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晨曦
摘 要:20世紀60年代,“互文性”作為一個重要的批評概念是出現于文學領域中。它通常用于指兩個或兩個以上文本之間的吸收和轉化。托妮·莫里森的《寵兒》和奧斯卡·王爾德的《莎樂美》中所塑造的女性主人公塞絲和莎樂美有著極大的相似性。本文試分析兩個女主人公形象的共性,從而窺探兩位作家對于女性個體主體存在的意義與價值的探索,體現出不斷成長的女性主體意識。
關鍵詞:《寵兒》;《莎樂美》;互文性;女性意識
1 引言
法國學者克里斯蒂娃首先提出了“互文性”這一概念?;ノ男允侵肝膶W文本間的相互關聯和影響。之后,巴特、熱內特和里法泰爾等對“互文性”進行了更加深入的探討,將其界定為在不同文本互動間的意義建構,簡言之互文性的關系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系。
托妮·莫里森是美國文學史上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黑人女作家。她以獨有的女性視角,探索了美國黑人的命運和發展的道路。她的代表作《寵兒》是美國黑人文學發展史上的一座豐碑?!秾檭骸泛陀鴦∽骷見W斯卡·王爾德《莎樂美》看似是兩部互不相干的作品,表達主題不同,敘述手法各異。但若走進作品深處則會發現兩部作品中女主人公的相似之處?!秾檭骸返呐魅斯z在逃亡的過程中為了讓自己的的女兒免遭奴隸主的毒害,選擇殺死自己的女兒。王爾德劇作中的莎樂美是一個為愛發狂的決絕殘忍的女人。她為了得到心上人的吻不惜砍掉他的頭顱。二者都是偏執病態的自我分裂的主體,身上兼具了善與惡的雙重屬性,兩位作家通過對這兩個為愛癡狂的“致命”女性的塑造,探索了女性個體主體存在的意義與價值。
2 善惡之間
《寵兒》中女主人公塞絲(Sethe)與古埃及神話中的邪惡之神賽特(Set)同名。賽特是古埃及神話中的風暴之神,在藝術作品中常被描繪成豺頭人身的怪獸。作為蓋布與努特的第二個兒子,賽特對兄長奧西里斯的卓越功績很是不滿。為了奪取王位,他把奧西里斯騙入了一個銀箱,然后把箱子焊死,拋入了尼羅河中。奧西里斯的妻子伊西斯在神的幫助下,找到了裝有奧西里斯尸首的箱子。為了斬草除根,塞特把奧西里斯的身體切成了十四塊,丟在全國各地。在太陽神何魯斯的幫助下,伊西斯找到了丈夫所有的尸塊。他們最終戰勝了塞特,復活了奧西里斯。在《圣經》中,賽特是亞當和夏娃的第三個兒子。他們的二子亞伯被其兄長殘忍殺害。為了補償亞當夏娃的喪子之痛,更為了延續人類的后裔,上帝賜給了亞當夏娃另一個兒子,代替死去的亞伯,這個人就是塞特。賽特代表著上帝的救贖,他延續著逝去的兄長亞伯的生命,是善良正義的象征。
由此可見,莫里森將塞絲作為女主人公的名字,是想將塞絲塑造成一個亦正亦邪,具有雙重特質的女性。一方面,為了使自己的孩子免受奴隸主的折磨和摧殘,塞絲殘忍地用手鋸斷了女兒的咽喉。她寧可讓自己的女兒高貴地死去,也不要屈辱地存活于世??梢哉f是塞絲的殘忍暴戾成就了她母愛的偉大善良。另一方面,塞絲的弒嬰行為也是對上帝權威的挑戰和質疑。塞斯本是上帝的救贖,但面對著殘忍邪惡的敵人,上帝卻未能幫助塞絲保護孩子。寵兒死去之后沒能去天堂,她沒有成為上帝的寵兒,而是變成了游蕩人間的孤魂野鬼,這在某種程度上也反映了作者對于善與惡之間較量的思考。
《莎樂美》的故事取材于《圣經.新約全書》。莎樂美是猶太王國的一位妖艷動人的公主,施洗者約翰是一位猶太先知,他因猛烈地抨擊了希羅底(莎樂美之母)與希律王之間的違背倫理的結合而被關入死牢?!妒ソ洝分械纳瘶访朗且粋€唯唯諾諾,沒有主見的小女孩,她更像是母親希羅底的殺人工具。王爾德的戲劇《莎樂美》則摒棄了圣經故事的原型,極力塑造了一個倔強任性,為追求美和愛而發狂的決絕的女人形象。作為一個和塞絲一樣的“致命”女性,莎樂美的身上兼具善與惡的雙重屬性。莎樂美剛出場時是一個圣潔純情的少女,她以明月自喻,對男人不屑一顧。母親的改嫁,繼父的荒淫,這種特殊的家庭背景并沒有讓她純潔善良的心靈受到沾染。她追求善良與正義,鄙視身邊的骯臟邪惡的行為。因此當她聽見約翰在地牢里的呼喊控訴,她就深深愛上了這個善良正直的勇士。另外約翰是上帝的人間體代表。莎樂美對他的示愛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謀求上帝救贖的表現。她希望可以成為像約翰一樣正直善良的勇士,遺憾的是約翰因為莎樂美母親的罪過并不接受她的愛。絕望之下,莎樂美產借繼父之手砍下約翰的頭顱。
