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梅竹馬

祝欣

2007年的冬天，我生了一場病，當時那個醫生給了我一個不甚明朗的診斷結果，以至于出院后，我懷疑自己的日子可能沒有幾天了。回望自己走過的路，想起一些人和事，想起了童年歲月的那個小男孩。記得五六歲時，我還想著將來長大了，我倆成一家多好啊。然而，他至今也不知道我曾經的這個想法。

他叫艷麗一一他爸媽給取的小名。他長得很帥，不對，那時候還不知道這個詞，我只知道那叫好看。他長得真像個女孩子，面容清秀，眼睛很大，還有一對酒窩一一反正是怎么好看怎么長。

那時，家里孩子多，沒有哪個格外受寵。可艷麗長得好，又聰慧過人，他理所當然地受到父母和大家的喜愛。在我面前，他更是驕傲得不得了。

他雖比我小半歲，可我和他玩 “兵打狼”“走茅缸”之類的游戲，我從來就沒有贏過。唯一的一次，和他走“兵打狼”的游戲棋，我贏了他一局。那一局嚴重打擊了他的驕傲，他便纏著我不放，直到他贏了才肯罷休。

我們兩家都住在校園，而一年級教室則設在街上，課桌是用泥巴支成的，叫泥巴臺，學生還要自己帶凳子上學。我倆一個班，每天要和其他年級的學生逆向而行。每天，都要拉著個小靠背椅子去上學。拉來拉去，小椅子的后腿很快被磨得少了半截，根本放不平，一放下就會往后面倒。

從家出來走到教室，就那么一段路，先下一個坡走到水渠北側的路上，然后到了街上，那條街道，曾在我的夢里出現過好多回，教室就在那條長長的街道中間。那時候，上學最怕遇到下雨刮風天，因為一不小心可能就會刮到水渠里。雨傘是油布的，傘撐是竹子的，拿著很沉，往往是我倆一起走在一把傘下，走在風雨中。

還記得有一天，在燦爛的陽光下，和他一起玩過家家游戲，我當媽媽，他當爸爸。就在那一刻，我盼望著自己快些長大，長大后，我們就可以像所有的爸爸媽媽一樣，有個屬于我們自己真正的家。

再見他時，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年，我已經師范畢業當了中學教師，而他高中畢業參加了招干考試，到了某個局工作。雖然那時候，我亭亭玉立，他青蔥年少。然而，我和我的初戀正遭遇全家的強烈反對，我的心情低落絕望，不亞于祝英臺投墳時的狀態，以至于忘記了兒時的愿望，或許我還記得——然而多年和艷麗再沒見過面，那份兒時親切自然的情感，已然變成了親情吧。再說，艷麗也從來沒有表示過喜歡我。所以，在感情陷入低谷之時，我也放棄了我對愛情的向往，感情世界里只剩下了任性和賭氣。

一晃，又一個十年過去了。

人生能有幾個十年呢？我唯一的一個青梅竹馬，就這樣錯過了。

就在追憶往事的那個早上，我幾番周折，終于查到了艷麗的號碼。聽到他的聲音，竟然還是那么清脆，仿佛還是童年的他。而我一口普通話，他猜不出我是誰。當我叫他的小名，說我是和他一起拉著小椅子上一年級的那個女孩，他便一下叫出了我的小名。

然后，我半戲謔半鄭重其事地告訴他：“你知道嗎，我先生對我說咱們倆個是青梅竹馬。當初他這么說，我還一愣，問他大概不知道什么叫青梅竹馬，就是從小一起長大，兩小無猜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他這么說提醒了我，我告訴他，我的確有個青梅竹馬的小伙伴，可惜錯過了。二十年了，通過一場病，讓我認識到有些朋友和往事的珍貴。”

電話那頭的艷麗，一聽到我這么說，也笑著說：“老同學，謝謝你還記得我。我真的不知道，我還能給你留下如此美好的記憶。”

原來，人世間的有些人，有些事，真的只適合一個人用來懷念。