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蔗·老爸

羅琴

一叢青青的甘蔗在風中立著，黃色的葉子飄飄揚揚。大姨父哈著熱氣，對我說：“拿把鐮刀來，把這甘蔗砍了，吃掉。這甘蔗，野長的，又甜又健康，反正砍了還會再長。”

是啊，砍了還會再長……

“廠子，可能要倒閉了。”記得那一天，爸爸一臉沉重地說，“唉，買電視機的事，得拖拖，我得先找一份新的工作。”媽媽無奈地說：“好吧，我也幫你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到我的廠里來。過完年，我們廠也要招工了。”爸爸則不說話了。我有點受不了這沉重的氣氛，嚼著剛砍的甘蔗，說道：“總之，先過好這個年！”

幾天后，清晨，我幫著媽媽干活，無意中看到家門前的那叢甘蔗。它們只有礦泉水瓶那么高。原本光滑整齊、閃著亮光的切口，變得黑乎乎的，還嵌著點點白。看到平日威風凜凜的甘蔗成了這般慘樣，我心中生出了憐憫。

我跑到河邊，心想：甘蔗多汁，“長身體”的時候肯定需要不少水。于是，我挽起褲腳、袖子，蹲下，兩手深入水中，“嘶——真冰。”我迅速把手一合，捧起水，抖著雙手跑回去，將水灑向甘蔗的根部。我正打算繼續給甘蔗澆水，忽然聽到了熟悉的“突突”聲，我轉過身去，只見爸爸騎著摩托車回來了。爸爸急匆匆地奔向正在廚房里忙活的媽媽，接下來，我隱約地聽到“廠子沒了”“工作沒了”“雞蛋買了”這些話。后來，我知道了，爸爸所在的工廠真的倒閉了。

之后的幾天里，爸爸都只是接到了一些零散的活。媽媽也為了爸爸能到她所在的工廠上班而四處走動。那天，爸爸在家門前做工，媽媽笑吟吟地向我們走來，手里還提著一籃雞蛋，她高興地對爸爸說：“你被錄用了！主任還把雞蛋和紅包還回來了呢！”“看來，只要勤勞肯干，還是能找到工作的。”爸爸也笑著說。

我看著那一叢青青的甘蔗，它們立得直直的，經過我幾天的照顧，它們似乎比前幾天多了些活力。

雖然找到了工作，爸爸到廠里報到以后卻犯了愁，廠里的領導給爸爸安排了新的工作崗位，需要爸爸做一些焊接的活兒。爸爸還不懂焊接的要領，在工作上常常遇到困難。一天下午，爸爸帶著滿臉疲憊回到家，一言不發地坐在客廳里。作為爸爸的貼心小棉襖，我趕緊上前，鼓勵道：“爸爸，你看看家門前的那叢甘蔗，它們原先被砍得矮矮的，現如今已有原來的一般高了。只要有從頭再來的勇氣和決心，我相信你也一定能行！”

從那天起，每天晚上我做作業時，爸爸就像個中學生一樣，跟我一起“做作業”——戴著耳機看有關焊接的視頻，一看就看到半夜。經過一段時間的刻苦學習，爸爸掌握了焊接技術，在廠里慢慢站穩了腳。如今，他還收了個徒弟。

又是一年秋天，我蹲在門口賞景，等爸爸帶他的徒弟來家里吃飯。車剛停下，車里便跳出個20多歲的小伙子。小伙子一愣，親切地向我打招呼：“小妹妹你好，你們家的甘蔗長得真不錯，甜不甜啊？”我往那邊一看，驚了，甘蔗已長有兩米高，青色的皮微微泛著黝黑，它們直立在陽光下，氣質非凡。

我笑道：“經歷風雨，厚積薄發，怎會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