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三朝北盟會編》卷245所引的《攬轡錄》,記載了范成大使金時所見到的金朝地理情況。通過對這些內容的認真考察后可以發現,《攬轡錄》中關于金代地理的記載時間基點應在海陵王時期,其記載表明,海陵王削上京之號后,上京路也隨之被廢,并未出現會寧府路的單獨設置;咸平府路于正隆二年被廢,正隆三年以后恢復。《攬轡錄》所載的金代行政地理文字,可補證《金史·地理志》的闕誤。
關鍵詞:《攬轡錄》;上京路;會寧府路;咸平路
金代行政區劃是金史研究的重要課題,其中有關金代路制的問題很多前輩學者已經做了深入的研究。譚其驤先生《金代路制考》一文中分四個部分分析金代路制,在總管府部分,他認為正隆二年(1157)削上京之號時,上京路改稱會寧府路、在轉運司路部分,則以《攬轡錄》為材料展開論述、分析,但是他認為當時上京一司猶在,《攬轡錄》中卻未記載,殊不可解。該文對金代不同的路制進行了論述,是對金代路制的奠基性研究[1]。李錫厚先生在《中國政治制度通史》一書中認為《攬轡錄》地理志所記為貞元元年(1154)到大定初年的行政區劃,當時上京路和咸平路的建置都已取消,并入了東京路,大名府路并入山東西路[2]。余蔚先生在《中國行政區劃通史(遼金卷)》一書中深入探討了金朝府州體制的演變、各府州的沿革,并分三個時段考察了金朝府州的數量變化以及沿革[3],其中很多地方引用了《攬轡錄》,認為《攬轡錄》雖成于大定中,然關于總管府路分劃的方式應保留了正隆以前的舊貌。李昌憲先生《金代行政區劃史》一書進一步細化研究,并分四個時段考察了金朝府州的變化[4],認為《攬轡錄》中地理志的時間基點是大定十年(1170),并多處引用論證。孫佳的博士論文《金代行政路研究》一文在總結前人研究的基礎上提出了一個新的專有名詞,即“行政路”[5]。以上研究都運用了《攬轡錄》中地理志的史料進行論證金代路府州縣的沿革,但是沒有對《攬轡錄》地理志進行系統的研究,并且對其地理志的記載有不同的觀點。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學者進行過類似的研究,或觀點相似,或沒有引用《攬轡錄》,所以此處不做贅介。目前學界大部分學者對《攬轡錄》地理志史料的分析利用不夠重視和系統,并且存在很大爭議,如所記地理志到底為何路,時間基點到底為何時等爭議。所以本文分析《攬轡錄》中的地理志,以求能夠取得一些突破。
1 《攬轡錄》所載金國行政地理的時間基點
關于《攬轡錄》所記金代地理學界普遍認為是大定十年(1170)或者稍早一點的金朝地理狀況。但李錫厚先生認為其金代地理時間基點應是貞元元年(1154)到大定初年,余蔚先生認為所記金代地理總管府路的分化方式保留了正隆以前的舊貌,兩位學者觀點基本相吻合,即《攬轡錄》所記金代地理不是當時(大定十年)的行政區劃,而是海陵時期。筆者也認為《攬轡錄》中的關于金代地理的相關記載,絕大部分信息來源于天德三年(1151)以后的海陵朝時期,個別地名屬于大定七年(1167)左右的變化。這與李錫厚先生所認為的《攬轡錄》地理志記載為貞元元年到大定初年基本一致。其記錄的海陵朝地理信息有助于彌補海陵時期地理區劃的沿革。
2 上京路與咸平府路廢罷問題
關于金代海陵朝的地方行政區劃,李昌憲先生的《金代行政區劃史》獨得其詳。本文以該書第二編金正隆二年(1157)的州縣為基礎,并參考其他資料,對海陵朝的地方行政進行了一番新的論證。李先生指出:“正隆二年的十九路是中都路、北京路、東京路、西京路、南京路、會寧府路、臨潢府路、咸平府路、河東南北路、河北東西路、大名府路、山東東西路、京兆府路、慶原路、熙秦璐、鄜延路。”[4]69然而《攬轡錄》中未記載會寧府路、咸平府路和臨潢府路。經過分析對比,筆者對《金代行政區劃史》中的上京路改稱會寧府路以及咸平府路的廢置兩處結論存在疑義。本文對臨潢府路不做贅述,詳細分析上京路和咸平府路的問題。
