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暢,上海大學
如何緩解存款荒、降低商業銀行負債端成本已經成為市場關心的重點問題之一。貨幣政策轉向寬松看似是最直接的辦法,央行今年也進行了四次定向降準,釋放了一定的流動性。但在金融去杠桿已取得一定成效的情況下,重走貨幣政策全面放松、為影子銀行松綁、刺激房地產的老路似乎已經不現實,政策的制定不僅僅要療效還要看副作用。
商業銀行作為高杠桿的特殊行業,受到諸多監管指標的限制,儼然是“指標動物”。存款作為商業銀行資金來源的主要部分,一直受到監管的高度關注。盡管存款沒有被列為單獨的監管大類,但有關存款的監管貫穿了我國銀行業監管的方方面面。下面從現有的商業銀行監管規則出發對我國的存款監管進行了梳理。
1.1 流動覆蓋率
該指標設立的目的是對商業負債的長短期錯配進行限制,約束對同業資金和短期批發融資的過度依賴。無抵(質)押批發融資項目中的“小企業客戶的活期存款和剩余期限在30天內的定期存款”同樣也包含穩定和欠穩定存款,二者的折算率不同。由于現金流出是在分母端,因此折算率越高對銀行越不利。
1.2 凈穩定資金比例
該指標越高,相當于銀行穩定資金來源越充足,應對中長期結構性問題的能力越強。由于存款相關的可用穩定資金是在分子端,因此折算率越低對銀行越不利。
1.3 流動性匹配率
流動性匹配率主要用以衡量商業銀行資產與負債的期限配置結構:指標更高說明存在“借短貸長”的問題。加權資金來源中,對各項存款和同業存款規定了不同的折算率,其中各項存款是除了中央銀行資金外唯一一個可以在剩余期限小于三個月的資金中占有權重的項目。由于存款相關項目在分子端,因此折算率越低對銀行越不利。
1.4 優質流動性資產充足率
優質流動性資產充足率=優質流動性資產/短期現金凈流出。旨在確保商業銀行保持充足的、無變現障礙的優質流動性資產,并確保在有壓力的情況下可以通過變現這些資產來保障自己未來30天的流動性。存款相關項目主要在分母端,因此折算率越低對銀行越有利,零售和小企業存款折算率最低。
2.1 商業銀行監管整體框架一致,資本要求更為嚴格
巴塞爾協議III是國際銀行業的共同智慧,我國當前商業銀行的監管體系主要參考巴塞爾III制定,但在指標體系和具體要求上,均要較巴塞爾協議III更為嚴格。考慮到各國銀行的特殊性,巴塞爾協議對許多指標都沒有硬性數字要求,而我國則提出了更加細致更加嚴格的標準。資本充足率是商業銀行的最核心約束,巴III對資本充足率的規定為8%,我國則為10.5%,相差2.5個百分點。
2.2 我國存款監管指標更多,監測指標隱性約束
我國的存款監管指標較巴塞爾協議III更多、更嚴。巴塞爾協議III提出的流動性監管指標只有兩個:流動性覆蓋率和凈穩定資金比例,而我國在此基礎上增加了流動性匹配率和流動性比例(優質流動性資產充足率實質上是小銀行的流動性覆蓋率)。從具體規定上來看,與巴III相同的兩個指標,對存款的折算率的規定也是一樣的。而我國在LCR的“無抵(質)押批發融資項目”中額外增加了“滿足有效存款保險計劃附加標準”的條件,并賦予其更低(3%)的折算率,因此流動性覆蓋率的達標難度在滿足有效存款保險計劃附加標準的條件下實質上略有放松。但其他兩個指標給商業銀行帶來的壓力依然是很大的,尤其是流動性匹配率,分子的3個月以下的資金來源中,同業資金的折算率為0,這意味著如果銀行用同業存單來補充短期流動性需求,就會面臨指標考核的壓力,相應的對一般存款的依賴度會更高。
2.3 同時在金融穩定的目標之下,我國的存款監管更加注重結構性的調控
首先,從流動性匹配率的計算方式來看:在分子端賦予存款較高折算率,在分母端賦予貸款較低折算率,期限越長,折算率越高。可見這一規定的目的是限制銀行的期限錯配,促使銀行回歸傳統的存貸業務。其次從優質流動性資產充足率來看,分母端同業業務折算率為100%,遠高于零售存款和機構存款,這一規定也鼓勵銀行提高穩定負債的占比,減少對同業負債的過度依賴。
