量達標天數相比上年減少12天;2017工業固體廢物綜合利用率相比上年下降1.34個百分點。[8]GDP的高速增長伴隨生態資源的損耗,尤其是以重工業為主的產業結構,能源資源消耗量大,污染物排放量大,加劇了生態污染程度和環境治理難度。
城市持續性的經濟活力是在高度競爭的全球化空間中經濟安全的根本保障,城市資源配置必須降低交易成本從而增加交易數量。其中,旨在減少交易成本的“時空壓縮”即是推動資本積累轉變行之有效的手段之一。大衛·哈維在其著作《后現代的狀況——對文化變遷之緣起的探究》中曾指出20世紀后期資本生產方式卷入長期大量征服空間的階段。這其實是一種資本生產與再生產空間擴張和持續加速的狀態,很顯然,維持與增強競爭力界定了資本主義重建空間結構的動機性。因此,我們看到資本通過創造物質基礎設施來克服空間壁壘的嘗試,但這種“資本空間化”的手段卻成為生態正義被侵蝕的始作俑者。例如,從2000年到2016年,西安市城區面積從197.28平方千米擴展到531.31平方千米,西安城區空間形態日益復雜,城市邊緣不規則度加大。[9]通過城鄉土地流轉解決城市建設用地日益稀缺的問題,導致城市面積快速擴張和綠地耕地面積急遽萎縮,形成了“攤大餅式”城市發展模式。據西安市2018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顯示,市區人均公園綠地面積為11.92平方米。而據全國綠化委員會辦公室發布的《2018年中國國土綠化狀況公報》統計,全國人均公園綠地占有面積為14.1平方米。[10]因此,相比全國人均公園綠地面積指標,西安市人均公園綠地面積水平仍具有較大提升空間。資本發展圍繞實現資本增殖的基本命題,試圖通過“空間福特主義”來調整空間結構,借助物質基礎設施的規劃建設來密切空間之間的關聯。相對明確的是,空間量的調整就是不斷契合資本無限積累的本質需求,依循資本生產與再生產的基本邏輯,自然空間不可避免地處在由生產效率、社會公平、環境變化所構成矩陣的關鍵位置。而在逐利最大化邏輯的裹挾下,“自然空間透支”導致難以隱遁的“非正義”。
(二)城市空間利益失衡與生態危機
城市作為資本再生產的空間無疑是城市化最本質的誘因之一,以效率為先的城市空間建設利于資本加速生產與消費,縮短運行周期,從而有效獲取剩余價值。與西方城市化發展不同的是中國城市化在發展動因上有強烈本土化“制度型動力體系”的構成特點。簡言之,中國城市化建設基本處在資本、權力同空間千絲萬縷的關聯之中。在此意義上,資本流動帶來不平衡發展的空間差異,不僅生產著城市內部空間資源配置的不平等,而且也制造著生態關系層面的非正義。例如,發達區域資源能耗所占比重居多,但欠發達地區往往要為發達地區所造成的環境問題“買單”。資本發展期望通過空間轉移的機制來稀釋環境問題:“對于污染問題只有一個解決辦法:那就是把它們移來移去?!盵11]但結果往往是,不僅無法有效遏制日益嚴重的生態危機,反而引發背離正義原則的生態債務,主要呈現為兩個方面。
第一,區域間生態資源分配的非正義性。西安城市化建設過程中,由于經濟條件和發展方式差距造成城鄉間矛盾激化,此現象對新型城市化的負面影響逐漸加深,城市治理及多元共治有待進一步健全。以“城市總體規劃”或“土地規劃”為調整契機,地方政府盡可能多地配給城市用地以獲得充足的人口數量和土地面積。在資源配置方面,城市權力機構牢牢掌握制定發展政策的主動權。盡管能夠意識到城市總體規劃中存在資源配置的不合理性,然而并不能有效阻止城市通過抽取鄉村剩余價值來產生更高的經濟效益。農村面臨最嚴峻的挑戰并非城鄉空間的不平衡發展,而是在一個資本流動的世界中來自其他空間搶奪資源的競爭。例如,隨著西安地區經濟的發展,違法占地用地現象屢禁不止,非法被占用的土地數目之多,范圍之大令人瞠目,其中屬秦嶺地區違建別墅亂象尤為典型。為整治違建,保護秦嶺生態環境,習近平總書記曾作出六次重要批示指示。然而,高壓之下仍有成規模的別墅項目依舊在建設、銷售。陜西省和西安市雖多次出臺政策規定,但條文中卻不乏漏洞和模糊地帶,導致秦嶺生態保護未能盡如人意。城鄉間土地資源分配的失衡已成為阻礙城市化良性發展的頑疾。