2.1 上京路的廢罷
據《地理志》記載,“上京路國初稱為內地,天眷元年號上京。海陵貞元元年(1153)遷都于燕,削上京之號,止稱會寧府。大定十三年七月,復為上京”[6]550,有會寧府,肇、隆(濟)、信三州[6]551-552。《攬轡錄》記載:“東京路,遼陽府為首,會寧、咸平、廣寧三府,沈、濟、辰、復、澄、貴德、信、肇、韓十州總三十七縣屬焉。”[7]1763
《金史》里沒有提及會寧府在上京被削京號期間隸屬于何路。《金代行政區劃史》指出,“正隆二年,又廢除上京之號,止稱會寧府,上京路亦隨之改稱會寧府路”[4]63,又“(正隆二年的州縣)會寧府路,府一,領節鎮二、防御一、刺郡一”[4]184,有會寧府,肇、隆、信、泰四州。以上《金代行政區劃史》書中的兩條材料說明上京號雖去,但路沒有被廢除而是改稱“會寧府路”。《攬轡錄》中未記載上京路,這也印證了此地理志為海陵時期的,同時明確記載會寧府,肇、隆(濟)、信三州隸屬于東京路,泰州隸屬北京路[7]1763,也就說明在上京路被廢之后,上京路所轄的府州已經改隸東京路和北京路,這與《金代行政區劃史》書中的結論相悖。所以筆者試圖分析會寧府路是否真如李昌憲先生所言單獨成為一路。
會寧府路在《地理志》中不載,《金史》亦只有兩處記載,且記載的是同一件事情,即“(宗寧)大定二年,為會寧府路押軍萬戶”[8];又“(大定二年)祁州刺史宗寧為會寧路押軍萬戶”[9]。兩條史料的時間都為大定二年(1162),而沒有海陵時期會寧府路的記載,所以根據《金史》和《攬轡錄》的記載,筆者認為會寧府路在海陵時期很可能不存在。《大金國志校證》記載“京府州軍,二十一路,……會寧府路”[10]537,校勘記為金十九路無此名,據《金史》可知會寧府路即后來之上京路。又“轉運司十三處,會寧府路隆州置司”[10]538,校勘記為“按《金史》卷二四《地理志》:‘隆州……天德三年置上京路都轉運司,四年,改為濟州路轉運司則會寧府路,似應作濟州路為是”。《大金國志校證》卷三十八中記載的會寧府路被校勘者所否定,認為沒有會寧府路。另《宋史》《三朝北盟會編》等宋方史料中也沒有海陵時期會寧府路的記載。
此外,海陵王為了遷都的順利,遂“削上京之號(中華書局點校本校勘記指出,《海陵紀》正隆二年八月甲寅有“罷上京留守司”的記載,據此推斷正隆二年削上京之號[6]578-579),止稱會寧府,稱為國中者以違制論”[6]550。在這種情況下,上京路很可能改稱會寧府路。直到金大定十三年(1173)世宗憂慮女真人不知女真風俗,漸忘舊俗,遂于“七月庚子,復以會寧府為上京”[11]159。
綜上,筆者不認同《金代行政區劃史》書中所寫,在貞元元年(1153)削上京之號時,上京路亦隨之改稱會寧府路。根據《攬轡錄》記載,原屬上京路的會寧府、肇、隆、信隸屬于東京路,筆者認為未出現會寧府路的單獨設置,而是削上京號后廢除上京路。
2.2 咸平路的廢罷
①咸平路。《地理志》記載“咸平路,府一,領刺郡一,縣十”[6]535,有咸平府韓州。
②東京路。《攬轡錄》記載“東京路,遼陽府為首,會寧、咸平、廣寧三府,沈、濟、辰、復、濟川、澄、貴德、信、肇、韓十州”[7]1763。《金史》記載“東京路,領節鎮一,刺郡四”[8]554,有遼陽府。
③咸平府。《地理志》記載“咸平府,下,總管府……遼為咸州,國初為咸州路,置都統司。天德二年(1150)八月,升為咸平府。后為總管府。置遼東路轉運司、東京咸平路提刑司”[6]553。
④廣寧府。《地理志》記載“廣寧府……。天德二年隸咸平,后廢軍隸東京。泰和元年七月來屬(北京路)”[6]559。根據廣寧府的記載可知天德二年(1150)存在咸平府路。余蔚先生在其著作中指出“天德二年,復由東京路分出咸平路,治咸平府,轄咸平府、韓州”[3]63。
