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部控制與盈余管理波動性實證研究

楊旭東

一、引言

一般來說，企業短期的經營活動現金流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企業的財務狀況和經營成果，但盈余管理能夠彌補經營活動現金流信息量有限的缺點，成為另一種向投資者傳遞企業真實狀況的方式。但是，由于企業普遍存在代理問題，職業經理人有動機利用企業的資源來謀取私利，而盈余管理則通常是職業經理人實現其目的的重要手段。除此之外，我國市場成熟度相對發達國家還有一定的差距，這些都影響投資者對上市公司的財務狀況、盈利水平和現金流量做出準確的判斷，從而影響其投資決策，最終影響市場對資源的配置效率。

近年來，內部控制受到了越來越多的投資者和企業管理者重視，學術界對內部控制進行了較為深入的研究。Kim et al.（2011）發現，銀行在對企業提供貸款時會對企業各方面進行考察，當一個企業內部控制質量不高或存在缺陷時，銀行會索取高昂的利息并在貸款合同中加入一系列的限制性條款，這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對公司的治理起到監督作用，并提高會計信息的質量。國內學者張然（2012）的研究表明，相對于披露企業財務報表，披露內部控制自我評價報告的成本相對較低，披露內控鑒證報告的成本則更低。但是這是否意味著在我國相對不發達的市場中，內部控制同樣會影響企業的盈余管理操縱行為，并在一定程度上改變報表的會計信息質量呢？當前國內學術界對這一方面的研究結論尚未達成一致意見。當前大多數研究僅僅考慮了應計盈余管理與真實盈余管理的一種，并未全面考慮內部控制對盈余管理各方面的影響，且得出的結論也存在一定的差異。因此，內部控制會對盈余管理產生怎樣的影響呢？這種影響在一段時間內會有怎樣的變化呢？這些問題都有待于進一步研究。

綜上所述，現有文獻鮮有綜合考慮內部控制對應計盈余管理和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研究內部控制對盈余管理波動性的文獻更加罕見。在經濟環境日益復雜多變的背景下，考察內部控制和盈余管理及其盈余管理波動性的關系具有重要意義。本文研究內部控制與企業盈余管理及其波動性之間的關系，期望做出以下貢獻：（1）從內部治理的角度研究內部控制對盈余管理相關方面的影響，豐富其經濟后果的研究；（2）檢驗內部控制對企業盈余管理波動性的影響，在一定時間范圍內觀察內部控制對企業盈余管理的持續影響，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3）基于我國的特殊國情和企業之間內部控制的差異，本文從產權性質和規模差異的角度對企業區分考察，增加研究的深度。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我國資本市場的控股股東操縱會計政策選擇進行盈余管理（竇歡、陸正飛，2017），如果上市公司的內部控制存在缺陷，其盈余管理的程度也可能會更高。方紅星、金玉娜（2011）的研究發現，高質量的內部控制通過優化企業行為不僅能夠抑制應計盈余管理水平，還能有效地降低真實盈余管理。

盈余管理波動性是反映企業會計信息質量的重要變量，如果僅憑企業盈余管理水平作為評判企業會計信息有效性的標準，結果可能會有所偏離（孫健等，2016）?？毓晒蓶|或大股東的掏空動機會損壞中小股東的利益，長期操縱盈余管理，增加盈余管理的波動性（盧闖等，2011）。而作為企業內部風險管理的有效機制，內部控制能在一定程度上約束大股東的機會主義行為，提高企業信息披露的真實完整性，從而降低企業盈余管理的波動性，起到穩定公司業績的治理功效（Chen et al.2011）。

本文由此提出以下假設：

H1：內部控制對企業盈余管理程度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

H2：內部控制在一定程度上減小企業盈余管理的波動性。

在我國特殊的市場經濟環境下，不同產權性質的企業的內部控制質量往往存在著一定的差異（劉啟亮等，2012）。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盡管民營企業的數量和規模逐漸擴大，經濟實力迅速增強，但是，國有企業的背后普遍存在著政府的支持，相比之下民營企業受惠較低。民營企業傾向于不斷優化企業內部控制環境，企業對盈余管理的操縱幅度較低，盈余管理波動性可能較小。程小可等（2013）的研究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民營企業與國有企業相比，其內部控制質量普遍高于后者，其盈余管理程度和盈余管理波動性也往往較低，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3：在民營企業中，內部控制對企業盈余管理的波動性的抑制作用更加顯著。

表1 變量定義表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我國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以2012-2016年為研究的時間窗口，并對初始數據做了如下處理：（1）剔除ST、ST＊的上市公司；（2）剔除金融保險類上市公司；（3）剔除相關數據缺失的樣本；（4）剔除相關數據異常的樣本。在對上述數據進行縮尾處理之后，最終得到7755個樣本觀測值。本文中的財務數據來自CSMAR和WIND數據褲，內部控制指數來自迪博風險管理數據庫，其中部分數據通過手工收集計算得到，數據統計及處理軟件Stata14.0。