3 因愛而殺
“要么是愛,要么不是。淡的愛根本就不是愛”。
這是《寵兒》這本小說中女主人公塞絲和男友保羅的一段對話,同時她也是塞絲作為母親的宣言。虎毒不食子,塞絲的弒嬰行為即使在黑人群體中也飽受爭議。除卻對黑人奴隸制的深惡痛絕,塞絲童年時代的心靈創傷是她選擇殺死女兒的重要原因。在寵兒化身少女來到塞絲身邊之前,塞絲對母親的記憶很少。她只記得歌舞,甚至都快要忘記母親的長相。塞絲將對母親的想念深深壓抑在心理。她不愿想起,也不敢想起那段塵封的悲傷往事。塞絲年幼時很少見到母親,母親在田里干活,把她交給一個叫楠的黑人婦女照顧。塞絲經常挨餓,因為楠的奶水要先給白人孩子,輪到她的時候往往所剩無幾。有關塞絲母親年輕時的往事都是楠告訴她的。她們曾一起從海上帶回來,塞絲的母親在船上多次被白人船員強暴,與白人生的孩子全部被她扔到海里,只留下了塞絲。因為塞絲是母親唯一與黑人相愛生下來的孩子。塞絲曾親眼目睹母親被絞死,也是在那時,她知道了自己的父親是黑人。對母親的回憶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塞絲。母親當年之所以扔掉所有與白人所生的“孽種”,不是因為不愛,而是母親明白即使這些孩子活下來,她們的人生也將是暗無天日。在“甜蜜之家”被捕的時候,塞絲面臨著和母親同樣的處境。兒時缺失的母愛和作為黑奴所受到非人待遇是塞絲更加堅定了一件事情——她希望給自己的子女全部的愛。在塞絲眼里,既然奴隸制已經剝奪了黑人的基本人權,既然她的母愛已經不完整,那么寵兒活著不如死去。可以說塞絲因為愛殺死了寵兒。她偏執而病態的母愛導致了她可怕的仁慈行為——弒嬰。
莎樂美的父親被兄弟希律王謀權篡位,被關押在宮殿中水牢里達十二年之久,宮廷中人盡皆知,所以可以推論莎樂美對父親的死必然知情。莎樂美的父親被兄弟希律王謀權篡位,被關押在宮殿中水牢里達十二年之久,宮廷中人盡皆知,所以可以推論莎樂美對父親的死必然知情。但莎樂美第一次走向水牢的時候并沒有絲毫的回避,更沒有提及自己的父親,似乎是對父親的回憶一無所知。當莎樂美第一次走向地牢的時候,她把地牢比作“一個墳墓”,而那時約翰并沒有死。因此她的論斷不只是預示著約翰的結局,也說明莎樂美在潛意識中是知道這個水牢是他父親被殺的地方。由此可以推斷出來莎樂美并沒有完全忘記父親,她只是選擇性遺忘了與自己父親有關的記憶。莎樂美之所以愛上約翰,很大程度上是莎樂美把約翰當成了她缺位父親的替代。莎樂美身世可憐,生母和叔叔希律王有著叔嫂的不倫之戀,作為繼父的希律王有覬覦她的美貌,這種特殊的生長環境使得幼小的她想要尋找一個有安全感的可以保護她的父親。希律王是莎樂美的繼父,他理應成為莎樂美缺失的父親的替代者。然而希律王對莎樂美始終存有非分之想。他渴望得到她的肉體,得到她的愛。這種違背常理的畸形之愛是莎樂美選擇約翰,走向死亡的最主要原因。在莎樂美心中,她的父親應該是一個正直勇敢的英雄,他絕對不能容忍母親和希律王這種亂倫行為。約翰在死牢里強烈地譴責了希律王和母親的行為,他做了莎樂美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莎樂美勇敢地向施洗約翰表達心跡,卻遭到約翰無情地拒絕。在挫敗感中莎樂美產生了一種更加強烈的占有欲和毀滅欲。在弗洛伊德看來,人的性本能得不到滿足的時候,會產生一種本性被壓抑的狀態,會出現性變態,性倒錯的反?,F象。莎樂美對約翰的愛實質上一種戀父情結壓抑后導致的變態心理。這種對父親病態偏執的愛甚至不惜以毀滅為代價,她設法得到了約翰的頭顱,使約翰與她的父親完成最后一個意象的重疊,即死亡意向的重疊。
4 結語
綜上所述,塞絲和莎樂美之間互文性關系的出現,是女性意識潛移默化的支撐和作用的結果。塞絲從小沒有得到太多母親的關愛,她雖然在船上活了下來,卻一直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但即使面臨著種族和性別的雙重壓制,塞絲也希望給予自己的孩子全部的愛。塞斯的弒嬰行為既是對黑暗社會的反抗,也是女性意識覺醒的表現。既然活著是受苦,何不以死亡換自由。面對父權、王權以及那個自以為善良高貴的上帝先知約翰,莎樂美更是張揚勇敢,敢愛敢殺。得不到就毀掉,她的反抗就如同她的“七層紗舞”一樣華麗,奪目的光芒足以摧毀一切黑暗。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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