《攬轡錄》中未記載咸平路,檢索《金史》,見于咸平府路的記載有正隆三年(1158)、大定三年(1163)、大定十七年(1177)、泰和六年(1206),至寧元年(1213),因而咸平路從被設置開始(1150年),整體上來看是一直存在的。那么為什么《攬轡錄》中未記載咸平府路呢?其原因應是范成大所見到的地理志也就是海陵時期的地理志,在某個階段不存在咸平府路。
《攬轡錄》中未記載咸平路,卻記載咸平府和韓州都隸屬于東京路,據此可以推測有三種情況。第一,范成大所記載的咸平府可能是天德二年(1150)八月到十二月之間的,在咸平升為總管府的時候也就是天德二年八月,且在本年的十二月之前還沒有咸平路,所以范成大看到的這個時期的咸平府隸屬于東京路;第二,在范成大出使金朝也就是1170年這段時間,咸平府和韓州改屬于東京路;第三,根據《攬轡錄》東京路的記載,會寧、咸平、廣寧屬東京路,推測海陵在廢上京路時(1157年)把咸平府路也廢除,1158年恢復,在這期間咸平府路所屬的府、州縣隸屬東京路。由上文考證《攬轡錄》所見地理志的時間可知,范成大見到的金國行政地理的時間節點應在海陵朝天德三年(1151)以后,所以筆者更贊同第三種推測。
《金代行政區劃史》書中正隆二年(1157)的州縣,咸平府路條言“咸平府路,府二,領節鎮一、刺郡一、縣十四”[4]184,有咸平府,韓州,廣寧府,懿州。書中不曾提到咸平府路被廢置問題,并且把廣寧府和韓州劃分到隸屬于咸平府路,根據《金史·地理志》可知廣寧府有過明顯的從咸平路改隸東京路的記錄,再據《攬轡錄》東京路條記載,總結出咸平府路確實被廢過。
綜上,咸平府路始設于天德二年(1150),正隆二年被廢,正隆三年(1158)以后恢復設置。
3 結語
本文通過對比分析出一個相對準確的《攬轡錄》地理志表,并論證此地理志記載的是金代海陵時期的總管府路設置。根據此表記載與《金史》等史料參照,發現與李昌憲先生書中所記正隆二年(1157)以后的總管府路設置問題存在出入,即會寧府路是否存在以及咸平府路的廢罷。筆者認為會寧府沒有在削上京號(1157年)后單獨成為一路,即上京路被廢,會寧府路不存在。咸平府路在削上京號之時也被廢,并于正隆三年(1158)恢復。《攬轡錄》為宋人使者語錄文獻,其記載的地理志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補金代地理沿革的缺漏,筆者期待《攬轡錄》的價值可以得到重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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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宋)徐夢莘.三朝北盟會編:卷245:紹興三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丙申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8(元)]脫脫.金史:卷73:宗寧傳[M].北京:中華書局,1975:1677.
[9](元)脫脫.金史:卷133:窩斡傳[M].北京:中華書局,1975:2855.
[10](宋)宇文懋昭.大金國志校證:卷38[M].崔文印 校證.北京:中華書局,1986.
[11](元)脫脫.金史:卷7:世宗紀中[M].北京:中華書局,1975:159.
【作者簡介】馮利營(1993—),女,漢族,遼寧朝陽人,遼寧師范大學2017級碩士研究生,歷史文化旅游學院,研究方向:遼金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