第二,環境污染轉嫁。環境污染轉嫁是指“一定區域內的人類行為(作為或者不作為)直接或者間接地對該區域外的環境造成污染損害或將自己造成的環境污染的治理責任推與他人從而使自己不承擔或少承擔污染損害治理責任的社會行為”。[12]如果說資源分配的非正義性是朝向弱勢空間的“索取”,那么環境轉嫁污染則是主動“給予”,當然此種給予性質顯然帶有負面意義:發達地區將環境污染等不利后果轉移至欠發達地區,以最大限度地減少自身在環境治理方面的責任。福斯特認為:“資本主義經濟把追求利潤增長作為首要目的,所以要不惜任何代價追求經濟增長,包括剝削和犧牲世界上絕大多數人的利益。這種迅猛增長通常意味著迅速消耗能源和材料,同時向環境傾倒越來越多的廢物,導致環境急劇惡化?!盵13]資本內在本質在于追求利潤最大化的同時又訴諸成本最小化,而轉移污染則完全符合此邏輯。例如,2012年為優化產業結構,從未來城市發展空間出發,西安市實施工業企業“退城入區”行動,西安市三環以內的主城區將重點發展現代服務業,而生產型工業企業逐步遷往渭北工業區或其他開發區。在承接產業轉移的過程中,部分高污染高耗能企業被高門檻的園區“拒之門外”后,便轉移陣地到縣鄉區域。由于觀念滯后和經濟發展需要,西安周邊的部分縣鄉通常以犧牲環境為代價承接了此類污染企業,成為工業經濟發展中“藏污納垢”之地。這些企業在推動當地經濟發展的同時,也給當地生態環境帶來了難以估量的損失??梢哉f,只要市場邏輯和資本邏輯自由穿梭于社會之中,環境污染轉嫁行為就難以消失。
三、西安城市空間生態正義的可行性探討
城市化作為空間生產的典型形態,也是空間生產邏輯的具體表達和實踐應用。中國城市化有其自身獨特的構成特點,但仍然被視為是對空間生產的引申和演繹。毋庸置疑,“空間生產和空間消費已逐漸成為當代中國建構社會生活的根本生產方式,成為中國實現現代化、建設小康社會的動力源泉,成為建構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最根本的物質基礎?!盵14]作為社會主義國家,我們對待資本支配下空間生產的本性應有自覺認知。資本空間化屬一定歷史時期的特殊產物,然而作為社會主義國家的中國,不能單純寄希望于資本邏輯來建構正義的空間,而必須結合中國本土實踐和經驗辯證體察資本支配下空間生產的影響。當前中國城市社會結構變遷具有歷史的空前絕后性,充斥著風險與不確定性。現代城市受工具理性的支配和持續膨脹資本邏輯的鉗制,致使“資本發展”與“生態文明”之間存在難解的復雜張力。倡導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發展理念,保障國家生態安全,有必要在“利用資本”與“引導資本”的二元張力中建構契合國情的生態正義。目前西北地區生態正義問題已成為制約區域發展的關鍵短板,作為西北地區唯一特大城市和“一帶一路”重要節點城市,西安在西部地區乃至整個中國的城市地位不言而喻。因此,西安有必要率先垂范,在駕馭資本邏輯中牢固樹立生態正義意識,從制度規范、行為自覺及價值取向等方面切實將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命共同體生態理念落到實處。
(一)強化政府在城市生態治理中的調控作用
列斐伏爾認為:“空間并不是某種與意識形態和政治保持著遙遠距離的科學對象。相反的,它永遠是政治性的和策略性的。”[15]政府作為城市空間生產的規范主體和引導主體,對社會空間變遷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正如新馬克思主義空間理論所言及的,社會主義政府也是生產城市空間的一支獨立力量。社會主義中國在經濟轉型期為加快城市建設和基礎設施投資而實施的典型戰略就是“雙軌制”,即實施政府政策制度與市場邏輯并存的戰略。簡言之,即在政府制度性力量的約束框架內,以及市場邏輯的協調下探尋切合自身特點的發展道路。毋庸諱言,這個方案的消極方面是,由政府自身發起、被強勢利益集團霸權操縱的城市空間生產運動已形成制度慣性。在此情況下,正在擴大的社會非正義所衍生的對抗性力量隨時可能成為不滿情緒和抵制行為的導火索。
有鑒于此,政府作為社會公共權力和公共利益的代表者,在城市生態問題上需要承擔關鍵責任??茖W發展觀要求城市政府更加注重履行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職能,而政府職能的歸位不僅要在實現公共生態權益層面有重大突破,還需運用法定權力合理進行資源配置。而所有生態非正義問題的癥結則源于現行生態環境保護條例對“生態公共利益”的界定并沒有做出明確說明,這就為地方政府差異化解讀“公共利益”提供了自由闡釋的空間。不言而喻,以生態正義為導向的政府職能規劃,不僅需要從全局審度城市建設與生態規劃間的關系,也需要保障多元主體參與城市生態治理的權益。面向生態文明的城市空間規劃,其目的在于緩解城市化進程中主體在占有、使用、分配公共生態資源時存在的權利不平等、不充分現象。而符合生態正義原則的城市空間建設,意味著在綜合考量城市主體差異性、資源配置合理性、空間生態條件承受力等前提下,使所有城市主體都可以確證平等的生態權益、占有公平份額的生態資源以及擔當公平份額的生態責任。避免脫離現實的整改措施,切實將生態正義真正融入城市生態文明建設中去。