表2 描述性統計

（二）變量的選取與界定

1.應計盈余管理變量

（1）應計盈余管理（DA）

借鑒夏立軍（2003）的研究，本文利用下列模型（1）分行業分年度回歸來對應計盈余管理進行衡量：

其中，NDAt為第一年非操縱性應計利潤，ASSETt-1為t-1年期末總資產，ΔREVt表示t年營業收入與t-1年營業收入之差，ΔRECt表示第t年末應收賬款與t-1年末應收賬款之差，PPEt表示第t年期末固定資產。企業實際應計利潤與期望應計利潤之差為應計項目盈余管理的程度和方向。

（2）息稅前應計盈余管理（DA_EBIT）

為了更加全面地反映出企業的應計盈余管理程度，本文還引入了息稅前應計盈余管理變量，計算方式同上述模型（1），只是將其中的第一年非操縱性應計利潤NDAt替換為第一年非操縱性息稅前盈利利潤NDA_EBITt。

2.真實盈余管理變量

Roychowdhury（2006）提出了真實盈余管理的衡量模型，該方法為當前學術界較為主流的方法，因此，本文利用上述方法并在此基礎之上計算得出真實盈余管理總額（Cohen et al.；2008）衡量企業的真實盈余管理程度。

（1）操縱性經營現金流量（R_CFO）

CFOt表示實際經營活動的現金凈流量，REVt表示第t年的營業收入，ΔREVt表示t年營業收入與t-1年營業收入之差，對樣本企業分行業分年度回歸之后，經營活動現金流的實際值與期望值之差即為操縱性經營現金流量。

表3 內部控制與盈余管理的回歸結果

表4 內部控制與盈余管理波動性的回歸結果

（2）操縱性生產成本（R_PROD）

PRODt表示第t年的實際生產成本，即當期存貨變動額與當期營業成本之和，ΔREVt-1表示第t-1年營業收入與第t-2年營業收入之差，同樣地用實際生產成本與其期望值之差衡量企業操縱性生產成本。

（3）操縱性酌量費用（R_DISX）

DISXt表示第t年的酌量性費用，其值等于銷售費用與管理費用之和，最后用實際費用減去其期望值得到操縱性酌量費用。

（4）真實盈余管理總額

3.盈余管理波動性變量

盈余管理波動性代表一段時間內企業盈余管理的波動程度，參考 Adamet al. （2005）、Cheng（2008）等的研究方法，將企業在不同年度內的盈余指標求最近三年的標準差，來反映企業在年度區間內的盈余管理波動水平，每個企業形成的標準差觀測值作為盈余管理波動性的代表變量。

4.產權性質變量

鑒于產權性質影響企業內部控制的質量，本文引入產權性質的虛擬變量，當企業產權性質為國有企業，虛擬變量State的值1，否則，虛擬變量State的值為0。

5.內部控制

本文參照干勝道、胡明霞（2014）的做法，采用迪博風險數據庫中的“內部控制指數”作為內部控制的替代變量。

6.審計師變量

鑒于審計師的選擇影響企業內部控制信息披露質量，本文控制了審計師的變更（Change）和審計師是否來自于四大（Big4）。

表5 不同產權性質下，內部控制與盈余管理波動性的回歸結果

表6 不同企業規模下，內部控制與盈余管理波動性的回歸結果

基于Doyleet al（2007）研究，本文將企業資產收益率（ROA）、企業成長性（Growth）、資產負債率（Lev）、規模對數（Size）、資產周轉率（Turn）作為控制變量。

本文還考慮了行業（Indusury）與年份（Year）的固定效應，具體變量定義如表1所示。

（三）模型構建

為了檢驗上文中的假設1和假設2，本文分別構建了模型（5）和模型（6）來分別驗證內部控制對企業盈余管理程度和盈余管理波動性的影響，在此基礎之上引入企業產權性質的啞變量并將產權性質與內部控制的交乘項加入其中，構建模型（7），對產權性質的調節作用進行檢驗：

其中ABSDRt代表應計和真實盈余管理的相關變量，而ABSDRVt代表盈余管理波動性的相關變量。

四、實證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表2為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從表中可以看出應計盈余管理程度和真實盈余管理程度最大值、最小值以及均值均存在顯著的差異，這為本文的假說良好的內部控制能夠抑制企業的盈余管理活動提供了初步的證據。同樣，盈余管理波動性相關變量也呈現出相似的特征，本文另一個假設也得到了初步的驗證。不僅盈余管理及其波動性變量的差異較大，其他財務變量的差異程度也較大，因此，為了控制極端值對本文結果產生的影響，本文在后文的回歸分析中都在1%的水平上進行了縮尾處理。