總體來看這些“創新性指標”的設置其實都是為限制銀行期限錯配和壓降同業杠桿。這背后的原因是2016年以來,許多中小銀行通過“同業負債-資管計劃-委外非標”的鏈條進行套利,不僅存在多層嵌套和資金空轉的問題,還通過期限錯配積累了大量的風險,因此同業杠桿的去化成為2016-2017年監管的重點,流動性匹配率和優質流動性資產充足率應運而生。由此可見,我國的存款監管更注重存款期限和存款來源等結構性問題,服務于金融穩定的目標。鑒于我國準備金率仍偏高,銀行信貸規模受限,存款總量難以擴大,同時貨基規模不斷膨脹,理財市場逐漸 壯大又使得存款不斷被分流,銀行面臨著比較大的負債壓力。
3.1 流動性匹配率的分子端給一般存款的折算率過高,僅次于來自央行的資金,尤其是在3個月以下的資金來源中,同業資金的折算率為0,雖然這有助于限制銀行的期限錯配,但也存在一定的弊端:一是在季末、年末等時點,資金面比較緊張,銀行往往需要用同業存單來補充短期流動性需求,但是如果同業負債占比過多,就會面臨指標考核的壓力,這反過來就會加劇一般存款的爭奪,“存款荒”更加明顯。二是存款作為被動負債具有一定的剛性,指標導向下商業銀行對存款的依賴度過高,而在存款總量一定的情況下,只能維持高利率來吸引存款,這給銀行帶來了比較大的負債壓力。
3.2 優質流動性資產充足率對不同存款的折算率規定差距過大。優質流動性資產充足率在分母端對零售存款與小企業存款規定的折算率是8%,大中型企業存款和機構存款是35%,二者的差距比較大。從實際操作來看,對于銀行來說,大中型企業存款和機構存款具有客戶黏性,很難短時間內提高,而零售存款成為銀行爭奪的重點,零售存款對于指標的貢獻度也高,導致銀行對其爭奪激烈。
3.3 一些監測指標已經不適應現有的監管環境。很多監測指標隨著經濟發展都與現有的經營環境和監管要求不相適應,也不利于疏通寬信用的傳導渠道,削弱銀行對實體經濟的支持。
經濟下行壓力下,降準并提升超儲率仍有空間,有助于從源頭上緩解銀行的存款荒。存款準備金率是央行限制商業銀行信貸規模過度膨脹的工具,降準首先可以為銀行提供流動性,改善指標壓力,降低存款爭奪的壓力。其次可以釋放超儲,從而給信貸擴張創造條件,信貸增加的同時,銀行的存款也相應增加。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要“逆周期調節”,明年降準存在必要性和可能性,在經濟下行壓力較大的時期,央行有必要通過PSL等自身擴表,或通過降準提供超儲推動銀行擴表。在外匯占款系統性降低,加上替代MLF等訴求,央行仍有降準的必要性,降準等可以從總量上緩解負債端壓力,改善銀行的負債結構和成本。
流動性匹配率等指標有必要根據經濟下行狀況作出調整。如前所述,流動性匹配率、優質流動性資產充足率等指標的設置是為了限制期限錯配、去同業杠桿,但同時也增加了銀行的存款壓力,造成存款結構的扭曲。今年資管新規及一列細則相繼落地,金融去杠桿已經取得了階段性的成果,在這樣的背景下,建議適當放寬流動性指標中對存款的要求。如在流動性匹配率分子端賦予3個月以下同業負債一定折算率,優質流動性資產充足率分母端適當提升“機構存款”的折算比率。雖然指標的放寬不會直接增加銀行存款,但可以緩解一定達標的壓力,間接地可以緩解存款荒問題。
存貸比等監測指標已經不合時宜,理應進一步弱化。如前所述,存貸比指標過于簡單,而且有其不合理之處,不僅難以反映整體風險,也會給銀行造成不小的負債壓力。存款偏離度也容易對大部分吸儲能力不強的銀行造成“誤傷”,未來有望調整。例如,可以將偏離度調整為差別化、動態指標,如對資產規模不同的銀行規定不同的比率,將硬性標準4%調整為不可連續多月超過4%等;存貸比的標準也可以進行一定幅度的上調,弱化對商業銀行存貸款行為的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