(二)激發市場在城市生態治理中的補充功能
現代市場經濟條件下城市空間擴張是資本主導下的空間擴張,資本逐利本質決定了市場必定是進行空間生產的源動力。市場主體的逐利本性、市場機制及市場運行規則的非生態性,極大限制了市場主體在生態治理方面的功效發揮。篤而論之,市場是造成城市生態危機的癥結所在,生態治理過程中如果沒有市場主體的積極參與,也就沒有生態危機的化解。生態治理中市場主體角色的缺失導致“公地悲劇”的屢屢增多,由此形成“金山銀山”同“綠水青山”的矛盾對立。
在經濟運行中,市場無形之手與政府有形之手有機結合釋放了巨大能量。實踐證明,只要理順市場和政府之間的關系,市場機制和政府治理就能在生態治理中有機融合,相得益彰。當代生態文明建設正面臨諸多挑戰,期待更為堅實的改革突破與創新之際,重申市場主體在生態治理中的責任擔當顯得尤為必要。城市生態正義的追尋,意味著重新審視市場經濟條件下市場與生態的關系,以及市場需要承擔的生態責任和生態義務。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開展生態文明建設,市場主體選擇一種同生態保護相協調的發展機制既是可能的,亦是必要的。生態資本理論認為:“因為現代生態系統已經是人化的自然系統,只有投入一定量的勞動和資本,才能再生產出維持生態環境具有人類生存和社會經濟發展程度所需的使用價值,因此,生態資本在本質上是自然-人工資本?!盵16] 市場主體作為政府引導生態治理的必要補充,是生態文明建設的內驅動力,無數個市場主體的積極行動是實現“美麗中國”不可或缺的力量。進行生態文明建設,要求在尊重市場經濟規律的前提下,結合城市發展實際,建立起資本生產同生態環境保護相協調的發展機制。將生態資源投放于市場之中,通過創新市場運轉模式,引導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和資本增殖方式轉變,將“自然的價值”計入成本,最終使企業在踐行生態文明建設過程中既有投入又有收益,從而以最小的環境代價換取最大的經濟利益,不斷推動生態資源的可持續生產。
(三)提升文化在城市生態治理中的價值引領效用
當代城市空間實踐中,政治、經濟、文化間的結構關系已經發生轉變?;仡櫧陙淼某鞘虚_發運動,除了政府引導和市場資本起關鍵性作用以外,具有較強文化脈絡的城市環境也成為城市可持續發展的重要質素。黨的十八大報告提出要將生態文明建設融入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各方面和全過程。因此,追求文化產業發展和城市生態系統的協調平衡,已成為城市化建設的題中之意。文化產業作為21世紀的朝陽產業,是提升城市文化軟實力的重要渠道,也是拉動經濟轉型升級的重要動力?!罢窃九c經濟活動關系疏散、甚至相敵對的精神生產與文化消費,在當下已成為經濟社會發展中一支有著遠大前景的生力軍”[17]。然而,文化加速發展的過程也存在一定局限性。例如,由于城市空間中資源分配方式和利益格局的復雜化,不同群體享有文化權益并不均等,尤其是對城市中低收入層居民而言并沒有獲取到文化導向的實質性利益。所以探究如何讓文化產業所帶來的創新成果在整個城市空間中合理再分配,如何能夠促使生態文明的理念不斷轉化為社會共識,應當成為解鎖文化在城市生態治理中價值引領效用的契機和途徑。
借助文化傳播提升公眾生態權利意識,鼓勵城市各利益群體實現對生態問題的參與權、知情權、監督權,是落實城市空間生態正義的高效渠道。哈貝馬斯由是言之:“公共領域是一個預警系統,帶有一些非專用的,但具有全社會敏感性的傳感器。從民主理論角度來看,公共領域還必須把問題壓力放大,也就是說不僅僅察覺和辨認出問題,而且令人信服地、富有影響地使問題成為討論議題,提供解決問題的建議,并且造成一定聲勢”[18]。利用先進文化的參與和介入夯實生態文明建設的群眾基礎,是一個觸及人類觀念、文明和價值的文化變動過程。個人發展是整個城市乃至人類社會發展的基礎。因此,以文化形式對人性結構和心理疆域的培育塑造,將促使主體向新的生存境界努力和探索,對于積極建構城市生態正義具有深層次且全面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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