（二）相關性檢驗

本文還對主要變量進行了Pearson相關性檢驗，由于篇幅有限，文中并未詳細列示。相關性檢驗結果表明，各變量之間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均小于0.5。其中，內部控制與盈余管理程度和盈余管理波動性相關系數均為負，并在1%的水平下顯著，即內部控制與盈余管理及其波動性之間存在著顯著的負相關關系，結果與假設基本一致。

（三）回歸分析

如表3所示，在模型（1）的回歸結果中，內部控制的系數絕大多數都在1%和5%的水平下與盈余管理顯著負相關，表明了良好的內部控制質量能夠有效地抑制企業的應計與真實盈余管理水平，假設1得到了驗證。同時，從回歸結果中發現，控制變量中的注冊會計師變更、資產負債率、企業成長性、以及是否為“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審計均與盈余管理水平顯著負相關，這表明了注冊會計師變更、成長性強、具有適當的資產負債率并由“四大”審計的上市公司往往盈余管理水平較低。

如表4所示，在模型（2）的回歸結果中，內部控制的相關系數均在5%的水平下與盈余管理波動性顯著負相關，表明了良好的內部控制質量能夠有效地減小企業的應計盈余管理與真實盈余管理波動的幅度，假設2得到了驗證。

為了經一步驗證假設3，在模型（2）中加入了產權性質和內部控制與產權性質的交乘項，結果如表5所示，內部控制的回歸系數均為負，且在5%的水平下顯著，即內部控制與盈余管理波動性存在顯著的負相關關系。交乘項的回歸系數也在10%的水平下顯著為負，說明了企業產權性質會減弱內部控制與盈余管理波動性之間的相關關系，即在民營企業當中，內部控制對盈余管理波動性的抑制作用更為明顯，假設3得到了驗證。

（四）進一步分析

錢明等（2016）的研究表明，在我國不同規模的企業內部控制質量往往存在著較大的差異，由此導致內部控制對盈余管理波動性的影響可能也存在不同。在規模較大的企業中，其內部控制機制健全，建立了科學合理的內部控制體系，對整個公司的風險和違規操作等方面具有較強的控制力。因此，企業規模不同的上市公司的內部控制對企業盈余管理波動性的抑制作用可能存在著一定的差異。因此，參照前文中的方法，先對企業按照規模的四分位數進行分組，并設置啞變量，上四分位數值為一，下四分位數值為0，建立如下模型：

從表6可以看出，企業規模與內部控制交乘項的系數均在5%與10%的水平下顯著為正，且內部控制的相關系數顯著為負，這說明在我國上市公司中，內部控制與盈余管理波動性存在著一定的差異，規模較小的企業往往并不重視對內部控制體系的建立與完善，內部控制質量普遍較低，因而規模較大的企業能夠促進內部控制與盈余管理波動性的負相關關系。

五、穩健型檢驗

1.改進現金流盈余管理波動性指標

Tsung et al.（2017）的研究指出，企業對銷售的操縱和過度生產都會對R_CFO產生一定的負面影響，而企業自主支出的減少則對R_CFO有正面影響。因此，RM對R_CFO的影響是不明確的。因此本文建立以下模型對現金流盈余管理指標進行改進。

其中R_CFOC是每個行業每年給出的方程（4）的估計殘差，而R_CFOCV和R_CFOCV3分別為R_CFOC前四年與前三年的標準差，表示改進后現金流盈余管理波動性。回歸顯示，主要結論并未發生較大變化，結果較為穩健。

2.超前-滯后期（Lead-Lag Approach）檢驗

內部控制與盈余管理波動性之間可能存在著內生性問題，因此，本文通過超前-滯后期（Lead-Lag Approach）的方式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內生性問題。檢驗結果顯示，主要結論并未發生改變，表明本文的研究未受到內生性的嚴重影響，研究結論穩健。

六、研究結論

本文以2012-2016年度的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對內部控制和盈余管理及其波動性之間的關系進行實證檢驗發現：（1）內部控制質量與企業盈余管理之間具有顯著的負相關關系，內部控制會降低企業的盈余管理程度；（2）更進一步的研究表明，內部控制還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企業的盈余管理波動性；（3）在民營企業和規模較大的企業中，內部控制與盈余管理波動性的相關關系更加顯著，即民營企業和規模較大這兩個因素促進了內部控制和盈余管理波動性之間的相關關系?；谏鲜鲅芯拷Y論，本文提出以下建議：

首先，企業應該建立健全內部控制體系，防范因管理層舞弊等內控失效對盈余管理及盈余管理波動性的不利影響。

其次，國有企業在提升內部控制質量的基礎上加強對企業信息披露質量的考核，促使企業降低盈余管理水平，真實披露財務報表，提升國有企業的信息質量水平。

最后，規模較大的企業應當規范職業經理人的篩選，對內部控制建立動態核查機制，重點防范企業管理層對資源的濫用，維護中小股東的權益，提高披露會計信息的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